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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视下的挣扎和逃避

2017-09-02黄浪静

北方文学·上旬 2017年23期
关键词:悲剧命运玛丽

黄浪静

摘要:文章借用拉康的凝视理论分析《长日入夜行》中的女主人公玛丽。主要分家庭成员对玛丽的凝视,社会对玛丽的凝视以及玛丽的自我凝视三个层次来探析玛丽如何在不同的凝视目光之下挣扎、逃避,最终酿成不可逆转的悲剧命运。以玛丽为代表,再现了19世纪美国女性在传统对女性角色的残酷定义下艰难地寻找出口的现状。

关键词:凝视理论;玛丽;挣扎;悲剧命运

《长日入夜行》是尤金·奥尼尔以自己的家庭为背景的一部剧作,于1941年完成,至今仍是他最有影响力的剧作之一。该剧主要通过一家四口从早上到晚上的对话,独白及争吵展开,不同人从各自立场回忆起往事,展现出各自不同的心理历程。这部作品的价值不仅在于浓厚的自传性色彩,而且在于人物形象尤其是女性形象刻画的深刻性。该剧女主人公玛丽的原型就是作者的母亲。剧中的玛丽是一个瘾君子,因为她的毒瘾,她一直处于不同人的“凝视”之下,一直是“被探索,被观察的对象”,永远处于“被观察的孤独状态”。“凝视”一经提出来的时候是个哲学概念,而后才运用到影视、文学等领域。虽然很多存在主义者认为凝视理论这个概念的提出始于萨特,但是,是拉康跟福柯对于该理论的发展才使得该理论进入更为广泛的适用范围。文章主要是运用拉康以及福柯的凝视理论,分三个层次来分析玛丽是如何在被凝视的状态之下一步步“沦陷”,最终酿成不可逆转的悲剧命运。

一、家庭成员对玛丽的凝视

拉康的凝视理论不是简单的视觉概念,他提出看与被看还是一种自我认同的方式。凝视往往携带着某种欲望或渴求。监视也是一种很常见的凝视。“观者拥有‘看的特权。通过‘看以确立自己的主体地位。被观者在沦为客体的同时,体会到观者目光带来的压力,通过内化观者的价值判断进行自我物化”(李毅峰,2012:461)剧中玛丽的丈夫杰姆士,大儿子杰米以及小儿子埃德蒙对玛丽的凝视都带着他们对玛丽的渴求或者是要求。在家庭这三位男性凝视之下的玛丽遭受男性权威的压迫。在男权社会中,男人总是希望女人能无条件迎合他们的期望。19世纪的美国社会对得到社会尊重与认可的女性角色定义是——贤妻良母角色,一种要求女性不断牺牲自我,一心满足他人的角色,也就是所谓的“家庭天使”形象。它占据着整个社会对女性角色全部的想象力。蒂龙家的男性一心希望玛丽能扮演好“家庭天使”的角色,当一个好妻子,好妈妈。他们都想从身体虚弱的玛丽那里得到最多关怀。害怕玛丽重新染上毒瘾,摧毁他们的希望,他们开始“监视”玛丽。

在剧中第一幕,当玛丽从戒毒的疗养院回来后,蒂龙就毫不掩饰地表达了他对于这个“家庭天使”又回到家庭中的喜悦之情。杰姆士希望玛丽一直是他理想中的好妻子的样子,他的渴求显现在他对玛丽的不停的凝视中。玛丽在文中反复提到,“杰姆士,你不要那样一直盯着我看呀……”“……我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竭尽所能当一个好妻子。”(Eugene ONeill,1956:754)玛丽一直努力挣扎着,想当詹姆士心中美丽又优雅的好妻子,但这并非易事,因为玛丽的处境一直不顺遂人意。一方面,杰姆士偏离她心目中理想的丈夫形象太远。杰姆士是个不折不扣的守财奴,对家人要求很苛刻,无论何时何地,他脑海里闪现的第一个念头都是如何能省更多钱。玛丽“患上风湿病,染上毒瘾”也是拜他的“节俭”所赐。另一方面,杰姆士从来就没能给玛丽一个真正的家。“廉价酒店,独守空房,居无定所”是他们生活的常态。“我很孤独,一直都是孤独的。人要是在真正的家里那是不会感到孤独的。”玛丽说道(Eugene ONeill,1956:756)出生于一个体面的家庭,风风光光地长大的玛丽一直幻想着日后也能过着体面的生活。然而,这个所谓的“家”让她极度失望。但是杰姆士却从来没有关心过玛丽的需求反而很严苛地希望玛丽能保持“家庭天使”的形象。杰姆士通过监视不断给玛丽施加压力。玛丽厌倦了杰姆士对她的不信任与冷漠。她重犯毒瘾是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活在一个虚幻的世界里,躲避理想生活与现实生活的巨大差异所带来的伤害。正如埃德蒙在剧中责骂杰姆士那样:“你从来就没有给她任何一样东西使得她有远离毒品的意志力。”(Eugene ONeill,1956:803)

