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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OSO之夜

2017-07-17冬安居

湖南文学 2017年7期
关键词:柴胡

冬安居

整个下午他都心不在焉。

日程安排上的最后一个人进来时,他正巴巴地抬头张望,墙上的钟冲他一笑,分针慢悠悠一跳,五点差一刻。

七点整。他想。他期待今晚的活动。很期待。

“柴大夫,您好。”病人在门边就开始卑躬屈膝,声音柔丽,媚容堆得老高,笑得颗粒直往下掉,是全方位的讨好。可柴胡心猿意马的,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病人的谄媚尽数浪费,讪讪地收声、敛容,递上病历单,熟门熟路地躺倒在操作台上,张大嘴,世上顿时多了个肉质洞穴,里头潜伏一条游动的舌头,耸立两弯坚硬的白岩石。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如此丑陋的肉质洞穴成了柴胡的整个世界。这洞穴恰如黑洞,密度无限大,体积无限小,黑洞形成是引力坍缩导致的,这洞穴有能力吸食掉他的所有,体力、智力、时间、生活,全部世界和整个人生,是因为他的灵魂坍缩了。

看病走程序,第一步,扫描病历单的条形码——屏幕上旋即跳出三组符号:两到三个汉字,是病人的名字;一个汉字,是病人的性别;还有一个数字,表示年龄。柴胡必须确保身边肉质洞穴的主人与电脑显示的三项内容匹配,只有这一点是重要的,不能弄错,别的都无足轻重——三个信息组合成的实物是什么,长什么模样,是哪里人,做什么工作,饮食偏好和审美偏好,对世界有什么看法,今天心情如何……他通通不关心。他是解牛的庖丁,真正的目中无“人”。他关注的甚至不是洞穴,而是洞中的一颗或几颗牙齿。虽然牙科病人几乎都会反复来好多次,但他能记住的只是牙齿,他通過牙齿认识他人和世界:总共有九颗龋齿排着队,等待摘除牙髓、封闭牙冠,上牙套;十二颗年轻的牙需要除菌斑;五颗发黄松动的智齿应该拔掉;有七八排长期吸烟导致的黄牙需要洁牙,清理牙石、喷砂和抛光……工作几年下来,他越来越下意识把自己归入修理工一类,在流水生产线上劳作,发现病牙,锁定,清整,修理或消灭。

在医科大读书时,柴胡最好的两个朋友,分别学心内和妇产,实习回来后交流,一个说,现在女人无论美丑老幼,在老子眼里就只是一根又一根阴道。另一个说,不管男女,咱看到的只是一颗又一颗心脏。他们赞美女人的方式,相应变成“好一条平滑无菌、充满弹性的阴道”和“如此动人匀称、跳动有力的心脏,能不让人陶醉”。相比之下,柴胡是最正常的,他的关键词是牙,可以说皓齿明眸,说齿如瓠犀,说齿若编贝,说榴齿含香,说丹唇列素齿,说粲然启玉齿……怎么说怎么优雅,怎么说怎么古典,怎么说都有文化。但身为医生,三人的本质是一样的,他们未来的一生,都将系于某一个特定的人体器官。

毕业时,三人在合影背面,嘻嘻哈哈画了个只有阴道、心脏和牙齿的女人,每个器官里署上各自的名字,作为他们青春五年的纪念。

几天前,柴胡整理房间,翻出毕业时那张旧照片,看得出了神。他摩挲那个三器官女人,再掰着指头数,发现按这种算法,将他认识的所有医生加起来,竟拼凑不出一个完整的女人。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大概是出问题了。他只看得见牙齿,看不见长牙的人了。

不应该这样,不是吗?他开始想这个严肃的问题。但他是专业人士,医牙就是他技术专长,人生问题是什么东西,他可不擅长。他从没关心过所谓“完整的人”,只有人的牙齿——还必须是出毛病的牙齿——才有意义,更科学的表达是,病变的牙髓和牙体。至于牙冠和口腔修复,那是旁边五号台罗布麻的事。他的整个人生都围绕牙髓和牙体展开,无论工作、教学,写论文还是参加会议。他最熟悉的声音是钻牙的恐怖的吱吱声。牙髓和牙体给了他一切,收入、社会地位、身份、房子、车子、老婆,还有全部梦想的实现,人生意义和价值,所有的一切。所以,除了牙,他没有别的需要考虑。

