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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作三人谈

2017-06-17余陈陈余陈李

山花 2017年6期
关键词:美院素描版画

余陈?陈余?陈李

创作自述

余 陈

在贵州省艺校和中央美术学院,由于运气,我在最好的时期遇到了最好的老师,跟随老师们,我学到两样今生最重要的东西:素描写生和版画。

考入贵州艺校后的二、三年级,我就对各种各样素描画材的性能有兴趣,铅笔、炭笔、钢笔、圆珠笔、软头自来水笔,在很多速写本上有滋有味地尝试不同笔触感带来的效果,画过很多胡编乱造的记忆画或喜爱的电影小说人物。美院毕业之后,色粉笔、彩色铅笔、油画棒、不同肌理的素描纸、有色纸等等一度成为我的工具,在家里和单位我用它们画了好些小型人像和人体写生,后来还混合应用画有构成的小场景素描,但那时除了品尝乐趣,就觉得这样算是没有完全中断画画。

我在中专学的是木刻版画,进入中央美院版画系学的是石版画。石版画可以用油性铅笔在专用石版上直接绘画、或用专业墨汁兑水画,再经过制版腐蚀得到画面,有时经过某些制版方式或套色印制,其结果常常出人意料,不时给人惊喜。但是,版画制作过程太过繁复,耗时耗力,其语言表达、视觉展示效果很受尺寸局限,一年做不了几张,自己也没有能力将它们转换成更好的创作媒介,还因为身体欠佳,不得不放弃。

离开美院系统到杂志社供职的几年,我知道自己终究是个女生,所以不敢妄想能够继续画画,遑论做画家,更无法想象有一天竟然能靠绘画作为部分经济来源养活自己。有幸调回美院做了素描老师,算是有了机会吧,可创作方向总是云里雾里,几次油画尝试都很失败,慢慢才意识到,是美院油画画得好的高人已经太多。

在不清楚什么方式适合自己创作时,我倒是清楚将来做作品,得在没有帮手的情况下也能独立制作,得比版画尺寸大、数量多,得可以做到岁数很老很老,得保有某种让自己能继续做下去的动力,得像仰慕的画家们那样一直做啊做……自然不得不另寻办法。

几乎两年时间我画画停停,和好友一起胡乱看各种艺术展,不再仅仅看画展,回家后重读在大学时总打瞌睡没整明白的现代美术史,逐渐留意到国际当代艺术早已开始流行,才发现这里别有洞天。自此开始关注艺术观念、艺术形态、绘画功能啥的,模模糊糊地感觉自己有了方向。但清楚除了稍稍擅长的绘画技术可以依靠,自己的选择十分有限。

2002年,《红孩儿》系列有了雏形,我逐渐对创作有了一些感觉,画面内容开始出现与自己有关的因素:时代、文化、时尚、日常。而婴儿形象,意外产生了一种十分不完整不肯定的东西,对我来说,反倒是强化了某种不熟悉的视觉效果。与此同时,我选择易于操作的丙烯颜料兑水稀释作画,采用套色版画通常的平面化在质感粗粝的画布上平涂色块,颜料不时自然而然渗透画布,在形象塑造上则直接使用素描手法。

因为是感觉先行,创作理念完全没有,在制作一张张画的同时,我不得不有距离地慢慢消化、理解画面、捋顺因为、所以、如此的理由。想来,用婴儿幼稚形象做一个系列的主题,最起码,我可以暂时放下与自身感受缺乏关联的学院绘画的形象观看惯性,但是却可以应用绘画技术。另外,与其说这些画关注的是客观或主观对象,比如孩子、女人、成人、或愚不可及的自己,不妨说,通过一个不具有完整性肯定性的形象,或许可以稍稍贴近我对对象世界至今无法成形的观看感受吧。

版画系

陈 余

人出生的年代,是没有办法选择的。你出生在30年代,出生在50年代,或者出生在90年代,人生的结果,可能完全不一样。世界的潮流,此起彼伏,一浪接着一浪。八九年,我考入美院版画系,这一年,美院已经被军管,大门两边各站着一位荷枪实弹的士兵,我站在已经比较熟悉的美院门口,心里说,啊!美院,你的外观还是那样破,但我总算进了你的大门!

