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片《忠臣藏》的精神分裂探析

刘璇　康有金

[摘要]影片《忠臣藏》是2010年上映的日本武士电影，讲述了最后的忠臣濑尾孙左卫门为主人护孤的故事。精神分裂分析是法国后现代主义哲学家德勒兹创立的后解构主义哲学。在精神分裂分析视域下解读该影片，从块茎式思维、解辖域化、去除脸面性和形成无器官身体等方面解读男主人公孙左卫门，从而滤出其身上具有的少数派特质，他的诚信重道、忠勇守仁、侠肝义胆和视死如归，让我们看见了未来革命的曙光。

[关键词]《忠臣藏》；精神分裂分析；解读

一、引言

由华纳兄弟和角川映画联合制作，杉田成道执导的影片《忠臣藏》，于2010年12月在日本上映。该片改编自池宫彰一郎所著同名小说，以总管大石内藏率领47名浪人密谋犯上，成功后切腹自杀的事件为背景，讲述了47藩士中未能光荣赴死的两名武士，背负叛逃恶名生存下来，忍辱完成主人遗命的故事。在影片结尾处，负责照顾藩士遗属的寺坂吉右卫门，赶到了抚养大石后裔16年的濑尾孙左卫门的剖腹现场，喊出了“你可是最后的忠臣啊！”道出了影片的主题。

二、影片《忠臣藏》的精神分裂分析解读

精神分裂分析学是法国后现代主义哲学家德勒茲和伽塔里共同创立的哲学体系的总称，以弗洛伊德的俄狄浦斯情结为标的，从无意识的欲望流动透视社会意识和个体心理，揭示出个体欲望的受压抑性和颠覆性。该理论的众多观点与马克思主义理论一脉相承，承继了弗洛伊德和拉康的思想，沿袭了尼采有关虚无主义和禁欲主义的批判论，融入了利比多以及符号学的因素，从社会和历史两个维度，对社会结构和社会发展中形成的认知和行为进行了革命的唯物主义批判性的阐释。精神分裂分析的目标就是重新规定，造就不受传统多数派观点桎梏的“少数派”，为新概念、新说法的生成创造无限的可能性。为追求主体的解放，摆脱主流意识形态的臣服，少数派以“块茎”式思维方式不断寻求“逃逸”线，线化“白墙”，冲出“黑洞”，去除“脸面性”，形成“无器官身体”，通过“解辖域化”实现颠覆性的革命。从精神分裂分析视野解读《忠臣藏》，男主角濑尾孙左卫门身上处处体现了德勒兹哲学视域下的少数派特质。

（一）孙左卫门的“块茎”式思维

“块茎”是德勒兹最重要的概念之一，是其独树一帜的语言风格的重要标识之一，也是他和加塔里所采用的重要论证方法之一。“块茎”没有“基础”，不固定于某一特定地点，去中心化，全方位发展。该理论中，事物具有多元化结构，相当于植物的“块茎”，可以类比为自然界中的“洞穴”，甚至可以想象为自由的“千高原”，成为一个脱离了僵化等级制的体系，一个拥有中心意义的单元。该理论论述了块茎生长的六大原则，即联系性原则——块茎的每一点都能与外界形成连接；异质性原则——“子体”与“母体”虽脱裂于同一块茎，但二者性质迥然不同；繁殖性原则——“唯一”绝非块茎的主体，亦非其客体；反意指裂变原则——块茎发生碎裂，散播开来，不断生长繁殖，这一过程不受环境左右；绘图性原则——块茎四处延伸，蔓生成长，其特征与绘图性吻合；贴花转印性原则——某一块茎衍生出另一块茎，这一过程可以比拟为贴花转印，转印一个贴花，得到另一个贴花。孙左卫门具有块茎的思维，他的思想脱胎于武士道精神的精髓——效忠，但他又乔装成古董商人身份存活于世。在为含冤死去的赤穗藩藩主浅野报仇而实施的暗杀吉良藩主行动的前夜，他突然消失，在随后的16年里隐姓埋名，以古董商人身份出没于各场所，通过挣一点差价来维持生计，抚养家老的遗孤可音。详细解读影片情节可知，他的思想和影片中诸多因素紧密联系在一起，与块茎的联系性原则吻合；但他的想法又和其他46藩士不同，另一名幸存者寺坂吉右卫门甚至因误解欲斩杀他，这是他思想的异质性；影片最后一组镜头中，为可音送亲的队伍起初只有孙左卫门一人，在他的感召下，成千上万的前赤穗武士及他们的亲友加入随行，浩浩荡荡的队伍证明，孙左卫门的思想具有繁殖性；孙左卫门处处以商人身份自居，从思想和行为上完全换了一种身份，16年来无一人识别他原有的武士身份，他身上体现了块茎的反意指裂变特征；他身上还体现块茎的绘图性特征，绘图性如卫星定位，找准一点向周边无限延展。离开武士队伍的孙左卫门，定位于古董商的身份，以此为中心不断扩展生存空间，把可音培养得琴棋书画、针线女工样样精通，不失大家闺秀的风范，最后嫁给江户最富有的古董商的独子；他成功地完成了大石内藏助临行前交代的托孤使命，其成功经验不可复制，但可以转印，任何人都可以借鉴，凸显了块茎的贴画转印性。由此可见，孙左卫门的思想和行为属于块茎式范畴。