有个病人正围着罗布麻转圈,磨叽求情,想要临时加个号。罗大夫放下手头正处理的牙齿,拍着工作日志本对想加塞的牙齿说:“你看,你明明预约的昨天,昨天不来,今天怎么行?今天有今天的牙。”扭头指示操作台上“今天的牙”——“你先把嘴闭上吧,老这么张着累得慌。”病人应声合拢嘴,揉揉腮帮子。

想加塞的病牙惨兮兮的:“对不起啊医生,忙忘了。”

“行啊你,连治病都能忘,说明你没事嘛。”

加塞牙的声音和笑容都病了,发出苦味来:“真是忙啊,事太多了,医生,医生。”

老罗说:“你再叫也没办法,只能重新预约,我看看……下周一全满了,周二……”

加塞牙说:“那都翻到下周去了!您看我都赶过来了,您就行个方便,给写个条,我立马下去挂号……”

老罗指指墙上的钟:“我们五点下班,你自己看看,还来得及不?”

加塞牙还想做最后的努力,老罗不耐烦了,笔帽敲着日志本:“只有下周二下午,再就是周五上午,预约还是不预约,赶紧说话。”

值班护士黄芩已经过来轰人,声音尖细,柳眉倒立。“今天的牙”也坐起身来,满脸不悦地乜斜加塞牙,他是一个头发灰白的中年壮汉,骨骼粗大,肌肉发达,发起怒来貌似有能力一拳打掉人的大牙。加塞牙见纠缠无效,只得定了下周二,垂头丧气出门去。

柴胡的目光追着加塞病牙,将羼杂鄙薄的怜惜贴上他后背。“忙”和“忘”,都是“心亡”,在都市奔波,多少人胸腔是空的,没心。人们需要更好的秘书、设计更周到的记事本、更高级的手机和电脑、更快的车、更多的钱、更大的房子、更健康的牙齿,其实他们最需要的,是心,一颗常态运转、温热灵动的心,能感受完整的人、完整的生活的心。

所以他格外需要,也格外期待今晚的活动。

柴胡“今天的牙”很简单,已经做完根管治疗,定制的烤瓷牙冠,今天来上牙套做咬合调整。不久处理完毕,千恩万谢走了。柴胡摘下口罩,收拾东西,器械在盘子里叮当响。黄芩见了问候道:“柴大夫,今天下班早啊。”

柴胡心情好,开起玩笑来:“那是必须的,晚上有约会。”

罗布麻和黄芩同时说话。一个问“嫂子知道吗?”一个说“嫂子好幸福啊。”然后两人对视一眼,眼神里的意思都一样——你想什么呢?!

柴胡笑道:“你们都太不纯洁了,一听约会就冒坏水,约会就不能是个……沙龙活动什么的?”

罗布麻和黄芩的反应再次一致,明着赞许,暗里奚落:嚯!文化人啊,这一大把年纪,还过文化生活。

柴胡不理会,兀自收拾,心里突然打个激灵。今晚“性灵人生”的身心灵关爱,他只记住——当然,也只需记住的两个信息——时间七点整,地点SOSO。

柴胡内向、宅,不怎么逛街,SOSO的大致方位当然知道,毕竟是大型商场,地标建筑,具体位置却很模糊。

“你们知道SOSO在哪儿吗?”

罗布麻和黄芩还是同时反应,一个问“哪个SOSO?”一个惊“SOSO都不知道?!”

黄芩对所有高档商业圈都充满爱恋,是当然的专家:“离单位挺近的,从南门出去东拐,沿环线上立交桥,挨着老城门就是。”

柴胡一气呵成地飞出门诊室,飘下车库,跃上驾驶座,荡出停车场。在此之前,他的心情和步履都轻盈,感染得轮胎都活泼好动。等到一辆车“滴滴”进黏稠而浩荡的车流,人和车才弛缓下来。

车流很慢,一步一顿。每一辆车里都装着个百无聊赖、怒火中烧的司机,喇叭此起彼伏,却不传递任何信息,纯粹为表达情绪。咫尺外的人行道上,回家的人们面无表情地穿越厚实的噪音,行色匆匆,连麻木都是潦草的。这个城市里有三千万人口,每天在一万多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往返奔波,他们真的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为什么奔忙?讨生计,求发展,还是追逐梦想?或者,他们东奔西走、上蹿下跳、左支右絀、外焦里嫩,仅仅因为习惯,因为别人都这样,因为不知道还有别的存在方式?拼命保持身体的奔“忙”,就是为了不面对“心”已“亡”的事实?