美院是个和蔼的学校,为什么呢?因为它面积很小,一个巴掌大的篮球场,有踢足球的,打篮球的,打网球的,跑步的,喝啤酒的,谈恋爱的。还有从监狱里保出来的上一届同学,也安排到了我们这一届,所以,美院像个老奶奶,它很慈祥。但北京的强大气场把我压迫得很渺小,我总是龟缩在一角,听同学说话,大部分听不懂,进入不了他们的语境。在心很乱的日子里,其实,每一天,都很耀眼。除了在系里面开会时老师们有点架子拿着,端着外。平日里,都显现着各自的本色。从一年级到三年级,我印象里,基本都是素描色彩,我想,这是某个技术官僚这么安排的,在学院,绘画技术等同于艺术。但是,在八十年代末,当代艺术的春风,已经静悄悄地吹进了北京,就是一波浪潮来了,这波浪潮的“专业”人才,在九十年代开始浮出水面。我们在学院里,懵懂而不知,因为,无论是东方还是西方,学院都是封闭的,也必须是“经典的”。一年级教素描的是徐冰老师,他不善说话,声音小,给我讲作品时,有时听不清,我本来就害羞,听不清也不好意思再问,徐老师比我还害羞,一次,一个女同学向他请教文艺复兴时期的大师素描,他涨红着脸说,不能老看这些东西,很多地方画得不对,这句话对我的冲击很大,徐老师在攻击神,多年后,徐老师成了神。当年,徐老师雄心勃勃地计划着他的一系列宏大作品,当年他的《天书》,与吕胜中老师的《小红人》,他俩合弄了一个具有里程碑的展览。多年后,与朋友去吕胜中老师家,吕老师不停地感慨,说徐老师太有才。看着吕老师的神情,我心里也感慨,无论玩什么,玩大了,玩的层面高了,就是政治了。后来徐老师去了纽约,借着美国主流艺术耀眼的光芒,徐老师的余晖也闪烁在北京的当代艺术圈。二年级的时候,马刚老师接着教我们,天天画素描,其实也没什么好画的,无非就是石膏像、人像、女人体、男人体、课间无聊的时候,马刚老师就给我们讲故事,说黄段子。很多黄段子其实并不黄,倘若你喜欢音乐、文学、舞蹈,就慢慢理解了下半身的要义,下半身的要义不在下半身,而是对情感的输入和释放,人的生命过于沉重,承载的东西过多,它承载着情感与欲望,理性与感性。它使人生很难做到舒展,倘若人不纠结,人生也就失去了方向。马刚老师的脸一点都不舒展,他的笑,显得勉强,虽然他总是笑,当时我胡乱猜想,马刚老师可能有一些女人。那段时日,看着他,我心里说,我只想要一个,就一个,多的不要。每当看到校园里某对情侣中的一位,偷偷约会时,我就很灰心,但这与我又有什么关系呢!她也只是临时的,含一下他的它。后来,我听说马刚老师挣了很多钱,花都花不完,我时常会觉得,钱是很冷酷的因为它取代了感情。三年级时,广军老师和翁乃祥老师给我们上课,广老师披长发,高鼻子,人帅,风度翩翩,鹤立鸡群,有不少女粉丝,不时的会有女生在广老师面前发嗲。翁老师的专业是摄影,是我们班主任。广老师进教室总要说:“孩子们好”,翁老师跟着说:“同学们好。”轮到看我的素描,广老师说,“你这个地方畫得有点重。”翁老师接着说:“陈余,你听懂了吗?广老师说了,别画这么重。”广老师说一遍,翁老师就说一遍。平时课间,广老师会拿出一袋烟丝说:“孩子们,歇一歇,抽支烟。”然后发给每个同学一张卷烟纸,然后教室里烟雾缭绕,这时候,翁老师总是不在,好像是他俩商量好了的。版画分四个工作室,木版、石版、铜版和丝网,三年级下学期,我先选了铜版工作室,后来改选丝网工作室,为什么要选丝网呢,因为有太多卑微渺小的欲望,因为喜欢丝网工作室有一种别的工作室没有的气味,四年级时,就开始准备毕业创作了,虽然做了一些作品,但我不想去了,因为好闻的气味飘走了,自己跟自己说过的那些话,就像被风吹散了。总不能让心里空着,很多时间都在王府井书店泡着,找了一些书来看,湿润一下自己的心灵。不时的我也露露面,表示我来过工作室了。当时想要留在北京,就算有单位要你,也得有进京指标名额,广军老师给我出主意,让我每天去学生处耗岳挣老师,岳老师管学生分配的,她对我说,没指标了。后来她说,你别急。后来她说,要有耐心。后来她说,会有希望的。后来她说,让你的接收单位来一趟。后来我就到一家出版社上班去了。几年后,有一天我骑车正好经过王府井,看到路边有卖栀子花,买了一盆,到学生处送给岳老师。岳老师用手帕擦着眼泪说,我帮你们争取进京指标,多难啊!可我知道你们中很多人不理解我,讨厌我,谢谢你还能想起我。

