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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世纪波兰政治两次右转的原因及影响

2017-06-15张牧洲首都师范大学政法学院北京100048

哈尔滨学院学报 2017年5期
关键词:右转公正波兰

张牧洲,文 学(首都师范大学 政法学院,北京 100048)

21世纪波兰政治两次右转的原因及影响

张牧洲,文 学
(首都师范大学 政法学院,北京 100048)

2005年和2015年,波兰右翼政党法律与公正党在大选中获胜成为执政党,是为波兰政治的两次右转。波兰政治的两次右转既与整个东欧右翼政治流行有着相似的原因,同时也是该国各种个性因素叠加的产物。造成波兰政治右转的原因主要有三:一是波兰转型中产生的收入差距、地区发展不平衡等社会经济问题带来的民粹主义情绪;二是在历史中产生、在现实中被激发的波兰的相对保守、民族主义的右倾政治文化;三是腐败与加入欧盟这两个现实政治议题。作为欧盟成员国及东欧最大的经济体,波兰政治右转一定程度上加深了波兰和欧盟之间的裂痕,这将是欧洲一体化进程的又一个打击。

波兰;右翼政治;政党政治;东欧政治

近来,东欧政治右翼化成为学界关注的热点。右翼政治在波兰这一东欧最大的国家中极具代表性,同时又有较强的特殊性。苏东剧变后,波兰成功转轨,然而,它的政治轨迹却没有和符合西方主流价值观的政治发展路径贴合——公然反对政治正确。在政治上持保守主义和民族主义观念并具有民粹倾向的右翼政党——法律与公正党(PiS)于2005年和2015年赢得议会和总统大选成为执政党。波兰政局的右转又令西方感到“波兰已经走得太远”。[1]自1989年政治解冻以来,波兰的右翼政治一直是个值得注意的现象。法律与公正党成为波兰两大党派之一并得以执掌政权,标志着波兰右翼政治的主张得到了国家层面上一定程度的认可并得以用国家权力实现。

一、21世纪波兰政治两次右转概述

本文所涉及的波兰政治两次右转,指在2005年及2015年的波兰总统和议会选举(恰好同年举行)中,右翼政党法律与公正党的候选人不仅当选为波兰总统,而且该党还成为了议会第一大党,从而成为波兰的执政党,并得以通过行使国家权力将带有民族主义、民粹主义、保守主义等右翼倾向的政策,如反对难民安置等,付诸政治实践。在政治光谱中,“右”既可以和“左”相对,也可以和中间派甚至同属右翼但右倾程度不那么强的政党形成对比。2005年后,波兰政治舞台上有能力成为执政党的是同属右翼势力的法律与公正党和公民纲领党(PO)。然而,后者在政治、经济及社会政策上更偏向自由派(liberal),在对外政策上则支持欧洲一体化进程。因此,公民纲领党被广泛认为是中间偏右(center-right)的政党。与之相比,法律与公正党则是完全的右翼政党,甚至在一定意义上被认作为极右翼(far-right)政党。据此,21世纪法律与公正党两次通过选举得以上台执政被定义为波兰政治两次右转。

(一)民主化后的波兰政治发展

1989年圆桌会议后,波兰迅速从统一工人党一党执政的政治体制转向西方的代议民主制模式,同年6月举行了自统一工人党执政后首次真正意义上的选举。同年12月29日,宪法修正案正式将波兰的国名改为波兰共和国。1991年,波兰开始完全由自由竞争的方式进行议会选举,标志着其政治转型初步完成,民主制度框架基本建立。今天的波兰每五年按多数制公民直选的方式进行一次总统大选,总统作为国家元首握有实权;每四年按比例代表制的方式选举产生由460个议席组成的众议院,按多数制小选区的方式选举产生由100个议席组成的参议院。波兰议会的两院均有实际权力但众议院优越于参议院。议院中多数党组阁并产生首相作为政府首脑,与总统分享一定的行政权力。这种典型的半总统制政治结构由1997年4月2日生效的现行波兰宪法确认。

