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贫穷与教权导致分裂与创新
——论工业革命在西欧的发生

2017-06-13惠文杰

电子科技大学学报(社科版) 2017年3期
关键词:中央集权

□惠文杰

[北京大学 北京 100871]

贫穷与教权导致分裂与创新
——论工业革命在西欧的发生

□惠文杰

[北京大学 北京 100871]

西欧国家在近代一举超越经济和科技长期领先世界的中国。原因是在大变革时代,王权专制下分裂的西欧为经济和科学上革命性创新的出现提供了更多机会。西欧分裂而中国保持统一的原因在于古代经济水平的差异,以及由此导致的教权差异。中国在发达农业的支持下很早实现了中央集权式统一。由于缺乏适合多雨气候和粘质土壤的耕作技术,古代西欧经济严重落后,无力建立中央集权大国;贫穷愚昧还助长了罗马教会的教权,使西欧在经济发展以后仍然不能统一。经济发展水平和宗教对统一的影响还解释了其他地区的统一或分裂。

工业革命;李约瑟之谜;贫穷;西欧;教权

引言

英国科学家李约瑟详实的研究表明,科学革命前的大约14个世纪中,西方科技一直落后于中国;于是他问道,为何西欧能在近代超越中国建立现代科学[1]?与李约瑟之谜紧密相连的是①,中国经济曾长期领先于世界,为何西欧能在近代实现工业革命,并由此一跃而超越中国?

中国和西欧最显而易见的差异莫过于文化,尽管二战后儒家文化圈各国经济大放光彩,近年来仍有研究用文化差异解释中国和西欧的“大分流”。随着制度经济学的兴盛,用私有产权制度的完善与否解释这一问题的研究也时有出现。但是这些回答在仔细考证时往往有难以自圆其说之处,也无法在更广范围内得到验证。文化和制度在百年以上的长时段来说都是内生的。我们尝试从外生经济条件差异,以及由此导致的社会条件差异出发对这一问题进行解释。

一、文献评述与理论分析

18世纪中叶英国率先发生了工业革命,经济从此告别了过去极其缓慢的增长模式。为研究西欧发生工业革命的原因,我们首先引述相关研究阐明工业革命最本质的突破及其发生的条件。然后我们将对照这些条件指出,一些常见的解释,比如文化习惯、制度和资源因素并非关键。最后我们将引述有关文献深入探讨西欧分裂如何能够在皇权专制下促进创新,并分析指出现存对分裂(统一)的解释不成立,这两点构成本文将提出的新解释的基础。

(一)工业革命发生的条件

商业的高度发展使劳动分工不断深化,促进了技术进步,还导致生产不断扩大,产生了组织工厂集中生产的需要。工业革命都发生在商业经济高度发展的国家,也说明高度发展的商业经济是工业革命的一个基本前提。工业革命的另一个前提是科学革命。然而由于工业革命中出现的很多著名发明,如飞梭和珍妮纺纱机等都源自工人的实践,North认为工业革命并不依赖基础科学[2]。Landes和李伯重指出,工业革命最本质的突破是瓦特改良的蒸汽机,它突破了人类劳动的天然限制,为工业生产提供了不知疲倦、廉价可靠的动力,是工厂这种革命性的生产组织形式得以普及的前提[3~4]。吴国盛指出,瓦特的突破性改进是在真空、气压和力学等基础科学知识达到一定水平才可能发生的,瓦特是一个具有良好科学素养的大学实验室技师,而非普通工匠[5]。Allen指出,蒸汽机刚开始使用的时候,能量转化效率很低,煤炭必须非常廉价,才能支持其使用并在此基础上逐步改进;英国拥有开采成本低廉、储量丰富的煤炭,因此率先发生了工业革命[6]。

商业高度发展和科学革命是工业革命最具有决定性的条件。18世纪的西欧诸国均已具备了这两个条件,因此在其中某个煤炭丰富的国家发生工业革命是必然的。中国所缺乏的正是高度发展的商业经济和基础科学知识的发展。当蒸汽机的能源转化效率提高后,煤炭资源的限制大大放松,其他西欧国家和日本都迅速地效仿和赶上,中国的工业化却始终举步维艰。所以我们研究为什么欧洲在近代超越了中国,就必须解释为什么工商业大发展和科学革命出现在欧洲,而没有出现在中国。我们知道,中国也发生了斯密革命,宋末和明末工商业繁荣一时,资本主义萌芽出现,但总体而言斯密革命并不普及,而且起伏不定。科学技术则长期被视为奇技淫巧而未得到重视,钟表早已传入中国,但一直只被当作饰品。

(二)精神、制度与地理

Weber认为新教使得追求财富和禁欲这对矛盾能统一起来,有力地促进了西欧资本主义精神的形成[7]。桑巴特也认为,西方因偶然和暴力得到的优越的精神至关重要[8]。李约瑟本人的回答是,中国之所以没有产生现代科学,是因为中国人重实用而轻分析。Lin认为中国过去的领先依靠庞大人口在经验积累上的优势,而现代技术依靠中国人所不擅长的实验科学[9]。Landes把中国的落后归因于对科学技术的漠视以及中国缺少发现和学习的机制——大学和学会。Landes也注意到这些解释都面临一个困难:罗马帝国也是重实用的,为何继承了罗马文化的欧洲人突然对分析产生了兴趣[3]?事实上,如果中国人只重实用,不关心形而上的思考,中国就不可能有如此发达的哲学和曾经辉煌的科学和技术发明。

制度经济学影响力的不断增加也引发了一些相关的解释。North and Weingast、Acemoglu, Johnson & Robinson认为欧洲自1688年英国光荣革命后,议会至上的原则得以确立,从而对私人产权有了根本的保障,促进了商业的发展[10~11]。艾德荣、张宇燕和高程从不同角度对中国近代的停滞进行了解释,最终都归结于中国没有建立良好的产权制度[12~13]。但Allen研究指出,产权的保障在欧洲其他国家,乃至于在中国,都和英国差不多,法国甚至因为私有产权的牢不可破而深受其害[6]。黄仁宇指出,日本在德川幕府时代并无私有财产不可侵犯的概念,但“在德川幕府后期构成资本主义体制之原则,……都已大致俱在”[14],可见私有产权的保障并非关键。工业革命前英国已经确立的专利制度无疑也会鼓励创造发明,但是如果社会不需要蒸汽机等发明,则这些奇技淫巧并不能给专利的拥有者带来利益,从而也不会对发明起到鼓励作用。

第三类解释重视地理和资源的作用。Elvin提出,中国人多地少,因而陷入了人口众多-发展农业-人口增长的恶性循环[15]。姚洋提出了一个改进的版本,提供了土地投资报酬率高的微观基础[16]。但人口是个内生因素,人口多可能正说明中国在生产和技术上领先,难以成为落后的根本原因。文贯中用疆域面积变化来解释宋明两朝后期出现的资本主义萌芽的凋零,即宋、明之后版图的扩大导致经济要素分散,工商业因缺少规模经济而停滞[17]。然而历代移民实边主要是去屯垦,迁至边疆的主要是农民,对内地工商业的规模经营影响并不大。李伯重指出了另一个可能因素,即中国煤炭资源没有分布在商贸发达的南方[18]。尽管这是一个不利的条件,但是它不能解释中国在蒸汽机效率大大改进,廉价煤炭不是关键条件之后仍然没有开始工业革命。

