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匮要略正义》考述*

北京中医药大学(北京，100029)

胡 頔 黄作阵△

·文献研究·

《金匮要略正义》考述*

北京中医药大学(北京，100029)

胡 頔 黄作阵△

《金匮要略正义》为清代医家朱光被所著的一部中医经典注释类专著，收录于《近代中医珍本集》。从版本流传史、成书年代和训释特点三方面对其进行初步整理，考述其作为回流书籍的流传情况、成书年代，以及书中的训诂内容和写作特色。

金匮要略正义 注本 考述 流传史 成书年代 训释特点

《金匮要略》是东汉张仲景所著《伤寒杂病论》中关于杂病部分的著作。此书在北宋年间被翰林学士王洙于蠹简中发现，后经校正医书局林亿等人的整理编校，于1066年刊行。然作为官书，其传本甚少。至清代，《金匮要略》的注释研究逐渐增多并呈争鸣之象。浙江科学技术出版社于1991年出版的《近代中医珍本集·金匮分册》，收录了7部未被重视的稀有注本，这些注本中不乏精彩之作及精当之论。朱光被《金匮要略正义》(以下简称《正义》)被收入其中，足见本书颇有可取之处。

《正义》全书凡两卷，共22篇。上卷载“脏腑经络先后病脉证并治第一”至“五脏风寒积聚病脉证并治第十一”，下卷载“痰饮咳嗽病脉证并治第十二”至“妇人杂病脉证并治第二十二”。本书作者无可考，唯《正义》书名之后，有“张长沙仲景氏著·后学朱光被峻明氏注”的小字，而朱氏的生平里居均无记载，正史中亦无其他传世著作可查。故关于作者尚待进一步研究。现拟对本书的版本流传史、成书年代及训释特点作初步考述，以期引起学者对本书的重视。

版本及流传史考

据《中国中医古籍总目》[1]记载，《正义》的版本有3种：日本跻寿馆铅印本、1936年上海仁庵学舍铅印本、日本抄本。

日本跻寿馆铅印本现存于中国中医科学院图书馆，书末附有两篇手抄跋文，是为说明丹波家族得《正义》一书的始终。其一是由丹波元胤作于文化乙丑(1805年)仲秋。丹波元胤生活的年代正是日本江户时期，掌权的德川幕府实行“锁国”政策，长崎港是唯一合法的对外通商口岸，来自清政府的唐船以商业贸易为主要通道，向日本输出了大量的书籍，其中包括多部医书。“好古之士”冈田义顺“不吝重价购得而归”，丹波元胤借阅《正义》后称“编第与目次不合，行墨间涂乙点圈，加以朱笔，无序及跋文，其潦草牵率，似未全脱稿者。唯峻明里贯不详，是书莫知修于何代”。此段文字详细记录了丹波元胤见到的该书原貌，也是迄今能查阅到的唯一对原稿特征的描述。另一篇跋文则记录了丹波元坚得《正义》原本之心声，道其父丹波元简在世时，“托渠物色，然不能得，深以为憾”，兄长丹波元胤“犹以未得原本为憾”。待冈田义顺去世，此书流落集市，丹波元坚购而得之，“殊为欣幸而感慨亦繁”。该段跋文可知此书深得丹波家族的青睐。1864年，《正义》由橘诸德宗圭校订，经跻寿馆刊印发行。1880年至1884年，时任日本公使随员的杨守敬东渡访书，恰逢明治初期，崇尚西洋、鄙视汉学之风在日盛行，杨氏得到了大量珍贵的旧藏汉籍并带回国内，藏于武昌菊湾的观海堂内。《故宫所藏观海堂书目》[2]载：“金匮正义二卷。朱光被撰。抄本，有九折堂山田氏图书之记朱印，四册。”所以，极有可能《正义》一书是经杨氏而回传国内。作为回流医书，直至1936年，新安王一仁编注国医读本8种，将《正义》改名为《金匮读本》，收录于《仁庵医学丛书》。同期，版本目录学家兼藏书家孙殿起先生在贩卖古书时，将其目睹手经的书册逐一记录，由助手雷梦水汇集整理而成《贩书偶记续编》，此目录中有关于《正义》的记载[2]。可知，《正义》曾在坊间流传，却因种种缘由未得到学界的重视，鲜为人知。

