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四先进知识分子民主追求的心路历程演进*

章 征 科

五四先进知识分子民主追求的心路历程演进*

章 征 科

面对民国初年政治困境，先进知识分子反思辛亥革命、共和政治、民众地位等现实问题，通过发起新文化运动、认同十月革命及主张民众大联合等活动以推进民主政治进程，在探索中选择接受马克思主义、阶级斗争、与工农群众相结合、成立新型政党，从而为近代中国民主政治新路的形成创造了条件。

先进知识分子 民主 反思 抉择

作者章征科，男，安徽师范大学政治学院教授，历史学博士（芜湖 241002）。

在民主共和与专制的较量中，随着民初政党政治理想的破灭，中国政治状况出现恶化之势，民族危机日趋严重。加之世界形势的变化，特别是第一次世界大战的爆发和俄国十月革命的胜利，中国先进知识分子对民初的各种现实问题进行全面反思，开始了新的艰辛探索，并围绕如何推进民主政治的发展作出了自己的明确抉择。

一、反思中觉悟

辛亥革命后的中国未能建立真正的共和国，人民也未能获得解放，依然遭受各种压制，政治混乱，腐败盛行。面对于民初的国家状况，“中国社会思想到如今，已是一个大变动的时候。一般青年都是栖栖皇皇、寝食不安的样子”①《瞿秋白文集》（文学编·第一卷），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5年版，第29页。。许多人陷入苦闷彷徨之中，有的人甚至因绝望而选择自杀或出家。但一些先进知识分子没有沉沦，他们在观察社会，反思辛亥革命失败及其制度选择等问题。1918年6月，恽代英在《力行救国》论一文中说：“弱固犹是也，且更弱焉。贫固犹是也，且更贫焉。紊乱腐败固犹如是也，且更紊乱腐败焉。”②《恽代英文集》（上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84年版，第69页。毛泽东认为：“及到近年，发生南北战争，和世界战争，可就更不同了，南北战争的结果，是害我们、毒我们，剥削我们，越发得了铁证。”①《毛泽东早期文稿》，长沙：湖南出版社，1995年版，第390、389页。周恩来指出：现在的社会，是一种“万恶的社会”②周恩来： 《死人的享福》，《觉悟》，1920年第1期。。在观察的基础上，先进知识分子对当时一系列问题进行了反思。

一是反思辛亥革命失败原因。对辛亥革命失败的原因，毛泽东在《民众的大联合》一文中指出：辛亥革命“与我们民众的大多数毫没关系”③《毛泽东早期文稿》，长沙：湖南出版社，1995年版，第390、389页。。吴玉章指出：“辛亥革命只在知识分子和军人中进行活动，恰恰是没有把下层民众动员、组织起来。”④《吴玉章回忆录》，北京：中国青年出版社，1978年版，第113页。

二是反思代议政治在中国的前途。先进知识分子对代议制的前途产生怀疑。李大钊指出：“代议政治虽今犹在试验之中，其良其否，难以确知，其存其易，亦未可测。”⑤《李大钊全集》（第二卷），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1999年版，第351页。陈独秀指出：“再睁开眼睛看看我们有产阶级的政治家政客的腐败而且无能和代议制度的信用，民主政治及议会政策在中国比在欧美更格外破产了。”⑥《陈独秀著作选》（第二卷），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256页。对过去中国人在选择救亡路径时曾存在模仿西方和日本的问题，先进知识分子指出：“我们现在细看社会上一般有力的人的趋向，完全想照抄西洋人走过的老路。……他们不晓得资本主义在中国越是发达，中国纷乱越是会延长期间。”⑦《张闻天文集》（第一卷），北京：中共党史出版社，2012年版，第26页。

三是反思民众在政治活动中的地位。面对民初民主政治失败，先进知识分子开始思考民众在政治生活中的作用。陈独秀指出：民主政治“不出于多数国民之运动，其事不易成就，即成就，而亦无于国民根本之进步”⑧《独秀文存》，合肥：安徽人民出版社，1987年版，第35、40页。。他强调：“共和立宪而不出于多数国民之自觉与自动皆伪共和也，伪立宪也，政治装饰品也，与欧美各国之共和立宪绝非一物。”⑨《独秀文存》，合肥：安徽人民出版社，1987年版，第35、40页。先进知识分子提出如何对待民众问题，实际上涉及近代中国需要什么样的民主问题。