(三)欧州中世纪的分裂有利于革命性创新的出现

Diamond指出,欧洲中世纪的分裂有利于科学和商业的创新②:在统一的帝国内,一个人的不当决定会产生不可逆转的后果,郑和之后下西洋突然永久性地停止了;而在分裂的格局下,一个发明或新思想被认可的机会更多,哥伦布大西洋探险计划在得不到葡萄牙政府支持时,转而求助西班牙政府并获得了支持。

我们在前文中指出,商业大发展和科学革命是工业革命必不可少的条件,而这两个条件的成熟都与欧洲的分裂密不可分。工业革命不是凭空出现在英国的。就商业发展而言,意大利佛罗伦萨的毛纺织等行业在13世纪和14世纪盛极一时,佛罗伦萨、威尼斯、热那亚当时还是国际性贸易中心;此后,西班牙、葡萄牙推动的航海探险则为欧洲商业发展找到了广阔的市场。文艺复兴也在意大利发端,推动了欧洲的思想解放,意大利还建立了欧洲最早的大学,哥白尼、伽利略的研究直接开启了科学革命,为科学研究在英国的大发展奠定了基础。

就单个国家而言,欧洲诸国的发展也曾出现了停滞。意大利的商业发展并没有持续下去,志在掠夺金银的西班牙、葡萄牙的航海探险后来也衰落了。但欧洲与中国根本的不同在于,欧洲的分裂使得这些新事物的发展在其他国家得到了支持,出现了接力者,因而就整个欧洲来说进步的进程没有中断。

日本的发展为这种解释提供了佐证。Jacobs指出,中国的中央集权统治无孔不入的控制阻碍了工商业在中国的发展,而日本的各藩有很强的独立性,在德川幕府闭关大政策下仍然有一些藩坚持对外贸易,促进了工商业繁荣[19]。Landes指出日本在明治维新前,比任何非西方国家都接受了更多的科学和工业革命的熏陶,已打开了走向工业现代化的局面[3]。Maddsion显示,在整个德川幕府统治期间,日本的人均GDP由不到中国的90%跃升至超过中国40%[20]。蔡昉则从中国的统一帝国和西欧的封建制度为资本积累提供的激励差异解释了中国和西欧的大分流[21]。

(四)为何欧洲没有实现中国式的统一?

为什么欧洲长期陷于分裂而中国产生了如此持久的中央集权下的统一? Wittfogel认为,建设大型水利工程的需要导致了中央集权的产生[22]。他的同事唐德刚指出这种说法因果倒置[23]。比如都江堰是秦国已经成为霸主后,由其远离中央的地方官所建,绝不能认为是在建设都江堰的过程中塑造了中央集权制。密西西比河流域、亚马逊河流域也有治水的需要,却并未产生统一的帝国也可反证水利论的错误。

Diamond认为,中国的海岸线平直,欧洲的海岸线犬牙交错,欧洲也没有一个核心区域足以统一其他地区,最终中国长期统一而欧洲长期分裂[24]。这个解释问题明显:法国、德国所在的平原非常广阔,向周围扩张并无天险③;东欧的海岸线比西欧更为曲折,但没有出现邦国林立的局面。金观涛、刘青峰试图用“超稳定”概念和儒生阶层的存在解释中国的统一,但他们并没有解释为何只有中国出现了儒生阶层④[25]。此外,用稳定性分析历史问题的前提是由公认历史规律的数学化假设推导出一个微分方程系统,并证明均衡点的存在性和稳定性,但他们的数学证明并没有建立一个包含儒生阶层的系统,更未证明其稳定性。

我们认为,西欧陷于四分五裂、日本长期藩镇割据的根本原因在于,其民族国家形成之初贫穷落后,无力建立一个大型的中央集权国家。愚昧落后又培植了一个与政权相抗的精神权威,在西欧是罗马教会领导的基督教,在日本则是万世一系的天皇。在经济实力发展后,强大精神权威的阻碍使君主们(日本的幕府将军)仍然难以建立大型的中央集权制国家,因而长期处于分裂割据状态。而中国作为人类文明的发祥地之一,在公元1200年之前的漫长时间里,经济远比欧洲和日本繁荣,有实力建立统一的中央集权制国家;仓廪充实、民智早开的中国也没有阻碍统一的宗教权威生长的土壤。

二、中国在近代的落后与大一统帝国

在详细论述中国能实现持久统一,而欧洲长期四分五裂的原因之前,我们先具体考察皇权专制下的大一统帝国如何在一个大变革时代阻碍了中国的进步。中国也曾出现了商业、思想、科学等方面发展的势头,但最终却无一例外地被“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帝国所扼杀。

(一)帝国的闭关自守与经济落后

南宋的商业繁荣被游牧民族建立的元朝扼杀,游牧民族建立了比宋朝疆域更为广大的帝国,而之前经济发达地区的人们在这个大帝国中居于低等人的位置,无法继续工商业。明朝前期,在略早于哥伦布航行的时代,中国出现了郑和大规模船队的远航,但此后戛然而止,无人继承他的事业。明朝中叶,由于倭寇肆虐,嘉靖元年(1522年)实行了更加严厉的海禁。随着明军剿灭倭寇,隆庆元年(1567年),朝廷开放海禁,明末的江南商业经济再度繁荣。

清朝建立后,出于政治原因,实行了空前绝后的海禁政策。由王仁忱可知,顺治皇帝在1661年开始的“沿海迁界”使中国沿海50里以上的范围成为了无人区,不仅几乎完全禁绝了海外贸易,还彻底毁灭了中国最发达的手工业;1684年清朝统一台湾后开放海禁,但将对外贸易严格限制在漳州、宁波等四个港口,1757年又封闭其他三关、仅留广州港通商,而且严格限制外商在广州的活动,直至鸦片战争[26]。在一个中央集权的帝国内,这些闭关政策被彻底的执行,没有任何地方有机会探索不同的政策,对外贸易几乎停止,海外探险完全停止。

有限的商业使得斯密革命无从深化,经济发展停滞不前。Maddison指出⑤,公元1300年,中国的人均GDP仍然是世界第一,而到1500年(明中叶)西欧的人均GDP已超过中国[20]。Maddison-Project显示,在公元1500年之后直至1950年的近500年间,中国的人均GDP始终停滞不前;而同期的欧洲一直在快速发展,到瓦特改良蒸汽机的1776年,英国的人均GDP达到中国的3倍,鸦片战争前夕,英国的人均GDP达到中国的4.2倍[27]。换言之,由于禁绝对外贸易、压制国内商业,中国的工商业经济发展水平在近代从未达到足以发生工业革命的水平。

