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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城渐觉风光好(外一篇)

2017-07-19石绍河

黄河 2017年2期
关键词:桑植东城

石绍河

东城,一个隐藏于诗词中的经典意象。在前人的眼里心中,东城是个春和景明的所在,是个赏花踏青的去处,是个送客惜别的地方。不信?有诗为证。“青山横北郭,白水绕东城。”“东城杨柳西城草,月会花期如意少。”“绝塞初归喜浣休,东城送客偶成游。”读着这些与东城有关的诗句,我们仿佛回到了唐诗宋词里,美妙而抒情。

那年,我初次到北京,住在东城区的一家旅馆。几天下来,就在东城区的地面上转来转去,似孙悟空跳不出如来佛的手心一般,心里私下感叹:北京的东城区都那么大,北京不知有多大!相当一段时间,我固执地认为,只有像北京这样的大都市,才有资格把城区分为东城西城的。没成想,仅仅只过了那么多年,我的家乡桑植,在推进新型城镇化的滚滚浪潮中,县城一天天长大长靓。在宽阔的大街上漫步,透过繁花满枝、堆绿耸翠的行道树间隙,不时看到“城市一路向东”之类的话。嘿嘿!桑植城区居然有东城西区之分了。虽有王婆卖瓜的嫌疑,可小城比原来扩大了好几倍,却是摆在眼前的事实。难怪几位在外打拼多年的桑植人士,开车回家过年,傍晚时分,到了县城边,见华灯璀璨、道路整洁,竟然迷路不知怎么走,一路打听着才进了城。

按照“城市一路向东”的指引,从老县城出发,沿帅乡路向东飞驰,十来分钟就可抵达桑植东城。沿途既有高楼大厦、行政中心、学校车站,又有街景公园、杂树生花、柳浪闻莺。郁水河就如一根神奇的魔带,把它们松松散散缠起来;帅乡路就像一条柔软的扁担,把它们颤颤悠悠挑起来。东城算是县城的卫星城,隔着不是岭的岭,与县城成犄角之势、呼应之态。

东城正是瑞塔铺镇。这里是桑植白族群众的聚集地之一,他们至今仍然保留传承着大理祖居地的风俗习惯、建筑风格和民间文化。瑞塔铺名称之来历,民间有不同说法,本身值得咀嚼玩味。见仁见智,只要合理,这都没错。我却更愿意有自己的解读。我揣测,这个地名里蕴藏着一种精神密码,寄托着别样家国情怀,昭示着务实和谐的生存理念。瑞者,吉祥、吉利也。塔者,我以为特指云南大理祟圣寺三塔,这是云南大理的标志性建筑,从这里走出而后扎根桑植的子民,一定对三塔有着刻骨铭心、没齿难忘的记忆。无论走到哪里,他们始终放不下远方的祖居之地,那是血脉皈依,根本所在啊。他們把现在的栖居地取一个“塔”字,表达着长望彩云,勿忘来路,生生不息的情感。“瑞”和“塔”合在一起,寓意三塔护佑着远方子孙年年吉祥,岁岁平安。铺者,商店之谓也。白族人很早就有与缅甸、印度的贸易通道,大理则是闻名遐迩的商业中心,农村则有称为街子的定期集市,不少人都以经营工商业作为重要的生活来源。在瑞塔铺定居的白族子民,有着从商的天分和智慧,不少人在农耕之余,兼营小商贩和手工业。渐渐地,瑞塔铺成了桑植贩夫奔走,商贾云集之地。明清时期,瑞塔铺就有盐行、布行、猪牛行、粮食行等八大商行,有日杂店、文具店、小百货店、中药店等十四商家。剃头店、饭铺、客栈、染布坊、榨油坊比比皆是,一派商业繁荣、生意兴隆的景象。商埠就是市,瑞塔铺镇治所在地瑞市,很早就是闻名湘鄂西的农村集市,其名头至今响亮。

