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虹》看劳伦斯对两性关系的探索
2017-08-13庞世超
摘 要:《虹》以布朗温家族三代人的婚姻追求为主线展开,劳伦斯在这部作品中主要描述了布朗温三代人在两性关系探索中遇到的迷惑,反抗,堕落和憧憬。他旨在通过恢复人性来解救工业文明压抑下残缺的社会,达到精神与肉体的完美统一。文章通过分析布朗温家族他们各自对婚姻的追求来探索劳伦斯心中对两性关系的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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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作者简介
D.H.劳伦斯(David Herbert Lawrence),1885-1930,是20世纪英国文坛上不可多得的人才,同时也是最富有争议的作家。其在短暂的一生中留下了十部长篇小说,多部短篇小说,三本游记以及大量的诗歌和散文。1915年出版的《虹》使他在一夜之间臭名昭著,因其中有大段的性描写而被删减或查封,一度被认为是禁书。但在劳伦斯死后,E.M.福斯特认为他是当时那个时代最伟大的小说家,贝内特认为当时没有任何一部作品比得上《虹》。他在小说方面的杰出成就使他跻身于英国文学的“伟大传统”之列,被称为“(那个)时代无与伦比的富有创造性的作家”(李维斯,1981),英国20世纪小说史上“与乔伊斯双峰并峙的伟大作家”。
劳伦斯生活的年代正处于英国资本主义由盛转衰的年代,他亲眼目睹了西方资本主义飞速发展的工业化进程,亲身体会了人与自然的和谐与平衡惨遭破坏,工业文明越来越突显异化的本质,人类迷失了自我,精神生活成了无暇顾及的荒地。随着维多利亚的逝世,英国的辉煌时代也成为历史。20世纪的年轻人回顾维多利亚时代时,发现那个时代是沉闷而虚伪的,理想是狭隘、肤浅甚至是愚蠢的。人们试图从不同的方面对矛盾做出解释。劳伦斯当时受弗洛伊德学说的影响,将精神领域一大片不受自觉意识支配的领域称为“本我”,它集中了大量本能的冲动和原始的欲望,是非理性的,受“欢乐原则”支配。弗洛伊德将那种受文明准则所压抑的欲望与冲动称为“力比多”,它的最基本的成分是性欲,劳伦斯将其称为“血的意识”(blood consciousness),他所谓的血的意识实际上就是古希腊人的性爱崇拜。这种观念成为他一生写作的主脑。在面对被工业文明压榨下的人类世界,他认为唯一的灵丹妙药就是恢复和谐的男女两性关系。“男女之间的关系是人与人之间的直接的、自然的、必然的关系,根据这种关系可以判断人类的整个文明程度(马克思,1979)”。因此,劳伦斯将两性关系看作压倒一切的重大问题,并将它作为创作的主要题材。“我只能写我特别有所感触的东西,在目前,这就是指男人和女人之间的关系。建立男女之间的新关系,或者调整旧关系,这毕竟是当前面临的问题。”(侯瑞维,1985)于是,如何保持人的完整性,如何维持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如何坚持男女之间的灵与肉的和谐统一,建立一种新的两性关系,成了劳伦斯作品中锐意探索的主题。
《虹》中通过对布朗温一家三代人的生活变迁的描述,反映了英国社会的变化历程。“劳伦斯采用了一种全新的语体来探索人物的情感世界和表现旧式宗法社会全面解体过程中的两性关系(李维屏,2003)”。莉迪亚、安娜、厄秀拉,她们每一代人都在用各自不同的方法去探索,被历史赋予了不同的责任,她们都努力奔走在自我实现的旅程上实现最本真,纯粹的自我。因此,与两性关系的协调与否紧密相联,每一代都有新的起点和新的目标,都超越了前一代人的能力,这是人类的演进,它述说着人性的自然,只要演进的历史还没写完,人类就一刻不停朝着那未知的边缘挺进。
