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劭忞史学思想浅析
——以《新元史》与《元史》之比较为中心
2017-07-12时培磊李建武
时培磊 李建武
(廊坊师范学院 社会发展学院,河北 廊坊 065000)
柯劭忞史学思想浅析
——以《新元史》与《元史》之比较为中心
时培磊 李建武
(廊坊师范学院 社会发展学院,河北 廊坊 065000)
为补明朝所修《元史》之缺憾,柯劭忞积30余年之心力,终成《新元史》一书,并使之列入“二十五史”。通过对比《新元史》和《元史》在本纪、表、志、列传等部分的差异,可以发现柯劭忞所撰《新元史》的诸多进步之处。其中也反映了柯劭忞秉持史家求真原则,广泛搜集中外史料,讲求信史的治史态度,以及强调经世致用的史学思想。
柯劭忞;《新元史》;史学思想;《元史》
清末民初是中国传统史学向近代史学的转型时期,复杂的政治形势造就了思想的多元局面,传统史家面临着多种不同治史路径的选择。柯劭忞(1850—1933)作为传统旧史家在思想上比较保守,但又能兼用西方史学方法和域外史料治史,是近代史学转型中颇具代表性的史家。他积30余年之心力著就一部《新元史》,欲补明朝所修《元史》之缺憾,又兼用域外蒙元史料和治史方法,其中所体现之史学思想颇值得探讨。
一、柯劭忞《新元史》之编撰
《元史》编修始自明洪武二年(1369),由宋濂、王祎等人编修,仅用188天时间便完成了除元顺帝一朝之外的159卷内容。其后又经143天增补,并和前159卷进行整合,共完成210卷本的《元史》。两次编修时间相加一共才331天,其成书速度之快为历代正史编纂所罕见。如此短的时间内成书,主要是由于政治需要,明朝官方想借此表明元灭明兴乃“奉天承运”之规律。成书仓促加上官方明确的政治目的,书中不免存在诸多问题,因而一直为后世所诟病。清代学者钱大昕曾评论称:“古今史成之速,未有如《元史》者,而文之陋劣,亦无如《元史》者。”[1]232所以《元史》修成之后,即有史家对其不满,明代虽未能形成风潮,但自清代嘉道时期开始就有大量补修和改修元史的著作出现。
相比其他各朝代历史,元代历史由于文字、史料等诸多因素限制,研究起来难度较大,故张尔田在撰述《清故学部左丞柯君墓志铭》中有言“诸史惟元最疏,亦惟元号难治”[2]410。自《元史》编成之后,史学界对它的补遗、纠谬工作即已开始。当然由于有明一代史家们顾及官方政治的影响,对《元史》的修缮工作比较少,仅有曾参与《元史》编纂工作的朱佑编《元史拾遗》等少数补证之作。至清代才有了诸多关于《元史》补遗的相关著作,如邵远平曾作《元史类编》42卷,致力于重修元史的钱大昕补出元史中的《艺文志》《氏族志》,魏源作《元史新编》95卷,汪辉祖和沈曾植等也作过相关补证,洪钧所作《元史译文证补》30卷更是开创了我国元史研究“利用域外史料与汉文史料互补互证的方法”[3]105。结合元早期的相关历史看,洪钧这种创举对于后人继续研究元史是极具启发和引导意义的,后据牟润孙回忆:“柯先生曾自陆润庠(凤石)处假得洪氏未刻稿本。《新元史》采洪书处极多。”[4]272也印证了这一点。
柯劭忞自1886年进翰林院接触阅读《永乐大典》中录入的元代史料时,便开始着手编撰《新元史》的工作,至1920年完成全书257卷,前后历时34年。30多年的时间里,他经历了前期比较顺利的仕途生涯,也经历了“亡国”之痛。种种变化莫测的国家政治局势必然影响着他,特别是人生后期“亡国”之痛所带来的精神压力,对柯劭忞这样以“遗老”自居的史学家而言,是常人难以想象的。但这些困难均未阻止柯劭忞继续撰写元代史学的研究著述,在致罗振玉的信中可以看出,无论“病喘嗽,延缠四五十日”[5]222,“患头晕几不能支”[5]224,还是“旧恙稍愈,惟溏泻时甚,则精神为之委顿,蒲柳之姿,望秋零落”[5]223,柯劭忞均未放弃写作,一旦“春来稍能秉笔”[5]224,便继续完成自己新编《元史》的理想。此用力至勤、至深之态度,实为一名优秀史学家所应具备之“德”,也注定《新元史》将成为足以传世的著作。
