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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蓝的眼睛》中黑人文化身份的建构

2016-06-24邱丽华

考试周刊 2016年46期
关键词:最蓝的眼睛托尼莫里森

邱丽华

摘 要: 托尼·莫里森第一部小说《最蓝的眼睛》讲述了以佩科拉一家为代表的黑人在白人文化为主导的社会中逐渐丧失黑人文化身份的这一社会现象,而以克劳蒂亚一家为代表的美国黑人却在恪守黑人家庭和社区职责的同时,大力弘扬黑人文化传统,建立合理、健康、独立的黑人文化身份,从而完整保留自身的黑人性。

关键词: 托尼·莫里森 《最蓝的眼睛》 黑人文化身份

托尼·莫里森的第一部小说《最蓝的眼睛》出版于1970年,作为黑人文化传统的一部分,莫里森的小说具有很强的黑人文学性,将黑人的传统文化和作品主题紧密联系,使作品的思想性和艺术性达到完美结合。她的处女作《最蓝的眼睛》就是这样一篇经典之作。作为一名美国当代黑人女性作家,莫里森致力于保存和弘扬黑人文化。莫里森曾说过,黑人民族要生存下去,除了拥有政治权利和经济独立以外,还必须保留住黑人文化。

一、建构合理的黑人文化身份

(一)受白人文化冲击,丧失黑人主体审美价值观——佩科拉。

《最蓝的眼睛》讲述的是一个深受白人审美观残害的黑人小女孩佩科拉的故事。她在家里处境尴尬,在外面受尽凌辱,而她把这一切都归结为自己丑陋的黑人外表,因此做梦都渴望有一双美丽的蓝眼睛,最后被生父强奸,产下死婴,精神分裂。白人这种审美标准通过各种方式渗透到社会生活各个角落并成为主流。母爱的缺失是导致佩科拉最终精神分裂一个不可忽视的因素,而波琳同样是白人文化侵蚀下的牺牲品。在家庭之外,佩科拉同样备受欺凌和侮辱。在学校她总是受到同学们的欺负,大家叫她“小黑鬼”;去糖果店买糖,她把钱递给老板时,老板都不愿意碰到她的手,她知道“在下眼帘的某个部位表现出来的是厌恶之感,在所有白人的眼神里她都曾见到过。他们的厌恶一定是针对她的,针对她的黑皮肤的”。在这种被歧视、被厌恶的环境中成长,佩科拉逐渐变得脆弱而敏感,只能被动接受白人文化强加给她的审美标准,而这种强势文化已经融入到她的意识里,使她怀疑和否定自己的一切,自认丑陋,自惭形秽,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每到夜晚,她就祈求得到蓝眼睛,从不间断”。佩科拉对蓝眼睛的渴望和祈求是对白人文化价值和审美标准的认可,是对自我的否定。在强大的白人文化霸权下,黑人的心灵深处产生一种无可排解的文化自卑情结和劣根民族的痛苦。部分黑人的价值观尤其是审美观被逐渐扭曲和同化,不知不觉中,他们把这种白人的价值观及审美观内化,“白”即是“美”。一切与“白”相关的也是美的,而“黑”是丑陋的。佩科拉对蓝眼睛的渴望、对自我的否认就是在这种白人审美观与黑人自身生理特征冲突下产生的。在这种主流文化的价值和审美观中,黑人永远不可能达到这种美的标准,只能被边缘化。佩科拉按这种标准判断自我,只能得出自己是丑陋的结论。至此,她完全依赖别人的标准确定自身的价值,这样一种现实和精神面貌使她完全疏离了自我,沦为失去主体的非人存在,只能生活在癫狂和幻想之中。

(二)恪守家庭和社区责任感,并坚守文化身份的黑人——麦克蒂尔夫妇。

在《最蓝的眼睛》里,麦克蒂尔夫妇努力避免因种族主义和经济贫困导致的“精神贫困”。他们带着叙事者克劳蒂亚、弗里达两个女儿,一家四口住在漏风的房子里,冬天烧捡来的煤渣,吃青菜过活。父亲麦克蒂尔先生在小说中并没被大力描摹,但从女儿谈到他的口吻中,我们可以断定他是个勤劳的工作者,一个爱惜妻儿的好丈夫、好父亲。虽然也是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受压迫者,虽然一样受到白人文化的挤压和威逼,麦克蒂尔却守护着自己民族的文化传统,用深深的母爱温暖着两个孩子,并收留社区里像佩科拉这种无家可归的孩子。这一家的社区责任感在于他们把黑人集体当成了一个扩展了的家。