(二)法律与公正党的政治参与历程

法律与公正党于2001年由卡钦斯基兄弟创建,它在政治领域具有浓厚的保守主义右倾色彩并被广泛地认为代表了天主教在社会道德诸领域的主张。例如,其党纲中明确表示该党的目标之一是“强化家庭这一社会基本单位的地位”。[2]在对外关系上,持对欧洲一体化较为抵触的欧洲怀疑主义(eurosceptycyzm)主张。在经济领域,“东欧的右翼政党从总体上讲支持更多的政府支出,在经济层面持中间偏左的立场”,[3]法律与公正党也不例外。

部分得益于波兰民主化后尚没有形成相对稳定的政治格局以及利于新生政治力量成长的政党选举制度,该党在初创之年就获得众议院的44个席位。2005年,法律与公正党成为议会的少数派执政党。在同年的总统竞选中,该党的莱赫·卡钦斯基击败公民纲领党的塔斯克成为波兰总统。此后至今,波兰执政党一直在法律与公正党和公民纲领党之间变动。2015年,波兰的总统、议会选举再次重叠,法律与公正党总统候选人杜达击败公民纲领党候选人——在任总统科莫罗夫斯基。在同年的议会选举中,法律与公正党成功成为多数执政党。

二、波兰政治右转原因

虽然在大多数国家政党政治中政党轮替是普遍规律,但2005年和2015年波兰政治的右转有其特殊性:首先,波兰是转型国家,它在转型过程中有一系列个性的社会经济因素和政治议题会左右政治方向;其次,近十年来波兰参与大选竞争的两大党派都可以被归类于右翼政党,因而2005年和2015年波兰政治右转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左右轮替而是独具波兰特色的“右中选右”;再次,波兰作为天主教国家本来就具备较强的保守主义政治文化传统,波兰政治的右转来源于历史和现实两个维度的合力。

(一)波兰转型过程中的社会经济问题

波兰被广泛认为是转型国家中的成功代表,但它并没有很好地解决相对收入差距和地域差异这两个难题。团结工会的胜利并不意味着工人阶级从此转变为支持现状的群体,相反,波兰的休克疗法和民营化继续让工人阶级保持着对现状的不满(见表1和表2)。

表1 1989-1993年波兰与东德抗议活动参与者职业属性分类比较[4]

注:东德指1989年德国统一后原本属于东德的地区(下表同)。

表2 1989-1993年波兰与东德抗议活动组织状况分类比较[4]

1989-1991年波兰平均通胀率为266.6%,国内生产总值年均增长率为-4.2%,[5](P64)毫无疑问,工人阶级是休克疗法最大的受害者。[6]在恶性通胀等转轨带来的经济困难平息后,波兰的民营化进程和波兰市场对外国资本的开放,一方面带来了经济增长和公民整体生活水平的提升,另一方面也拉大了社会阶层之间的贫富差距,并将原来任职于公共部门中那些工作相对稳定、工资相对优越的雇员推入对现实不满的群体。在原来的社会主义时期,经济上分配的不平等发生在极少数特权阶层和广大普通公民之间,而且在大多数情况下并不以工资性收入的形式体现。然而在新波兰,不同阶层间的收入差距不仅在绝对数值上扩大——1985年波兰基尼系数为25.16,2004年达到最高值34.86,[7]而且合法公开地发生在原本经济状况相差无几的公民群体之间。总的来说,波兰公民的相对剥夺感——希冀工人党倒台后生活极大改善却遭遇了休克疗法的阵痛以及民营化过程中目睹了自身与参照阶层收入差距的不断扩大,催生了对现状的不满和民粹思想的流行。

波兰的经济不平等还体现在城乡差异上,2003年波兰城市居民家庭平均收入比农村居民家庭高54%。[8]从地域上看,波兰的乡村主要集中在东部地区,波兰东部经济发展水平明显落后于其他地区(见表3),波兰城乡和地域差异高度重合。