让人们时时念叨着这个地方的,当然不止这些。瑞塔铺曾在中国革命历史上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章。1935年夏秋,国民党反动派的30多万兵力重重包围着湘鄂川黔根据地。根据地一天天在缩小,红二、六军团实行战略大转移已刻不容缓。为了做好突围的各项准备工作,红二、六军团部队主动撤退到桑植一带整训。瑞塔铺、刘家坪周围家家户户都住进了红军战士。红六军团司令部就设在瑞塔铺王家巷南侧一栋青瓦木屋的商铺里,商铺内外两进共6间,前明后暗,军团长肖克、政委王震就住在这里,一直到出发长征那一天。红二、六军团指挥部下达战略大转移的命令后,红二军团在刘家坪干田坝、红六军团在瑞塔铺枫树塔分别召开誓师大会。1935年11月19日傍晚,红二、六军团告别根据地、告别生死相随的人民,开始气壮山河、空前绝后的伟大长征。八十多年光阴转眼即逝,但刘家坪、瑞塔铺这块红色热土上的人民,为中国革命胜利作出的牺牲和贡献,永远镌刻在辉煌的历史上,永远铭记在每个人的心中。往东城必经的小溪路口,家乡的当政者竖起一座醒目的巨碑,时刻提醒光顾此地的人们:请你捧着一颗朝圣的心来,放慢一点脚步,降低一点身段吧。这里可是中国革命的摇篮!这里可是红二方面军长征出发地!

瑞塔铺还是桑植现代工业的发祥地。这里很早就建有煤矿、水泥厂等国有企业,上世纪六十年代初,贺龙元帅帮助家乡调拨了两台发电机组,发电厂房也建在瑞塔铺,后来才搬迁到县城西澧水河边。

可能是历史的积淀太深厚,岁月的磨洗太凌厉,一段时间,瑞塔铺灰天雾地,棚户连营,路面凸凹,污水横流。曾经,一位本土县领导恨铁不成钢,在全县干部大会上说,瑞塔铺的最大变化是街上的水坑越来越大。坐在台下的瑞塔铺干部无地自容,抬不起头来。

悄然的变化,是在桑植当政者提出城镇建设“东扩西进”战略时发生的。瑞塔铺集镇纳入了县城建设的一体规划。决策者和投资者、建设者抓机遇,要政策,抢时间,显个性,造亮点,短短几年时间,就创造了媒体称之为“美丽乡村标本”的瑞塔铺奇迹。桑植东城建设走进了真正的春天。

城市的魅力不在大小,而在个性。个性彰显取决于在多大程度上看清了自己。东城有着怎样的个性?到过此地的人,都觉得她秀美而温情。无论是统一建设的岭欣佳苑、金桂园,还是自筹自建的民居商铺,无不都是青瓦白墙淡墨画。整个东城绿树和繁花相映成趣,黑白与彩绘相映生辉,精致而淡雅,清新而和谐。这是典型的白族建筑风格。这里的投资者——张家界康茜置业有限公司总经理刘金林一语点睛:这是“来自洱海的生活蓝本”。随意走进哪家的楼房或庭院,都可看到种养的花草,或几株山茶,或几盆兰花,或几棵石榴,或几丛野菊,姹紫嫣红,优雅整洁。这里的居民在骨子里浸透着大理白族人“家家流水,户户养花”的文化传统,更有生活情趣,更有文化底蕴。徜徉在东城的经纬路上,恍然穿行游走在大理的某个白族小镇上,这里有十足的白族风范。

东城一面靠着蓊郁葳蕤的青山,一面朝着绿涛涌动的田野,一条清亮小溪抚腰缠绕,一条通衢大道连接县城。满目青葱色,推窗染花香,登高而望远,穿林可戏水。诗情画意,方便快捷,亦城亦乡,亦土亦洋,亦俗亦雅,有城市情调,有田园风光。有人说过,只有文化的指向才能够牵拉出一个城市的归属和顿然涌起的味道。它是挥散在记忆中的生活细节,是情感的牵挂。桑植东城凭借街道建筑、历史传统和人文氛围构成了独特的生存空间,既是熟悉的身边,又是遥远怀念的对象,才有了成为湖南省小城镇建设示范乡镇的资本和资格。