(二)统一帝国对思想和科学的抑制

中国也曾出现了类似欧洲文艺复兴的思想解放运动。作为正统思想的程朱理学,强调“去人欲,存天理”,“三纲五常”的政治和伦理秩序,推崇重农抑商的治世思想。而16世纪以后,王阳明及其为数极众的后学弟子们明确反对这些理论,王夫之针锋相对地提出“随处见人欲,即随处见天理”(《读四书大全说·梁惠王下》),黄宗羲指出“夫工固圣王之所欲来,商又使其愿出于途者,盖皆本也”(《明夷待访录•财计三》),李贽提出“庶人非下,王侯非高”(《老子解》)等主张张扬人性、强调平等以及重视发展工商业的思想。“东林党”通过书院的形式将这些思想广泛传播,并在一定程度上影响到了朝政。黄宗羲甚至明确地反对君权,“然则为天下之大害者,君而已矣”(《明夷待访录•原君》)。但是这些启蒙思想在清朝建立、中央集权再次强化,特别是在全国大兴“文字狱”后,迅速归于沉寂。

中国在明末也出现了钻研科学、译介西学的一股思潮,如明朝官员知识分子徐光启和利玛窦翻译了欧几里德《几何原本》,传统儒学重镇泰州学派方家的后人方以智也受当时风气之影响,钻研自然科学,强调实验与观测的科学方法。但是,这一风气如启蒙思想一样,随着清朝入关统一中国后的大力压制而凋零。如前文分析所指出的,在统一的帝国内,一个统治者的错误会产生难以换回的损失。基于政治安全而实行的闭关自守同时限制了继任皇帝们的眼界,于是失误被延续下去(这里说清朝统治者失误是站在后来人反思的角度看,未能顺应世界潮流,但在当时并非偶然)。由于中央集权控制力极强,这些开风气之先的研究者无可躲避,最终免不了彻底偃旗息鼓。而欧洲的启蒙思想、科学技术以及商业却能在的分裂状态下此起彼伏,总体上持续发展,实现了工业革命。

(三)佐证:中央集权程度变化与商业、科技

“统一—分裂”不仅如前文所提到的,能够解释跨国的发展差异,也可以解释中国国内商业和资本主义萌芽的起伏。除了分裂时期外,中央集权的弱化时期管制放松,有利于商业和创新,是比较接近分裂状态的。刘洪涛指出春秋战国是中国科技发展的第一个高峰,三国两晋南北朝为第二个高峰[28]。肖建乐研究表明,唐代后期由于藩镇割据,中央集权大大降低,城市和商业经济得到了很大的发展,当时位于中国北方水陆交通枢纽的开封异军突起,杭州、广州也在唐代后期得到了大发展[29]。

同样地,宋朝和明朝的后期也因为中央集权的弱化,商业、工场手工业等具有资本主义萌芽性质的经济达到了较高的水平。余蔚指出,宋朝南渡后,在政府大量地使用兼职,使得地方出现了在辖区内拥有绝对领导权的官员,大大降低了中央集权[30]。这一时期,中国的专业化生产迅猛发展,形成了临安、四川等印刷造纸中心,泉州、广州等造船中心,以及景德镇的制瓷中心。工商业的繁荣也造就了临安、成都等商业性大都市。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裁撤宰相及中书省,同时分封诸多儿孙为王,其结果却正好与其初衷相背,取消相权使皇帝依赖宦官,宦官乱政导致东林党兴起,皇帝经常受到两者的蒙骗和掣肘;分封则是经过去反复证明有损中央集权的。其结果是,明朝后期中央集权弱化,工商业经济在明末大发展,苏南盛泽镇由五六十户的小村子发展到一个以批发丝绸为主,拥有五六万人口的大镇[31]。

各代中央集权程度变化及相应的经济、思想、科技与城市发展见表1。科技总体上呈“乱世创新、盛世推广”的特征,皇权专制下中央集权的弱化明显有助于商业的发展和城市功能的发展(以统一国家提供的大市场、安定秩序和频繁交流为前提)。

表1 中国中央集权程度变化与经济社会发展

三、经济强盛与中国的统一

中国在公元前3世纪已经建立了统一的中央集权制大国,并在此后绝大部分时间里保持了这种状态。我们先考察中国何以能在广阔的范围内建立统一的国家,然后再研究她何以能够建立起维护中央集权的治理机制,保障了它的长期统一。

(一)经济基础与军事统一

中华文明兴起之地,即今日陕西、河南和山东为主的地区。这里有肥沃的冲积平原,又有适量的降水,因此使用原始简易的耕作技术(浅耕)也能够获得较高的农业产出。据吴慧考证《周礼》中的相关记载,周朝时一个青壮年劳动力的口粮达到了每日1.2斤大米[32]。春秋战国时期,铁制农具逐渐得到普及,生产进一步发展。王思明表明,发展至汉代,中国不少地方小麦亩产达到130~150斤,远超过同期的欧洲,甚至直到12世纪,多数欧洲国家小麦亩产仍然只有中国汉代产量的一半[33]。

中国正是依靠雄厚的经济基础建立了最初的国家,并随着生产技术的进步逐步实现了千万平方公里国土的统一。刘庆柱和韩国河指出,中原地区的土壤和气候条件为中原文明的繁盛提供了非常优越的自然条件和充足的食物来源,夏代之前中华文化即从“多元”走向以中原文化为核心的“一体”格局,随着农业、手工业的不断发展,以中原为核心的帝国的疆域不断扩大[34]。炎帝和黄帝部落兴起于肥沃的关中平原及其周边,所建成的部落联盟成为国家之基础。夏商两朝的疆域主要包括黄河中下游的平原地区。商朝末期,黄帝部落的后裔又兴起于关中平原,建立西周,将疆域扩展到长江以北。春秋战国期间,铁器的普及使长江中下游地区逐步得到开发,进入中国的政治版图核心区。秦朝仍然依托肥沃的关中平原,振兴水利,大力推广铁制农具,因而能够富国强兵,一统天下,奠定了中国版图的基础[35]。

可以看出,中国广大疆域的统一是随着经济发展逐步完成的,经济基础是军事统一的必要条件。秦朝以前的数个关键王朝都兴起于肥沃的关中平原,也有力地证明了这一点。事实上,在诸侯争霸的春秋战国时代及以后,很多亲自参与过战争的政治家、军事家都认识到经济实力是统一全国的根本基础。例如,春秋初年,管仲指出:“甲兵之本,必先于田宅”(《管子•侈靡》),“国富者兵强,兵强者战胜,战胜者地广”(《管子•治国》),孙子也强调经济是军事扩张的基础⑦。曹操总结道,“夫定国之术,在于强兵足食,秦人以急农兼天下,孝武以屯田定西域,此先代之良式也。”(《三国志·魏书》)。

(二)经济基础与中央集权治理结构的建立

统一的大型国家建立以后,如何保持皇帝命令在广阔国土上畅行无阻,维护国家统一,是一件比军事统一更困难的事。周朝依靠强大的经济军事实力初步奠定了中央集权大国的基础。周朝规定土地为天子所有,协助诸侯治理封国的官员由中央政府任命;周公将有利于中央集权的措施制度化⑧,确立了嫡长子世袭制、规范政治与家庭的等级秩序[36]。之后各代,中国逐步完善和加强了中央集权体制,主要体现在郡县制与科举制的采用,而它们都建立在较强的物质基础之上。

