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景辛味药配伍规律探微

路鹏　胡久略　郭娟等

关键词：仲景；辛味药；配伍规律；方剂

中图分类号：R289.1文献标志码：A文章编号：1007-2349（2014）05-0018-03

仲景之方素以组方严谨，功效卓著垂范于世，其所创制的方剂，不但方证对应，而且用药精炼，其中尚寓有至精至妙的配伍方法，诚为后世用药配伍组方之典范。笔者仅就仲景对辛味药物配伍运用的规律探讨如下。

1辛苦合用

1.1辛开苦降味辛多升提性散，能通、能行、能开结，具有开结除痞，升清降浊之功；味苦能降能泄，具降泄清热、燥湿、逐瘀之效。辛苦相合，可通气开结，泄邪降逆，升清降浊，消痞除满，后世称之为辛开苦降，或辛通苦泄之法，能分解寒热、祛痰湿、蕴热、瘀血等。其特点是通过辛开苦降而使清浊各循其道。仲景常用干姜或生姜、半夏等辛温之品，配黄连、黄芩等苦寒之药，组成苦辛通降之剂，运用于痞满、结胸等病。如半夏泻心汤治少阳病误下，损伤中阳，邪热内陷中焦，以致寒热互结，脾胃升降失调，气机痞塞之心下痞满，呕吐，肠鸣下利。方中以干姜之辛热以温脾祛寒，黄连、黄芩之苦寒以降泄邪热，伍以半夏之辛散开结、和胃降逆，参、枣、甘草益气补中，以正升降，是仲景治寒热错杂，虚实兼夹致痞的常用配伍。他如生姜泻心汤、甘草泻心汤等皆亦仿此。仲景小陷胸汤用黄连清热降火，开心下之痞，半夏之辛燥降逆化痰散心下之结，二者合用辛开苦降，清热涤痰，除痰热互结于心下之痞。又味苦降泄下瘀，辛能通行血脉，有助祛瘀，故辛苦并用有行血祛瘀之功，如仲景桃核承气汤中桃仁味苦破血祛瘀，大黄苦寒下瘀泄热，桂枝辛温通行血脉，既助桃仁、大黄破血祛瘀之力，又防寒凉凝血之弊，如此相伍能破血下瘀，治下焦蓄血之证。后世之方如左金丸、香连丸、连朴饮、甘露消毒丹等，均合辛开苦降之意。

1.2辛苦宣降辛能开宣肺气，苦能降泄肺气。肺主气，主宣发、肃降。且肺气宣降相因，肺气不宣则可致上逆，肺气不降则有碍宣发。苦辛合用，能宣能降，以司肺气宣降之职，则可增强止咳平喘之功。仲景常用辛宣之麻黄，配伍苦降之苦杏仁。如麻黄汤治伤寒表实无汗而喘，用麻黄解表宣肺，配苦杏仁降泄肺气，一宣一降，不但可增强止咳平喘之力，而且还有助于解表透邪。麻杏甘石汤治肺热喘咳，亦取麻、杏相伍以平喘。

2辛甘合用

2.1辛甘化（扶）阳辛味而性温热之品，能温阳散寒；甘温的药物，有益气之用，辛温与甘温合用，则能化生阳气。仲景常用桂枝、干姜、附子等辛温（热）之品，配伍人参、饴糖、甘草、白术等甘温之药组方，用于阳气虚弱或阳气不通等证。但根据脏腑病位不同而选药有异。（1）助气通阳：通常味辛之桂枝与麻黄相伍令营气外发而为汗，使邪随汗解是从辛也；桂枝与芍药相伍则收敛营气而止汗，使营卫调和而汗止是从酸也；而仲景桂枝甘草汤中桂枝与甘草相伍则可补心之阳，使心的虚损之汗出心悸得愈，是从甘也。因为桂枝味辛入心助阳，甘草甘温补中益气，二者相配辛甘化阳，温通心阳则心悸汗出愈而达助气通阳之效。又炙甘草汤中桂枝、生姜与人参、甘草、大枣相伍，益心气温心阳以复脉，治阴血不足、阳气虚弱之脉结代心动悸，皆属辛甘助气通阳之类。（2）暖中阳：有些辛味药能温运脾阳，甘味药能补养气血，二者合而用之，则有辛甘扶阳暖中之效。如仲景理中丸，以干姜配人参、甘草，治中焦虚寒之呕利腹痛证。干姜辛温暖中焦睥胃之阳，人参、甘草甘温，益脾胃之气以助运化，二者合之刚辛甘相伍暖中阳，复脾运，祛里寒。其小建中汤以桂枝、生姜辛温温阳而祛里寒；饴糖、甘草甘温，益气暖中缓急，合用达温中补虚、缓急止痛之效，治虚劳里急腹痛之证。（3）温肾阳：如仲景四逆汤中用附子温肾助阳，因附子无姜不热，故取干姜助附子伸发阳气，方中甘草甘温益气，助固脱回阳且缓姜附燥烈辛散之性。如此辛甘相伍扶命门之火而收救逆复脉之功；又如治疗元气大亏，阳气暴脱之参附汤，以人参甘温大补元气，附子辛热温壮真阳，如此辛甘相伍，回阳固脱之效捷。

