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际关系理论下《最蓝的眼睛》中的女主人公悲剧命运解读
2017-08-21薛爽陈连丰
薛爽+陈连丰
作为诺贝尔文学史上第一位美国非裔女性获奖者,托尼·莫里森是当代非裔美国文学中最具代表性的作家。《最蓝的眼睛》是她的处女作,讲述了一个名叫佩克拉的黑人小女孩的悲剧命运故事,揭示了种族歧视背景下美国黑人的悲惨境遇。本文旨在以沙利文的人际关系理论为依据,解读这个可怜的小女孩在社会和家庭影响下最终精神失常的悲惨命运。
莫里森获得诺贝尔奖后,她的作品引起了国内外学者的广泛关注,人们从不同角度对小说进行研究。近年来,越来越多的学者运用与心理学相关的文学批评理论来研究莫里森的文本,大多数是基于弗洛伊德和荣格的精神分析批评理论。近年来,精神分析批评理论不断发展,早期的精神分析批评学家更注重人格结构而忽略了人际互动的影响,沙利文则认为人类的生活不能与他的社会交往相割裂,这意味着人格发展依赖于人际关系,人格类型取决于人际关系的亲密度。本文在前人研究的基础上,运用新精神分析批评学派的代表人物哈里·沙利文的相关理论来分析佩克拉悲剧命运的人际成因。
一、白人文化:白人至上的主流观念
尽管南北战争之后美国就宣布废除奴隶制,但白人至上的观念深入人心。《最蓝的眼睛》开篇于1940年的秋天,当时人们对于美的定义就是像白人女童星秀兰·邓波儿所代表的那样——拥有蓝色的眼睛、金色的秀发和浅浅的酒窝。在沙利文的人际关系理论中,社会环境对人的价值观有着至关重要的塑造作用。在如此的白人文化影响之下,佩克拉潜移默化地对秀兰·邓波儿产生了一种移情,她在心目中将秀兰·邓波儿定义为美丽的符号,如果她想得到他人的喜爱就要拥有一双蓝色的眼睛。在故事中,莫里森曾多次描写了佩克拉对秀兰·邓波儿的羡慕之情:“弗里达用盘子给她端来四块全麦饼干,用印着秀兰·邓波儿头像的蓝白色杯子盛来牛奶。她喝牛奶花了很长时间,还满怀爱意地看着秀兰·邓波儿带着酒窝的脸蛋。”
莫里森笔下的雅克鲍斯基是故事中白人的一位代表人物,他也对佩克拉的人格发展起到了比较重要的影响。雅克鲍斯基是佩克拉经常光顾的一家杂货店的白人移民老板,当佩克拉去店里购买玛丽琴牌糖果的时候,他用冷漠无视眼前这位黑人小女孩的存在。“他没有看见她,因为对他而言,没有什么可看的东西。”他与佩克拉的对话充满了不耐烦的情绪,他不愿意浪费时间与一个黑人小女孩交谈,当佩克拉交钱时,雅克鲍斯基甚至犹豫了一下,因为他不想触碰到她的手。来杂货铺之前,佩克拉在路边看到蒲公英的时候,她看到了那份生机勃勃的希望;当买完糖果回家的路上再看到蒲公英时,她却在心底燃起一份愤怒,认为蒲公英这样的植物就是杂草,就是丑陋。因为她发现她给予蒲公英爱怜的情感,但蒲公英并不能回应她的感情,所以她最终选择了愤怒。从佩克拉前后不同的行为表现,人们可以看出人际关系对佩克拉认知的影响。沙利文的人际关系理论认为,人格系统的发展是人格映像的动态集合。因此,在这样的白人主流观点影响下,佩克拉不断收集他人对自己的否定印象并开始自我否定,从而形成了一个否定性的自我人格,这最终导致了她的悲剧命运。
二、黑人社区:冷漠病态的人际交往
长期在种族歧视的环境中生活,黑即是丑的偏见已经作为一种普遍认可的价值观存在于黑人社区中。文本中的一些重要人物将白人的生活视为努力的目标,将白人的审美立场视作衡量自身价值的尺度,这种对自身黑人文化的偏见和歧视最终导致了黑人社区内部的异化和冷漠。长期生活在冷漠氛围中的佩克拉不能正确理解爱的含义,她经常思考爱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不知道人们都会通过什么行为来表达爱意。在沙利文的观点中,人类需要从他人身上获得爱和尊重,这样才能防止过度焦虑从而形成健康的自我系统。然而,佩克拉不断在黑人社区中体验来自他人的嫌恶、痛恨和排斥,这些负面动能最终累积成恐怖和焦虑,导致了佩克拉的不健康人格。
小说中的人物杰拉尔丁是黑人社区中对佩克拉悲剧性格产生负面影响的典型代表。她是一位出生在黑人中产阶级家庭的有色人种主妇,她行为得体、举止端庄,为白人工作时总能做到完美和无可挑剔。她教育她的孩子要远离黑人小孩,因为白人小孩从来不和黑人小孩一起玩耍。她能明确地定义出黑人和有色人种的区别:一个肮脏喧闹,一个安静整洁。当她发现佩克拉蹲在地上和她的猫咪一起玩耍的时候,她愤怒地骂着“走开!你这恶心的小黑婊子,从我家出去!”,要求这个脏兮兮的黑人小女孩离开她的家。佩克拉狼狽地离开却忍不住望着杰拉尔丁家的绿色房子,她觉得这一切都那么漂亮。杰拉尔丁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黑人社区里疏离佩克拉的人,佩克拉已经习惯孤独地承受这份冷漠并且放弃追求正常的人际交往。佩克拉将不正常人际关系的原因归结于自身外表的丑陋,因此她对白人文化中美的定义有了更加偏执的向往。