春秋以来,随着铁制农具开始普及,农业生产过程的个体性质大大加强,因此便于集体耕作的井田制在春秋时期开始瓦解。土地由领主占有制变为地主所有制,贵族对土地的垄断被终结,庶民也可以私有土地。如李根蟠所指出的,它在一定程度上实现了土地所有权与政治统治权的分离[37]。拥有大量不依附于领主的自耕农后,君主指派职业官员直接统治地方成为可能,郡县制得以建立。方卿表明,春秋时期诸国普遍设县,长官改由国王在贵族中选择人轮流担任而非世袭,因此避免了贵族势力坐大,加强了集权;战国以后郡县体制大致成型,郡守往往从有功的平民中选任,世袭贵族势力进一步削弱[38],为秦建立我国第一个中央集权制帝国做好了准备。秦朝的统一使得郡县制推广到西部和南方广大地区,奠定了后来各朝代全国行政的框架。

在郡县制下如何选拔忠于皇帝而不是地方势力的官员非常重要,但直到汉朝灭亡也未能找到有效对策。征辟制、荐举制乃至于九品中正制都无法避免官员的选拔被地方势力把持,其对皇帝、国家的忠诚难以保证。两汉察举最主要的科目是孝廉,据黄留珠统计,官贵和富豪子弟要占到两汉孝廉的75%以上[39]。幸运的是,农业和手工业的发展为解决这个问题奠定了物质基础。首先,农业生产持续发展,王思明指出,汉朝谷物的亩产量已经超过公元1700年时的欧洲,普通民众收入提高⑨[33]。其次,东汉蔡伦发明了廉价的造纸术,大大降低了教育成本。普通民众接受教育成为可能,选官范围得以扩大。在此基础上,隋朝创立的科举制打破了世家贵族对官职的垄断⑩。科举制使得选拔人才依赖于中央制定的统一标准,而不是地方贵族和官员的主观喜好,因此能保障官员对中央政府的忠诚,奠定了中央集权的人事基础。

(三)物质基础与“大一统”思想体系

1. “大一统”思想的发展

建立在先进农业生产基础之上的周朝初创了中央集权制度,这一制度随着周朝的技术和文化的广为传播而深入人心。因此,即使在春秋战国的年代,对统一的向往也从未动摇。这既体现在不断有强大的诸侯力图一统天下,也体现在知识分子对周朝文化制度的崇尚和缅怀。春秋以来的长期战乱,破坏了周公以来建立的社会秩序,也加重了人民负担。于是孔子提出要施仁政恢复礼制,他的论述为周礼充实了理论基础[40]。他所编著的《诗经》强调,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又曰:礼乐征伐皆出于天子。这成为“大一统”思想的来源。战国时,公羊高进一步明确地提出了“大一统”的概念:“何言乎王正月?大一统也。”(《春秋公羊传·隐公元年》)。

在秦朝之后,汉朝重新统一了全国,但不时有地方势力挑战中央权威,因此需要一套从根本上巩固皇权的理论。孔子主张恢复社会秩序的学说以及公羊高提出的“大一统”与此要求契合。董仲舒在此基础上,结合阴阳学说建立了“大一统”和“天人感应”的理论。大一统即崇尚天下一统,一统既指天子领导下的政治统一,也指思想文化的和谐统一。天人感应强调君权神授,董仲舒指出,“唯天子受命于天,天下受命于天子”(《春秋繁露·为人者天第四十一》)。这种君权神授不同于宗教,这里的天是儒家道德的维护者,天命不会无条件给予一人,如果天子不施仁政,则上天会通过灾异警戒皇帝。后面一点汉武帝不会喜欢,但他还是接受收了,决定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因为自古以来“天命无常,唯有德者居之”的思想已深入人心⑪,像日本天皇那样编造自己家族万世一系的神话在中国行不通。科举制的推行,又将“大一统”价值观从小灌输给读书人,“大一统”成为中国人对历史的基本认识,即所谓“分久必合”。

中国优越的经济地理条件还使得具有共同的大一统思想的华夏民族及其价值观未被大洪水,以及入侵的外敌毁灭。黄河中上游地域广阔,有很多支流,附近都可耕种居住,先民不必像其他三大文明那样聚居在干流上,得以免于洪水的毁灭⑫。广阔的地域还使得中华文明抵御住了匈奴、突厥等游牧民族的侵袭,以儒家为代表的中华文化始终居于主导地位。

2. 物质基础与去宗教化社会价值观

宗教学大家吕大吉先生指出,宗教是人类社会生产力水平和认识水平低下的产物[41]。自然条件优越(居住地区降水适中)的中国人较早地实现了安居乐业,子孙依靠祖先的经验而生存,在崇拜、传承其荣光的过程中实现自己的价值。同样描述大洪水,诺亚方舟的故事记录了在干旱的西亚,聚居在干流旁的人们在大洪水面前的无助,只能祈求神的庇佑;而大禹治水反映了中华先民征服改造自然的决心与智慧,大禹成为后世子孙敬仰的英雄。《礼记•礼器》“夏立尸而卒祭”的记载表明,夏代的祭祖已经非常隆重,晁福林对商代祭祖的隆重有详细的考察[42],据李小光最晚在商朝,中国人对祖先的崇拜和祭祀已取得了对模糊的自然神的绝对优势[43]。在民智早开的中国,从没有任何宗教能动摇以孝为重要支柱的儒家思想的地位,没有任何宗教势力能威胁皇帝的地位。而在颠沛流离中,犹太人强化了对耶和华的信仰⑬,在干旱的中亚、西亚和北非,伊斯兰教得到了游牧的阿拉伯人、突厥人广泛的信仰。

这些宗教在传入中国后都不曾取得统治地位。西汉末年传入的佛教曾经赢得了较多的信众,但遭到了知识阶层的强烈反对,比如韩愈曾言辞激烈的反对皇帝迎奉佛骨⑭。635年,阿罗本将基督教支派景教传入中国,但始终无足轻重。太平天国源自基督教的崇拜也遭到儒家知识分子的强烈反对,曾国藩认为它使得“举中国数千年礼义人伦诗书典则,一旦扫地荡尽……乃开辟以来名教之奇变,我孔子、孟子之所痛哭于九原”(《讨粤匪檄》)。

四、贫穷欧洲的分裂及其后来居上

即使在罗马帝国时代,广大的西欧和北欧地区也只有部分属于罗马帝国,大部分都未被统一在罗马帝国内。此后,在西欧、北欧的土地上,先后建立了一些较为强大的王国。5世纪早期,当时仍是未开化蛮族的日耳曼人建立了法兰克王国。9世纪中叶查理曼帝国一分为三,东法兰克后来成为神圣罗马帝国,邦国林立的西法兰克由卡佩王朝统一。但都未能建立一个统一的中央集权大国,特别是不列颠和亚平宁半岛处于长期分裂,并且与欧洲其他地区相对独立。我们将从经济条件和罗马教会的限制方面找寻原因。