柴胡看着满怀迷惘、欲望、愤怒和焦虑的无头苍蝇们,心里充满奇怪的饱满、快乐,以及没来由的优越感——都市何其仓促苍凉,让人身心都风干,形式内容都空洞,只有我,知道并且能够从生活的缝隙里逃出来,为枯萎的心灵寻求滋养和慰藉,重获温润、充盈的灵魂。他现在要去做的事是好的,让他对自己满意,参加这种活动本身,已经让他感觉自己的完整和与众不同。

晚高峰比预计的还堵,到达SOSO已经六点,找到车位停好车,又是二十分钟之后。

走出停车场,一抬头,但觉一架超级摄像机猛地拉出长焦镜头,楼群恢弘庞大,拔地而起,高高在上,切割天空。从耸立楼群的角度俯视,人微小如沙粒如蝼蚁,黯淡如轻灰如尘埃,被巨型幕墙和金光闪闪的雕塑衬成笑话。

在SOSO,高楼才是主角,连同楼里的店家、店家的品牌,人在其中,是轻飘飘的碎片,无足轻重的饰品。

SOSO有商业区,也有写字楼,华灯初上时,写字楼一侧已灯火阑珊,商业区则刚刚开始灯红酒绿、纸醉金迷。衣食住行包罗万象,声色犬马应有尽有。

柴胡很高兴还有约莫半小时吃个便饭,指头命令观光电梯将他送上顶楼美食城,钞票命令侍者将西式简餐送到他面前。城市就是这样被驱动运行的。

柴胡是精细之人,等餐间隙,找到号码,确认预约。手机送出一个清脆甜美的女声。是的,是“灵憩”。对不起,不是书吧,是咖啡馆。是的,SOSO西区3号楼B124,七点整,欢迎您来参加。没关系,有没有预约都行,我们欢迎空降的。没有,我们在地下一层,半开放式,离观光电梯不远,门口有一棵树,一出电梯就能看到,应该很容易。找不到的话,您可以随时打这个电话。好的,灵憩等着您。

挂电话的同时,柴胡灵光闪现,佶屈聱牙的“灵憩”,原来是“心灵休憩”的简称,他和今晚的活动当真心有灵犀一点通。一刻钟后,他斯文地擦嘴,慢慢走进电梯,摁亮B1。

一切顺利。

他枯槁的心已蠢蠢欲动,期待一场精神按摩和爱抚,有细雨洗礼,有醍醐灌顶。

电梯门一打开,就感觉不对劲。地下一层很清冷,也有商家招牌,但大多关着门,即使有灯光,也是一副电力不足、苟延残喘的样子。没有门牌号。好不容易找到一个金闪闪的路标铜牌,钉在承重墙立柱上,镌着黑色字体:

B区 ←2001-2010 2011-2020→

左箭头指着一家帘幕低垂、灯光暧昧的SPA,挂锁紧扣,空无一人;右箭头指向一个显然人迹罕至的狭长通道。

电梯时不时一声响,吐出三两个人,转眼星散不见,鬼魅一般。这些人大多穿西服套装或齐膝一步裙,目不斜视,步履如飞,熟门熟路,熟到麻木,对周遭全无兴趣。柴胡尽量拦截到一两个问路,但没有人为他停留,他必须追着边走边问,得到的都是怀疑的表情、迷茫的眼神、含混的吐词,以及没有信息量的手势。

这些衣着光鲜的人,如同原子或电子,没有个人色彩,在地底穿行,直来直去。人生就这样从一个点到另一个点,中间没有场景,所有的过程都是浪费,越短越好。可是人生除了过程,又有什么终点呢?谁的终点不是一个“土馒头”?现在连土馒头都不可得了,不过“一蓬火,一把灰”而已。

柴胡摇摇头,再摇摇头。为这些电子原子人悲哀,不是他们没空没耐心指路,而是因为他们的生活方式和生命态度。他们不知道自己的状态出问题了吗?他们需要跟他一起去参加那个沙龙,关爱自己的心灵,重新思考人生的意义和价值。

当然,现在最紧要的是找到“灵憩”。柴胡看看表,已经六点五十了。

找了一圈不得要领,他从扶梯升上地面,一家咖啡厅的露天区里,围绿色围裙的服务生正在几张桌子间穿梭,伶俐而亲善。他走过去,重复那句已经烂熟滑溜的话:“请问西区3号楼在哪里?”