麦克蒂尔夫人在表现出家庭责任感的同时,还保持住了两项黑人的文化传统:音乐和社区责任感。母亲嘴边随口哼出来的黑人民谣似旷世良方,让女儿相信“在妈妈充满喜怒哀乐的歌声里,伤心的往事不再令人心碎,反而使我相信:痛苦不仅可以忍受,还甜蜜蜜的”。(最蓝的眼睛,24页)虽然贫穷,但母爱、亲情、厚重的黑人文化底蕴让她们活得有尊严,让她们充满自信地面对白人强势的压迫,让她们面对霸权欺辱时积极应战而不是像佩科拉一样退缩。

二、建构健康的黑人文化身份

(一)分裂自我,丧失健康文化身份的黑人——波琳和乔利。

《最蓝的眼睛》的一个主题是白人文化意识和价值观念对许多为生活而挣扎的黑人产生的负面影响。这些黑人处于生活底层,虽受白人意识形态的暗示或明化的教化,却终因物质条件和生活背景的局限而无法以梦寐以求的白人方式生活,最终陷落在分裂的黑人自我深渊。佩科拉的父母波琳和乔利便是其中的例子。佩科拉的家庭非常不幸。她的父亲年少时受到白人的羞辱,婚后生活毫无目标,终日酗酒;母亲波琳深受白人文化的侵害,鄙视自己及儿女的黑人血统,向往白人美丽的外貌和优雅富裕的生活方式,在服装发式上花大量时间和金钱希望得到邻居的赞美,对家庭不闻不问,一心扑在她工作的白人家庭上。她溺爱白人家的孩子,对亲生女儿佩科拉却非常苛刻,当女儿不小心打翻雇主家的盘子而被烫着时,她对女儿又打又骂,却对白人小女孩百般呵护。可以说,此时的波琳已经被白人文化异化到了变态的程度。她这种分裂的人格更促使佩科拉对蓝眼睛产生渴望。波琳在自家陋室和白人豪宅之间游走时,对白人生活的羡慕、对自己日子的怨愤汇合成一种无形的力量拖着她日渐远离早年的质朴天性和黑人文化根基。乔利对波琳的人格分裂不仅无能为力,甚至他本人的经历使他比波琳更具人格分裂潜质,他对努尔欲爱不能以至于强奸女儿便是人格分裂的极端表现形式。他的“爱”最终毁了自己,也害了佩科拉。

(二)固守黑人自我,不自觉抵挡白人文化冲击的黑人—三个妓女。

三个妓女的名字很特别:“波兰”、“中国”、“马其诺防线”。《最蓝的眼睛》故事发生时正值二战,波兰、中国、法国都遭到法西斯的入侵。三个女人的名字让人不禁把她们当成尽力抵抗强权的弱小者。她们的“家”是佩科拉经常光顾的地方。这三个女人在并不高贵、实际上身为白人价值观歧视的职业中保持着独特的自尊和乐观,她们按自己的方式安排生活。这三个妓女不同于传统文学中受苦受难或自甘堕落的妓女形象。《最蓝的眼睛》中部分黑人生活在沉闷、抑郁之中,唯有这三个女人笑语喧天。她们的存在构成了书中少有的几个欢乐章节,足以引起读者对白人所谓的体面的女性观念的反思。她们处在社会边缘,却不在意白人文化的引导。她们敢爱敢恨、我行我素的脾气展示了一种小人物可能有的自主。佩科拉在她们这里得到了一定的温暖和呵护。她们从不认为佩科拉肮脏、丑陋。然而,妓女们虽能给佩科拉真心真意的爱,让她在人生残酷的斗争中有一个喘息之处,却不能代替母亲的角色,成就她健全的人格。令佩科拉感到欢乐的人们做着靠出卖“爱”谋生的行当。莫里森这样安排刻画,是对现实中白人文化世界的莫大嘲讽。

三、建构独立的黑人文化身份

(一)“白”化自我的浅肤色黑人——杰拉尔丁和切丘。

在《最蓝的眼睛》中,莫里森还刻画了一系列被“漂白”的浅肤色的黑人形象。他们奉白人的价值观、审美观为金科玉律,刻意模仿白人的生活方式,企图在假想中成就自己的白人梦,殊不知在这些假想中他们逐渐迷失了自我,抛弃了黑人的民族之魂。杰拉尔丁便是这一系列中的一个典型代表。她肤色较浅,同时接受过白人的教育,她自诩为有色人,时刻警惕不与周围黑人来往,同时限制自己的孩子与黑人小孩玩耍,并将有色人与黑人划出清晰界限。她认为有色人干净整洁、有修养,而黑人则贫穷肮脏、缺乏教养。在她眼中,佩科拉并不是一个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人,而是一个社会存在的顽疾与最大隐患,更重要的是佩科拉代表着她不愿回首的往事与种族历史。对白人文化的顶礼膜拜占据了她的整个心灵。杰拉尔丁在抛弃黑人文化的同时也丢掉了生活的全部乐趣:夫妻之爱、母子之爱及与人交往的能力。