二、从《新元史》与《元史》之比较中看柯劭忞的史学思想
《新元史》虽著于清末民初,但在体例上依然沿袭传统“正史”使用的纪传体,柯劭忞自谓其《新元史》“体例大概仿班范二史,与后来诸史稍不同”[5]227。这里“班范二史”指班固之《汉书》以及范晔之《后汉书》,二者均为列入“二十四史”的纪传体史书。可见,在《新元史》未完成之前,柯劭忞已经确定其体例。全书共257卷,包括本纪26卷、表7卷、志70卷、列传154卷,记事上起元太祖元年即1206年,下迄元顺帝之子昭宗八年即1378年,共记载172年的历史。其基本结构与宋濂等人所修《元史》大致相同,在各部分编排顺序上稍有不同,《新元史》是表列于志前,《元史》是表列于志后。就具体卷目而言,作为私人所著史书,柯劭忞在每一部分开头都署名“赐进士出身日讲起居注官翰林院侍读国史馆纂修胶州柯劭忞撰”,每一个头衔其实都反映了柯劭忞在民国成立之后的“遗老”身份,而在每一卷最后,柯劭忞都加上“史臣曰”的部分,发表自己对于此段历史的看法,这其中显然加上了许多柯劭忞自己的撰史理念和史学思想,与明修《元史》大有不同。就《元史》与《新元史》具体卷目编排,可作如下对比表格(见表1):
表1 新旧元史卷目对比表
以下将结合所列表格及具体内容将二书各组成部分进行对比,以期从中发掘柯劭忞之《新元史》的独特之处以及相对《元史》而言的进步之处,进而剖析柯劭忞的史学思想与历史见识。
(一)本纪部分
《元史》本纪共47卷,《新元史》本纪仅为26卷,从卷数可以看出柯劭忞在撰述过程中相比宋濂等人更注重对史料的整合和删略。在本纪之首,《新元史》较诸《元史》增设《序纪》1卷,其文载:“蒙古之先,出于突厥。本为忙豁仑,译音之变为蒙兀儿,又为蒙古。……蒙古初无文字,世事远近人相传述,其先世与他族相攻,部族尽为所杀,惟余男女二人,遁入一山,径路险巇,仅通出入,遂居之。”[6]7这其中考察并记载了蒙古祖先之事迹,并且将《元史》中开篇所述成吉思汗之十世祖又往上追溯,使后人对蒙古前史有了更多了解,相对《元史》显然是一种进步,也显示了柯劭忞综合各种所能看到的史料进行考证的功力。
柯劭忞在《序纪》末尾发表“史臣曰”:“元人数典忘祖,称其国姓曰奇渥温氏,而旧史因之。我高宗纯皇帝既命馆臣改译,复据《蒙古源流》证元之国姓为博尔济锦氏。数百载相沿之谬,至我高宗始为之厘定焉。”[6]8柯劭忞在此不仅向世人表示了其“清代史家”的身份,也对延续数百年的元“国姓”问题提出更正,展示了其作为一位史家秉笔直书,实事求是的态度。当然,《新元史》增补《序纪》离不开柯劭忞对《元史》未参考史料的发掘,其中包括《蒙古秘史》和洪钧的《元史译文证补》。《元史》修纂时,《蒙古秘史》尚未被翻译成汉文,故宋濂等人只能参考当时存留的《十三朝实录》和《经世大典》,而柯劭忞撰述《新元史》时参考并引用了时人发掘的诸多新史料,无论纠谬还是补遗均有一定成效,显示了柯劭忞作为史家重视挖掘新材料的撰史理念。
《元史》本纪一共47卷,其中世祖14卷和顺帝10卷就占据了一半,其他诸位皇帝的本纪一共才23卷,究其原因应为元一共百年左右的历史,其中元世祖和元顺帝在位时间都是三十多年,二者相加几乎占据元代历史的三分之二,时间长自然发生的史事就多。通过对比发现,《新元史》26卷本纪中,世祖6卷和惠宗(顺帝)4卷所占比例不及《元史》中二者之地位,那么柯劭忞此撰述方法在改变《元史》本纪比例不协调的同时会不会遗漏史事呢?