（二）孙左卫门的解辖域化

“解辖域化”是德勒兹和伽塔里的哲学核心概念之一。从被辖制的栖居地域或强制束缚的社会和思想机构中逃逸的过程，形成解辖域化的路线，主体的创造性潜能得以释放，形成打破固有封闭时空的生成运动。主体挣脱原生环境，进入一个新生成的开放辖域，自我潜能在流变过程中被重新认识。经历发现与创造的过程后，在全新环境的镜像中映照出崭新的自我，自由地挣脱了各种封闭固定、静止不变的关系结构的限制、压抑和桎梏。解辖域化绝非外在力量强加给主体的行为，而是主体自发主动的行为；它是一种行动，主体借此离开原来生活或活动的区域；它是一种逃逸方法，主体因此形成精神或身体的逃逸。

赤穗藩最后一名忠臣——孙左卫门的成功经验，是他解辖域化的成果。他挣脱旧环境，步入新领域，通过发掘自身潜能，在新环境的镜像中生长成一个全新的自我，体现了自我的发现性和创造性。孙左卫门离开武士队伍，独自面对完全陌生的世界，带着一个刚出生的婴儿到处漂泊。使命感和生存的本能，使他在其创造出的新环境中发掘自身潜能。按照武士道的哲学，武士除了效忠主人，为主人卖命杀人，没有任何别的出路。他用自身的行动颠覆了武士道的这一最高信条，揭穿了武士只能杀人卖命盲目效忠的愚人本性。新领域的成功还让他以新环境为镜像照出一个全新的自己，为自己重新定位，使命感刻骨铭心，深知有所为、有所不为。解辖域化成就了孙左卫门伟大的人生。

（三）孙左卫门的去除脸面性

“脸”是德勒兹和伽塔里的理论核心。经济结构的调整、权力结构的变更形成了一系列全新的社会组织机构，德勒兹称这些顺应变化而形成的新机构为“脸”。“脸”被抽象为“白墙”和“黑洞”。“黑洞”置于“白墙”之上，横向延伸至无垠的远方，洞口紧锁。在他们的思考中，展示“表征”的“白墙”成为“能指”与“所指”的集合体。经济结构和权利结构的变化，使人们为了获取最大利益形成各种利益群体——“脸”，“脸员”必须接受“脸面性”的管辖——将自身主体闭锁于封闭的“黑洞”之中，置身于“白墙”之上，彻底丧失了自我。禁锢于“白墙”之上的主体不仅失去了自由，失去了主动性，更失去了创造性。这一反人道的特征，决定了“脸”注定被拆除的命运。主体要把握自己的命运，最好的办法就是挣脱“脸”的束缚，拆除“脸”，去除“脸面性”，线化“白墙”，冲出“黑洞”。

