后真相时代新闻报道“标签化”现象研究
2017-09-12刘果果
刘果果
摘 要 随着后真相时代的来临,新闻报道“标签化”现象愈发泛滥。在主观认知代替理性思考和逻辑推演的大背景下,引起受众关注的并非事件本身,而是其中能够引发的情感共鸣和情绪宣泄。新闻媒体日益浮夸的工作作风和自媒体的强势崛起给新闻标签化报道提供了生长土壤,也降低了媒体公信力。不管在何种社会环境下,新闻媒体都应坚守客观中立的立场,在报道过程中防止“标签化”思维,用冷静清晰的报道代替主观情绪的表达,引导受众理性思考。
关键词 后真相时代;新闻报道“标签化”;反思
中图分类号 G2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2096-0360(2017)16-0093-03
1 后真相时代的到来
在信息传播过程中,相比于事实,情感和观点更加重要。在政治领域,人们将美国大选、英国脱欧和意大利公投的结果归咎于“后真相政治”。在传媒行业,情感共鸣可以淹没事实真相,情绪宣泄代替理性思考。充斥网络的假新闻、层出不穷的反转新闻和无数假语录似乎更加说明了后真相时代的来临。“后真相时代”,这个在1992年由美国《国家》杂志提出的概念也在去年入选《牛津词典》“年度词汇”后获得了更多的曝光率,逐渐影响着社会,更影响着整个传媒行业。在《牛津词典》中,“后真相”指“相比于客观事实,情绪和个人信仰更能够影响舆论”。后真相时代,新闻事实让位于情感,受众在社交媒体提供的便利中,宣泄情感、发表看法。作为专业机构的新闻媒体的职业操守和对新闻价值的判断也在潜移默化中发生着变化。
自媒体的涌现和社交媒体发布信息的便利,加速了虚假新闻的泛滥。面对新媒体的冲击和挑战,传统媒体为了满足受众的需求不断向受众推送“你想知道的内容”,新闻的客观性和真实性在后真相时代受到严重冲击。假新闻和反转新闻是媒体在后真相时代发生异化最明显的体现,新闻报道“标签化”的泛滥也在有意无意间掩盖了事实真相,破坏了新闻报道的客观性,更让受众在刻板成见的影响下丧失理性思考的能力,从而忽视了对新闻事实的关注。
2 新闻报道“标签化”类型
2.1 特定人群报道“标签化”
在人认知过程中,总是习惯于将某个人归属于一个群体,再通过群体特征对这一类人群做出评价。记者同普通的受众一样,在认识事物的过程中也会受到群体思维的影响,就不可避免的通过贴“标签”的方式来提高报道效率。但是在今天的新闻报道中,却存在标签滥用的现象,不仅影响受众认知、对某些群体带来负面影响,更加降低了新闻报道的客观性。在对特定人群的报道中,媒体习惯于根据代际、职业、年龄和性别等因素对群体进行“标签化”报道。
2.1.1 依据代际的群体标签
依据代际,媒体总是习惯于将报道群体划分为“80后”“90后”“00后”等,并根据群体特征,在新闻报道中突出不同代际人群的特点。比如:《“00后”飞贼炫富被抓 把天价玉石当石头扔一邊》《“95后”谜之就业观:不将就不差钱》《走进“95后”漫迷的二次元世界:打工商演补贴爱好》等,单从新闻的标题就可以看出媒体对不同代际群体的报道偏向,这也导致受众对某一年龄段人群的认知出现固化。
2.1.2 依据职业的群体标签
依据职业,可以把群体划分为教师、医生、学生、公务员等。在今天的新闻报道中,城管、医生、农民工等群体不同程度的呈现出“污名化”现象。前几年在网络上流行的《清明上河图之城管来了》,被网友配以文字说明:“忽闻人惊呼:‘城管来了!顿时马惊人慌,只见骤然飞急水,忽地起洪波……城垣尽倒,商铺皆休”就足以看出公众对城管这一群体的基本印象。“暴发户”“嗜血资本家”“无良医生”“土农民”“凡官必贪”等都是特定职业群体被过度标签化报道后造成群体污名化现象的体现。虽然群体的污名化现象不能完全将责任归咎于媒体,但是记者和编辑对标签化报道的不遗余力确实助推了群体污名化现象的产生。
2.1.3 依据年龄的群体标签