切丘表面上看是黑人中被西方文明教导得最成功的一个,但从根本上说是被扭曲得最严重的一个。他学会要把自己从“身体、头脑、精神各方面和与非洲相关的一切隔绝”(132页),并提高习惯、品位、嗜好各方面的修养,努力赢得白人的赞同。切丘在做这一切的同时,意识到黑人在放弃弱视文化本位、转而追逐强势文化过程中发生的价值错位和迷失。他的反思和清醒可以从他给上帝的信中看出来。信中,他承认他这样的黑人资产阶级白人最恶劣的一些特征。可以说,像切丘这样的主流文化的追随者在得到所谓的优越的同时也失去生存本义。切丘的遭际体现了莫里森对“白”化黑人自我的一种批判。

(二)自觉抵抗白人文化的“战士”——克劳蒂亚。

克劳蒂亚虽然也在白人强势文化挤压下生存,但认同自己的身份,所以得以健康成长。她有着独立的审美价值。叙述者克劳蒂亚与佩科拉同性别、同年龄、同种族,同样生活在种族主义社会里。她注意到白人小女孩和黑人小女孩受到的不同对待。“我想发现一直使我困惑不解的事情:那就是她们能在别人身上施展魔法的秘密。为什么人们的目光总是落在她们的身上并发出‘哇——的赞叹声,而不是我呢?在大街上,当黑人妇女遇见她们时,为什么眼睛总要斜过去呢?当她们触摸白人女孩时,为什么动作又是那么轻柔呢?”(22页)克劳蒂亚对白人文化采取了一种抗拒态度:圣诞节克劳蒂亚得到了一个大的洋娃娃,对这表爱心的礼物她一点儿也不喜欢。相反却有点儿害怕:这象征着标准美的洋娃娃在皮肤、眼睛、头发颜色方面与自己差别太大了。如果这个洋娃娃的样子美丽的话,那自己这黑皮肤、黑眼睛的模样该归属到哪个范围呢?肯定了洋娃娃的标准美,便必然否定自己。又怕又惑之际,她产生把洋娃娃拆散看个究竟的念头。洋娃娃体现了白人主流文化,克劳蒂亚拆散它这一行动具有特殊意义,可以说,当蓝眼睛、白皮肤之类外貌特征在白人的文化圈里给人以美的感受时,它是善的,它的存在无可厚非;但当它被上升到一定程式,变成所有人包括黑人的价值和美的唯一标准时,它便是邪恶的。这时候就不能追随它,相反要紧跟自己的民族文化。自己的文化就像路标,像向导,像碇泊用的锚,使该民族人们坚强,不至于在外来力量的冲击下迷失方向。克劳蒂亚肢解洋娃娃,是为了保持住个人的自尊、自信。后来克劳蒂亚和姐姐弗里达设想佩科拉将生出个美丽的黑娃娃,这既出于拆洋娃娃的同一思路,又是对自我形象的自我认定,是对黑人独立文化身份的建构。

克劳蒂亚独立人格的建构另一个重要因素是她对黑人音乐布鲁斯的热爱。母亲常常哼唱一首W·C·Handy创作的经典歌曲《圣路易斯布鲁斯》(St.Louis Blues),这样的歌声伴随克劳迪亚成长。歌声里痛苦的心灵得到安慰,受伤的灵魂得以弥合。克劳蒂亚能在这个白人文化凌驾其上的社会中依然保持健全人格、开朗个性和乐观生活态度,正是因为她从黑人音乐里汲取了力量和勇气。只有像布鲁斯音乐般哀而不伤,黑人才能立足于民族文化的基石之上,获得文化认同。

在美国,白人是社会主流,白人文化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固然是一个不能忽视的给黑人造成伤害的原因,但另外一个更重要的值得思考的原因就是,黑人如何能意识到自己的民族文化是能够与白人文化相抗衡的东西,是能够让自己在民族文化滋养下面对、阻挡强势文化侵袭的东西。无论在何种情况下有着强烈的女性意识和民族意识的托妮·莫里森并不仅限于谋求物质生活和社会地位的改善,而是着眼于从整体上解决黑人民族前途的问题。她希望通过黑人文化身份的建构过程启迪黑人民族:走出认识误区,建构完善的主体性;弘扬民族文化遗产,增强民族凝聚力,使黑人个体获得民族归属感和自我认同。但回归传统并不等于复旧,更重要的是以包容、自信、开放的胸怀迎接丰富的外来文化以适应现代化、全球化的时代潮流。至于莫里森如何融合新旧文化、西方现代文化与民族传统文化,且不损民族文化的特质,将有待研究者继续挖掘。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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