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川江号子”再次响起
2017-05-30刘征宇
刘征宇
【内容摘要】如何活态保护与传承非物质文化遗产,这是当今非遗工作的一个重要命题。“川江号子”于2006年5月被列入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民俗音乐剧《灵崖天音》是活态保护和传承非遗的一个成功的案例,该作品把“川江号子”的音乐元素嫁接到当下流行的音乐剧表演形式中去,为优秀传统文化的传播与弘扬搭建了一个能与新生代有效沟通的时空隧道。
【关键词】“川江号子”《灵崖天音》 活态保护 传承
“川江号子”于2006年5月被列入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这是川渝地区川江流域船工们为统一动作和节奏,由号工领唱,众船工帮腔、合唱的一种一领众和式的传统民间歌唱形式,主要流传于金沙江、长江及其支流岷江、沱江、嘉陵江、乌江和大宁河等流域。这一带航道曲折,山势险峻,水急滩多,全程水位落差较大,特别是经险要的三峡出渝,船工们举步维艰,“川江号子”正是在这种特殊的地理环境下应运而生的。
“川江号子”的历史极为悠久,是长江水路运输史上的文化瑰宝。巴蜀自古就有的舟楫之利,历代史籍也多有记载。由于巴蜀境内山峦重叠,交通不便,纵横交错的江河,为货物流通和客运往来提供了条件,历史上柏木帆船成为主要的交通工具。作为重要的交通枢纽,川江是船工们生存、繁衍的重要乡土,自然也成了他们吐露乡土风情的首选对象。先民们驾驶舟船,乘风破浪,靠的就是唱“川江号子”来统一节奏,凝聚力量,把船摇“活”。“川江号子”是船工们与险滩恶水搏斗时用热血和汗水凝铸而成的生命之歌,体现了当地劳动人民面对险恶的自然环境不屈不挠的抗争精神和粗犷豪迈中不失幽默的性格特征。“川江号子”有“长江文化的活化石”之称,在内容和音乐形式上都特色鲜明。川江两岸的人文地理、风土人情、自然风光等都是其久用不衰的题材。川江号子品类曲目丰富,有26种词牌,百多首唱词,曲调不一,时而舒缓悠扬,时而紧促高昂,时而雄壮浑厚,大气磅礴,还具有一领众和和徒歌等特征,这些都具有很高的文化历史价值。
但随着机动铁船取代了木船并普及,以人工为动力的船只在一些干流河湾和支流小河中运行,不需要再喊号子来控制船只的航行,船工和号子就失去了载体,很明显,“川江号子”生存发展的基础受到动摇,那些撼天动地的号子声已逐渐远去。即便在曾经号子声震天响的发源地,也好景不再,加之传承断裂等因素,“川江号子”面临濒危困境,抢救、保护“川江号子”,让它在民众中代代相承,对于丰富、发展中国水系音乐文化乃至世界水系音乐文化将产生积极的推动作用,对于如何活态保护和传承我国非物质文化遗产也能产生积极的借鉴意义。
我们知道文化的传播往往依赖文化转型与创新。于平先生在《艺术学的文化视野》一书中强调:城镇化对文化转型发展的驱动,首先体现为文化生产对市民文化消费需求的顺应。那么创作生产什么样的文化产品,如何接地气或者说适应文化市场需求等问题,这是探索地域优秀文化转型发展的课题。民俗音乐剧《灵崖天音》正是这种探索的结果。作品取用“川江号子”的音乐元素,以音乐剧为载体,结合中西文化,旨在活态传承地域文化,歌颂人间真情,唱响民族魂魄,反映时代精神。
《灵崖天音》的创作是一个艰难的过程。创作团队聘请了多位跨学科的非遗专家、非遗保护法顾问等一同参与前期创作研讨,通过对长江、嘉陵江两岸所做的田野调查,收集到许多宝贵的第一手资料,并从理论上解决了传统与现代一系列混搭、包容、发展等问题。音乐剧的根本特征离不开人物形象的塑造。写戏,就是写人。写人,就是刻画性格,塑造形象,揭示人物心灵的各式各样的人性本质。该剧在创作中非常注重借助音乐语汇来呈现生动活泼的艺术形象,让人物在音乐声中更加立体和多维,创造出不一般的审美愉悦。此外,在运用各种素材、元素进行集成创新的过程也是一个不断打磨、推敲的过程。包括一剧之本的戏核线路安排、歌词的占典与现代、音乐的传统与流行、编导的民俗与时尚等诸多方面。力求做到让该音乐剧在保留民俗风格的基础上,更加接近国际化。
如何以民俗音乐剧《灵崖天音》为载体,让沉寂多年的“川江号子”再次回荡起来?