(一)中世纪早期:经济落后与欧洲的分裂

西欧一年四季降水不断,而且土壤粘性重。奇波拉指出,这样的农业条件需要强力的犁田工具进行深耕以保持肥力并形成垄沟排水;然而古老文明都出现在比较干旱的地区,其发明的浅耕技术重在犁碎表层土壤使空气流通和制止杂草滋生,防止肥沃土壤流失并保墒,仅适用于欧洲东南部的地中海地区[44]。

综合奇波拉、周之桐和曾尊固可知,在古代的技术条件下,西欧的气候和土壤条件对农业生产的不利还表现在四个方面:(1)欧洲的大部分土地土壤贫瘠,需要大量施用石灰和粪肥才能高产,这在中世纪早期和中期是难以做到的;(2)土地粘性重,一些地区甚至在地表形成硬质铁盘层,不利于植物根系的生长;(3)降水的丰富导致田间经常有淤积的水影响谷物生长和耕作,更有很多地区由于林木丛生,长期未开发为耕地;(4)春夏偏湿冷的气候往往会造成小麦等谷物的减产[44~46]。而欧洲在10世纪才能有效使用畜力,适合西欧气候和土壤条件的马拉重犁以及三田轮作制大约在公元1200年以后才逐渐普及⑮。在此之前,西欧一直很贫穷,农业产出低,人口稀少。在罗马帝国时代,西北欧很多地区一直处于文明的边缘而为游牧民族所占据,具体可参考图1。

到公元700年时,法兰克(包括现法国及其以东的一些地区)仍然很穷,种一升谷物只能收获两升[47],因此人口非常稀少。查理曼大帝即位后,陆续占领了莱茵河以东的广大地区,囊括了今日从奥地利到法国,从罗马以北直到易北河以西德国的广大土地,并于公元800年加冕为罗马皇帝。但是查理曼建立的并不是一个中央集权的君主专制国家[48],国境内经济发展水平低下,几乎没有工业和贸易,城市很小,甚至由于查理曼无力支付官员的薪酬,只能把土地交给法兰西老贵族[47]。“直到12世纪,多数欧洲国家小麦亩产只有70斤左右。而中国的小麦亩产早在汉代就有不少达到130-150斤。”[33]。到18世纪初四田轮作推广使得亩产翻番之前,英国的小麦亩产量仍然只有90斤[46]。西欧的经济落后还体现在城市的规模和数量上。罗马帝国的大城市,除罗马城以外,其他都在帝国的东部,包括亚历山大里亚、拜占庭城、雅典、安提克等。在中世纪的早期和中期,西欧和北欧的土地上从不曾产生大的城市。

前文指出,建立大帝国的军事扩张需要坚强的经济后盾,中央集权的运行依赖由发达农业供养的庞大的职业官僚阶层。而公元1200年之前,西欧始终十分贫穷,从不曾具备统一的经济基础。罗马帝国建立在地中海贸易的利润和对东部富饶地区的掠夺上,而且罗马帝国也没有完成欧洲的统一,西欧和北欧广大地区仍然是相当独立的存在。因为这些土地非常贫瘠,在军事和管理上都无法从当地获得足够的经济支持,扩张的版图难以稳固下来。这也说明,一个地区能否产生一个统一大国并非取决于Diamond所说的核心区域大小,而是取决于经济上较为富裕的可扩展地区的大小。罗马帝国灭亡后,东部有较为强大的东罗马帝国,地中海西部和南部兴起了强大的伊斯兰国家,西欧的海外掠夺难以为继。在西罗马故土及其周边建立的贫穷国家,依靠自身单薄的经济无法统一欧洲。

图1 公元14年罗马帝国各省人均收入

(二)中世纪中晚期:罗马教会对统一的阻碍

在贫穷愚昧的西罗马帝国末期,基督教逐渐俘获了人心,并逐渐从一个反复受到迫害的宗教成功晋升为罗马帝国的国教⑯。基督教还扩张至西欧、北欧等罗马帝国以外,当时仍十分贫穷荒蛮的地区。罗马教会领导的基督教对统一的阻碍表现在多个方面。

1. 反王权的思想

就思想方面而言,基督教具有藐视俗世君王的传统。《旧约·撒母耳记》讲到,以色列人要求先知为他们立一个王,上帝让先知警告以色列人:“管辖你们的王必这样行,他必派你们的儿子为他赶车,……必取你们的女儿为他制造香膏……也必取你们最好的田地……你们的粮食和葡萄园所出的,他必取十分之一给他的太监和臣仆……”。在其影响下,蛮族的国王很难建立起国民对自己的忠诚,因此非常不利于进行军事扩张,统一欧洲。

这种双重权威产生了非常久远的、根深蒂固的影响,亨廷顿在分析冷战结束后的世界形势时仍然说:“在整个西方的历史上,先是唯一的教会然后是教会与许多国家并存。上帝与凯撒,教会与国家,精神权威与世俗权威,在西方文化中始终是普遍地二元并立的。”他指出,“作为西方文明象征的教会与国家之间的分裂和一再出现的冲突,在其他文明中并不存在”⑰。

2. 罗马教会的政治优势地位

就政治方面而言,西欧诸国王在政治上从属于罗马教会,扩张必然受到教会的制约。由于西欧诸国王并非罗马皇帝法理上的继承人,未继承罗马皇帝对罗马教会的支配权,反而要借助教会的册封加强权威。西罗马帝国灭亡后,在西欧邦国林立的土地上,罗马教会的世俗权势迅速扩张,成为一支举足轻重的政治力量。不少蛮族国王,包括建立了法兰克王国的克洛维斯,皈依了基督教。教皇还在8世纪伪造了《君士坦丁赐文》,声称君士坦丁皇帝将皇冠赐给教皇,并让他统治整个西部帝国。8世纪中叶,加洛林家族的丕平得到教皇的支持成为法兰西国王,对教皇格外尊重。

查理曼大帝(742~814)虽然显赫一时,但因其皇帝尊位是罗马教会所封,也常常不得不向教皇让步,其扩张自然受制于教皇。查理曼大帝死后,其帝国一分为三,东法兰克在10世纪发展成为强大的神圣罗马帝国,为了扩张其疆域与教皇进行了激烈的斗争,并一度占据上风。11世纪中期,乘着亨利四世年幼,教皇重振权威。成年的亨利四世试图挑战教皇权威,教皇开除了他的教籍并废除其皇位,最终迫使其承认错误。

3. 罗马教会的经济和军事势力

罗马教会阻碍欧洲统一的第三个因素是教会拥有强大的经济和军事等世俗力量。丕平为感谢教皇的支持,帮助教皇建立了教皇国,教皇有了自己的政治领地。自查理曼统治时起,教会的什一税逐渐通行于欧洲,教会地产也迅速增长[49]。11世纪末,教皇乌尔班二世利用基督徒的宗教狂热发动了第一次十字军东征,极大地加强了教皇的权威;教会体系此时占据了整个欧洲三分之一的土地[47]。教皇英诺森三世在位时(1198~1216),教会权威登峰造极,成为整个欧洲最强大的统治者,成功地让英格兰、西班牙、葡萄牙以及法国的国王都成为其封臣。1230年建立的宗教裁判所可以直接杀死异教徒。当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帝腓特烈二世想要扩展他在意大利的权力时,英诺森四世(1243~1254)开除其教籍,废黜其皇位,并发动了宗教战争,使得腓特烈二世郁郁而终。此后不久,教皇取得了任命皇帝的权力,皇帝变得有名无实,在之后600年内神圣罗马帝国只是一个由独立小国组成的松散联邦。直到文艺复兴和科学革命期间,罗马教会的影响仍然巨大,是欧洲不可忽视的一支力量。