二、莉迪亚和汤姆
布朗温家族的第一代——汤姆和莉迪亚,他们生活的年代还是传统的田园牧歌式温馨的英国乡村生活,人们以土地为生,与自然为伴,与自然有着天然的“血亲关系”(blood-intimacy)。工业文明的异化本质还未完全吞噬社会的细胞,这种天人合一的和谐状态正是劳伦斯所推崇的。在此,人性是完整的。充满异国情调的莉迪亚深深吸引了汤姆。一位是来自远方,有着良好教育的莉迪亚,而另一位是敦厚,善良,勤劳的汤姆,他们在英国的乡村相知相伴,共度一生。汤姆和来自波兰的莉迪亚的结合仍与大自然有着血液的交融,虽然在年龄、经历、教育和民族方面的差异导致他们在最初的两年时间里无法正常的交流,莉迪亚身上那种离奇的遥远感和陌生感折磨着这两个相爱的灵魂,但莉迪亚明白:“他爱你是因为发现你值得爱而爱你,并不是希望完全听他的摆布而爱你。”她慢慢尝试接受汤姆,用她对生活的热爱去经营他们的婚姻,汤姆也渐渐放下负担,满怀热情地拥抱新生活。他们用自己的方式诠释着平凡而又简单的两性关系。他们的结合从不习惯到习惯,过着自给自足,生儿育女的小日子,在三代人中他们的婚姻简单而成功。他们生活在自己的土地上,不渗透机器文明的耕作使他们既有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憧憬,也有对对方的爱意。对于第一代的汤姆和莉迪亚,劳伦斯寄托了自己对男女间那种永恒的渴望——渴望灵与肉的全方位的结合,“这渴望是那么的诱人,甜美,纯净而圆满,又是那么的咫尺天涯,渴望而不可及”。
如果说第一代汤姆和莉迪亚的结合是幸福的,那只是他们对各自的不同并无自觉意识,他们所追求的自我实现是低层次的,简单的。他们的世界是封闭的和狭小的,他们之间存在着永久性的陌生感。汤姆永远也不可能理解莉迪亚的过去,不了解波兰、前夫和战争在她身上的影响,他们永远也无法达到更高层次的心灵上、灵魂上的契合。汤姆和莉迪亚以牺牲或腐蚀各自的不同以放弃对自我的继续探索为代价而实现了交往的平衡。不过,作为第一代,他们或许只能探索到这里。
三、安娜和威尔
安娜和威尔,作为布兰温家第二代继续在两性关系的道路上探索。安娜是莉迪亚和前夫所生的孩子,少女时代的安娜表现出孤傲与倔强,对闯入她们生活的汤姆充满敌意,一心想做贵族小姐,不屑与同龄小伙伴相处,正如书中所说:“她有许多熟人,可没有一个朋友”。安娜与威尔刚刚踏入婚姻这扇大门,他们觉得,“两人都是幸福的,沉醉在这种使他们快乐的韵光中”“在这个世界上,别人都被淹没,只有他们两个是一对安乐的幸存者,其余的人都沉到洪水中去了。”但他们很快矛盾重重,心理战一直盘踞在他们之间,憎恶代替了原来的爱情。这时候莉迪亚会劝安娜:“两个人在一起,爱情是重要的,爱情,这既不是你,也不是他,而是你们必须创造的新东西,你不能期待事事顺着你。”但安娜和威尔对于人生的理解,不只限于完美实现这个层面,他们对其所要求的不同有更深层次的理解和企望,在个别不同的层面展开了求索。他们相互需要,又不屈服于对方,都坚守着各自的不同。在安娜与威尔的年代,西方文明已进入一个“崩溃的个人与退步的集体,个人的绝对孤独与社会关系的全面异化”的阶段。威尔就是一个典型的被资本主义机器生产异化的产物:他痴迷于哥特式的建筑,对宗教有着盲目而奴性的崇拜,耽于床第之欢,活脱脱一副失去了思想与灵魂的躯壳。他们之间的灵魂相互折磨着,最后以安娜的妥协告终——肉体战胜了精神。用劳伦斯的话说就是:“彻底的不和被生活的热能所弥补。他们活在各自的阴影里,保持着个性的分离状态,维持他们关系的只不过是世俗的性欲而已,他们在肉体的满足中实现了男女两性关系的平衡。”但这种两性关系是一种婚姻的低级状态,是两性关系的一种倒退,不是劳伦斯心目中理想的两性关系。