在美院,在版画系学习的四年,我不知道具体学到了什么,它的教学是保守的,但它又是开放的,不少三教九流的人都在美院学生楼里住,来来往往,冬去春来,学生楼几乎没人管。在当时,海外的时尚潮流资讯最先流入美院,能读到最新的艺术资讯,能接触到当时最前卫的人和事,无数的盲流穿梭于其中,你也可以说美院藏污纳垢,但它却是孕育艺术的最肥沃的土壤,从89年至93年,我在版画系安静学习的四年里,却是世界最动荡的几年,89年入学的那一年,国内刚闹过学潮。91年底,苏联解体了。同年,日本的房地产崩塌了。而美院这个小环境里学习的我们,没有太多感觉。记得临近毕业的时候,学生处在校园里挂起一条横幅,上面写着“我们的未来不是梦”,每次从宿舍里出来,这一行字总在提醒我,美院四年是一场梦,梦该醒了!刚毕业,我没地方住,王华祥老师把他在虎坊桥租的画室让给了我,半个月后,为了逃房租,我半夜带着女朋友,打了个出租车跑了,为此我一直感到歉疚,觉得对不住王老师和房东。自从毕业后,我再也没有自己做过版画,因为做版画太难了。首先,版画太小众,能欣赏版画艺术的人寥寥无几,所谓曲高和寡,版画很难进入主流艺术的视野。其次,要做出高品质的版画作品,非常不容易,除了几个老前辈如李桦、王琦,浙美的黄新波等,后来的也就是王华祥老师对版画艺术有贡献。我所知道的版画系毕业的学长和同学,多半都去做了油画或当代艺术,不少人有了相当的成就,很多营养都得之于版画的熏陶。

十年后,美院搬到了望京的花家地,07年,我把家搬到了美院旁边。时常晚饭后散步,经过新美院的大门口,却没有进去看看的欲望,觉得新美院与我没多少关系了。除非校庆的时候,去看看版画系,但已经不是我熟悉的版画系。