(三)政教之争与君主立宪

政教争斗对大国扩张的限制使得一些小国得以以多样化的制度存在。其中最具影响的是亚平宁半岛上先后建立的威尼斯共和国和佛罗伦萨共和国。起初它们大致仿照雅典城和罗马城的共和体制。到13世纪时,两国都建立了对政府专制的限制,这也为其他欧洲国家限制王权树立了榜样。中世纪后期,长期分裂的欧洲各国国内民族意识逐渐形成,欧洲的统一越来越不可能。继续存在的政教之争导致一些国家建立了对王权的法律限制,而这种限制的形成为新思想和商业发展提供了宽松、安全的环境。

英国自被衰落的罗马帝国放弃后,便长期处于布立吞人、盎格鲁——撒克逊人等蛮族的争夺中,邦国林立。600年左右,英国最大的邦国肯特改宗基督教,之后罗马教会领导的教会组织在英国迅速发展。11世纪初英国统一后,一直谋求摆脱罗马教会。由于英王在英国主教的任命问题上败于教皇,再加上英国与法国战争的失利,英国发生了贵族叛乱,并强迫英王在1215年签下《大宪章》,成为君主立宪制的开始。

法国的卡佩王朝取代西法兰克后不断壮大,1300年时腓力四世统治了法国的绝大部分土地。因为向境内教士征税,腓力四世与教皇发生了冲突,召集了由教士、贵族和市民三个阶层组成的三级会议来对抗教皇。三级会议并没有发展成为议会,但逐渐形成了法王在征税等重大事情上需要与这些社会阶层沟通的惯例,并且曾一度成为定期召开的会议。1789年的三级会议则迅速演变为制宪会议,导致了君主专制的彻底结束(复辟时也基本延续了宪法的权威)。

(四)分裂与欧洲商业的发展

欧洲的商业首先兴盛于地中海北岸的亚平宁半岛。这里是比较干燥的地中海气候,在使用马拉重犁之前是欧洲最富庶的地区(见图1),又因为地中海是沟通亚洲、欧洲和非洲的必经之路,因此具有发展商业活动极为有利的自然条件。罗马帝国灭亡后,亚平宁半岛由于教皇国、西北欧大国等的持续争夺而陷于四分五裂,这为多样化的经济发展创造了可能。威尼斯、佛罗伦萨等国积极发展工商业,繁荣一时。佛伦萨自13世纪初就出现了多个工商业行会,14世纪时工场手工业兴盛起来,毛纺织业尤为发达。

由于通过地中海与东方的贸易受到了强大的西亚穆斯林国家的盘剥,一些商人希望建立绕过地中海的商路直接与东方进行贸易。如前文提到的,此时又是欧洲的分裂为这个雄心勃勃的构想增加了实现的机会。得不到葡萄牙政府支持的哥伦布转而求助于西班牙王室,得以在后者支持下进行远洋探险,最终发现了美洲新大陆。此后,欧洲的冒险家又很快发现了绕过地中海与印度、中国和日本直接进行贸易的商路。由此导致的远洋贸易和殖民掠夺大大促进了欧洲商业的发展。

欧洲的分裂还使得处于竞争关系的欧洲各国都努力发展对外贸易和殖民活动。在这种竞争中,西班牙、葡萄牙不思进取、耽于享乐的错误被惩罚;荷兰、英国后来居上,工商业在殖民地廉价原料和广阔市场的支持下飞速发展,欧洲人的财富迅速增加,城市人口持续增长。贸易和分工在全世界的发展使得“斯密动力”对经济发展的作用发挥到极致,工业生产水平不断提高,为工业革命的发生准备好了经济条件。

(五)罗马教会与文艺复兴、科学革命

Landes强调,相对于欧洲,中国对科学技术的漠视以及科学机构的缺乏十分突出[3]。为什么明清时期的中国人缺乏对科学技术的热情,而欧洲人却乐此不疲?这既有政治分裂的影响,也与罗马教会有直接的关系。随着各国民族意识的觉醒和国家实力的增强,质疑罗马教廷的思想不断滋长。另一方面,13世纪以来随着权力的增加,教皇不再励精图治,连续几任教皇都腐化堕落,严重动摇了教皇的权威,也为冲破教会思想桎梏提供了契机。分裂再次发挥了作用,独立的佛罗伦萨共和国等地率先于14世纪兴起了文艺复兴,并于15世纪末至16世纪初在西欧各国普遍展开。

文艺复兴初期主要是针对基督教会的苦修教义发展了人文主义。在基督教义中,人是生而有罪的,需要严格遵守神的指示苦修,才能在必将到来的末日审判中,得到赦免而升入天堂。但是,教会的权贵阶层却通过征收什一税、出售赎罪券而放肆的享受俗世的生活。王美秀等指出,日渐富裕的市民强烈地质疑这种言行不一的说教,他们把人看作美好现实生活的创造者和享受者,不再强调来世[50]。文艺复兴中后期,对教会的不满促使人们去研究圣经,人们热情地学习希腊语(圣经新约原文是希腊文),同时也学习古希腊的科学文化。作为反对教会的有力工具,古希腊的质疑精神和科学被接受、发展,为科学革命完成了思维方法的培训。

哥白尼通过对天体的长期研究在1543年提出了日心说。伽利略发明了望远镜,为日心说提供了进一步的证据。培根则发展了实验方法,并提出了知识就是力量的口号。科学技术的发现以确凿无疑的方式证明了教会的错误,极大地鼓励了科学和理性。反抗教会的过程既培养了社会对科学技术的崇尚,也发展了科学研究方法,以及方便科学知识传播的科学社团等,最终导致欧洲在17世纪出现了科学发现层出不穷的科学革命,为工业革命准备好了另一个条件。

五、扩展讨论

(一)日本割据的形成与资本主义的发展

日本在古代的经济发展长期远远落后于中国,国家和社会制度也是在很晚的时候才借鉴中国唐朝而建立。虽然“公元前3世纪末,种植水稻和使用铁器的文明传进了日本,但日本还处于不了解真正农耕技术的新石器时代”;4世纪时,日本才刚刚从原始社会走出来,铁器与生产技术人员仍然为王公贵族所垄断,日常的农业生产仍然使用石器和木器[51]。5世纪时,日本曾有数个小国向中国南朝进贡,请求赐封。6世纪末,日本在权臣苏我马子和圣德太子的管理下,完成了初步统一。