劳伦斯认为,两性关系之间存在二律背反原理,他们既相互吸引,结合,也应该排斥,分离,“像一朵玫瑰,男女双方的激情既完全分离,又美妙的结合。”劳伦斯的这一观点,在安娜和威尔的身上表现得尤其明显。如果说第二代人的不断抗争乃至妥协形象地再现了社会变革给人带来的痛苦和困惑的话,那么第三代厄秀拉就是具有现代意识的女性对于人生的求索,这体现了劳伦斯对于特定时代中完美的男女两性关系的认识。
四、厄秀拉和安东
布朗温家的第三代厄秀拉不同于前两代女性,她是具有现代意识的新一代女性。自懂事之日起,就渴望逃离周围猥琐的生存的环境,“过另一种不单每天做点家务的生活。”她强烈向往外面广阔而精彩的世界,渴望在男性的社会中独立,超越传统,超越现实地去寻找更深刻的存在意义。女人是什么,尼采曾把他之前的旧的女性世界的一切归为一个答案:生育。厄秀拉却极其反对这样的想法,极力去推翻对女性这样的定位:男人的社会的妻子,像她母亲那样充当生育的工具。厄秀拉自我意识的成长与其说是来自时代的进步,不如说是来自自己的内心要求,一种新一代女性意识的自我觉醒,对于女权运动有着自己的看法:“相信生活应该遠远超过包括选举权在内的一切机械机制的藩篱。”对于两性关系的探索,作为受过高等教育,思想更独立的她,有更高的要求:追求的不是单纯感官上的满足,而是超越一般的性爱观,企翼一种既保持各自的不同,又能和谐地实现圆满的自由之路。不可否认,厄秀拉曾是一个感觉主义者,将安东的气质与上帝之子联系在一起,沉溺于纵情的感官享乐中。随着安东去南非服役,他们之间的爱情也暂告一段落。厄秀拉之后去了大学,继续自己的探寻。四年后安东重新回到厄秀拉的身边,这时候厄秀拉发现自己仍钟情于他的男性美,一度沉浸在让人无法自拔的肉欲中。但厄秀拉很快发现安东不是自己心中理想的伴侣,他只不过是一个没有主见,奴性十足,缺乏是非观念的社会机器,他们的结合只停留在肉体的简单交换层面,不是厄秀拉心中理想的结合。“他俩的结合只是在光线暗淡中搂在一起的甜蜜的运动,运动中只存在着对抗。”厄秀拉内心产生了极度的失望,最终听从内心的声音解除了与安东的婚约。厄秀拉着力追求崇高的幸福婚姻的美梦破碎了,但她对美好的两性关系并没有灰心丧气,她注定还要追寻,力图在有血有肉的男女之间架起一道美好的彩虹。
劳伦斯笔下的厄秀拉看似以悲剧告终,其实不然。厄秀拉是劳伦斯心中完美的女性形象,厄秀拉对于两性关系的探索实则代表了劳伦斯对于两性关系的看法:女性和男性该享有同等的权利,那种低层次、限于狭隘的家庭内部空洞的男女结合再也不是现代女性所向往的。在现代文明的浪潮中,追求精神与肉体的完美契合,任何一方的缺失她们都不能容忍。人,尤其是女性,作为社会的一份子,在追求完美和谐的两性关系时应该保持完整独立的人格。这也是为什么劳伦斯被许多女权主义者称为盟友的原因。
五、结语
劳伦斯以虹为隐喻,是人们所追求的更高层次的文明的象征,处于大机器文明将要代替人耕农业文明,人性扭曲,社会道德沦丧的背景中,劳伦斯试图通过对恢复和谐的两性的关系来医治社会的弊病,在他看来,强烈的情欲蕴含着张扬的生命力,和谐的两性关系是一个社会健康发展的表现。但通过他所倡导的人性复归拯救人类社会,找回原始的生命力的理想,似乎是不可能的。然而,劳伦斯强调心灵与感觉的体验和交流,是非常值得称赞的。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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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庞世超 湖南湘潭 湖南科技大学外国语学院 4112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