2.2辛甘发散《内经》云：“辛甘发散为阳”。辛味药物大多能发散祛邪，甘味药物大多能补能缓。辛散之品虽能发汗祛邪，但其功用易于“走散”，即易于发散邪气而发挥疗效，亦易于耗散正气而影响疗效，配伍甘缓之品，甘能益气（或养营），使发汗之力缓和而持久，发汗解表而不伤正。脾为营之源，胃为卫之本，营卫皆营养于中焦。甘味之品能补益脾胃，助营卫之生化，使卫气充则有助于祛邪外达，营气足则使发汗而有源，实有助正达邪，安内攘外之功。仲景常用辛温发散的麻黄、桂枝等，配伍味甘的炙甘草、大枣等为主组方，用于治疗伤寒初起之表证。如麻黄汤治太阳伤寒，方中麻、桂合用，发汗力强，是辛温峻汗的组合。配伍炙甘草之甘，既能增强发散之力，又使药力缓和而持久，以防伤正，符合仲景解表宜“取微汗”，而不宜大汗之法。桂枝汤治太阳中风，方用桂枝之辛甘温，助生姜辛温以解肌发表，佐以炙甘草、大枣之甘，补中益脾，生发营卫，使营卫后继有援，有助于解表。后世仿此，此法亦常用于温热之邪所伤，因为温热之邪，易耗伤气阴，辛甘相伍，发散顾正显得更为重要，如吴鞠通的银翘散、桑菊饮均运用了这一配伍方法；又常将其配伍应用于补益方剂之中，如四物汤中的川芎，补中益气汤中的陈皮，归脾汤中的木香等，均在大队甘味滋补药的基础上，佐以辛散之品，以求补而勿壅，滋而不滞。

3辛酸合用

3.1辛散酸敛辛味之品能开宣肺气，酸味之品能收敛肺气。辛味与酸味相伍，收中有散，敛中有宣，能开能合，起到相反相成的治疗作用，既能调肺气之开合，以增强止咳平喘之力，又可防辛散太过耗伤肺气。仲景常用辛温的麻黄、干姜、细辛，配伍酸收之五味子，以治寒饮犯肺之咳喘。如小青龙汤治伤寒表不解，心下有水气之咳喘，方中用麻黄、桂枝解表散寒，宣肺平喘；干姜、细辛、半夏温肺化饮；配五味子之酸以敛肺气，芍药之酸以益营敛阴，可防发汗、辛宣之品伤营阴、耗肺气。其中姜、辛、味相伍，是仲景治水饮犯肺咳喘的核心配伍。三药合用，辛散酸收，相反相成，既能温肺散寒化饮，以治其本；又能开合肺气，止咳平喘以治其标；且辛散不伤正，酸敛不遗邪。另外，辛散酸收的配伍，仲景还用于治表证。辛散能发汗，酸收能敛营，辛酸相伍，使发汗而不伤正，酸敛而不留邪。如桂枝汤治太阳中风表虚汗出，方中用桂枝、生姜之辛散解肌发表，配芍药之酸益阴敛营使表邪得解，营卫调和而病愈。《金匮要略方义》在分析本方桂、芍的配伍时说：“两者相伍，一散一收，散者祛卫分之邪，收者敛营阴之阴，发汗之中寓敛汗之旨，疏卫之中有和营之功，且可汗不伤阴血，敛不留邪气”。

同时，酸能收敛入肝，与辛散温通相伍可达调和营卫、补肝宁神等效。如仲景桂枝汤中桂枝辛温，解肌发表助卫；芍药味酸，益阴敛固以和营，合而用之，散收相伍，调和营卫以治营卫失调之外感风寒表虚证。酸枣仁汤以味酸之枣仁养血补肝，宁心安神；味辛之川芎辛散通行疏达肝气，助血养心，二者辛酸相伍，散收同施，具养血调肝之效。

3.2辛酸安蛔就五味的主要功用而言，辛散、酸收。但仲景用辛酸并用却能温脏安蛔。如乌梅丸治寒热错杂，蛔虫扰动上窜之蛔厥。取“蛔得酸则静、得辛则伏”之意，方中重取乌梅之酸以安蛔；蜀椒、细辛、附子、干姜、桂枝之辛以伏蛔，如此辛酸合用，收安蛔止痛之功。

4辛淡行水

辛能行气化湿，淡可渗湿利水，辛淡相伍可治水湿痰饮停留之疾。如仲景五苓散，方中用猪苓、茯苓、泽泻之淡，通调水道以泻水热，更用桂枝之辛散，外解太阳之表，内助膀胱之气化，合而用之有利水渗湿、温阳化气之功，使阳气得通，三焦得利，则蓄水留饮诸疾自去。又如苓桂术甘汤中桂枝味辛，温阳化饮，茯苓淡渗利湿，助化痰饮，如此辛淡配伍共成疗痰饮之方。后世吴鞠通之三仁汤，为治湿温初起或湿浊内盛的代表方，亦仿效此法配伍，方以薏苡仁、竹叶、滑石、通草之淡，配半夏、厚朴、蔻仁之辛，使气畅湿渗，三焦通利，诸症自解。

由此可见，仲景遣药组方，不但与病证丝丝入扣，更能体现出药物性味之间相互配合，以成相辅相成，或相反相成之用。辛味药在仲景方中运用广泛，不仅用于外邪所致之疾，还常用于脏腑本身阳气不足、功能失调所致之气血壅滞、气机逆乱、寒热错杂、痰饮水气凝结、津液不布及虫积等病证。当然，仲景对辛味药的配伍，如进一步延伸扩展，尚有辛甘酸、辛甘淡、苦辛甘、辛苦酸甘以及辛温（热）、辛寒等配伍方法。我们在临证中若能师仲景之法，依其辛散通行之性，与其它各味妥善相伍，灵活运用之，可更好地发挥其应有的作用。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