基于2005年和2015年波兰总统选举的经验数据,法律与公正党的候选人获得半数以上选票的选区全部集中在东部(见图1、2)。①2005年波兰总统选举的经验数据显示,在描述统计的意义上,法律与公正党获胜的省份人均GDP的均值较公民纲领党获胜省份的均值低2 060兹罗提。在议会选举中,波兰采取的是小选区制,但法律与公正党获得半数以上票数的选区也大多位于东部地区。

表3 波兰分区域乡村人口、人均GDP[9]

注:乡村人口比例数据年份为2005年,人均GDP数据年份为2004年;区域划分方法为NUTS 1;人均GDP以波兰全国为基准,反映比例关系。

图1 2005年波兰总统选举第二轮结果区域差异示意图[10]

图2 2015年波兰总统选举第二轮结果区域差异示意图[11]

上述数据可以概括出经济欠发达地区(乡村)更倾向于支持法律与公正党,这为波兰政治右转提供一个解释性理由,即由于生活在相对落后的东部地区的波兰公民对波兰持续存在的地域间经济发展不平衡多有不满,因此,他们在可以用选票决定国家政治走向时大多选择了主张民粹主义政策的法律与公正党。

当代政治中社会经济问题对政党政治的影响,早已不再是传统意义上左派政党吸引中低收入群体,而右派政党以中高收入群体为竞选对象那样简单了。如前所述,波兰转型发展过程中社会经济问题推动中低收入或广大对现实经济状况有所不满的选民放弃对左翼政党的支持转而右倾,再加上法律与公正党保护主义的论调和扩大公共开支在教育、医疗等方面投入的政策主张具有很强的吸引力,21世纪波兰政治的两次右转顺理成章。

(二)对现实政治颇有影响的波兰政治文化

当代波兰最重要的国家特征是“波兰人—天主教”。从团结工会版本的宪法中“波兰国家合法性建立在一个由具有天主教传统的波兰人组成的社会之基础上”,[12]在波兰现行《宪法》序言中“我们:波兰民族;所有共和国的公民,那些信仰上帝并以此作为真理、公正、良善和美丽的来源的人……”[13]这一特征都得到了国家层面的认可。当今97.7%的波兰公民的民族身份是波兰人。根据2012年的民意调查,93%的波兰人依旧将自己描述成一个天主教徒,并把天主教同波兰人的身份联系起来。[14]“波兰人—天主教”的国家特征在波兰的历史进程中产生并塑造了波兰社会中保守、民族主义的政治文化,同时它又在现实情境中得到了一定程度的强化。公元966年,波兰皈依罗马天主教,此后,由于彼时国家政权相对松散,多元宗教在波兰依然存在。17世纪中叶,天主教势力在波兰—立陶宛联邦的范围内将宗教多样性最小化,而且把新教从国家的历史中剔除出去。[15]18世纪后期,波兰先后三次被瓜分直至亡国。在波兰被瓜分、占领的时期,“波兰人—天主教”这种现在看来相对保守的主张在当时发挥了整合波兰人民力量和强化波兰特征的作用。[16]一战结束后,波兰在族群认同成为世界政治浪潮的背景下,[17]重新以一个独立国家的身份出现在世界政治版图上,其少数民族人口比例约占35%。[18]由于新的波兰在现代民族主义的学说熔炉中被锻造出来,其结果是新的国家转向了中央集权和沙文主义。[19]因此,波兰的统治精英经常在言行上将波兰当作是单一民族国家,并频繁地践踏少数民族群体的政治、宗教和文化权利。[18](P7)与此同时,反犹太主义被利用作实现政治动员、强化对犹太人掌控商贸表示不满的中产阶级对政府支持的工具。[20]可以说,波兰作为现代民族国家的建立是波兰带有民族主义色彩的政治文化之滥觞,自此以后它与天主教一起构成了波兰国家特征中两个不可分割的元素。二战中波兰被苏德分区占领,这一方面更加刺激了波兰的民族主义情绪,另一方面则产生了战后波兰边界整体西移的结果(造成原本少数民族聚居的地区为苏联所有),使波兰变成了名副其实的单一民族国家。共产主义时期的波兰首先对天主教采取了相对宽容的态度,如党员与天主教徒这两种身份之间并不矛盾;其次,政权更多地寻求建立在民族主义之上的合法性而不再是宣扬革命的那一套华丽辞藻,[20](P43)例如波兰在诸多事务上并不总与前苏联保持一致。可见,波兰统一工人党试图通过将共产主义与波兰的国家特征进行整合以使政权稳固。因此,“波兰人—天主教”的特征在共产主义时期的四十余年中不但没有断代,反而最后成为了推动波兰剧变的关键性因素。