除了杰姆士的凝视,玛丽还一直处于她的两个儿子的凝视目光之下。凝视一般是源于缺乏,渴求和欲望。杰米和埃德蒙对玛丽的凝视承载着他们对于玛丽能成为一个悉心照料他们的好母亲的渴求。杰米放荡不羁,整日过着荒淫无度的生活。而他以及其他家庭成员把他不良品行的养成归咎于他的母亲,责怪玛丽没有给他树立一个好榜样。他深信如果玛丽能扮演好“家庭天使”的角色,那他远离荒淫无度的生活也就指日可待了。因为害怕玛丽重新吸食毒品使得他希望破灭,他紧盯玛丽的一举一动。他期盼他的监视能迫使玛丽摆脱毒瘾以回到生活的正轨,从而引导他回到生活的正轨上来。杰米把对自我价值的建构完全放在母爱上。“一个男人如果没有一个好女人的爱,那他只不过是一具该死的空壳罢了。”(Eugene ONeill,1956:815)我们可以从杰米所说的这句话体会到杰米对玛丽有多失望。玛丽心里明白杰米的需求,也一直觉得愧对杰米,尤其是每当她回忆起年幼的杰米表现得有多乖的时候,愧疚感就淹没了她。但是疾病缠身的她连基本的生活需求也无法满足,对于其他家庭成员的照顾很多时候更是有心而无力了。玛丽对于大雾的偏爱就很好地表现了她对现实生活很绝望的心境。“大雾可以将你与这个世界隔绝开来……所有东西都不是它曾经那个样子了。再也没有人能找得到你或者是触摸到你。”玛丽不堪生活的重负,她宁愿选择逃避……

一直饱受肺结核折磨的埃德蒙在剧中算是一股相对积极的力量。对于玛丽的康复他一直是持相对乐观积极的态度,一开始他没有意识到玛丽又重新开始吸食吗啡,但在杰米的不断“提醒”之下,他也开始监视起玛丽来了。

埃德蒙对玛丽的监视又是出于他的男性剥削本质。他期盼玛丽能够悉心照料他。“福柯曾提到凝视跟权力紧密相连,这种权力会悄悄潜入你的意念之中從而起到限制你行为的作用。”(高尚,2012:12)埃德蒙对玛丽的凝视是一种约束玛丽行为的权力,也是埃德蒙不断地补偿他对于玛丽是一个好母亲的想象的过程。在他的凝视之下,玛丽尽她最大的努力当一个慈爱的好母亲。但是,悲惨的境况又一次摧毁了她。一方面,因为她第二个儿子尤金曾经因为生病而死的经历使得她对小儿子埃德蒙的病充满了恐惧。当听说埃德蒙要被送进疗养院时玛丽表现出了歇斯底里的症状。因为太害怕面对现实所以她宁愿活在毒品致幻的世界里。另外一方面,玛丽在这个所谓的家里永远都是一个被异化的他者。蒂龙父子在心理上的疏远让玛丽愈深地陷入了不安分与痛苦中,而他们动辄投来怀疑的目光也在无形中促进了玛丽更严重的自我封闭心态的形成。玛丽在蒂龙家男性的各种期待中被击得粉碎,只好靠吸食吗啡寻求庇护。endprint

二、社会对玛丽的凝视

根据拉康的凝视理论,凝视并不一定是指眼睛的凝视。作为生活在这个社会上的个体,凝视的目光无处不在。玛丽虽然很少踏出家门,但她还是不停地处于这个社会的凝视目光之下。人们对玛丽的凝视是夹杂着他们的鄙夷的。

