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兴柯桥方言指示词研究

王佼

摘要：绍兴方言隶属于吴语-太湖片-临绍小片，具有悠久的历史和丰富的文化内涵，因其独特的语言现象而受到了广泛关注。其中，绍兴柯桥方言中的指示词的用法灵活多变，具有较高的研究价值。从句法学和语用学的角度详细研究了绍兴方言的指示词，具体讨论了“益”“夯”“葛”为基础的指示词基本用法和指示词的层次，与数量词共现的情况以及复杂指示词与光杆指示词充当论元等问题。

关键词：绍兴柯桥方言；指示词；句法功能；语用学；类型学

指示是人类语言带有普遍性的现象。任何语言都有一些特定的语言手段用来指示或者代替语境中的某一成分，使话语与一定的人物、事物、空间、时间、事件等发生直接联系。汉语中的名词或名词短语、人称代词、时间名词和方位词等都可用来指示（左思民，2000：51—79）。本文从语用和句法以及类型学的角度对柯桥方言中指示词的较受关注的几个方面进行的研究，从分析我们可以看到，绍兴柯桥方言中的指示词既有符合普通话中指示词规律的一方面，也有自己的特点。

一、柯桥话指示词的基本用法及层次

在介绍柯桥方言指示词之前，首先了解柯桥方言中的音系。柯桥话音系中包括29个声母及50个韵母。

表1所示为本文研究的指示词词型与音标：

方言中的二分，多分现象在方言指示词研究中具有较高的关注度。最早提出汉语方言指示词中存在三分现象的是赵元任先生，胡明阳（1957）在《海盐通源方言的代词》中提出浙江通源方言中的指示代词是三分的。金有景（1962）在《苏州方言的方位指示词》中提出苏州方言的方位指示词是三分的，小川环树在《苏州方言的指示代词》提出苏州方言中指示代词确实是三分的。那么绍兴柯桥方言的指示代词是二分的还是三分的呢，在指不同类别时，其层次也不相同。

（一）指处所

指示词：益里（简称为哩），益头，夯里，夯头。益里用来指自己所处的场所，一般说话双方均在同一地点。益头指稍远的处所，一般有参照物，还可能伴随着用手指指的动作；夯里指离自己较远的处所，所指场所比益头近；夯头指离自己远的处所，一般是在相对于某个参照物而言，夯头与夯里所指处所距离类似。益头与夯头同时出现的场合较多，并有较强的对立性。例如

1）诺只管老是在益里坐咚作啥？拨我坐达夯里去。（你老是坐在这里干嘛？给我坐到那里去）

2）益座大桥个益头么是绍兴，夯头就是杭州哉。（这座桥的这边是绍兴，那边就成了杭州了）

3）伢屋里个超市夯卯在益里咯，前年子搬到益头哉，个卯亦驮来搬到夯头去哉。（我们家的超市最开始在益里，两年前搬到益头去了，现在又搬到夯头去了）

从例句1）-3）我们可以很清楚地看到，益里所指处所比益头近，而益头所指处所又比夯头近。

（二）指事物与人

指示词：益个，葛个，夯个。指事物与人也存在三分，从近到远分别为益个，葛个，夯个，益个指自己手上的或者离自己最近的；葛个通常伴随着指示的动作，指离自己距离中等的；夯个指离自己最远的，还可用于形容最后那个。例如

4）哩有三个苹果，益个是我的，葛个是拨你的，夯个么留拨你阿哥吃。（这里有三个苹果，这个是我的，那个（中间那个）是给你的，那个（最远的那个）留给你哥哥吃）

例4）中，益个苹果是距离自己最近的，葛个次之，夯个苹果是距离自己最远的那一个。

（三）指时间

指示词：介卯/葛卯，头卯，夯卯。在口语中，头卯可以说为头卯子，夯卯可以说为夯卯子。介卯与葛卯指示现在，介卯指现在此时此刻，葛卯指现阶段，头卯与夯卯都指过去的时间，头卯是指刚刚或者不久之前，夯卯指以前，指距离现在较远的时间。例如：

5）头卯人呆个困捏，立都立不牢哉，介卯倒惺忪些哉（刚才我很困呢，站都站不住，现在倒是清醒好多）

6）伢屋里夯卯多少犯难来，哈里有葛卯形势介好，喏！倷阿哥头卯刚刚拨我送得个按摩椅，我介卯就来达用捏，是舒服哉！（我们家以前多困难呀，哪里有现在这么好的形势，你看，你哥刚刚还给我买了个按摩椅，我现在就在用，还真舒服呀）

从例6）中，我们能够清楚地区分出这几个表时间的词，家里困难是很久之前的事情，形势好是指现在所处的这个阶段，买按摩椅是不就之前，用按摩椅就是现在进行的动作，所以用介卯。