波兰剧变后,转型中的波兰在一定程度上构建了一个新的国家,“波兰人—天主教”取代了昔日的共产主义重新并公开成为凝聚社会各阶层的共识。它不仅使新波兰与过往的共产主义政权划清界限,而且在波兰这一与西欧相比相对落后的国家加入欧盟之际避免了其在文化上被“同化”之虞。②当今,“波兰人—天主教”的国家特征及其塑造的波兰政治文化从两个层面对波兰现实政治发挥作用:一是社会道德层面,如1997年波兰最高法院裁定堕胎权违宪,[21]对同性恋行为的容忍度依然很低[22]等现象都表明天主教的道德准则深深影响着波兰社会的价值判断。同时,全球化和社会发展带来的对传统道德理念的冲击使上述相对保守的价值倾向急需寻找更多国家权力的依靠。换言之,在社会道德领域持保守态度的政党更能获得社会中多数保守选民的支持。在这一背景下,法律与公正党得以用发起道德革命以建立第四共和国的政治口号执掌政权。[23]二是波兰政治中的民族主义倾向。在对奥地利、匈牙利、捷克、斯洛伐克和波兰五国的民族主义的比较量化研究中,波兰民族主义倾向数值最高。[24]由于“近来流行的民族主义不再是传统意义上由精英主导的”,[25]而是在一定程度上成为社会上各种不满情绪的共同出口,因此,它在政治动员上拥有更广泛的基础和更大的力量。法律与公正党成功地在竞选中将对外政策上偏左的主张定义成对国家的背叛。[26]与此同时,它有关爱国主义与振兴波兰的主张和面对经济全球化时的一系列保护主义论调的政策使它成功地利用了波兰的民族主义作为其胜选的重要助推力量。

在今天政治光谱的语境下,波兰传统的政治文化本身就相对偏右,而且它对波兰现实政治影响较深。换句话说,由于波兰政治文化的影响,波兰政治在道德、国家地位等意识形态诸领域存在天然的右翼倾向。再加上转型中的波兰在国内面临自身存在的经济、社会问题所带来的政治分野,在国际上面对经济全球化、加入欧盟等对其国家特征的外部挑战,这些可以广泛凝聚各阶层的共识对保护波兰国家特征的政治文化有着十分重要的作用。在2005年和2015年两度获胜的法律与公正党,不论是在对天主教的坚持还是对民族主义的主张上都与波兰的政治文化距离最近,因此可以说波兰的政治文化是推动波兰政治两次右转的关键力量。

(三)两个影响波兰大选结果的时政议题

除上述原因外,波兰政治在近十余年中还面临着腐败和加入欧盟这两个与全体公民切身利益密切相关的时政议题。波兰参加大选的各政党对以上两个问题的态度和政策主张直接影响了其大选的成败。法律与公正党在腐败和加入欧盟的议题上与多数波兰公民观点趋同是推动波兰政治两次右转的又一大原因。