在以年龄划分的群体中,以对老人,特别是“广场舞大妈”这一群体的标签化报道最为严重。在2017年6月的王城公园“篮球场争夺战”中,老人群体,特别是“广场舞大妈”这一群体再次成为了社会舆论关注的焦点。在媒体报道中,大部分都以“广场舞大妈”这一标签做文章,造成了舆论场的非理性争论。《动手了!广场舞大爷与篮球少年因场地问题起冲突》《“尬舞大叔”打篮球青年:欠缺公共精神的老人不懂分享》《广场舞大妈强占篮球场,韩乔生:谁人多谁先使用!》等报道层出不穷。虽然后续有不少主流媒体发声,呼吁受众理性看待背后的公共服务资源的问题,但是在标签化的报道下,受众难以在喧嚣的舆论场下关注事情的真相和背后的深层次原因。
2.1.4 依据性别的群体标签
在自媒体时代,女性污名化趋势加重,部分媒体为了攫取商业利益,甚至对女性群体进行大量的负面煽情化报道。在女性群体中,又以对“女大学生” “女司机”的标签化报道较为普遍。在2016年“裸贷”事件发生后,不管是传统媒体还是自媒体都对女大学生进行了井喷式的报道。类似《震惊:女大学生陷入裸贷旋涡,甚至被迫出卖肉体!》《女大学生裸贷,媒体:有人借之前已做好卖身准备》《女大学生竟然主动裸贷:甘愿出卖裸照、包夜》的报道充斥网络。在此事中,自愿进行裸贷交易的女大学生确实应该遭受严厉的批评,但媒体通过议程设置和对女大学生的过度标签化报道,在一定程度上对女大学生群体造成了较为严重的负面影响,使其媒介形象出现污名化的问题。
2.2 特定地域报道“标签化”
近年来,中国的地域歧视现象愈演愈烈,地域歧视问题由来已久,既有深层次的历史原因,又关乎现实因素,但是新闻媒体在这个问题上仍然难辞其咎。可以说,媒体通过反复呈现此类话题,并有意识的强调新闻事件中人物的地域身份,导致受众对某些地区的认知出现错误,进而强化了受众对部分地区的刻板成见。
3 后真相时代:新闻报道“标签化”的土壤endprint
3.1 先入为主的刻板印象
美国著名新闻评论家沃文特·李普特在其著作《公众舆论》中指出:“刻板成见是指人们对特定的事物所持有的固定化、简单化的观念和印象,它通常伴随着对该事物的价值评价和好恶的感情。”[5]刻板印象在一方面能够帮助人们快速领会和抓取周围世界的信息,但另一方面也会导致歧视和偏见的产生。从新闻报道的发出者——新闻媒介来讲,为了吸引眼球,媒体习惯于对事件的亮点进行标签化的处理,甚至认为“无标签,不新闻”。从受众的角度来讲,他们对新闻事件的认知很大程度上建立在媒介提供的事实基础之上,媒体通过议程设置控制受众的关注焦点,受众极易受媒介“标签化”报道的形象从而形成或者强化对某一事物的刻板
印象。
新闻媒体一旦给新闻事件或者当事人贴上标签,就是给受众理解新闻事件设定了前结构,这也限定了受众理解新闻事件的框架和路径。在洛阳王城公园“篮球场之争”这一事件中,网络对于广场舞大妈和老人群体进行口诛笔伐,指责老人倚老卖老,非理性的舆论放大了老人,特别是“广场舞大妈”的过错,使他们成为了受众情绪宣泄的“出气筒”。在自媒体时代,由于把关人的弱化和信息发布的便捷,每个人都可以及时发表自己的看法和见解,新闻媒体通过“标签化”报道强化受众的刻板印象正是顺应了情绪化表达的潮流,加剧了舆论场的混乱。正如李普曼所言:“多数情况下我们并不是先理解后定义,而是先定义后理解”,“成见系统一旦完全固定下来,我们的注意力就会受到支持这一系统的事实的吸引,对于和它相抵触的事实则会视而不见”[1]。
3.2 自媒体助推新闻事实让位于情感
法国著名社会心理学家古斯塔夫·勒庞(Gustave Le Bon)在《乌合之众》中曾说过:“给群体提供的无论是什么观念,只有当它们具有绝对的、毫不妥协的和简单明了的形式时,才能产生有效的影响。因此它们都会披上形象化的外衣,也只有以这种形式,它们才能为群众所接受。”[4]后真相时代,传播中单纯而强烈情感的力量当然比现象背后复杂多维的社会现实更富有传播的魔力,自媒体奉行的生存法则泛化了标签化报道,在共鸣和情感更能带来阅读量的背景下,新闻事实让位于情感。
