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渐行渐远的“手艺人”

2017-07-29周俊根

中学语文(学生版) 2017年7期
关键词:弹棉花手艺人手艺

周俊根

[主题导语]

对于传统的民间手艺人,他们往往是“用一生,做好一件事”,他们沉浸在手工艺的世界里,慢慢打磨自己的技艺,淬炼心性,用“美”回报时光与岁月。他们兢兢业业、精益求精的态度,沉静而朴实的生活,传达出传统手工艺人的纯粹的精神之美。《消失的民间老手艺人》写的是对民间老手艺人的怀念;《城市里的手艺人》让我们看到了靠自己的意念“打磨技能”“对抗浮躁的社会”的城市里的手艺人;《愿做个手艺人》让我们对“手艺人”的内涵有了更全面的理解。

[怀旧篇]

消失的民间老手艺人

李 晓

一座城市的体温或许是那个城市的人用手焐热的。那些年的城市,火柴盒子一样矮墩墩的楼房面饼似的摊在城市的地盘上。城市的天际线远没有今天这么高,天际线上,晨昏之间有老手艺人们诚实的贴近大地的艰辛谋生的身影。

那是一群快要消失的民间老手艺人。我要趁早凝望一下那些渐行渐远的背影,用目光把他们投影在记忆的黑白天幕上。

那些年,家里的一口大铁锅、一口锑锅(现在称铝锅)用久了有了小洞,但舍不得丢,楼下正好有补锅匠路过,他扯着嗓子喊:“补锅哟,补锅哟!”我即刻把坏了的锅碗瓢盆拿下楼交给补锅匠,补锅匠拉着一个连着风箱的小炉子,熬着铁水。不一会儿,只见他用鐵水神奇地一浇,锅上的小洞就被牢牢焊住了,然后再有条不紊地打磨光滑。记得我还在单身的时候,在巷子里的王大爷那里也补过锅,补一口锅五毛钱,罢了,王大爷从老花镜后面眯缝着眼睛对我说:“你就随便给点吧。”王大爷的蜗居里码放着巷子里各家各户拿来的需要补的锅碗瓢盆。我顿时感觉,王大爷的蜗居就是一个小小的五金铺子。

那些年我还曾逛过铁匠铺子,铺子里的煤炭火烧得呼呼生风。铁匠师傅把烧得红彤彤的铁块拿到铁架上反复锤打,他抡起的臂膀上鼓起的肌肉呈一团一团的疙瘩状,我想,那是铁匠师傅留给我们的特殊印象,没有足够的力量当不成铁匠。打铁,打的也是意志。我还记得城里的一个同学的母亲也是一个铁匠,有天陪他去铺子里看他母亲打铁,只见他母亲用一条汗帕子不断地擦着冒出来的汗珠,好大一会儿歪过头来教训了他一句:“娃娃,你好好读书呀,不然长大了就跟我学打铁。”

我还记得一条被青苔覆盖的老街巷里,一位年老的修鞋师傅专注而安静地埋着头,或做手工穿针引线,或在小机器上哒哒哒地飞针走线,修鞋、补鞋、涂胶,就那样日复一日地坚持着,光阴便在那一针一线的缝缝补补中走掉了。

1988年,在城里的机关单位工作的父亲买了一块“山城”牌手表,走在路上,父亲时不时地抬起手腕看一下手表,如我刚买手机那年,在人群中掏出来给人大声打电话,有明显的炫耀显摆的意思。有一天,父亲的手表坏了,只见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亦如我如今忘带手机没办法浏览微信朋友圈的神情。我把父亲的手表拿到修表的蒋师傅那里,蒋师傅很快便摸清了手表的“脉”,原来是一个小零件坏了,不到半个小时,他就把表修好了。我在想,一块表得有上百个零件吧,有的跟头发丝那样细,蒋师傅也没有厂家的设计图纸,小学学历的他到底是怎样判断的呢?

还有那些年的剃头匠、磨刀匠、豆腐匠、雕刻匠、棉花匠、修伞匠、“敲敲糖”师傅……他们都在岁月里悄然远去了。

我怀着凭吊的心情,凭吊那些濒临消失的老手艺人,是他们让一座城摇曳着古老的文火,让这个工业化的时代依然有手工的温暖,有充满人情味的气息袅绕。

(选自《黄河·黄土·黄种人》2017年第3期,有删节)

[解 读]文章聚焦的是一群快要消失的民间老手艺人。作者说:“我要趁早凝望一下那些渐行渐远的背影,用目光把他们投影在记忆的黑白天幕上。”文章字里行间流露出作者对那些渐行渐远的老手艺人的深切怀念之情:补锅师傅的纯朴、铁匠师傅的辛劳、修鞋师傅的专注、修手表师傅的神奇……文章结尾一段直接抒情,点明自己“怀着凭吊的心情,凭吊那些濒临消失的老手艺人”,因为是他们让一座城摇曳着古老的文火,让这个工业化的时代依然有手工的温暖,有充满人情味的气息袅绕。