随着东城的崛起,昔日的农民菜农,摇身一变,成了客栈主人餐馆老板产业工人养殖大户乡村导游。曾经尘埃纷纷、浓烟滚滚的企业被重组,在一座山凹里建起了年产百万吨的现代新型干法水泥生产线。曾经破败飘摇、不堪入目的棚户区被拆除,多年的产业工人搬进了位于东城的新居,改善了居住条件,有了更多的获得感。亦庄亦谐、风趣幽默的花灯艺术,在经历一段时间的沉寂后,重新在东城焕发蓬勃生机。每天傍晚,人们在各自区域里又唱又跳。欢声笑语,好不快活。有人问,幸福是什么?幸福不是金钱越多越幸福,不是官位越高越幸福,而是自由和谐,健康快乐。东城人正大步走在幸福路上。

相传,早前瑞塔铺溪沟两岸古木参天,阴森潮湿,沟内常有一种珍贵动物水獭活动,溪岸两边人家多开商铺,故名水獭铺。当地居民“水”“瑞”读音不分,后演变成瑞塔铺。不过,据当地人说,谁也没有看见水獭这种国家二级保护动物。近年来,张家界旅游火爆。为拓展旅游市场,带动其他产业发展,市委决定把张家界大鲵(娃娃鱼)打造成另外一张名片,五年内全市养殖达两百万尾。东城虽没有水獭却有大鲵。康茜置业有限公司闻风而动,将几里路外的山泉水引入城中,在小区的地下室模拟环境,筑池蓄水,投饵精育,养起了几万尾娃娃鱼。当地不少农户也加入其中。一时间,东城成了娃娃鱼养殖观光基地,本地人外地人三五成群涌入东城,或观赏或品味或选购,俨然另种景象。

桑植东城初显规模,建设方兴未艾,实现其已绘就的美丽宏伟的蓝图需假以时日。目前,工作生活在其中的人们,也许还有种种不如意,来这儿游玩的客人还可挑剔各种毛病。正如张中行先生对北平的感觉一样:“在北平时不觉得怎么样,才一离开,便想得要命”。人就是一种带着感情的怪物,所谓子不嫌母丑。我们相信,只要懂她爱她,就会呵护珍惜;只要一直努力,就会如意圆满。当我们从东城边小溪口擦身而过时,看到了往来穿梭的工程车,听到了隆隆作响的架桥声。这是从东城边穿过的张桑高速公路正在紧张忙碌施工。明年,高速公路就要建成。这会给东城带来怎样的变化和欣喜呢?看到想到这些,每个人都会心旌摇曳,雀跃欢呼。

东城在红色文化、民族文化的熏染滋养下自美其美,正是“绿杨烟外晓寒轻,红杏枝头春意闹”的好时光。“不因送客东城去,过却春光总不知。”不住在东城里,不到东城来,你怎会体悟到东城的百般美千般好。

清泉石上流

急风骤雨,一夜未停。清晨,雨霁天晴,我们从县城出发,乘车沿澧水溯流而上,前去天平山。沿途虽不乏绿色,但强烈刺激着我们双眼的,却是澧水奔涌咆哮、排山直下的满满一河黄汤浊流。酱黄色一直炫耀示威般的胀满我们的眼睛,想避也避不开,想躲也躲不了。一路上,我们心情有些沉重,话题也自然离不开生态保护,退耕还林。

车过芭茅溪纸厂,斜刺里,涌出一股清泉,汇入滔滔澧水,是那么的泾渭分明。这是从高高天平山流来的溪水;这是从莽莽林海里淌出的血脉;这是从幽幽天池中溢出的甘泉。我们的精神振作起来。

汽车向右一拐,轻捷地行驶在通往天平山的碎石公路上。我把脸贴在车窗玻璃上,双眼贪婪地注视着窗外。溪水和公路并肩蜿蜒而行,老隔着那么一段距离。路和溪之间,填满了茂密的芭茅,翠绿的树木,鲜嫩的野草,浪漫的山花,翠色逼人,香气扑鼻。偶尔,有一角雕梁画栋的吊脚楼逸出,有一缕炊烟从屋脊上牵出,但早已被染成墨绿或是碧绿。路两边是叫得上名或叫不上名的一片片杂木,秀枝挺拔,掩映碧空,千枝万梢隔路挽手,缠绵相依,片片柔嫩的新叶,在阳光下如同绿玉、碧玉,在我们头顶编织着绵密的翠盖,每个人的面孔也都染成青碧色了。脚下的路,除两条细瘦的车辙外,全铺满了厚厚的野草,我们穿行在绿色的长廊里。