《新元史·世祖本纪》开篇即提到了元世祖的身份:“世祖圣德神功文武皇帝,讳忽必烈,睿宗第四子,宪宗同母弟也。”[6]15对于世祖即位前所作大事也基本涵盖在内,比如“九月壬寅,帝次忒剌”“冬十月……唆火脱因、塔里马迎降”“辛丑,白蛮酋阿塔剌降”“十二月丙辰,围大理城”[6]15等;对于世祖即位后的大事,比如“甲午,以阿里不哥反,赦天下”“乙未,立十路宣抚司”“秋七月癸酉,立行中书省于燕京,行六部”“二年春正月己丑,李璮败宋兵于涟水”[6]16等,也比较清楚地列在其中,其他重要史事不再赘述。最后部分“史臣曰”记载:“蒙古之兴,无异于匈奴、突厥。至世祖独崇儒向学,召姚枢、许衡、窦默等敷陈仁义道德之说,岂非所谓书生之虚论者哉?然践阼之后,混一南北,纪纲法度灿然明备,致治之隆,庶几贞观。由此言之,时无今古,治无夷夏,未有舍先王之道,而能保世长民者也。至于日本之役,弃师十万犹图再举;阿合马已败,复用桑哥;以世祖之仁明,而吝于改过。”[6]25此中柯劭忞提及世祖一朝尊崇儒学、征伐日本等基本大事,并加入柯劭忞自己的总体评价。通过对比可以发现,相对《元史》,柯劭忞只是将世祖一朝各种大事进行压缩,并未轻易大改或删除重要史事。而《新元史·惠宗本纪》中像宰相和平章政事的更换、“十一月庚辰,罢科举”,以及何时“复科举取士法”[6]41等大事也都一一记述。最后“史臣曰”部分记载:“帝淫湎于上,奸人植党于下,戕害忠良,隳其成功。迨盗贼四起,又专务姑息之政,縻以官爵,豢以土地,犹为虎傅翼,恣其抟噬……”[6]47柯劭忞此总结精辟地点出了顺帝时期元加速灭亡的原因。柯劭忞协调体例、压缩史事,以精辟语言论述史事的做法,颇似于欧阳修《新唐书》删削《旧唐书》的做法。当然由于卷数和字数的减少,在一些具体史事的记述上《新元史》会存在不够细致全面的情况。
此外,“遗老”身份对柯劭忞撰述态度的影响也有所体现,最明显的便是改《顺帝本纪》为《惠宗本纪》。“顺帝”为明朝建立后对妥欢帖木耳之追谥,“顺”字可显示出明朝官方之政治目的,而以“逊清遗老”自居的柯劭忞显然无法接受这一谥号。他在撰述《新元史》时采用了顺帝去世后北元追谥的“元惠宗”,而且在《惠宗本纪》之后还加书了《元史》中不予记载的昭宗纪。文载:“昭宗皇帝,讳爱猷识理达腊,惠宗长子也。母曰完者都皇后,至正十三年,册立为皇太子,二十八年,从惠宗奔上都。三十年夏四月,惠宗崩于应昌,皇太子即皇帝位。”[6]47其中,“上都”指今内蒙古锡林郭勒盟,后北元首都所在地,“至正三十年”为1370年,而朱元璋于1368年已经宣布称帝建国,柯劭忞在此一改《元史》记述方式,不仅显示了柯劭忞对已逝王朝纯正血统延续的坚定理念,也显示其对新王朝一定程度上的反对。这种撰史理念恰恰反映了清朝灭亡后,柯劭忞仍奉清为正朔,不侍民国的心态。
(二)表部分
《元史》中立表8卷,《新元史》中表有7卷,前后稍有改动。《元史》中,《后妃表》为表第一,《诸公主表》为表第四,柯劭忞则将二表合并,将《诸公主表》附在《木纳失里皇后列传》之下,并称:“元制,皇女及诸王女皆称公主,记载不备。甄其可考者,附于《后妃传》后。”[6]240这种撰述和编排方式,一来反映柯劭忞并不一味参考《元史》,而是结合史料和自己可以考订到的史事进行记述,反映其记史求真的理念;二来显示出柯劭忞对于后妃功绩的重视,“史臣曰”载:“蒙古之兴,由于宣懿皇后以一寡妇提挈孤子,卒能奋于艰难,弼成大业,虽诗书所载,何以尚之。”[6]240这与《新元史·本纪第一·序纪》中柯劭忞据《蒙古秘史》考订的蒙古祖先源流相对应,和《元史》中的平铺直叙显然不同,显示柯劭忞撰史注重前后联系的理念。
柯劭忞将《元史》中的《诸王表》进行了整合,并入《宗室世表》。元朝历史中,诸王基本都为宗室皇亲,柯劭忞此举改善了明修《元史》中既列《诸王表》又列《宗室世系表》的情况。柯劭忞还参考前人钱大昕撰《元史氏族表》,增补《新元史·氏族表》2卷,填补了《元史》中无元代氏族记载的缺陷。