借鉴中国唐朝的天子专制而制定的律令制于公元757年实施,正式确立了天皇集权制。由于日本贫穷落后,日本的天皇制与中国的天子制有两方面重要的不同。第一,日本借助神道教,确立了天皇是神的后代,万世一系的地位。日本的天皇历史并不久远,最早的历史记载出现在607年。8世纪官方修编的《古事记》和《日本书记》里杜撰了天照大神命令子孙统治日本的故事,被处于愚昧落后状态的日本人接受。第二,没有建立保障中央集权的官僚体制。王仲涛等指出,唐朝的制度需要大量的官员和严密的国家组织,这对于贫穷弱小的日本来说是没有能力接受的[52]。当时的首都平城京既无城墙也无市民;日本并没有学习中国的科举制,贵族的世袭特权仍然被延续,地方也有很强的世袭残余[51]。

缺乏制度保障的天皇集权很容易被强大的贵族势力所破坏,自12世纪以后,天皇的权力就被幕府取代了。1192年,幕府将军挟持天皇号令天下,此后多个家族建立的幕府相继统治日本,直至1868年明治维新。在此期间,日本的政治类似于西欧,幕府以及大的领主掌握了实际行政权力,但同时保留着法理上居于最高地位的天皇。天皇在法理和精神上的最高地位让幕府难以建立巩固的中央集权:一方面使得幕府将军的统治不具有合法性,另一方面给想推翻幕府的人以合法的名义。因此在近700年的幕府统治时期,日本实际上处于各藩相对独立的领主所有制下。尽管在17世纪,德川幕府颁布了锁国政策,对外贸易受到了打击,但是萨摩、长洲等藩仍然实行了促进资本主义经济发展的政策,没有完全禁绝对外贸易。Jacobs通过对多个行业的研究指出,在1636年至1857年的闭关锁国期间,日本已初步实现了工业化[19]。

(二)东欧西亚中央集权国家的形成及其衰落

东罗马帝国保持了上千年的中央集权。其原因在于经济基础,以及和罗马教会的关系都与西欧不同:首先,东罗马帝国大部分属于夏天降雨少的地中海气候,古代文明留下的浅耕技术足以使本地区拥有高水平农业产出。东部还拥有原罗马帝国的多数大城市,因此经济远胜于西欧(见图1)⑱,得以维持类似中国的庞大官僚体系保障中央集权。其次,东罗马帝国作为罗马帝国的继承者,其皇帝享有对基督教会的控制权,君士坦丁皇帝曾数次召开主教会议裁决教会争议。丧失西部领土后,东罗马帝国皇帝也一直对东部基督教会,即东正教享有权威,并且努力将基督徒的护教热情转化为对国家的忠诚。

奥斯曼土耳其也以这片土地为核心建立了疆域广大的中央集权国家。一方面,奥斯曼土耳其占据了东欧和安纳托利亚的富庶区域,因而和中国、东罗马帝国一样可以建立庞大的官僚体系维持其统一和中央集权。另一方面,奥斯曼土耳其是政教合一的国家。伊斯兰教成为其凝聚国民、加强中央集权的精神力量。

该地区曾出现过发达的希腊商业文明和科学。但在东罗马和奥斯曼土耳其的统一帝国内,皇权专制无孔不入的控制中断了其进步的进程。东罗马曾经办过大学,但在10世纪末就不复存在了。奥斯曼土耳其之前的穆斯林世界曾经继承并发展了古希腊的很多哲学思想和科学,成为欧洲在文艺复兴期间学习希腊文化的中介,但9世纪中叶具有强烈正统派思想的穆台瓦吉勒执政后,科学研究立即遭受了灭顶之灾[53]。奥斯曼土耳其帝国的保守有过之而无不及,对其西欧邻居发生的一切无动于衷,最终沦为欧洲列强的殖民地。

(三)印度的分裂

曾产生了印度河文明的印度次大陆,为何没有发展成为中国式的统一帝国?原因和欧洲类似。农业为基础的定居文明开始时,人类的工具极为简陋,难以对付潮湿地区丛生的草木和板结的土地,四大古文明都在降雨较少或者干旱但灌溉便利的地区起步。不同的是,中国在气候上具有广阔的过渡区,古文明可以逐步适应、扩展至潮湿地区;而印度河文明等古文明缺乏气候上的过渡地区,难以扩展壮大。如刘欣如所言,印度河流域和部分恒河上游区域是热带亚热带干旱气候,而恒河中下游为潮湿的热带气候,“这里土地坚硬、植被茂密,非用坚硬锋利的铁器不能开垦”[54]。印度河文明消亡后,印度人在不能很好适应的恒河流域从头开始,他们忘记了文字,直到入侵的雅利安人带来梵文。在铁器普及以前,恒河流域的生产力无疑很低下,因此古代印度从未能像中国一样建立由科举制、职业官僚体系支撑的中央集权制度。

雅利安人来到后,生产力低下、愚昧落后的印度人接受了婆罗门教。之后又在孔子时代,产生了与婆罗门教冲突的佛教、耆那教。8世纪初,阿拉伯军队攻占了印度河流域的一些港口和城市,给当地带来了伊斯兰教。此后,突厥穆斯林数次劫掠印度,并于13世纪初在印度建立了强大的外族政权,大部分时期对于印度本土宗教实行了歧视政策[55]。种族矛盾加上宗教矛盾,使得印度的统一成为了可望而不可及的事,长期处于实质上的封建割据状态。在前工业革命时代,由于缺乏中央集权下的统一,市场狭小,交流有限,加上宗教压制,印度从未创造出堪比中国的科技成就。英国入侵后,印度仍然保留了不少土邦,很大程度上仍然是封建割据状态。但殖民统治下的分裂割据并没有导致印度的工业革命,主要在于英国殖民者的阻碍和压制[56]。

六、结语

曾经长期居于世界第一的中国在近代被西欧超越,且在很长时间内没能实现工业化。对工业革命发生过程的系统探讨表明,商业大发展和科技革命是工业革命的关键前提。在大变革时代,中国的统治者在全国推行了阻碍商业和海外贸易的政策,导致南宋末、明末资本主义萌芽凋零,并阻碍了新思想、新技术的出现。在大一统的帝国内,这种错误难以被纠正。西欧邦国林立,它的商业发展、思想解放、科学发展也曾在一些国家出现了停滞,但这些对于工业革命至关重要的发展却在西欧另外一些国家得到了继承和发展,最终在煤炭十分丰富廉价的英国产生了彻底改变世界面貌的工业革命。

中国长期保持统一,而西欧一直保持邦国林立的局面的根本原因在于经济基础不同。一方面,中国古代经济发展水平高,能够维持保障中央集权的庞大官僚阶层,推行郡县制、科举制等有利于加强中央集权的制度。另一方面,优越的自然条件使得中国人以儒家思想体系作为价值观基准,而不是去笃信有碍于政治扩张的宗教。欧洲正好相反:在中世纪早期和中期的技术条件下,西欧农业产出低,经济落后,无力维持统一大国所需要的庞大官僚阶层。同时,基督教在贫穷愚昧的欧洲深入人心,教会势力在中世纪迅速成长,使得欧洲在经济发展后仍然难以实现统一。这些因素也解释了日本、印度的长期割据。