山风乍起,仿佛从天而降,似从沟谷突来。云雾在沟谷和山腰左冲右突,聚散舒卷,忽东忽西,时高时低。风中,有野果的清甜,有野花的清香,有百鸟的和乐,有流泉的清唱。几挂瀑布从对面的山巅直直垂落,一泻千丈,恢弘作响。那瀑布,似婚纱。似冰川。似星汉银河。似琼浆玉液。动中寓静,静中含动,似动非动,似静非静,好一幅绝妙的古典山水画。

徜徉在天平山的小溪边,不忍动脚,那淡绿深绿墨绿碧绿,一踩上去就会压出绿汁来。龙虾花正旺,黄如琥珀,紫若葡萄,白似象牙。溪水将倩影隐藏在葳蕤的野草中,似捉迷藏的顽皮小孩,只听得见时而急促时而舒缓的脚步声和呼吸声。轻轻扒开野草,溪水嫣然笑着,和我们打着招呼,在溪沟中曲折迂回,在岩石间跳跃翻腾,溅起雪浪,跳着舞蹈,泛出清美,急急匆匆地赶往山下去凑热闹。

水中的鹅卵石裹一身翠绿的青苔,静静地躺着,鱼儿瞪着圆圆的眼睛,自由自在,若浮在空气里。我试探着走进清泉里,一股凉意涌遍全身。那是透骨透肺的凉。那是舒筋活络的凉。那是沁人心脾的凉。那是叫人销魂的凉。

行走在遮天蔽日的丛林中,苍老的石头爬满青藤,洇洇润润,透着勃勃生机。粗大的树干长满苔藓,缀着水珠,剔透晶亮。小草特别脆嫩,轻轻触摸上去,就会“嘣”地一声折断。头上隐约可见阳光,林中却下着小雨,雨滴从枝叶间“嘀哒”落下,此起彼伏,和着鸟鸣和虫吟,如一首天簌之歌,似一曲和谐美妙的协奏曲。林中空气带有丝丝微酸的腐殖气息,清新宜人,呼吸之间,清气直入肺腑,浊气逃逸而出。我们的脚下有涓涓细流涌动,从石头的脐眼里,从树根的裙脚边,从野草的花鞋下,一路低吟浅唱,欢声笑语走人溪中,溪沟慢慢变得丰满壮硕起来。

别小看了这石上涓涓清流,它可是澧水和清江的源头活水。这里每年要给澧水输入4.5亿立方米的血脉,滋润着沿岸的田野村庄和城市。因了这滋润,澧水沿岸物阜民丰,村美城靓,人丁兴旺。听陪同我们的管理人员介绍 ,八大公山自然保护区内 ( 天平山属其中一块)共有物种7298种,仅国家重点保护的动植物就有214种,真正称得上“ 天然的动植物园” “ 亚热带物种基因库”,是全球200个重要生态区之一。这么一说,我们顿时醍醐灌顶:这莽莽森林是地球人共同拥有的物质财富,这汩汩清泉是大自然回报人类的丰厚礼物。

这块原始森林让我们陶醉,这清澈的溪水令我们莫名激动。可谁曾知,这山林这清泉,也是历经沧桑,饱受磨难。风霜雨雪一直想摧垮它,战争硝烟一度想毁灭它,炼钢高炉曾经想吞噬它,刀耕火种也想觊觎它。就是现在,也有那么一些利欲熏心,愚昧无知的人,还在企图用斧头电锯肢解它。然而,这片林依然这么生机蓬勃,多姿多彩;这道水仍旧这般跌宕不羁,清澈清越,是那些常年与青山绿水为伴的山民,深深懂得他们的生命已经与这方山水难以割舍,于是细心呵护,舍命保林。是一代代自然区保护工作者,深深知道自己肩负的责任和使命,春秋轮回,冷暖寒暑,不计得失,不嫌寂寞,默默守卫着这方神山圣水。正所谓“山中人自正,路险心亦平”。

不管春暖花开,还是风清露冷,站在天平山挺拔伟岸的林下,仰视长空,心胸就能超然豁达;伫立天平山溪溝之畔,面对静静流淌,生生不息的清泉,功名利禄随水而逝,唯有这和谐的山林和流水写满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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