我的创作历程

陈 李

如果要谈到创作,必须追溯到我的童年时代。从小我就对三维的图像感兴趣,父母也是画画的,主要是画国画,父亲画山水,也有人物,母亲主修工笔人物,所以小时候家里就放了很多跟中国画有关的画册,但是我对这些感到索然无味,家里面真正吸引我的是西方画册,比如说西方古典大师的作品,还有就是美国现代插图,我常常百看不厌,很早我就对焦点透视等一些西方古典绘画的基本概念了然于胸。这方面,我很早熟,在我很小的时候,并没有人告诉我这些知识,即便是父母。我对那些立体的、三维的图像很敏感。小时候最早是画动物,记得八十年代,家里面有一本《动物画技法》,美国人编的,作者名字我想不起来了,这本书是我儿时的最爱,我经常临摹,然后从临摹逐渐过渡到想象,就是自己编,通过临摹,了解动物的基本结构,然后就可以随意想象画了。长大一点之后,又转向人物,记得上小学,初中时,画了很多人物画,有《水浒》,有《三国》,画得多,就基本上掌握了人体结构的要领,然后又扩大到战争场面,自由发挥。之后又接受了正规的素描教育,说實话,我的写生课很一般,但是我掌握了素描的要领,很快就把这些都运用到想象画上,掌握了人体的基本结构,掌握了塑造形体的技巧,加上从小画了那么多想象画,包括插图和卡通,所有这些都练就了我后来的造型能力和构图能力,也就是很多朋友所说的我创作上的基本功。一些人看到我画中的人物,他们会问,你这些有图片资料吗,我说是自己编的,他们半信半疑,也有人问,你画中的那些花纹,那些图案,那些似乎来源于现实,但又脱离现实的怪异造型,都有资料吗,我说也是编的,他们不相信,曾经有客人对我说,你的脑子里怎么能装得下那么多琐碎的东西,我不知道他是欣赏还是不理解。不过,有一点是肯定的,我后来的创作跟儿时和青少年时期大量业余创作,画插图是分不开的,正是那些年,为我后来创作打下了基础。

我作品特点的另一个因素,恐怕跟我的性格有关。小时候,我还是很活跃的,大概是青春期以后,性格开始变得很内向,随着成长,在情感上受了不少挫折,逐渐也不大爱接触人,更多的是把自己封闭起来。很多时候,我都生活在自己的想象空间里,如果不了解我小时候的人,恐怕真的会认为我从小就是一个孤独症患者。不过,这可能倒是触发了我的想象空间,很多时候,我都是一个人呆在房子里,不自觉地进入一种冥想状态,陷入一种完全自我的思维当中,有时候朋友聚会,我会不自觉地盯着一个方向发呆,时而,一边在想问题,一边在不断地啃指甲,熟悉我的人,早以习以为常,但是不了解我的人会紧张,甚至害怕,有的会反感。可能正是这种长期陷入自我想象空间的状态,我的作品中很多局部的安排几乎全凭潜意识,常常有人会问,你这儿为什么要加这个东西,为什么那儿要那样画,我不知道怎样回答,对你的画有兴趣的人,他们希望获得个答案,但我实在给不了他们。对于作品中很多局部的安排,我都是凭直觉,往往就是觉得合理,自己满意就行了,没那么复杂。在我的作品中,经常在画面的局部会出现女性的子宫,子宫里有个小孩。曾经有一位艺术界的老前辈说:“这个其实就是你自己,你长期呆在自己的房子里,只有在这里,你才能获得绝对的安全感,可以更好地保护你的隐私,可以让你不受来自外界的伤害,这样,你就可以任性地沉浸在自己的想象空间里,任意地,毫无边际地遐想。同时,把你在现实中看到的,经历过的东西过滤,再和自己漫无边际的联想结合起来,就逐渐形成了你作品的构思。你的小画室就像子宫一样,但光是有成熟的构思还不行,你于是通过绘画这种特有的表达方式让你的作品逐渐呈现出来,把你脑子里的东西逐渐变成现实中可视的东西。但是,你又画得很慢,一点一点地经营自己的画面,使它逐渐变得充实、饱满、丰富和完善,最终成为一件完整的作品,你把从头脑里慢慢形成的构思,通过画布转化成一件可视性的作品,就像母亲的子宫先产生卵子,逐渐的发育,形成胚胎,又慢慢地长出四肢,最终形成一个完整的人的形态,当胎儿在子宫中发育完全成熟以后,等待的自然就是分娩了,最后来到现实中。”在他给我说这些的时候,我完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画那么多胎儿的形象,这可能就是潜意识吧,但是我觉得他讲得很对。他用一种形象生动的方式对我的作品产生的过程,包括构思形成的源头,甚至包括我本人的真实创作状态都作了简明扼要的概括。也许,这就是现实中的我吧,一个介于现实与虚幻之间的手艺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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