柯劭忞还在整合三公和宰相表的基础上增设《新元史·行省宰相表》2卷,包括地方行省宰相、平章政事、右丞相、参知政事等。众所周知,行省制度乃元代一项重要的政治制度并影响至今,增设《行省宰相表》除了增补空白外,对于世人了解元代地方行政制度和地方宰相,进而给后人参阅地方大员治理之道有重要意义。民国初年,中央统治力涣散,地方军阀割据混战,柯劭忞此举显示了重建中央集权,以史为鉴的理念。
(三)志部分
《元史》有志58卷,而《新元史》志的部分有70卷。比较明显是删去《祭祀志》,还将礼乐分开,修《礼志》10卷和《乐志》4卷,而《元史》中《礼乐志》仅5卷。《食货志》也由5卷大幅增加至13卷,补入了有关元代盐、茶、酒、市舶、钞法、海运等内容, 为“今天了解元代经济提供了很多资料”[7]76,显示了柯劭忞对于经济制度的重视,这一点相对宋濂等人实为巨大的进步。结合民国初年中国经济落后的状况,这些对于元代商业的详细记载也反映了柯劭忞强烈的经世致用理念。古代祭祀属于皇家重要的典制活动,柯劭忞在《新元史·乐志二》作《郊祀乐章》,对元代祭祀时的典制进行了记载。在《礼志》部分云:“今为《礼志》,博考遗文与其国俗。后有君子,以备参考云。”[6]189柯劭忞搜集《元典章》《经世大典》等多方面史料,对礼志进行大幅度增补,一来为考订元朝国俗,二来为后世研究者提供史料参考,说明柯劭忞认为礼乐制度是一代王朝典制重要的组成部分。柯劭忞致罗振玉信中曾说:“唐之季世,政与今日相同,公以为然否?”[5]228说明柯劭忞认为清末民初政局混乱程度可与“唐之季世”相比,国家可谓礼崩乐坏,把《新元史》中的《礼志》和《乐志》突出出来,显示其希望时人应该足够重视和重建国家礼乐制度的愿望,表达出强烈的经世致用意识。
除礼乐和食货之外,二书志的部分大体相当。值得注意的是《新元史·地理志》部分,柯劭忞云:“然旧志实本于《大一统志》与《经世大典》,官修之籍既不足征,其局于褊狭宜哉。今为《地理志》亦仍前史之旧,订其舛讹,补其夺漏而已。其所不知,盖阙如也。”[6]114显示出柯劭忞对《元史·地理志》中诸多错误和遗漏记载之处的不满,因此柯劭忞曾参考洪钧、屠寄的考证对元初经略西域之事详加记载,还参考外国史书对西方三个汗国详加记载[7]76。洪钧《元史译文证补》乃利用域外史料与汉文史料进行互补互证而成,柯劭忞借此资料开展纠谬工作是宋濂等人无法做到的。不过,柯劭忞《新元史》并没有对明修《元史》增补《艺文志》,可谓缺憾。
(四)列传部分
《元史》列传有97卷,《新元史》列传有154卷,从篇幅上可以看出二书差别很大。柯劭忞大幅度的改动、增加列传部分,与《元史》中包括开国功臣在内的多人无传或重复立传现象有关。比如“太祖功臣,首推四杰,而赤老温之传独阙。世尚公主者,鲁、昌、赵、郓最著,而郓国之传亦阙。塔察儿、和礼霍孙,至元之良臣,旭迈杰、倒剌沙,泰定之元辅,而史皆失其传”[8]203。柯劭忞均进行了补充,增设《赤老温传》等。对于重复立传的现象,柯劭忞也均有纠谬,比如将速不台和雪不台、完者都和完者拔都、石抹也先和石抹阿辛等列传均进行了整合。在类传部分,柯劭忞同样作出了较大变动,表现在:分儒林为儒学、文苑,改良吏为循吏,改孝友为笃行,删去奸臣、叛臣、逆臣三类目,并为许多《元史》未收的人物,如曾经的南宋大将夏贵和元末农民起义领袖韩林儿、徐寿辉、张士诚、陈友谅等人作传,详述他们的事迹。身为清朝遗老的柯劭忞,此举是为了让时人以像夏贵一样的前朝投降将领作为警示,倡导要重视民族气节。从某种意义上说,柯劭忞也是为了让人们意识到,在每一个改朝换代的历史时期,都会存在着像他一样重视气节的群体存在。此外,柯劭忞在《新元史》中还增设《蛮夷传》,记载中国西南少数民族的历史,显示其作为史家的民族意识。还有一点就是改外夷为外国,由“夷”变“国”,虽仅是一字之差,却显示了柯劭忞作为史家秉持的一种较为进步的国家意识。