一方面,玛丽的婚姻及生活处于人们的凝视目光之下。玛丽出生于一个体面的家庭,而后不顾父母反对嫁与身为演员的杰姆士,这在当时,是为社会所不齿的。在玛丽结婚后,她的朋友们都渐渐疏离了她,外面世界鄙夷的眼光使玛丽承受着巨大的心理压力,加速了她的异化。另外一方面玛丽吸毒成瘾这件事也在外界的凝视目光之下。身为一瘾君子,玛丽偏离社会传统上的女性角色太远。玛丽自己心里很清楚这一点,所以她才会让她的女仆凯瑟琳去帮她拿药,避免人们充满冷嘲与热讽的直视。配药师把凯瑟琳当小偷一样对待实际上代表了那个时代对于一个会吸食吗啡的女人的看法,和小偷强盗并无大异。在多重凝視压迫之下的玛丽陷入绝望的癔病中去。玛丽的疯癫是对男权,对男权社会对女性角色要求的反抗。

三、玛丽的自我凝视

拉康凝视理论的发展包括两个阶段,第一阶段是镜像阶段理论。三界理论是他镜像理论中最重要的概念,包括真实界,想象界和象征界。想象界是虚幻的世界。在想象界,主体通过想象去接近她渴求得到的东西,从而建立起完美的想象自我。而真实界是一个不完美的世界,在真实界的人们必然会缺失某些东西。玛丽就是一个一直挣扎在真实界和想象界之间的人物形象。“想象中的自我是一个理想化的自我。而理想化的自我往往是主体所认为的他曾经的样子。”(张一兵,2004:37)剧中的玛丽便是如此。由于她在现实生活中缺乏主体性及精神上的匮乏,玛丽只能通过想象建构自我身份。在自我凝视之下,玛丽不断通过想象和回忆来建构理想化的自我形象。她一直把自己想象为还有着漂亮容貌,完美身材,出身高贵并且怀揣着美好梦想的女孩,然而在现实生活中,这些恰恰都是玛丽所缺乏的。当她意识到想象与现实的巨大差距时,玛丽就开始出现精神分裂的症状。直至故事的结局,玛丽找出年轻时穿过的婚纱,穿着婚纱,一直沉浸在想象中,再也不愿醒来……最后玛丽已处于疯癫状态。

四、结语

文学批评家艾兰尼·肖维特和历史学家史密斯·罗森伯格提到:“女性要摆脱社会的严苛束缚,唯一的办法便是退到慢性病或精神病中去。”(张小平,2005:24)玛丽就属于第二种。在男性及男权社会不停的凝视之下,玛丽无时无刻不感受到巨大的压力。一开始,她拼命挣扎,努力迎合别人的期望,但这样的现实一次又一次地打败了她:她不过是承载着家庭成员各种各样的要求的客体;不管是在家庭中还是在社会中,她都是一个被异化了的他者。一方面,她通过自我凝视,内化美好的历史并在此基础上构建主体,但当她意识到理想与现实的差距时,她的精神世界崩塌了;另外一方面,她经受生活的重创,艰难独自地寻找出口。玛丽在毫无温情和信任可言的家庭成员及社会的凝视之中,由被动的客体到无力的反抗者,最后成为消极的逃逸者,玛丽的悲剧命运在冥冥中已是注定的了。在19世纪的美国社会,玛丽的悲剧命运绝非特例。这也正是奥尼尔在他的很多作品中会体现的主题:主人公在无奈的境遇中挣扎着重拾生活的希望,但最终又陷入幻灭的深渊中。

参考文献:

[1]O‘Neill,E.Long Days Journey into Night[M].New York:Vintage Publishing Press,1956.

[2]高尚.福柯治理思想探究[D].长春:吉林大学哲学社会学院,2012.

[3]李毅峰.凯特肖邦<德西蕾的婴女>中“凝视”的政治[J].河南理工大学学报,2012(4):461-465.

[4]张小平.奥尼尔晚期戏剧中的女性再现[J].广州大学学报,2005(4):23-26.

[5]张一兵.拉康凝视下的哲学本相[J].外国文学研究,2004(10):36-38.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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