指以后的时间有两种表示方法，分别为呆歇/歇歇和下卯。呆歇/歇歇指马上。下卯可以指几天之后，也可以指很久之后。例如

7）葛把剪刀我介卯要用用达来，呆歇/歇歇撥你驮过来。（这把剪刀我现在要用呢，一会儿给你拿过来）

8）我葛卯好好学习，下卯一定要做一个科学家。（我现在好好学习，以后一定要做个科学家）

例7）中的呆歇/歇歇指距离现在很近的一会问之后，而例8）中的下卯是指距离现在较远的时间或者很久之后的将来的时间。

（四）指性状，程度，数量

指性状和数量的时候是二分，可以用介和实个/实介......法作两种用法，例如：

9）倷外婆八十多岁哉，走路倷个还有介快咯捏。（你外婆八十多岁了，走路怎么还这么快呀）

10）日日吃介许多饭，诺个人倷个原康还是有实介瘦法作咯事体。（天天吃那么多饭，你这个人怎么还是这么瘦呀）

例10）中分别用介和实介......法作来修饰吃的饭多和人瘦，从程度上来说，是前半句的程度没有后半句深。储泽祥、邓云华（2003）首先提出，汉语方言的指示代词的二分系统与三分系统之间存在一个等级序列，具体的表示方法为：

性状程度、动作方式>时间>人或物>处所

具体意思为，“从这里可以看出，如果一种语言的指示代词，一部分是多分的，一部分是二分的，那么，指处所的多分可能性最大，而指性状程度或方式的二分可能性最大。”从以上的分析我们可以看到，绍兴柯桥方言的指示词的层次也符合这个等级序列。

二、指示词与数量词共现

正如郭锐（2002）所说，“指示词或者不能与数量词共现（本、个），或者与数量词共现时只能出现于数量词前面（这、那、每、某、任何、另、其他、唯一）”，绍兴柯桥方言中以“益”“夯”为基础的指示词与数量词共现时也符合这样的规则。

“益/夯”可以修饰“量+名”结构，不能与“数+量+名”共现，但是虚指量词“两”组成的“两+量词+名词”可以出现在“益/夯”之后，例如

11）益/夯（*一）幢房子是伢外婆家咯。（这/那幢房子是我外婆家的）

12）益/夯两（*三）块年糕诺驮得去。（这/那三块年糕你拿去）

13）益/夯两个小人是伢隔壁头咯。（这几个小孩儿是我隔壁家里的）

14）益/夯 两支树高头个橘子真当多哉。（这/那几棵树上的橘子是真多呀）

如例（11）所示，益/夯可以修饰一幢房子，但是此时数词“一”必须省略，因为益/夯修饰“量+名”结构本身就带有单数含义。例（12）（13）（14）表明，“益/夯”不能与“数+量+名”共现，但当虚指量词“两”出现在“量+名”结构前，则可以用“益/夯”修饰。

指示词“葛”的用法不同于“益”，“葛”既可以与“量+名”结构以及“数+量+名”共现，但是数词不能为“一”，也可以修饰虚指量词“两”组成的“两+量词+名词”结构。例如

15）葛（*一）个苹果是拨倷娘娘吃咯。（这个苹果是给你奶奶吃的）

16）葛五把朴刀诺帮我磨一磨好好？（这五把菜刀你帮我磨一磨好不好？）

三、指示词的句法作用

在绍兴柯桥方言中，指示词有光杆和复杂之分，如“益，夯，葛”和“益/夯/葛+量词”，但是光杆指示词使用频率极低并且不能直接做论元。例如：

17）*益/夯勿是伢屋里开的公司。（*这不是我家开的公司）

18）益个/夯个拨诺，我再去驮去。（这个给你吃，我再去拿）

例17）中，益属于光杆指示词，做主语，但是它不能直接充当论元。。例18）中益个/夯个为复杂指示词，可以直接充当论元。这与普通话中指示词的功能有所不同，可能是因为光杆指示词的代替功能在使用中逐渐被弱化，需要借助量词来承担起代替功能。此外，绍兴柯桥方言中的指示词“葛”还可被用作弱化谓词的标记。“葛”可以用来修饰形容词，加深程度，同时弱化形容词的谓词性，使整个小句有名词性倾向。“葛”后边也可以加“一”形成“葛一”来修饰形容词。其他指示词没有这个用法。例如

19）伊跑得葛快勒，像老鼠一只。（他跑得这个快呀，像一只老鼠一样）

20）伊马路高头葛一立，车都停落来哉。（她马路上这么一站，车都听了下来）

四、结论

本文从句法功能和语用学的角度研究了绍兴柯桥方言中指示词的用法，首先就指示词是二分还是三分的问题，本文根據指示词指代内容的不同做了具体的区分。指示词另一个比较受关注的用法就是其与数量词共现时的位置问题，本文也从具体语言实例进行了说明，得出如果与数量词共现，指示词出现在数量词之前。关于指示词做论元的问题，本文先将指示词是光杆还是复合做了区分，在此基础上通过具体例子，得出了光杆指示词不能直接做论元，而复合指示词可以。绍兴柯桥方言指示词中存在很多有研究价值的方面，值得我们继续从不同角度继续研究。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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