波兰通过民营化来建立市场经济体制的过程中出现了转轨国家难以避免的腐败现象。在2002年10月9日欧盟发布的战略报告中,腐败被认为是波兰被特别关注的重要原因……在同日欧盟公布的波兰入盟常规报告中,波兰的腐败被认为“有削减公共领域功能的威胁”。[27]在2001年到2005年民主左派联盟执政期间,腐败问题尤为严重。民意调查中心于2004年在《选举人报》上发表的民意测验显示:“有54%的受访者认为政治腐败现象在左翼政府执政时期增加了。”[28]在民主左派联盟执政期间,时任首相米莱尔因为涉嫌Rywin事件而备受争议。在2005年的选举中,Rywin事件被认为是法律与公正党这样的右翼势力胜利和左翼被边缘化的关键因素。[29]腐败现象的存在削弱了左翼政府的合法性,促使失望的选民通过调转政治倾向来试图改变这种局面。与左翼政府的表现相比,法律与公正党不仅于2006年通过法案建立中央反腐局来打击贪腐行为,而且在2005年执政后成功地使波兰政治向清廉的方向扭转。法律与公正党在应对腐败问题时相对出色的表现,或说选民在腐败问题有所好转与法律与公正党的反腐能力之间建立起一种直觉上的联系,为波兰政治右转添助了一定力量。

第二个影响波兰大选结果的时政议题为波兰是否加入欧盟以及加入欧盟后的地位问题。虽然加入欧盟可以给波兰带来协同防御、区域经济合作与帮扶等好处,但统一市场后欧盟发达成员国的优势产业对波兰国内产业的冲击也同样受到波兰公民特别是相关产业从业者的关注。以农业为例,由于入盟后波兰需要降低关税并减少补贴,同时,波兰农业的劳动生产率明显低于西欧。因此,农业这一波兰的传统产业毫无疑问将受到西欧廉价农产品的猛烈冲击。为此,波兰在入盟前与欧盟进行了旷日持久的谈判。除去从经济角度出发的保护主义主张,波兰社会还普遍地从波兰在欧洲的地位和独立性角度来审视入盟与否的问题。如前所述,波兰社会上存在着民族主义的倾向和相对保守的政治文化,对加入欧盟的怀疑与抗拒则是他们在时政议题上的体现。很多民族主义的观点认为对外国资本开放的波兰市场和与国外产品竞争对国家的完整性来说是一种威胁。[21](P756)不仅如此,波兰历史上两度亡国,二战后长期在社会主义阵营中受制于苏联的经历,使波兰社会对国家的自主与独立较为敏感。而由于加入欧盟需要让渡部分国家主权,有观点认为这“仅仅是由布鲁塞尔取代了克里姆林宫的位置”,[30]意即波兰加入欧盟后仍然会像曾经在以苏联为首的社会主义阵营中那样不能拥有完全独立的主权。也有学者描述波兰社会中有人认为:“波兰的民主转型标志性地截至在2004年5月1日,也就是波兰正式加入欧盟的那一天。”[20](P191)它的意思是波兰在国际关系中再次丧失独立自主的地位,国内也就不再存在完全的民主,因为波兰的一些内政外交事务将被欧盟以各成员国“协调一致”的方式决定。此外,因为波兰是一个相对落后的新成员国,又曾经是社会主义国家,距离感和客观上的差距造成了“60%的波兰人认为国家将在欧盟中沦为‘二等公民’”。[20](P72)虽然最终波兰在更支持欧洲一体化的左翼政府执政时期成为了欧盟的一员,但并不意味着上述这些负面情绪此后就不复存在。相反,它们成为了一股持续涌流的政治力量,在波兰与欧盟的关系不符合波兰社会期望时推动波兰政治的转向。2015年以来愈演愈烈的欧洲难民危机中,大量中东、北非地区的难民取道或滞留东欧,波兰多地爆发了反对难民入境以及欧盟摊派难民安置任务的游行。波兰社会的此种反应是一种排外的民粹主义情绪与欧洲怀疑主义的杂糅。在这种政治环境下,一直以来持欧洲怀疑主义并强调波兰在欧盟中应保持独立地位的法律与公正党自然就会在与欧盟关系问题上赢得更多的选票。可见,波兰与欧盟关系之间的裂痕也在一定程度上助推了波兰政治的右转。