四是反思中国社会组织建设。晚清社会发展进程中，虽然产生了一些新式组织，但由于这些新组织的影响力不大，不足以重建社会秩序。一方面晚清的组织在改革与革命中不断涣散瓦解，引发社会秩序的混乱；另一方面民国以来的政党“既无政党之精神，也无团体的组织，指望由他们做出些改革事为人民谋福利，只和盼望日头由西边出来一样”⑩《李大钊全集》（第三卷），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1999年版，第614、338页。张闻天指出：“中国的混乱的原因是由于中国社会组织逐渐崩坏而一时不能产生新社会组织出来。”k《张闻天文集》（第一卷），北京：中共党史出版社，2012年版，第24页。邓初民断言：中国社会改造“必须创造社会的新组织。”l邓初民：《怎样改造中国》，《新觉路》，1922年创刊号。

五是反思文化与政治变革关系问题。辛亥革命的失败和帝制复辟的上演使先进知识分子对文化与政治变革问题作了反思，李大钊说：“我总觉得中国圣人与皇帝有些关系。洪宪皇帝出现以前，先有尊孔祭天的事，南海圣人与辫子大帅同时来京，就发生皇帝回任的事，现在又有人拚命在圣人上作功夫，我很害怕，我很替中华民国担忧。”m《李大钊全集》（第三卷），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1999年版，第614、338页

在反思过程中，知识分子实现了三个方面的觉悟：

一是伦理之觉悟。陈独秀强调“伦理的觉悟”为“吾人最后之觉悟”。鲁迅则对礼教问题进行了深刻的批判，揭露了礼教吃人的本质。伦理觉悟推动了先进知识分子一方面对传统落后纲常文化的全面批判，另一方面关注构建新文化培养中国人的独立人格和进取精神以促进社会发展。

二是思想之觉悟。针对民初思想界尊孔读经逆流的泛滥和思想的混乱，张闻天指出：“凡纷乱而不能破坏这纷乱社会中的人民所抱的旧有‘思想系统’，那么尽管纷乱，尽管今天提倡科学，明天提倡民主主义都是无济于事的。”因为“由这旧有思想系统上所产生的制度尽管崩坏，但是使这思想系统而不破坏，他还是能够重新创造出类似的制度的”①《张闻天文集》（第一卷），北京：中共党史出版社，2012年版，第24页。。周恩来指出：“我们中国自从去年受欧战媾和影响，一般稍具普通常识的人，也随着生了一种很深刻的‘觉悟’。凡是不合于现代进化的军国主义、资产阶级、党阀、官僚、男女不平等界限、顽固思想、旧道德、旧伦常……全认他为应该铲除应该改革的。”②周恩来：《“觉悟”的宣言》，《觉悟》，1920年第1期。对一些盲目崇拜西方思想，他们认识到西方的东西并非灵丹妙药。毛泽东指出：“西方思想亦未必尽是，几多之部分应与东方思想同时改造也。”③《毛泽东早期文稿》，长沙：湖南出版社，1995年版，第86页。李大钊特别强调孔子思想不适于“今日之时代精神”④《李大钊文集》（第二卷），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1999年版，第454页。。周恩来等人组织“觉悟社”，强调“革心”、“革新”的精神，以“自觉”、“处决”为主旨。⑤张允侯等编：《五四时期的社团》（二），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79年版，第507页。思想觉悟促使先进知识分子探求新的救亡武器。

三是政治之觉悟。陈独秀认为民初各政党过于强调政党自身利益，未能代表国民的利益，“吾国年来政象，惟有党派运动，而无国民运动也”⑥《独秀文存》，合肥：安徽人民出版社，1987年版，第35、427-429、245页。。围绕山东问题，提出国民要有两大觉悟：不能单纯依赖公理的觉悟，不能让少数人垄断政权的觉悟；并抱定两个宗旨：强力拥护公理，平民征服政府。⑦《独秀文存》，合肥：安徽人民出版社，1987年版，第35、427-429、245页。陈独秀明确强调：“我们主张的是民众运动社会改造，和过去及现在各派政党，绝对断绝关系。”⑧《独秀文存》，合肥：安徽人民出版社，1987年版，第35、427-429、245页。李大钊指出：“唯民主义乃立宪之本，英雄主义乃专制之原。”⑨《李大钊全集》（第二卷），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1999年版，第358页。他强调：“政治如果不由人民发动，断不会有真共和实现。”⑩《李大钊全集》（第三卷），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1999年版，第516页。政治觉悟反映了知识分子新的政治追求。