[现实篇]

城市里的手艺人

祝小兔

前几天,带朋友去剪发,他总是不满意发廊给他剪的发型,哪怕是请店里收费最贵的发型师。我带着他在小区里东走西转,进了一位姓凡的师傅家,朋友感觉有些不可思议。在城市热闹的公寓楼里,凡师傅居住在此,养了一只猫为伴,客厅就是他的工作室。

剪发是一种互动的手艺,用触觉感受你的发量,用眼睛看你的发质,用耳朵听你的需求,用心体会你的审美。我想朋友心里一定在打鼓,事已至此,尽管将信将疑,也只能让凡师傅打理。聊着天,不知不觉头发就剪完了,朋友出奇地满意,价格还比市场价低很多。凡师傅不接钱,指着柜子上一个木箱说,丢里面吧。朋友觉得他随性极了。

我认识凡师傅已经十年了,从那时候我就已经成为他的回头客。人生兜兜转转,我也换过几个发型师,最后还是跟随着他。

小时候对手艺人的理解实在不够宽泛。庙会上售卖手工艺品的民间艺人,在街角修鞋的匠人,裁缝店的老师傅,他们一辈子就靠一项技能养家糊口。好像他们的人生从未跟财富关联,起早贪黑,总是辛勤地营生。那时候太关注五光十色的生活,好像所有的手艺人都显得与时代脱轨。人们更为新产品和新科技着迷,停不下来,渐失初心。很多手艺失传或者不精了,或者被工业化取代,木匠做活全凭电锯、电刨子、射钉枪、万能胶。

有段时间,我以为手艺人消失了。慢慢观察,我们其实还活在手艺人的世界里,享受他们劳作的成果。“写作是一门手艺,与其他手艺不同的是,这是一门心灵的手艺,要真心诚意,这是孤独的手艺,必一意孤行。每个以写作为毕生事业的手艺人,都要经历这一法则的考验。”这是北岛文章里的一段话,我反复地读着、感受着,也思考什么才是真正的手艺人。

我想,手艺人是专注的,抛开一切去钻研技艺。手艺人,内心是以手艺为美的,也将手艺看得至为崇高。

在上海认识了一位名叫若谷的手艺人,先是被他做的酸梅汤打动。秋天的时候,我们拿到了若谷的桂花糖露,更领略了他的手艺。桂花在秋天盛放,但他的桂花糖露是前前后后花了整整一年的时间,用时间沉淀,让味道醇厚。前一年用古法将桂花秋天的味道保留下来,和以五月青梅与海盐,咸甜交错。桂花需要精心挑拣,去除花托、花梗、树叶、甲虫等,再用海盐进行腌制去除桂花的苦涩,最后与梅子酱混合,使得桂花的甜腻变得柔和,富有层次。最后完成的桂花糖露,若谷用一枚朱红色的封蜡封存在透亮的玻璃瓶子里。所有青梅的酸、盐卤的咸、砂糖的甜、桂花的香,都隐匿在了他双手捧着的那方天地里。

我去南京的随园书坊,拜访设计师朱赢椿老师。他说自己像蚂蚁一样忙,却像蜗牛一样慢。他在做的,不是用來收藏的珠宝,也不是毫无情感的机器,而是贴近人内心的东西。

城市里的手艺人,弥足珍贵,因为他们除了要打磨技能,还要对抗浮躁的社会,全靠自己的意念。我不知道自己做一个手艺人还来得及不。我是如此渴望拥有一门可以与外界交流的手艺。

我后来明白,我羡慕的不是手艺本身,是专注手艺背后的宁静,是手艺人细腻优雅的生活方式。

(选自《党员文摘》2017年第1期)

[解 读]提起手艺人,人们马上想到的显然是陶工、铁匠、织工、木匠、厨子、乐手等等,其实“手艺人”的定义是相当宽泛的,只要娴于一技,都可以被称为“手艺人”。随着市场经济的发展,随着科学技术的进步,内心浮躁的人越来越多,安心于手艺的人越来越少,很多手艺失传或者不精了,或者被工业化取代。通过这篇文章的阅读,我们认识了几位城市里的手艺人,他们凭着自己的意念,专注手艺打磨技能,对抗浮躁的社会,享受着其独有的细腻优雅的生活方式。手艺人,内心是以手艺为美的,也将手艺看得至为崇高,这是值得我们敬佩的。

[愿望篇]

愿做个手艺人

雪小禅

小时候,我最爱去看弹棉花。外婆拿着自己的旧棉絮去弹棉花。听,“弹棉花”三个字就这样美。到邻居老张家,老张穿着灰扑扑的衣服,一身的棉絮,连脸上都是,睫毛上也是。满屋的蜘蛛网上也挂了棉花丝,整个屋白花花的,什么都看不清。在我童年的心里,倒像一个童话。