成书年代考

关于《正义》的成书年代有几种说法。书中多处引用到清初医家徐彬的《金匮要略论注》，因徐书刊刻于康熙十年，故而推测《正义》的成书上限为1671年[3]。而多数学者在整理《金匮要略》相关文献资料时，均将其定为成书于19世纪初，如《中国医籍大辞典》称其约成书于清嘉庆八年(1803年)[4]，《中医古籍珍本提要》称其约成书于1805年[5]。此类观点固然可参，然过于保守，细究其文，不难发现新的线索。

训释特点初探

本书名“正义”，即已显露其训释特色。“正义”即义疏，是疏通其义的意思，唐人称：“正前人之疏义，奉诏列裁，定名曰正。”纵观全篇，此书承徐彬之思想，行文体例及注释方法皆宗徐氏。徐彬，字忠可，明清间浙江秀水人，师从喻嘉言、李中梓。徐氏出生于书香门第，家学渊源深厚，其祖父辈均为明朝官员，父兄死节后弃举业而为良医。朱氏对其极为推崇。然《正义》一书在细节之处仍有发挥，其训诂内容和写作特色大体可归纳为以下几类。

1.释词细密

2.阐明章旨

朱氏析句的最大特色便是先陈经文，再以“此言”、“此明”、“此即”、“此论”、“此揭”、“此总叙”等浅显易懂的语言归纳章旨，串讲文意，后加注释。如“血痹虚劳病”篇，“男子平人”诸条，朱氏注曰“此总叙虚劳之脉证与色以相参也”，“上五条，历叙男子平人下焦虚损之脉证。此四条历叙男子平人劳伤中气之脉证也”，“此该上章中虚成劳，所列诸证而出治法也”。可知，朱氏之文篇前解题，阐发机理。

3.校勘错讹

朱氏多指出古籍中“错、脱、衍、误”之处。如“惊悸吐衄下血胸满瘀血病”篇末，朱氏云“按前奔豚吐脓，惊悸火邪，仲景四部病合论，而下只有奔豚证治，而下三症俱缺。此篇详吐衄下血，反叙惊悸脉象一条，治法一条，并火邪治法一条。吐脓于呕吐篇首例治例一条，意者其有错简邪？殆尚有缺文，未及故耶！沿习已久，未便遽为改定，学者融会贯通可也”；“痰饮咳嗽病”篇，“脉双弦者寒也，皆大下后虚，脉偏弦者饮也”，朱氏曰“皆大下后虚五字，疑属衍文”。另如，“妇人妊娠病”篇首段注曰“然末三句，疑终有误，不敢强解”，其不为强说，见得朱氏注文之严谨求实。

4.推求名源

朱氏训释名物，如“百合病”篇曰“百合气最清，入肺，味微苦入心，最能肃清上焦，用以为君。且以泉水之至清而澄静者，为下行之向导，用以为使也。病亦以百合名者，所谓名以义起也”；“阴狐病”篇，朱氏注“阴狐疝气者，偏有小大，时时上下，蜘蛛散主之”为“外肾偏有小大，且上下不时，病情隐现靡常如此，有似阴狐，故名狐疝。治用蜘蛛散者，蜘蛛为物，暮现昼伏，与阴为类，且取其纲物之巧，可想见攻毒之神。然阴得阳则化，桂枝入阴出阳，能泄肝邪，用以为向导也”。然朱氏认为“白头翁即柴胡之头”的说法实为穿凿附会，白头翁全株密被白色柔毛，与柴胡中根有白毛者极为相似，容易混淆。“妇人杂病”篇，朱氏曰“此血分自病瘀阻也，故用群队攻血药以利之，庶免干血之患，方名抵当，厥功伟哉”，此 “抵当”亦有望文生义之嫌。

5.辨析医理

朱氏运用“互文”、“互词”、“统言”、“析言”等训诂术语来辨析机理。如“胸痹心痛短气病”篇“瓜蒌薤白白酒汤”条，称“寸口沉迟，正阳脉微之互词也。关上小紧数，正阴脉弦之互词也”；“五脏风寒积聚病”篇“肝着”条，朱氏注为“此不因风寒外邪，而本气自淹流作病也，故曰着。然于肝肾则称着，于太阴脾则称约，可见足三阴经气，贵乎流动鼓荡，而粘着约涩，俱属脏气自病”；“惊悸病”篇释“因物所感则为惊，神虚怵惕则为悸。分言之，似有动静虚实之别，而惊则未有不悸，悸则未有不易惊者，其源流自属一致”。另如，训“厥阳”为“无阴则阳无附，故孤阳厥逆于上，乃称厥阳，如夫无妇，而失所归也”，训“哕”为“近于呕而稍轻，即俗所谓恶心也”，皆为以俗证雅之例。