“西区?”服务生摇摇头,“我们这里不分东西区,只有ABCD四个区。”

“是B124。”

“哦,往前走,左边第一个通道穿过去,那边是B区。”服务生指示他注意楼体上一个金属牌上巨大的C,说,“这边是C区。不过那边好像没有3号楼——我也不清楚,您到那边再问吧。”

柴胡礼貌地道谢,满意地离开,心情愉悦,还有些迫切。服务生指点得很对,他转眼找到B区,服务生的疑惑也很对,B区的人说,这里没有3号楼,也没有B124,他们的门牌号都是四位数,会不会是2124?

距离七点只有几分钟了,柴胡第二次给咖啡馆打电话,但一无所获。那个好听的女声能做的,只是把他已经烂熟于心的地址门牌重复一次,把开放式地下一层、电梯和门口的树重复一次,补充的唯一信息——是香桂树,开着小花。

问“西区” “3号楼”,人们还能帮着猜测,问“香桂树”,只能直接茫然。柴胡下到B区地下,视野所及全无植物,上到地面,从另一处扶梯下到地下,视野所及还是全无植物。至此,他已经向不下十人问过路,综合起来的信息表明,他就在“灵憩”附近,非常非常“附近”,也许只有三米或十三米,但被商场和人群搅乱,被广告牌和霓虹灯扭转,他和“灵憩”两个渺小的点之间,就是连不上线。

七点转眼到了,七点转眼过了。

他感觉疲倦,在建筑群的怀里晕眩,迷失。地下一层是半露天的下沉式庭院,抬头往上,但见钢筋、玻璃、电子幕墙、大理石,幽蓝发暗的天空节选霓虹灯和流行音乐的片段。一个身体弯成S型的妖娆明星,媚笑着从半空俯视他,展示粉底的完美效果。她的脚下,另一冷艳女人手持左轮手枪,竖在脸前,屈膝背靠代言的黑色SUV。车轮旁边,一个戴白直帽的厨师,端着刚出炉的披萨,胖乎乎的憨态可掬。这些女人和厨子,都是他最熟悉的人,每天无数次见面,在电视、网站、手机和广告牌上。如果他去世界各大城市,他们都会跟着他,对他媚笑,对他冷艳,对他憨态可掬,给他粉底,给他汽车,给他披萨。

他身子埋在陌生又骄傲的楼群脚下,整个身子沉在地底,心灵悬浮于虚无,想降落休憩,却找不到门口有香桂树的咖啡馆,无处着陆。只任凭女人和厨子诱惑,勾引,挑逗,围着他旋转,全世界都围着他旋转,越来越快。

他将自己和他的心都停在一处荒凉的地方,定定神,第三次拨通咖啡馆的电话。

“您好,灵憩咖啡馆。”还是那个女声,现在听起來不那么迷人了。

“你们活动开始了吗?”

“是的,刚刚开始。”

“我到了,但找半天就是找不到地方。”他明显觉察到自己声音里的气急败坏。

“真不好意思,我们这里不太好找。您现在哪儿?”

不是不太好找,是太不好找。“我就在B区,旁边有个……”他环顾四周,“梦什么莉香薰水疗。”

“是那个会员制的足浴馆吗?”

“我不知道,是梦萝莎莉香薰水疗。”他一字字念那行矫揉造作的紫色花体字。

电话那边停了两秒,说:“这个不清楚,名字我不记得,但我们前面不远还有个健身房,就在足浴馆对面。”

他转身一看,香薰水疗的对面是一堵墙,但墙边有条过道,过道的尽头果然有个跆拳道馆。玩跆拳道自然是健身。

“对,我看到了。”他大叫,一下振奋起来。

“那差不多就到了,从健身房一直往前,有个旅行社的门面,然后左拐,斜对面有棵桂树,旁边就是我们咖啡馆。”

柴胡依言而行,健身房的对面是一家小型游戏厅,挂着最新网游“星际旅业”的招贴画。但游戏厅旁边没有拐弯通道,是一个半开放式的射箭馆,不过,射箭馆再往前百米左右,确有过道,穿过过道左拐,前面果然有一处开放的露天平台,里面种一丛细黄的竹子,围一圈灌木,更像是小叶黄杨,而不是香桂。不过柴胡对植物向来不在行,灌木长得高,差不多就是树了。

小叶香桂灌木围绕的竹子旁边,就是他此行辗转的目的地,今晚的圣地,灵魂洗浴滋润之地,一个装潢别致、富有情调的咖啡茶座。时间已经晚了,他来不及细看木质招牌上烫印的花体文字,全身心欲扑门而入。

一个男侍者在门口吧台招呼:“先生您好,是来参加今晚的活动吗?”