在觉悟的基础上先进知识分子认为近代中国社会改造必须是根本改造。陈独秀强调：“在全社会的一种经济组织、生产制度未推翻以前，一个人或一个团体决没有单独改造的余地。”k《陈独秀著作选》（第二卷），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214页。先进知识分子中国根本改造主张的提出，既涉及中国走什么路的问题，也涉及如何走的问题，根本改造主张表明他们已将对国家前途的探索推进到一个新的阶段。

二、探索中进步

面对民初政治、社会的混乱，先进知识分子在反思现实的基础上，又展开了艰辛的探索。具体说来，有以下几个方面：

第一，发起新文化运动。 面对袁氏独裁统治，思想上尊孔思潮泛滥，陈独秀于1915年9月创办《青年杂志》，次年改名为《新青年》，发起新文化运动，强调民主与科学。主要内容是提倡民主，反对专制；提倡科学，反对迷信；提倡新道德，反对旧道德；提倡白话文，反对文言文。从历史发展进程来说，新文化运动可以说是维新运动和辛亥革命民主潮流的延续。它的最大历史价值在于：关注人、制度、文化之间的内在联系和社会改造的整体性。

新文化运动中，民主思想有了新的发展。一是民主内容发生了深刻的变化。以往人们关注民主问题，特别注重其制度层面，如共和政治、议会组织、宪法制定及其程序等方面。新文化运动关注民主，特别注重人的权利和独立自主的人格问题，崇尚“法律之前，个人平等也。个人之自由权利，载诸宪章，国法不得而剥夺之，所谓人权是也”。其目的使国民能够“自觉其居于主人的主动地位”。①《独秀文存》，合肥：安徽人民出版社，1987年版，第28、40页。并在此基础重建共和，“吾国欲图世界的生存，必弃数千年相传之官僚的专制的个人政治，而易以自由的自治的国民政治也”②《独秀文存》，合肥：安徽人民出版社，1987年版，第28、40页。。1918年李大钊对Democracy作了这样的解释：“我们要求Democracy，不是单求一没有君主的国体就算了事，必要把那受屈枉的个性，都解放了，把那逞强的势力，都摧除了，把那不正当的制度，都改正了，一步一步的向前奋斗，直到世界大同，才算贯彻了Democracy的真义。”③《李大钊全集》（第三卷），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1999年版，第131-132、56、130、59、107、428页。二是将民主与科学统一起来。强调政治的文化的全面变革。陈独秀在《本志罪案之答辩书》中强调：“要拥护那德先生，便不得不反对孔教、礼法、贞节、旧伦理、旧政治；要拥护那赛先生，便不得不反对旧艺术、旧宗教；要拥护德先生又要拥护赛先生，便不得不反对国粹和旧文学。”强调“我们现在认定只有这两位先生，可以救中国政治上、道德上、学术上、思想上一切的黑暗”。④《陈独秀著作选》（第一卷），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442-443页。

第二，宣传十月革命。十月革命是世界历史进程中的转折性事件，它使社会主义目标变成现实，开辟人类历史新纪元。中国先进知识分子对十月革命表达了向往与认同，并希望学习俄国革命。对十月革命，李大钊指出：“俄罗斯之革命是二十世纪初期之革命，是立于社会主义上之革命”，它将是“影响于未来世纪文明之绝大变动”。⑤《李大钊全集》（第三卷），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1999年版，第131-132、56、130、59、107、428页。十月革命“从今以后，生产制度起一种绝大的变动，劳工阶级要联合他们全世界的同胞，作一个合理的生产者的结合，去打破国界，打倒全世界资本的阶级”。它开创人类历史的新纪元，“这个新纪元，是人类觉醒的新纪元。 我们在这黑暗的中国，……照见新人生的道路”。⑥《李大钊全集》（第三卷），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1999年版，第131-132、56、130、59、107、428页。李大钊在对俄国革命的考察中感觉它是一个世界新文明的曙光，表示“倾耳以迎其建于自由、人道上之新俄罗斯之消息，而求所以适应世界的新潮流”⑦《李大钊全集》（第三卷），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1999年版，第131-132、56、130、59、107、428页。。中国先进知识分子在了解十月革命的基础上表达在中国争取劳动阶级的民主的愿望。