《元史》中列传人物按蒙古人、色目人、汉人、南人的顺序分卷记载,究其原因可从《纂修元史凡例》中窥伺一二:“史传之目,冠以后妃,尊也;次以宗师诸王,亲也;次以一代诸臣,善恶之总也;次以叛逆,成败之归也;次以四夷,王化之及也。然诸臣之传,历代名目又自增减不同。今修《元史》,传准历代史而参酌之。”[9]4675-4676可见,《元史》列传部分主要坚持尊亲善恶的原则进行排序。相比较而言,柯劭忞在《新元史》中列传部分坚持的原则基本按人物出现先后顺序进行编排,改变了《元史》中的不平等民族观和等级观。
据统计,《新元史》列传部分对《元史》中人物的增补超过一千人,这说明柯劭忞补充的许多史料是研究者在《元史》中无法查阅到的,这些得益于柯劭忞对多方面史料的搜集和整理。《新元史·列传》主要参考了包括《蒙古秘史》、拉施特《史集》在内的中外史料、金元明初文集、元碑拓本等,这些史料的广度反映了柯劭忞广征博引和深厚的治史功力,显示了《新元史》在这些方面有超越《元史》的史料价值。
三、结论
《新元史》出版之后,得到各方好评:柳诒徵论《新元史》“熔裁钩贯,校异订讹,衡其情事,按之时地,以定从违,补遗阙”[10]89,高度评价了柯著在“纠谬补阙”方面相对于明修《元史》的进步。李思纯在其《元史学》中说柯著“兼具‘全部改造’与‘详备博洽’之二种长处,中国元史学之有柯劭忞,正如集百川之归流以成大海,集众士之积累以成高峰”[11]76,从体例和史料角度给出赞扬。而时任总统徐世昌在将《新元史》列为正史的“大总统令”里,更是高度概括了柯劭忞史料搜集运用的功力:“柯劭忞博极群言,搜辑金石,旁译外史,远补遗文,罗一代之旧闻,成名山之盛业,询属诠采宏富,体大思精。”[12]1后方壮猷在《中国史学概要》之中对柯著《新元史》之内容价值概括得则更为具体:“就其内容观之,则具三大特色,第一继洪钧等之后,参考西方史料;第二继钱大昕等之后,参考蒙古史料中之秘史;第三继邵远平等之后,参考经世大典,国朝典章,至元新格等书,以增补旧史之阙漏,皆远胜旧史。”[13]891924年,日本东京帝国大学文学部东洋史学系授予柯劭忞文学博士学位,在审查报告中总结了《新元史》的三大进步之处:“一是参照了西方资料,二是参考了《元朝秘史》,三是参考《永乐大典》中所辑之《经世大典》残书及《元典章》等书。”[14]448这些评价均表明,至少在民国时期,柯劭忞的治史功力和《新元史》相对于《元史》而言的进步之处是得到广泛认可的。
以柯劭忞为代表的一代元史研究者,对拉施特《史集》、埃德曼《不可动摇的铁木真》、多桑《蒙古史》等外文史料,结合中国遗存史料和金石学理论的运用,开创了近代元史研究的一个新阶段。不过有一点需要注意,柯劭忞本人并无力直接阅读许多外文资料之原文,在著述过程中只能请人翻译,这就造成了后人诟病《新元史》所用史料谬误甚多的结果。因此,自“柯屠之后,我国治元史者率皆通习欧洲语文。能直接阅读西人译著,不复再假舌人隔靴搔痒矣”[15]67。尽管还有种种不足,但这并不能改变柯劭忞作为自宋濂、钱大昕、魏源、洪钧等元史研究者之后,代表近代元史研究最高成就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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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韦琦辉】
2017-04-12
河北省社科基金一般项目“史学史视野下的柯劭忞与《新元史》研究”(编号:HB16LS020)。
时培磊(1982—),男,山东日照人,博士、副教授,主要从事中国史学史研究; 李建武(1986—),男,山西长治人,博士、讲师,主要从事中国古代史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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