需要强调,欧洲分裂局面对创新和竞争的积极作用只发生于王权专制下的大变革时期,不宜作无条件、极端化的解读。我们有充分理由坚持对我们国家的大一统文化传统及制度的自信。在古代,中国的大一统曾在科学革命前长达1400年的时间里促进了经济和科技的更好发展:统一促成了文字的统一,保障了交通安全,各地人民之间交往密切化,中国2倍于欧洲的人口优势[9]才真正产生了规模收益,形成科技水平优势。在开放的当代,分裂局面曾经具有的优势不复存在。因此分裂的欧洲在谋求一定程度的统一。对比当代的中国和印度,也可以看出中央的强有力领导非常重要。中国在中央统一部署下,教育、医疗、铁路等迅猛发展,各级地方政府官员为了提升政绩获得提拔,也竞相提供有利于经济发展的基础设施与软环境。而印度各邦的首长不由中央任命,地方政府迎合选民的短期偏好,而忽略有长远意义的投资,以教育为例,印度人口最多的北方邦和比哈尔邦1991年的识字率还不到50%[57]。 (本论文感谢审稿人和李达的建议)

注释:

① 文贯中(2005)认为李约瑟之谜还包括,为何古希腊的科技曾领先于中国。这是另一个问题。第一,古希腊和西欧地理经济条件不同,相隔较远。第二,古希腊属于次生文明,其科学技术更多是借鉴周边文明的产物。以数学为例,古埃及人已使用方程,会计算正四棱台体积,有了等差级数的概念;苏美尔人能够求解一次方程组、部分二次、三次方程和指数方程;巴比伦人会计算长方体、圆柱体以及四棱锥体的体积。见乔治•萨顿《希腊黄金时代的古代科学》。

② 据DIAMOND J M. Guns, Germ, and Steel: The Fate of Human Societies[M]. New York: W. W. Norton and CO. 分裂割据还有一个次要的作用是有利于资本积累。Braudel(1986)指出,在缺乏中央集权的欧洲和日本,世袭大地主拥有大量财富,滋养了新生的资产阶级。

③ 法德平原东部是广阔的平原;西部的比利牛斯山并不如秦岭高峻难攀,而且南北都有坦途连通;穿越不足35公里的英吉利海峡控制英国,并不比北京穿越狭窄的沿海通道控制东北更困难。

④ 金观涛、刘青峰于1992年出书对其1981年的论文进行了充实,但以上问题仍然存在。

⑤ 有关中国近代人均GDP的重要研究还有刘逖(2009),Bairoch(1981)和刘光临(2009)。Maddison和刘光临方法不同而结论相近,估值在刘逖和Bairoch之间,故本文以Maddison为准。

⑥ 参见:钱存训. 书于竹帛[M]. 上海:上海书店出版社,2006. 1975年湖北云梦县睡虎地出土简中出现了“纸”字,并且描述了它的由来。郑也夫. 造纸术的起源[J]. 北京社会科学, 2015(07): 4-15. 早期的纸成本和质量上都不理想,所以绝大多数书写仍然用竹帛。

⑦《孙子兵法•用间》:“凡兴师十万,出征千里,百姓之费,公家之奉,日费千金;……不得操事者,七十万家”。

⑧《左传•文公十八年》,“先君周公制周礼曰:则以观德,德以处事,事以度功,功以食民。”

⑨ 春秋早期,秦国已经率先使用铁器,战国晚期普遍推广使用,汉朝的和平以及轻徭薄赋环境使得社会生产迅速恢复和提高。见王锋钧. 西安地区先秦时期农业的产生与发展[J]. 农业考古, 2011(01): 50-54.

⑩ 刘文瑞,杨柯. 试论科举制对中央集权体制的历史作用[J]. 天府新论, 2009(02): 125-130: 以明清两代为例,有将近一半获取功名者来自农村,而且有相当比例出身贫寒。

⑪ 例如,《尚书•商书•汤誓》记载,伊尹相汤伐桀,说“……非台小子,敢行称乱!有夏多罪,天命殛之……夏氏有罪,予畏上帝,不敢不正。”等到周朝想灭掉商朝,这个理由又被搬出来了。《尚书•周书•泰誓》记载,周武王十三年,在孟津集结大军讨伐商王,他说,“……今商王受,弗敬上天,降灾下民。……皇天震怒,命我文考……”。

⑫ 中国的早期城市多位于黄河的支流上,石峁遗址在秃尾河边、陶寺遗址在汾河边,二里头遗址位于洛河岸边,既能利用灌溉,又能防止家园被干流的大洪水毁灭。诺亚方舟故事反映了两河流域大洪水给当地带来的灭顶之灾,无助的人们只能去祈求上帝的拯救。印度河文明的城市曾数次被洪水毁灭。尼罗河在埃及境内没有支流,人们都居住在尼罗河边。

⑬ 参见:本特利和齐格勒. 新全球史(第五版)文明的传承与交流(公元1000年之前)[M]. 北京: 北京大学出版社, 2014: 57.

⑭ 唐宪宗元和十四年(819年),宪宗要迎佛骨入宫内供养三日。韩愈听到这一消息,写下《谏迎佛骨表》上奏劝阻,列举历朝佞佛的皇帝“运祚不长”,“事佛求福,乃更得祸”。

⑮ 早期挽马法会勒住马的气管,力量难以发挥。中国最晚在唐朝就发明了有效的挽马方法,即护肩法,可使马匹比原来多发挥5倍的力量,欧洲在十世纪才开始效法,被奇波拉称为欧洲农业进化的一大步。参见:奇波拉. 欧洲经济史(第一卷)[M]. 北京: 商务印书馆, 1988: 146-155. 杨直民. 农学思想史[M]. 长沙: 湖南教育出版社, 2006: 168-172.

⑯ 罗马帝国于313年宣布基督教合法,4世纪后期关闭一切异教神庙,基督教成为罗马帝国唯一的合法宗教。参见:王美秀, 等. 基督教史[M]. 南京: 江苏人民出版社, 2008: 51-52.

⑰ 参考亨廷顿. 文明的冲突与世界秩序的重建[M]. 北京: 新华出版社, 2009: 49.

⑱ 东部发达的经济还促使罗马帝国主动放弃了罗马城而选择君士坦丁堡作为新首都。见陈志强. 拜占庭帝国史[M]. 上海: 上海科学院出版社, 2013: 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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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verty and Magisterium Lead to Fragmentation and Innovation: How Industrial Revolution Happened in Western Europe?

HUI Wen-jie
(Peking University Beijing 100871 China)

Western Europe surpassed China in recent times both in economy and science, and the political fragmentation contributed a lot. Uniform in China and fragmentation in Europe stems from economic conditions: with highly developed agricultural production, China uniformed its vast territory and operated a huge bureaucracy system to maintain its centralization. Lacking in suitable farming technology in the rainy land, Early-Mediaeval Europe was too poor to afford bureaucracy that kept the empire uniform. The Roman Church acquired authority at that time and then precluded the unification of Europe after its economy developed. Economic conditions and religious power also explained the unification or fragmentation of other areas.

industial revolution; Needham Thesis; poverty; Westem Europe; magisterium

F119

A

10.14071/j.1008-8105(2017)03-0088-13

编 辑 邓婧

2016–07–12

惠文杰(1981– )男,北京大学光华管理学院博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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