第三，提倡民众大联合，开展组织化行动。为挽救民族危机，实现民主政治的追求，先进知识分子总结法俄革命和辛亥革命的经验教训，提出民众大联合主张。李大钊在介绍Bolsheviki时指出：“他们主张一切男女都应该工作，工作的男女都应该组入一个联合”，劳工联合的会议决定和处理一切事务，同时将要联合世界无产庶民，形成“最大、最强的抵抗力，创造一自由乡土”。⑧《李大钊全集》（第三卷），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1999年版，第131-132、56、130、59、107、428页。民众大联合思想的比较完整的阐述是在五四运动后。毛泽东等人在《湘江评论》创刊词指出：“世界什么问题最大？吃饭问题最大。什么力量最强？民众联合的力量最强。” 1919年7月，毛泽东在 《湘江评论》上发表的《民众的大联合》是重要的标志。此文在国内进步知识分子中引起强烈反响，李大钊在同年12月间写了题为《大联合》的短论，予以高度评价，并提出“我很盼望全国各种职业各种团体，都有小组织，都有大联合，立下真正民治的基础”⑨《李大钊全集》（第三卷），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1999年版，第131-132、56、130、59、107、428页。的愿望。

五四时期，联合的影响不断增强，知识分子组织化程度提高，如各地的知识分子青年学生成立了诸如学生联合会、研究会等各类组织。《五四时期社团介绍》一书就介绍了21个主要社团及大量的平民主义、无政府主义的小团体。五四时期先进知识分子除了自组织外，还深入民众当中，组织工会，开办工人俱乐部和培训学校，以自己的先进性作表率，组织民众、领导民众。其组织才能、领导才能充分显现。

第四，先进知识分子的其他探索。蔡和森、李维汉、周恩来、赵世炎、邓小平等去法国勤工俭学，寻求救国救民的真理；瞿秋白赴苏俄实地考察十月革命的影响；李大钊、陈独秀等还在学校、街头进行演讲，宣传救国救民的道理；还有大量的知识分子利用各种社团创办的刊物，研究宣传新思想，进行社会调查，进行新村实验与互助生活的尝试。

这些探索活动使先进知识分子能更好地了解自己、中国和世界。他们的思想观念与情感、政治主张逐渐发生深刻变化，自觉承担起历史赋予自己的使命，并对他们日后的选择产生了极大的影响。

三、比较中认同

先进知识分子在民主的追求中，通过学习、实践、论战等活动，逐渐明确了对马克思主义的认同。

第一，在理论研究的比较中认同马克思主义。五四时期知识分子广泛学习研究从国外传入的各种社会思潮，如马克思主义、无政府主义、互助论、新村主义等。先进知识分子又通过比较，最终认同科学社会主义。刘清扬回忆说：“我们常在一起开会，谈论和研究一些新思潮。”①《五四运动回忆录》（下卷），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79年版，第553页。虽然“大家都还没有一定的信仰，但多数社员是向往着走社会主义道路的”②张允侯等编：《五四时期的社团》（二），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79年版，第357页。。李大钊分析社会主义流派时指出：“近世的社会主义，以马克思及恩格斯的社会主义划一新时代。”③《李大钊文集》（下册），北京：人民出版社，1984年版，第333页。陈独秀对社会主义各种流派进行比较时说：“我们应该择定一派，若派别不分明，只是一个浑朴的趋向，这种趋向会趋向到资本主义去。若觉得各派都好，自以为兼容并包，这种胸无定见、无信仰的人，也不配谈什么主义。”④《陈独秀著作选》（第二卷），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250页。张闻天描述了自己思想演进历程道：“我们对于这种不合理的社会，情意上早感到不安，因不安也早产生了改造的决心。不过用什么方法来改造呢？应该改造成什么样呢？这些问题常常横在我胸前面一日不能去的。无抵抗主义呢？反抗主义呢？无政府主义昵？社会主义呢？如江河流水，不绝地引起我的烦闷。但永久不决定是不能生活的。那么，取其长，舍其短，自然不能不走社会主义一条路了。自今日起，我希望能够在实现社会主义的历程中做一个小卒。”⑤《张闻天文集》（第一卷），北京：中共党史出版社，2012年版，第28页。