孙左卫门的思想和行为可谓特立独行，几乎未受到脸面性的桎梏，不受任一经济实体的管辖，不因获利而限制和约束自身主体性。为了自身的需要，特别是可音的安全，他拒绝同任何组织机构保持密切往来，唯一的一次交往是他和江户富甲古董界大腕茶屋四次郎的谈话。夕雾是茶屋从艺伎馆里赎出的“太夫”（即艺伎），她曾在可音无奶待哺时帮过忙，并助孙左卫门联系上茶屋。在孙左卫门与茶屋的谈话中，一件茶屋认为价值上千金币的皇室古瓷，孙左卫门只开价80，借此挣到足够的钱把可音抚养成人。他不受政治权利和经济利益的把控与驱使，不必遵循任何白墙规制，不受任何白墙冗赘的拖累，按照自己的意志主动性把控人生。摆脱了脸面性桎梏的孙左卫门，按照自己的意志完成了护孤的使命。

（四）孫左卫门的无器官身体

“无器官的身体”也是德勒兹创造的核心概念之一。无器官身体是指身体处于功能上尚未分化或尚未定位的状态，或者说身体的不同器官尚未发展到专门化的状态。无器官身体不是一个想法或概念，而是一种实践，将无器官身体推向一种极致。形成无器官身体的第一步是去除有机组织，使主体对物质利益和精神利益视而不见，听而未闻。这相当于拆除脸的第一阶段，即主体开始无视经济利益的诱惑，“脸”开始失去对主体的诱惑力；第二步是去除表征性，相当于开始去除“白墙”冗赘，摆脱任何外在力量的束缚；第三步是去除主体性，也就是实现了“忘我”“无我”和“超我”，在拆除脸的过程中，主体从黑洞中挣脱出来。“无器官身体”分为三种：恶化的无器官身体、丰满的无器官身体和干枯的无器官身体。

经过十余载的武士生涯和十六载的商海洗礼，在护孤的16年期间，孙左卫门坚定地形成了丰满的无器官身体，这是德勒兹哲学视域中最理想的无器官身体形式。为了完成护孤使命，他放弃了成立家庭的念头，终生未娶。作为一名身体健壮的武士，精神上的无器官早已使他抛弃了任何物质欲念。16年后，在他后背上长大的可音处处表现出浓浓的恋父情结，她多次索取他的拥抱，数次表达了他不在家时自己的思念，甚至还委婉地传达出对他浓浓的爱意。可是孙左卫门却对此视而不见。虽然可音嫁给孙左卫门可能迎合了观众的内心期待，但如果是那样的结局，孙左卫门就不再是无器官身体，其高尚的人格魅力也会顷刻间荡然无存。可音出嫁当天，夕雾表白藏匿多年的心声，告知他自己16年来的等待，却被婉言拒绝。他认定自己拖护孤使命的福多活了16年，该到那边复命了。切腹后，他为自己当介错（江户时期切腹的武士会选择一个自己敬仰的人，在其切腹后砍掉自己的头，减少痛苦）割断自己的动脉，观众似乎看不出他有疼痛感，因为他已经成就了无器官身体。

三、结语

孙左卫门的人生历程，高度契合了德勒兹哲学视域下“少数派”的特质。“少数派”是相对于“多数派”的概念，臣服型群体是多数派，而主体型群体沦为少数派。基于某种抽象概念的同质性以及普遍性，是多数派孜孜以求的目标。少数派意味着对现存秩序的超越，逃离多数派的藩篱，使得无限的新事物、新思想的创造具有无限可能性。在块茎式的思维支配下，经过解辖域化，去除脸面性，并形成无器官身体，孙左卫门成了少数派。他诚信重道、忠勇守仁、侠肝义胆、视死如归，在他身上我们看见了未来革命的曙光。

[课题项目]本文系湖北省教育厅重点课题“精神分裂分析视域下梅尔维尔小说《白鲸》”（项目编号：16D007）研究成果。

[作者简介]刘璇（1976- ），女，河北秦皇岛人，硕士，平顶山工业职业技术学院文教部讲师。主要研究方向：应用语言学与文化。康有金（1964- ），男，辽宁彰武人，硕士，武汉科技大学外国语学院教授。主要研究方向：应用语言学与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