骗保案，受害者保金赔不赔？

田野

以犯罪谋取的利益，属于非法利益，不受法律保护。为骗保而购买的保险，在大众普遍认知思维里，就不应获得赔偿。

然而，一起丈夫设局杀妻骗保案中，受害者的近亲属却索赔天价保险金，打了一场明知不可为而为的官司——

欠下巨债设局骗保

钱勇，江苏省灌云县人，生于1984年。读高中时，身为班长的钱勇与校花郭玉芹相恋了。2003年，钱勇与郭玉芹瞒着父母，双双辍学来到常州，开始了闯荡生涯。第二年，两人在农村办了酒席，结婚成家，后生育了一双儿女。

经过几年打拼，钱勇有了一些积蓄，于2008年在常州市开了一家小网吧。也就是在这年8月，他与郭玉芹补办了结婚登记手续。

一家人的小日子本来过得不错，可是，钱勇嫌开网吧来钱太慢，便到赌场里放高利贷，不但血本无归，还欠下40万元巨债，网吧也因他无心打理倒闭了。断了经济来源，更迫在眉睫的是，债务将于2013年6月到期，钱勇急火攻心。

如何才能迅速搞到一大笔钱还债？钱勇萌发了杀妻骗保的念头。郭玉芹是他的最爱，而且要抚养两个孩子，他必须另找对象……

2013年1月14日，钱勇以自己的名义购买了一份保额为100万元的意外伤害险，受益人为郭玉芹。之后，他三天两头找茬跟郭玉芹吵架，最终决绝地提出离婚，2013年2月20日，郭玉芹无奈地在离婚协议上签了字。

在钱勇的计划中，最佳人选得是一个比较爱钱、头脑单纯的女性。离婚几天后，他便锁定了在常州打工的夏荷花。他赤裸裸地提出闪婚想法，没想到，夏荷花一口答应。

夏荷花，四川巴中人，小钱勇2岁。2004年，夏荷花与老乡按农村风俗结婚，未领取结婚证。2005年，夏荷花生了独生子。她把儿子丢在老家，出门打工多年，但一直没正式工作，生活不如意，正想寻找改变人生的契机。

一场注定走向阴谋的婚姻

就这样，两人认识15天后，没办酒席，没见家长，于3月5日草草领了证，搬到了一起。婚后次日，钱勇故意让夏荷花看到受益人是前妻的保单，激起她的嫉妒心。这招果然奏效。在夏荷花要求下，他把保单受益人改成她，又在8日买了江苏一家人寿保险公司的意外保险，保额100万元，被保险人为夏荷花，受益人为钱勇。

接著，钱勇又在网上买了上海一家保险公司的意外保险，保额300万元，被保险人为夏荷花，受益人为法定受益人。买后没多久，钱勇背着夏荷花，将受益人申请变更为自己。

然后，孙海涛登场。孙海涛是钱勇的初中同学，几年前也来到常州，跟随钱勇打工。孙海涛沉默寡言，比较木讷，常被人欺负，一直靠钱勇罩着。对钱勇，他觉得自己要忠诚报恩。钱勇要他参与骗保计划，并言明可得100万元保险赔偿金，承诺分他20万元，隐瞒了还有450万元赔偿金的事实。

此后，孙海涛搬入钱家。钱勇故意冷落新婚妻子，为她与孙海涛制造独处机会。很快，两人真就好上了。

2013年5月9日，钱勇觉得计划已经成熟，指使孙海涛当晚将夏荷花溺死于湖中。

半夜，钱勇故意叫醒借宿的夏荷花弟弟，说要出去找夏荷花。次日下午，他还火急火燎跑去报警……

5月15日，警方还在调查中，钱勇即分别向江苏保险公司、上海保险公司提出死亡赔偿金申请。

然而，在公安机关缜密侦查下，钱勇杀妻骗保案的真相被揭开了。

明知不可为而为的天价理赔

2014年1月，常州市中级法院以故意杀人罪、保险诈骗罪（未遂），两罪并罚，判处钱勇死刑，判处孙海涛死刑，缓期二年执行。

钱勇不服一审判决，上诉至江苏省高级人民法院，被裁定“维持原判”。这年12月，最高人民法院复核核准死刑。

夏荷花已死，钱勇已伏法，巨额保险却依然引发波澜。

夏荷花家里本来经济就困难，还有一个孩子要抚育，如今夏荷花去世，更是雪上加霜。为此，家人想到了她的保险，希望获得赔偿，从而渡过难关。他们咨询了一些人，基本都被告知：对于这种犯罪行为，保险公司无需承担责任。

夏家人本想放弃，怎奈生活实在太困难，唯一的希望只能寄托于保险。犹豫了一年，他们还是不死心，便找到一家律师事务所寻求帮助。

2016年2月，律师正式接受委托，致函上海保险公司，认为夏荷花父母、儿子作为第一顺位继承人，依法享有保险理赔权益，要求保险公司支付300万元身故保险金。对方则认为，保单是钱勇为骗保而购买，属无效合同，所以在3月回函拒绝赔付。

之后，夏家人诉至上海市浦东新区人民法院，不仅请求判令保险公司支付300万元，并要求给予利息。

厘清身份判决大反转

法院审理后认为，本案争议焦点为：如何认定涉案保单的投保人。

根据保险法第13条、第18条规定，首先，保险合同是书面合同，应以书面记载为准。本案中，保险单已明确记载投保人为夏荷花。其次，如果保险公司认为投保人与书面记载不符，应当承担举证责任，来证明订立本合同不是夏荷花的真实意思。

现在保险公司认为投保人是钱勇，理由为：钱勇是购买保险的实施人，购买前曾向网上客服咨询，实际填写投保单，使用自己的信用卡支付保费，夏荷花仅仅是他实施诈骗的“工具”；刑事判决书中写到“钱勇购买”保险，也等于确认钱勇是投保人。

但是法院认为，保险公司混淆了“投保人”与“实际操作人”。投保人是具有投保意愿，并提出投保要求的民事主体，“提出投保要求”不等同于本人亲自操作，而且保险公司无法识别在网上实际投保的是何人。即便钱勇是实际操作人，也不能证明买保险不是夏荷花的意愿。此外，即使是钱勇信用卡支付的保费，他与夏荷花是夫妻关系，使用夫妻共同财产支付也属合理。

而刑事判决书虽然描述说“钱勇购买”保险，但未认定他是投保人。根据刑法相关规定，投保人、受益人故意造成被保险人死亡、伤残或疾病，骗取保险金的，构成保险诈骗罪。可见，实施保险诈骗罪的不是只有投保人，受益人也可能这样做。钱勇可能就是受益人身份。

最后，收到保险变更申请表后，网上客服打过电话核实情况，夏荷花确认同意变更受益人为丈夫。保险公司在系统里做了更改，并将批单发送给夏荷花。可见，夏荷花明确知道保单的存在，也了解自己是投保人。

综上，法院确认投保人为夏荷花。

根据保险法第43条规定，作为受益人，钱勇故意造成夏荷花的死亡，丧失受益权。根据保险法第42条规定，保单已无其他受益人，根据继承法，夏荷花的父母、儿子应得到保险金。

2017年3月16日，浦东法院一审判决：上海保险公司赔付夏家人保险金300万元及利息。

（文中人名系化名。）

（编辑 赵莹 zhaoyingno.1@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