第二，在实践结局的比较中认同马克思主义。五四时期，知识分子在实践上认同马克思主义有三个方面：一是对以前改造社会运动失败教训的总结。林伯渠回顾说：“辛亥革命前觉得只要把帝制推翻便可以天下太平，革命以后经过多少挫折，自己所追求的民主还是那样的遥远，于是慢慢的从痛苦经验中，发现了此路不通。终于走上了共产主义的道路。这不仅是一个人的经验，在革命的队伍中是不缺少这样的人的。”⑥林伯渠：《荏苒三十年》，《解放日报》1941年10月10日。二是五四时期知识分子社会改良实践的失败。如少年中国等组织开展的互助运动、新村运动的失败。毛泽东在新民学会分化时直接强调：“从事于根本改造之计划和组织，确立一个改造的基础，如蔡和森所主张的共产党。”⑦《新民学会资料》，《中国现代革命史资料丛书》，北京：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第92页。董必武曾回忆武汉地区主张搞“新村运动”先进知识分子选择马克思主义的历程：“这些‘新农村人’不相信马克思主义，但是，不久他们就开始讨论马克思主义，并有许多人参加了共产党。”①《“一大”前后——中国共产党第一次代表大会前后资料选编》（二），北京：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第294页。三是十月革命的成功示范。因为十月革命为中国先进知识分子展现了一个美好的人类未来，实现理想的途径和方法。先进知识分子在了解十月革命的基础上认同马克思主义。陈独秀指出：“二十世纪俄罗斯的社会革命”是“人类社会变动和进化的大关键”。②《独秀文存》，合肥：安徽人民出版社，1987年版，第499页。并认为“俄国的共产党在名义上，在实质上，都真是马格斯主义”③《陈独秀著作选》（第二卷），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256、49页。。毛泽东指出：“政治改良一途，可谓绝无希望。我看俄国式的革命，是无论如何的山穷水尽诸路皆走不通了的一个变计，并不是有更好的办法弃而不采，单要采这个恐怖的方法。”④《新民学会资料》，《中国现代革命史资料丛书》，北京：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第148页。

第三，在思想论争的比较中认同马克思主义。1919年胡适发起“问题与主义”之争，一批先进知识分子明确了自己的政治态度。1920年又发生马克思主义与基尔特社会主义论战及其后来的马克思主义与无政府主义论战。这些论战使马克思主义的革命性、科学性、实践性越来越得到先进知识分子的认同。而且争论中五四时期一些社团组织产生了分化，如新青年群体、少年中国学会、新民学会、新潮社等都曾因如何救中国产生了比较激烈的内部争论。这些争论促进先进知识分子进一步研究马克思主义，并逐渐促成他们将马克思主义与中国国情结合的观念的生发。

第四，在政治进程的比较中认同劳动阶级民主。陈独秀在1919年12月发表《告北京劳动界》，指出：“十八世纪以来的‘德谟克拉西’，是那被征服的新兴财产工商阶级，因为自身的共同利害，对于征服的帝王贵族要求权利的旗帜。”“如今二十世纪的‘德谟克拉西’，乃是被征服的新兴无产阶级，因为自身的共同利害，对于征服阶级的财产工商阶级要求权利的旗帜。”⑤《陈独秀著作选》（第二卷），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256、49页。张闻天强调：“吾们（把）增加火势的材料：武力政治、强横的中央集权、卖国贼、安福系、腐败的政党，一切费（废）除，然后建设这健全的民主共和国。”⑥《张闻天文集》（第一卷），北京：中共党史出版社，2012年版，第2页。

在认同的过程中先进知识分子划清了空想社会主义与科学社会主义的界限，并启动马克思主义中国化进程，对中国民主政治的新趋向产生了深远影响。

四、反思、探索、认同中抉择

先进知识分子在反思、探索、认同中作出了自己的明确抉择，“逮及五四运动而后，智识阶级群苦军阀官僚之诛求无艺，救国无术，乃取欧美各派社会主义学说，择与性所近者而研习之。复睹俄国社会革命大告成功，第三国际完全组成，遂欲举阶级斗争、劳工专政、全民政治、大同理想一一试行于国中，而求其次第实现”⑦谢彬：《民国政党史》，《近代史料笔记丛刊》，北京：中华书局，2007年版，第121页。。

