渴望活出生而为人的感觉
2017-08-18方妮
方妮
我出生在一个令人超级郁闷的家庭,从小就很孤独。
可能是爸爸曾在森严的部队当过兵,也可能是回到家乡做了单位领导,在我印象里,爸爸对妈妈也像对待下属,不是责怪,就是呵斥;对我,更像长官在训练士兵,不容一丁点撒娇,每件事我都得服从。
爸爸规定我什么时候起床就必须执行。读小学时,一个星期天,我偷偷把闹钟关了,想多睡一会,妈妈心疼我,也没有来喊。等爸爸晨跑回家,发现我仍在睡觉,罚我一天不许吃饭,还骂了妈妈。我写作业,必须按爸爸教的方法写。整理书房也是,我只能依照爸爸定的规矩清理……
可以说,对父爱母爱,我从没真正感受到过。从记事起,爸爸很少抱我背我哄我,感冒生病受伤都不例外。偶尔妈妈想呵护我,爸爸就急忙阻止,说人要经得住风吹雨打。妈妈身体不好,又没工作,在如此氛围里,越来越胆小怕事,少言寡语,自然,和我也少有体己话。好在我渐渐习惯了。
只是这样一来,我被造就成了很被动的人,没有自己想法,任人安排我所有的事。
读完初中,在爸爸殷切期望下,我考入卫校。一毕业,我被安排到当地中医院做护士。领导对我的认真负责赞赏有加。但在处理同事关系上,我很不自信,加上不善言辞,大家很少与我有往来。
工作四五年后,一起進医院的女生,或已经结婚,或开始恋爱。我依然独来独往。我一点不急躁,我想,家人一定会帮我物色对象。
我25岁时,经爸爸的战友介绍,我认识了许文。许文是高校年轻教授,他妈妈是乡政府官员,爸爸因病早逝。双方父母都表示满意,可我对许文第一印象不太好。他长得好看,但缺少男人气,扭扭捏捏。可爸爸说他不会看错人,我就点头了。
认识不到一年,我和许文结婚了。
原以为婚后,我不会再如以前般压抑。事实上,结婚初,我第一次体会到轻柔的拥抱,很幸福。但没想到“三角关系”袭来,让我依然躲不过郁闷和尴尬。
比如我下夜班回家,几次看到许文赤裸着睡在床上,婆婆靠坐在我们床头。见到我,婆婆丝毫没感到难为情,离开时,还依依不舍地跟儿子道晚安。我困惑不已,这是婆婆行为不正常,还是我想法阴暗?
有时,许文在淋浴,明明我在场,婆婆还当我空气似的,站在浴室门前和儿子聊天。我总觉得,婆婆就算依赖儿子,起码也该避着我呀。
一次,我在外地医院学习一个月,回家洗漱后去卧室拿换洗衣裳。许文急不可耐,一把抱住我亲热起来。当时婆婆没在家,我们就没关房门。正当兴头上,婆婆已站到我们卧室中间。我羞得忙拿被子盖上。婆婆竟平静地说:“这有什么关系?”听得我毛骨悚然。
我为了过得安宁,间接向许文提出和婆婆分开住。许文说母子相依为命,不可能丢下彼此。可恼的是,他还把我的想法告诉了婆婆。此后,婆婆定下很多可有可无的家规,让我感觉又像回到小时候的家,被压得喘不过气。
从小我学会了忍气吞声过日子,直到婚后第三年,看似平静的“三角关系”才完全爆发出问题。
原本,我计划30岁怀孕。许文还是挺疼惜我,不让吃避孕药,说对身体不利,只是,他交代我要保管好避孕套,别让婆婆发现。
百密一疏。一个晚上,我加夜班。婆婆一时兴起,帮我们整理衣柜,在衣服底下搜到两盒避孕套。听许文说,他先是撒谎,说为一个兄弟买的,怕我误会,偷偷藏起来的。婆婆压根不信。
等我回到家,婆婆不动声色,拿起避孕套往桌上恶狠狠一拍,我惊了,以为许文“招架不住”,把责任全推给了我。因此我没多思考,像找到了发泄口,绝望地叫嚷起来,说婆婆不该随便翻弄我们的柜子。婆婆气势更甚,骂我“死婆娘”,说既然不愿传宗接代,让我立刻滚。我气不过,骂了一句“简直老神经”,就哭着跑回了娘家。
然而,爸爸不安慰我,还批评我不该与婆婆吵架,叫我立刻回去赔礼。那一刻,我心灰意冷。好在没多久,许文赶过来,我只得跟他回家。爸爸还追在身后,叮嘱我要真诚道歉。我噘着嘴,满腹无奈。
婆婆虎着脸坐在客厅,我没理睬,进了卧室把房门关了。
次日,许文劝我跟婆婆道歉。我没好气地拒绝了。自此,我们开始冷战,互不说话,各做各的,而他们母子说笑不停。日子一长,我惶恐害怕,束手无策。
直到过年,我实在忍无可忍,不想过这种没生机的日子,壮起胆提出离婚。那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想尝试改变人生。谁知,许文不肯。他说,他也过得极其痛苦,也一直在压抑感情。他说希望一家人和和美美,而婆媳互不相让,让他没了信心。他还说,看到我不开心,他也难受……
听他这么一表白,我心软了。可我们反反复复,总是和好不到几天,又会因婆婆的“芝麻小事”冷战好久。
2016年6月,我患了肺结核。住进医院之前,我天真地幻想着——许文可能会因为我生病,不再只顾及婆婆而抛下我了,想着想着,胸口还升腾起一丝温暖。可住院之后,我感受到的是许文对我的嫌弃。特别是他戴着口罩,生怕被传染的模样,让我心生悲凉。不过一瞬间,我的心却莫名地活了,解放了……
于是,2016年年底,我毫不犹豫地向许文递交了离婚协议。我决定,在未来,不再束缚自我,努力让生命活出气息与活力。
(编辑 赵莹 zhaoyingno.1@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