三、波兰2015年大选结果对未来的影响

法律与公正党在2015年末执政后的一系列行为引发了波兰宪政危机。其反对者担心言论自由将被压制,司法独立和宪法权威受到威胁,在立法权和行政权都被法律与公正党把持的情况下,该党将以专断的方式推行符合其意识形态和施政纲领的改革措施。这样的政治危局在民主化后的波兰尚属首次。从深层次说,这场政治危机也通过不同公民群体之间迥异的态度反映了分立明显的波兰社会状态——以居住在城市为主的、教育背景较好的中高收入群体对法律与公正党可能侵犯到其公民权利的行为普遍抱有抵制的态度。然而,以居住在乡村为主的、受教育程度相对较低的中低收入群体则对法律与公正党通过集权来推动改革的行为抱以期待。以吸引中低收入选民为主并奉行右倾的保守主义观点的法律与公正党的执政会加剧波兰社会在城乡、自由派与保守派、高收入与低收入群体之间的分野。

波兰政治右转引发了欧盟的高度关注,欧盟的干涉则可能加剧波兰与欧盟之间的冲突。作为东欧的一个前社会主义国家,同时又是东欧地区最大的经济体,波兰在凭借其2004年到2015年间平均3.5%的GDP增长率(同期欧盟28个成员国的平均增长率是1.2%)③堪称是欧盟新成员中的优秀代表。然而,波兰政治右转带来的反对难民安置的强硬态度和宪政危机却不仅对欧盟内部诸如人权保障、民主法治、国际责任等共同价值的认同形成了严峻挑战,而且是对欧盟协调一致统一行动原则的一种破坏,以至于欧盟不仅通过会议的形式对上述问题加以讨论,并且一直有声音表示应在实际行动上对此种行为予以制裁。实际上,波兰与欧盟的冲突,一方面可以被看作是东欧右倾化与欧盟主流意识形态之间的价值对立,从另一方面来看则是波兰的民族主义倾向与欧盟超国家的组织形式同波兰这一经济相对落后的国家在区域一体化中既想要获利又畏惧竞争的两难境地之间的深层次的、需要调和的矛盾所致。波兰政治的右转无疑将更加凸显波兰的民族主义和保护主义倾向,这对于已经遭受了欧债危机、难民危机和英国退出欧盟公投事件的欧洲一体化进程而言无疑又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注释:

①图1和图2中黑色阴影表示法律与公正党总统候选人在该省得票过半,白色则表示公民纲领党总统候选人在该省得票过半。

②波兰文化在宏观上属于西欧,但与当代西欧文化相比依然存在着许多不同点。这里的“同化”是指更加世俗、开放的传统发达国家对依然受天主教影响很深的波兰的“同化”。

③资料来源:ec.europa.eu/eurostat/tgm/table.do?tab=table&init=1&plugin=1&language=en&pcode=tec00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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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李新红

Twice Right-Turning of the Poland Politics:Causes and Effect

ZHANG Mu-zhou,WEN Xue

(Capital Normal University,Beijing 100048,China)

In 2005 and 2015,the right political wing party in Poland (law and justice) won the election and came to power,which is called the twice turning to the right. This shares similar reasons with the popularity of the right wing politics in the east Europe and,meanwhile,it is also a accumulation of individual reasons in Poland. There are mainly three reasons:the income gap and Populism due to imbalanced social economic problems,the right trend political culture of the conservative and nationalists,the realistic issue of corruption and joining the European Union. Poland’s right turning,as a member of EU and the biggest economic entity,deepened the crack between Poland and EU,which is another blow of the integration of Europe.

Poland;the right wing politics;the party politics;politics in the east Europe

2016-08-29

张牧洲(1996-),男,北京人,主要从事国际政治研究;文 学(1977-),男,湖南益阳人,副教授,博士,主要从事国际政治研究。

1004—5856(2017)05—0031—06

D751.39

A

10.3969/j.issn.1004-5856.2017.05.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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