首先，选择马克思主义——发展民主政治新的指导思想。对中国的改造如何展开，先进知识分子不约而同地选择了社会主义。蔡和森在1920年8月写给毛泽东的信中说：“我近对各种主义综合审谛，觉社会主义真为改造现世界对症之方，中国也不能外此。”⑧《蔡和森文集》，北京：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第50页。毛泽东在比较五种社会改造的主义方法后，强调“激烈方法的共产主义，即所谓劳农主义，用阶级专政的方法，是可以预计效果的，故最宜采用”①《毛泽东文集》（第一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2页。。

其次，选择阶级斗争——实现民主政治新的方法。陈独秀在《谈政治》一文中强调：“我敢说，若不经过阶级的战争，若不经过劳动阶级占领权力阶级地位时代，德谟克拉西必然永远是资产阶级的专有物，也就是资产阶级永远把持政权抵制劳动阶级的利器。”②《独秀文存》，合肥：安徽人民出版社，1987年版，第370、245、393页。在《社会主义批评》一文中，他明确强调“阶级战争的观念确是中国人应该发达的了”③陈独秀：《社会主义批评》，《新青年》，1921年第9卷第3号。。张闻天向往真正的劳农革命，“起革命的要是劳农界人（就是工人和农人），革命的目标自然是去士大夫阶级。但是起革命为什么要劳农界人呢？因为除了真真的劳农界人，人人都是希望做士大夫，把这种希望做士大夫的拉来革士大夫的命，可是万般不同（通）”④《张闻天文集》（第一卷），北京：中共党史出版社，1990年版，第8页。。先进知识分子接受马克思主义后，主张劳动者之间联合“向掠夺阶级战斗”⑤《恽代英文集》（上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84年版，第332页。。这就意味着先进知识分子着手寻求以阶级斗争的方法争取工农阶级的民主。

再次，选择与工农群众相结合——发现民主政治新的动力。李大钊是提供知识分子与民众结合的典范。1919年2月，李大钊强调：“要想把现代的新文明，从根底输入到社会里面，非把知识阶级与劳工阶级打成一气不可。”⑥《李大钊全集》（第三卷），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1999年版，第179、457、615页。后又强调：“知识阶级的意义，就是一部分忠于民众作民众运动的先驱者。”⑦《李大钊全集》（第三卷），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1999年版，第179、457、615页。陈独秀在五四运动后把希望从学生身上转移到工人身上，“前半期，即五四以前的运动，专在知识分子方面：后半期，乃转向工农劳苦人民方面。盖以大战后，世界革命大势及国内状况所昭示，使予不得不有此转变也”⑧《陈独秀著作选》（第三卷），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315页。。罗章龙说：在1920年“我们的生活逐渐从纯书斋转入到产业工人群众中去，即深入中国工农兵群众而开展新的革命活动”⑨罗章龙：《椿园载记》，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84年版，第56页。。此外，李汉俊、毛泽东、邓中夏等也提出类似主张。他们深入民众当中组织工会，创办补习学校，传播新思想，从而为中国民主政治的发展寻找新的力量支持。

最后，成立新型政党——推进民主政治新的领导者。五四运动后，先进知识分子表示要与旧式政党决裂，主张建立新型政党。李大钊要成立“平民的劳动家的政党，即是社会主义团体”⑩《李大钊全集》（第三卷），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1999年版，第179、457、615页。。陈独秀强调：“我们主张的是民众运动社会改造，和过去及现在各派政党，绝对断绝关系。”k《独秀文存》，合肥：安徽人民出版社，1987年版，第370、245、393页。号召“社会中坚分子，应该挺身出头，组织有政见的有良心的依赖国民为后援的政党”l《独秀文存》，合肥：安徽人民出版社，1987年版，第370、245、393页。。这意味着先进知识分子不仅发现了社会改造的动力所在，也表达组织新式政党的强烈愿望。其时中国一批具有初步共产主义思想的知识分子已自觉酝酿成立新型革命政党来领导人民的斗争。1920年8月在上海成立了中国第一个共产党小组，此后北京、武汉、长沙、广州、济南、日本东京、法国巴黎也成立了中国共产党早期组织。1921年7月23日，中国共产党成立。从此，中国革命的面貌焕然一新。在革命进程中，中国共产党开始了探索“民主新路”的历程。

责任编辑：孙艳兰

*本文系安徽省社会科学规划项目“近代皖籍知识分子群体与中国文化自觉研究”（AHSKY2015D127）的阶段性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