“是的!是的!”他的身心盛满笑容和归属感,多得溢出来,流淌满地。国共谍战片里,地下工作者历经生死,警惕周旋,终于对上暗号,欺身半步,双手有力地一握,两眼放光,低呼一声“同志!”这就是他此刻的写照,心找到安放处,回家的感觉,满足、安稳、幸福、美满,真真宾至如归。

“欢迎您。”侍者从吧台上方探出一点身子,低声指引:“从这边过去,后面还有座位。活动马上就要开始了,七点半准时。”吧台里还有一个男侍者,柴胡没见到刚才接电话的甜美女生,但不重要,这不是他关注的。他满心想的是,活动竟然推迟了半小时!就像专为等候他的迟到。一切都充满象征意义,简直是天意和神启。

半分钟后,柴胡已经坐在一个很小资很情调的室内,身边是七八个很小资很情调的年轻人,一个最小资最情调的中年女子站在人群前,身边的白色写字板上,有几个很小资很情调的字——“周末沙龙之减法生活”。

柴胡在微醺中听絮絮低柔的女中音,果然如听天籁,妙不可言。自始至终没有提到“性灵人生”这个主题关键词,但生活学会用减法,只选对的,不要贵的,不要别人都有的,不要别人眼红的,这不就是性灵人生吗?不著一字,尽得风流。一切尽在不言中。果然字字珠玑,满室禅意!

活动安排跟网上预告的不同,没有放映性灵短片,也没有教深度呼吸和心灵健美操,但确实有香薰和绿茶,作为背景音乐的古琴更是让人“如听仙乐耳暂明”。主讲人发言后是讨论,柴胡积极参加,获得小规模掌声,无比受用,身心清爽。活动安排的随性调整,让他喜欢到心底,没有非按规划不可的刻板僵化,随心而动,顺势赋形,如风行水上,云卷云舒,好不自然流畅。

好多年以来,这是柴胡过得最通透充实的一个周末,这将是他接触禅修,寻找自我之路的起点。

周一清早,柴胡回工作岗位,精神饱满,心情愉悦,见了黄芩主动打招呼,见了提前偷溜进过道的病人也不呵斥。

还没进诊室,就听得罗布麻哼唧:“错过就错过嘛,多大的事儿……也许压根儿就没……”见柴胡进去,如蒙大赦,大声问,“老柴老柴,你上周末去SOSO了吧?”

“是啊。”他不由得满面绽笑。

“我问你,那儿东区有新开一家SPA没?就是那个很有名的什么净什么静品牌,有大荷花的连锁店,在搞开业大酬宾,有没有?”一边问,一边冲他杀鸡抹猴地摆手摇头。

“东区?SPA?”柴胡记起那个紫色的梦什么香薰水疗,连忙点头,“有有有”,虽然心里怀疑,那不温不火不清不爽的样子是新开张?还大酬宾?

罗布麻狠狠地白他一眼,飞快地转身背对他,冲着手机嚷:“你看看,我就说没有吧,老柴昨天刚去的,根本就没开,你去体验个啥呀?”停一会,得了电话那头的指令,转身再问柴胡,“你去的是右安门外的那个SOSO吗?”

他愣了一下,右安门?不,他去的明明是左安门外……左……

罗布麻已经代他回答:“对对对,就是右安门外的SOSO,绝对没有,你肯定搞错日子了。等它真开张,我一定陪你去。我怎么可能舍不得呢,你负责貌美如花,我就负责赚钱养家……”

罗布麻腻歪的声音虚浮飘摇,氤氲了柴胡关于周末的美好记忆。

身边,今天的第一位病人已进来躺倒。柴胡机械地扫描病历单的条形码。

肉质洞穴打开,如漩涡,如黑洞,黑不见底,深不可测。他定定神,安抚自己:左右有什么要紧?不管怎么说,那是一个有意义的夜晚,通透充实,是他接触禅修,寻找自我之路的开始。

神启一样的SOSO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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