以2017年引起舆论热议的“王城公园篮球场之争”事件为例,通过新媒体大数据平台“清博舆情”数据检索显示,就微信公众号对其报道的文章共有190篇,阅读量31万+。其中以《动手了动手了!为争地盘,广场舞大妈大爷大战篮球少年!场面一度让人十分尴尬……》《争篮球场,广场舞大妈大爷围殴打篮球小伙》《抢你篮球场还揍你,广场舞天团为什么这么牛?》这样的文章居多,文章在标题和内容部分对刻意渲染“广场舞大妈”这一群体的粗鲁、野蛮、不讲道理的形象,成为网络舆论场围殴广场舞大妈的助燃剂。自媒体越来越娴熟地掌握去迎合大众心理吸引点阅、引导舆论的技巧。对事实的核对、对客观的追求、对理性的崇尚早已成为明日黄花。
3.3 抢占注意力大于坚守客观
在“流量即金钱”的时代,作为信息发布者的新闻媒体,从一堆杂乱的新闻线索和要素中找出最吸引人眼球的部分加以放大,不失为一种适应“眼球经济”的可取手段。这也直接导致媒体“标签化”报道的泛滥和“泛标签化”报道思维的形成。2017年6月3日,在“武汉大学女博士因迟到导致误机掌掴工作人员”的事件中,“女博士”的头衔十分耀眼。几乎每家媒体在对此事的报道中,都会在标题中突出“女博士”这一身份。确实,在这件事情中当事人的身份是女博士,因误机掌掴工作人员的行为也确实值得声讨,但是为何新闻媒体在报道中要一味对“女博士”这一群体进行标签化报道,而不是改为“博士”“一女子”的称谓了?究其原因还是在于媒体想利用社会对“女博士”这一群体已有的成见抓眼球,赚取流量。
在新闻报道中坚守客观中立,新闻工作者需要用没有偏见的、清晰的方式向受众传递客观真实。后真相时代,真相生产和传播所依赖的社会共识本就趋于瓦解,新闻媒体对客观报道的缺失以及完全趋利化的过度标签化报道,会加速民众的不信任,激化受众的情绪化表达。同时,依赖互联网较为畅通的表达渠道,受众的情感易被放大且相互影响,这种聚集于情感氛围下的舆论表现出更加荒诞的态度倾向,进一步导致特定群体或地域的“污名化”。
4 反思
后真相时代,支撑真相的两大基石——理性原则和演绎推理逻辑逐渐崩塌,人们更倾向于使用主观性原则去趋近真相。人们对世界的认识是非常碎片化的,因此,零散的碎片认识更需要得到结构性的补充,新闻媒体便很好的充当了这一角色。新闻从业人员一方面受到后真相时代整体氛围的影响,另一方面追求新闻价值最大化的趋利心理取代了客观真实的报道原则,新闻“标签化”报道愈发泛滥。不管是从新闻专业主义的角度出发,还是媒体从业人员的专业素养和社会责任来看,以固有成见作为支点,把目光聚焦于特定群体、特定地域的“标签化”报道都是有损媒体公信力的。在后真相时代,新闻媒体更应坚守客观中立的报道立场,关注普通民众的生活,警惕新闻生产的媚俗化和泛标签化。
参考文献
[1]开薪悦,孙龙飞.“后真相”时代里的“新闻反转剧”——对新媒体环境下舆论的再思考[J].上饶师范学院学报,2017(1):84-90.
[2]易艷刚.“后真相时代”新闻价值的标准之变——以“罗尔事件”为例[J].青年记者,2017(4):17-19.
[3]刘勇.“身份的焦虑”与“标签化”的隐忧——以“女干部骂保安”的报道为例[J].新闻记者,2015(1):44-49.
[4]古斯塔夫·勒庞.乌合之众:大众心理研究[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7.
[5]沃尔特·李普曼.公众舆论[M].阎克文,江红,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6.
[6]夏丹丹.新闻报道“标签化”现象研究[D].开封:河南大学,2014.
[7]陈雪薇.新媒体语境下的地域标签化现象[J].青年记者,2017(3):39.
[8]张波.新闻报道标签化当止[J].青年记者,2012(28):42-43.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