6.擅引故实

朱氏在注文中常常涉猎地理、军事、民生，借典故以证今，其经世致用，关心时事之用彰显。如“痓湿暍病”篇作“防己黄芪汤”方解时，朱氏曰“以风湿并主之防己，统领芪、术，分陕以成保釐之功，风湿去而气随复矣”；“疟病”篇首段注为“今于疟独出汗、吐、下、温、针五法，则何也？盖在伤寒为传经之邪，邪入少阳地分，已有仰关而攻之势，不得不寻盟修好雍容以却之，此小柴胡之和解，政恐邪之入里也。若疟乃杂合交感之邪，不必传经而经自合，或并太阳，或并阳明，且或并厥阴，卒然而集，倏焉而散，正如流寇梗化，骚扰中外。苟非加之以威，绳之以法，安能慑服”；“痰饮咳嗽病”篇称“木防己汤”去石膏加茯苓、芒硝，是“以直导之下行，俾复聚之邪前后分驱而出，即禹之导水播九河之意也”；同篇又曰“上下表里俱受邪困，势颇危迫，然要非青龙汤致治之误也。只以支饮结邪，逼处肺之表分，其壅塞锢闭之势牢不可破，不得不藉青龙锐利之师，以杀其势而破其坚。奈邪实则正必虚，下焦之阴邪乘虚上逆，两邪相合，其溃冒冲突之势几致难以究诘，是犹晁错建削七国之谋，而速吴楚之反也。仲景早见及此，曲为绸缪，设靖难诸法，以底治安”。其典故皆出自《孟子》、《尚书》、《左传》、《史记》等，足见朱氏学识之深厚。

7.善揭体例

朱氏在注文中明揭仲景读书之法，以作强调。如“仲景举一以例其余，极为剀切详明”，“仲景引申，以待学者因端竟委，则一百八病，可以类推矣”，“兢兢戒谨，欲人深思而自得之”，“仲景所以详释之者，以见饮邪之为患，于诸脏若此，欲人循经施治，有条不紊也”，“仲景特两举之，欲人认证辨脉参互而施治也”，“仲景特出二条，证同而治异处，以见治病必求其本也”，“按此症仲景只以脉迟二字以严戒谨之意，而不言治法，然治法亦可相见矣”，“仲景不另出方，欲学者以三隅反也”，“一方两用，所治异途而所主之理如此”，“为日虽久见是症，则用是药可也”等。

《正义》一书在《金匮要略》学术史上尚被忽略，然其价值不容质疑，丹波元胤评曰“注解间有所濬明，实为罕觏之珍”，后世的日本文献也多次引用此书，足以证明《正义》的学术价值。

[1] 薛清录.中国中医古籍总目[M].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2007:116．

[2] 王瑞祥.中国古医籍书目提要[M].北京:中医古籍出版社,2009:273．

[3] 程传浩,陈晓辉,黄雨婷,等.《金匮要略正义》作者及版本考证[J].中医学报,2016(1):153.

[4] 裘沛然.中国医籍大辞典[M].上海:上海科学技术出版社,2002:129.

[5] 余瀛鳌,傅景华.中医古籍珍本提要[M].北京:中医古籍出版社,1992:74.

[6] 徐时仪.慧琳音义研究[M].上海: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1997:147- 148.

[7] 刘叶秋.中国字典史略[M].北京:中华书局,1983:1.

[8] 许慎.说文解字[M].北京:中华书局,2013:61.

[9] 段玉裁.说文解字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1391.

Textual Research onCommentAnnotationofSynopsisoftheGoldenChamber

HU Di，HUANG Zuo-zhen

(Beijing University of Chinese Medicine，Beijing 100029，China)

As a explanatory notes monograph of 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 classics，CommentAnnotationofSynopsisoftheGoldenChamber,written by ZHU Guang-bei in the Qing dynasty, has been collected inCollectionofModernTraditionalChineseMedicine. This passage is to make preliminary reorganization on the edition history, circulation age and annotation characteristic, aiming to make a textural research on its circulation condition, with new further study, contents of annotation and writing style.

CommentAnnotationofSynopsisoftheGoldenChamber; explanatory notes monograph; textual research; edition history; circulation age; annotation characteristic

2014年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一般项目(编号：14YJAZH036)

R222.3

A

1006- 4737(2017)03- 0001- 04

2017- 02- 17)

△通讯作者，E-mail：huangzuozhen@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