我那时的梦想,不过是要跟着老张弹棉花。

那个纺车响时有远古的味道,一声声,慢而迟钝。我后来也去石家庄的棉纺厂看过几千台机器一起轰鸣,但我一点儿也不喜欢。我喜欢那间弹棉花的屋子,一个人和那木头的纺车,来来回回地响着,再有一个长长的扑打棍子,打在棉花上,扑哧扑哧,我简直迷恋到不能自已。

那时起,我就羡慕手艺人——包括补碗的手艺人。

这一行的手艺人现在几乎看不到了。十岁以前,我一直住在乡下,那时谁家的碗碎了,不会扔,一定要等补碗的手艺人来把它补起来。

一个粗瓷碗值多少钱呢?他却细致地补着——我一直难以忘记他的长相,个子极矮,黑而且瘦,背微驼。补碗时会唱着小曲儿,异常地动人。我看着他,他偶尔抬起头跟我说:“跟我学补碗吧,长大了,有饭吃。”我答应得很快,因为觉得弹棉花和补碗这两件事都好,带着很奇妙的东西。

他补的碗真好,把碎的碗对齐,然后用铁钉把两边铆住,裂缝要用七八个这样的铆子,真像做了手术的碗,留下一串疤痕。

可惜后来没有人再把碗拿去补了,碎了就碎了。当然,这个手艺早就失传了,现在谁还会去补碗呢?我们早就用纸和塑料这些替代品了,永远不会碎,永远不用补,完美到近乎可恶。

还有那些做秤的、制陶的,还有那些老油房、剃头人……那些手艺人去了哪里呢?匠人本身有一种无比的宁静在心里。我认识苏绣传人张蕾,一张绣品要绣几年,一针一线全是静气,一针也不能错,那样绣出的耶稣如真神降临。

写字亦是弹棉花吧。

写文字的人,其实内心非常泛滥,但表面上一定清凉冷冽。

我把那些散落在浩如烟海中的文字用一根细亮的珠线穿起来,它们有时黯淡无光,有时又闪耀着岁月的光芒。而我的飞扬跋扈终于安静下来,是谁说过:“当走过的路越多,对这个世界就越谦逊。”

喜欢一个写字的女子,名叫朱天文。她是更好的手艺人,不用电脑,不接电话,也不受访,极少与朋友见面,就是写啊,写啊,写啊,“像个好的手艺人”。她说,准备写30年,写到70岁,能写完父亲留下的稿纸——他父亲朱西宁自印自裁的稿纸,一页可以写500个字。

我没有父亲给我留下的稿纸,我只有一台寂寞的电脑,在打开它时,放一段昆曲,然后那些文字会寻我而来,让我编排它们,让它们在我的手指上跳舞。

我喜欢它们跳得精美的样子。

朱天文提到张爱玲,说她用她高超的文字技艺滑翔着,飞过去,飞的姿势还那么好看,因为她的技艺太好了。

我知道我没有那么好的技术飞翔,但是我是个手艺人,认真的手艺人。我懂得退让,懂得有一点点应该有的天真、幼稚,有一些不谙世事的纯粹,亦有一些洞察细节的苍茫眼光……

很庆幸,我成了一个敏感、脆弱、喜欢一些小小伤感与惆怅的文字手艺人,可以发现片断之凋之美,可以在华丽与堕落中不断自省与沉溺,在与时间的抗衡中找到支点。

于一个写字的人来说,所有的所有全会成为过往,唯有文字的魅力永存。

一个人行走在黑夜里,常常想起王小波写过的一句诗:“走在寂静里,走在天上。”多美呀,走在寂静里,走在天上,那是一种文字手艺上的大美吧。一个人,行者无疆。

而我愿意像那个弹棉花的人,把手艺当成享受,一针一线地绣着这张叫作“人生”的底子,不嫌它质地如何粗糙,我把那些文字绣上去的时候,可以看到里面开出一朵花来,颓然、满足,而且带着追忆往昔的淡淡心酸。

(选自《时代青年(悦读)》2015年第12期)

[解 读]作为一名作家,作者对手艺人是羡慕的,是向往的。弹棉花师傅老张家,在作者童年的心里,倒像一个童话,作者“那时的梦想,不过是要跟着老张弹棉花”。补碗的手艺人的劳作,作者觉得“很奇妙”,对补碗的手艺人是羡慕,对那些“永远不会碎,永远不用补”的碗的替代品,作者感到“完美到近乎可恶”。“形散神聚”是本文的写作特色。文章写到了种种手艺人,也写到了写文字的人,这些素材看似互不关联,但作者却从中看到了其共同之处。从手艺人身上,作者看到的是其内心的宁静,工作的投入与专注,由此联想到包括自己在内的写文字的人。作者认为“写字亦是弹棉花”,并表示愿意像那个弹棉花的人,把手艺当成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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