三、学校教育:排挤歧视的同辈关系
学校教育是影响佩克拉人际关系的重要方面,也是黑人青少年同辈人际关系的一个缩影。人际关系理论认为,青少年会观察教师对待他人的行为而调整自己的行为,在这阶段的孩子开始通过竞争、沟通和合作等行为建立人格系统,教师的鼓励有助于减少焦虑、增加自信。黑人社区中的教师也被白人主流文化影响并将这种思想观念传递给他们的学生,这时不仅黑而且长相丑陋的佩克拉就成了黑人孩子攻击的对象。因为她又黑又丑,教师和其他学生都用嫌恶的眼光看待她,“她是班上唯一单独坐双人课桌的学生”。沙利文认为,青少年在人际交往过程中会制定一些规则,这些规则是他们人格发展的需要,也是左右他们人际交往行为的标尺。在佩克拉的同辈关系中,其他学生将佩克拉定义为“惩罚”的工具,如果一个女生想要羞辱一个男生,她会说类似于“他喜欢佩克拉!他喜欢佩克拉!”这样的话来表达嘲笑和惩罚。友谊也是人际关系中一个重要的影响因素,它是爱和亲密关系的体现,能消除紧张和焦虑。但是,像佩克拉这样一个弱小又丑陋的小女孩,不仅不能拥有其他同辈所拥有的友谊,同辈间对她的共同歧视、排挤反而是证明其他人友谊的工具。
四、家庭环境:绝望畸形的父母亲情
家庭成员间的人际关系是人际关系中最重要的组成因素。沙利文认为,父母对孩子的人格有重要的影响,尤其是母亲在孩子的人际关系和人格形成中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在人际关系理论中,家庭的功能性主要体现在孩子在家中的地位、家长的模范行为和父母的教养方式。在《最蓝的眼睛》中,布里德洛一家就没能建立正常的人际关系氛围。佩克拉有一个名叫塞米的哥哥,他因为受不了压抑的家庭关系而经常离家出走,但他从来不会带上他的妹妹。佩克拉不像塞米一样有能力和勇气摆脱她所处的畸形亲情关系,弱小的她只能把一切原因归结于自己的丑陋并将美好的希望寄托在拥有一双蓝色的眼睛上。
佩克拉的母亲波丽在不正常的人际关系生活中形成了偏激的人格,反过来又将这种偏激焦虑的紧张动能转化到佩克拉身上。当佩克拉还是波丽肚子里的胎儿时,波丽还会友好地和佩克拉说话并且发自内心地爱她。当波丽来到医院生产的时候,老医生对着波丽向年轻医生们打趣,认为像波丽这样的黑人生产就像母马一样没有痛觉。医生的话和佩克拉丑陋的相貌最终打破了波丽所有美好的幻想,波丽已经处于人格发展的成人期阶段,她靠逃避责任来消除内心中的紧张情绪。波丽渐渐将热情都投入在白天为白人费希尔一家的打扫工作上,她不再重视她的家庭,她的满足感来自白人评价她是一个理想的仆人。当佩克拉不小心打翻白人家馅饼中的黑莓果酱时,波丽并没有安抚询问她烫伤的腿肚,而是边打边骂地将她赶走,只因为佩克拉弄臟了她擦好的地板。当波丽得知乔利强奸佩克拉的时候,这位母亲第一时间判定她的女儿是罪恶根源并给予她谩骂和殴打,而后再也不和她说话并对佩克拉视而不见。在这样的冷暴力下,佩克拉终于走向了精神分裂的悲剧命运,当这个可怜的小女孩再次被生父强暴之后,她只能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寻求安慰,因为“我跟她说了之后,她都不相信”。通过佩克拉的家庭关系可以看出,家中病态的人际关系是导致她精神分裂和悲剧命运的直接原因。
五、结语
《最蓝的眼睛》不仅是佩克拉和她家庭的悲剧故事,也是黑人在白人主流文化下的悲剧写照。透过沙利文的人际关系理论,人们可以看到佩克拉身边的病态人际关系是如何一步步摧毁她的健康人格并最终将她推向精神分裂。佩克拉的悲剧命运是种族歧视下病态人际关系的必然结果,她只能通过对蓝色眼睛和自我的幻想来追求希望。这个可怜的小女孩从来没有看到过自己,直到她对着镜子幻想了一个自己。世人将丑陋、笨拙、懦弱、贫苦和罪过给予了她,却又要借助她衬托出自己的美丽、聪慧、坚强、慷慨和圣洁。《最蓝的眼睛》带给读者的不仅仅是触动,还有直击心灵深处的震撼。
(1.东北大学外国语学院;2.东北大学秦皇岛分校语言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