一、讲好“灵崖天音”的故事
民俗音乐剧《灵崖天音》讲述的是一个动人的故事:2013年7月20日,来自欧洲、亚洲、南美洲、北美洲、非洲的19个参赛国家和地区的43个合唱团参加了第八届勃拉姆斯国际合唱比赛,重庆“川江号子”传承人合唱团在此次比赛中一举荣获“金奖”及“最佳民族特色单项奖”,随后团长江水生发表了激动人心的获奖感言并率团队再次献艺。一曲铿锵雄浑的“川江号子”《船到码头把酒喝》再一次在德国威尔宁格罗德音乐大厅唱响。旅居德国的中国老太太何叶香恰好收看了此次颁奖典礼的现场直播;远在重庆的热心观众通过新闻,也都知道了这一喜讯。“巴渝好嗓子”欄目组、“蜀水绣房”“怪味组合”无不欢欣鼓舞,展开各自的行动。
江水生感言的内容涉及两方面信息:一是涉及到江岸山上的“灵崖”。据说凡是喝过灵崖山泉的人,就会有歌王般的好嗓子;二是每个参赛队员的腰带上都绣着一对“鸳鸯”。
灵崖,山势陡峭,石穴玲珑。洞口崖边拔地而起一棵占树,折弯地伸向神女峰。传说,这棵松柏就是夏禹疏通三峡水道后留下的助手羽化而成的,他站在那里,代表夏禹永远感谢瑶姬(神女峰)的暗中协助,并常年保佑行船和纤夫的平安。上灵崖,有一条绝路,首先就是要钻过一个大溶洞,在溶洞里面,要先趟过一条河,在夏季,当河水上涨后,洞内水位提升,能够自然地把船只抬高,送到洞顶的出口。若没有纤夫的帮助,则寸步难行。
男主人公江有灵从70年代起,就独居在上面,潜心整理“川江号子”曲谱,其子江水生和孩子们只有在夏季给他送些生活必需品。60年代初,恋人何叶香随江有灵,仅去过一次灵崖就制造了一个让观众想知道结果的故事。
该剧设计巧妙的是故事的开始像是一件偶然的事件:一次国际大河歌唱比赛实况转播,“川江号子”荣获了金奖,正是这次转播,给许多人的行动带来了可能:
一个侨居海外的蜀绣老太太要回国,回中国,要上“灵崖”;
一个“巴渝好嗓子”音乐栏目导演组,决定寻访“川江号子”传人,要寻找“灵崖”;
一个“怪味组合”希望能上音乐栏目,决定为导演组带路去“灵崖”;
一个载誉归来的川江号子表演队队长江水生却异常反对他们去“灵崖”;
一个“蜀水绣房”的绣娘也被卷入了尘封多年的故事中。
这是一个明显的“戏中戏”。某导演组在打造一个音乐栏目时,意外发现“川江号子”的传播与“灵崖”有关。在探寻“灵崖”的途中,与“川江号子表演队”“陉味组合”和“蜀水绣坊”之间发展开了情节,重点表现了绣娘何叶香和川江汉子江有灵的长达半个世纪的爱情故事,经过曲折、误会、巧合等情节,最后大家发现了“灵崖”之所以灵的奥秘,而“天音”就是民族生生不息的精神咏叹。
二、设计五幕,环环相扣
该剧的一个亮点是巧妙设置人物关系,并在不同的章节里展开。对于漫长的时间跨度,该剧编导用人物关系来解决时间的问题,可谓匠心独具。
江有灵,男,80岁,1967年因船难,传说已故,实则失忆。江一帆的父亲。
何叶香,女,70岁,1967年移居德国。江一帆的母亲。
李媛媛,女,25岁,中国留学生,在德国学医,被何叶香聘为私人医生。
青年江有灵,男,1933年生,出场时30岁,船工,简称“青年江”。
青年何叶香,女,1943年生,出场时20岁,绣娘,简称“青年何”。
江一帆,男,49岁,1964年生,川江号子传承人,江有灵的儿子。
侯导,男,32岁,电视台音乐栏目导演。
小吴,男,24岁,电视台导演助理。
江瑶,女,26岁,江口镇“灵崖酒吧”老板,江一帆的女儿。
江涛,男,19岁,“怪味组合”的头儿,江一帆的儿子。
“怪味组合”青年男女各2名:海椒(女)、花椒、五香(女)、甜面酱。
《灵崖天音》由五幕组成,环环相扣,传统与现代并举,引人入胜。“川江号子”的歌声此起彼伏,引领着人们穿越时空隧道,在感人肺腑的故事里,细细品味“川江号子”的音乐面貌。
第一幕,回国,回中国!以一曲野性十足的“川江号子”——《船到码头把酒喝》开篇,这首“川江号子”的经典之作再次在德国威尔宁格罗德音乐大厅唱响,无数人激动不已。旅居德国的老太太何叶香下决心要回中国。有人说:“川江号子”是喊出来的艺术。现代的舞台,粗犷雄浑,历史久远的原生态音乐一响起,台下的观众都震惊了。来自不同国家观众的心,被紧紧地抓住。音乐的跨疆域、跨国度、跨种族的个性被发挥得淋漓尽致。曲终,先是一阵出奇的沉静,接下来就是雷鸣般的掌声,掀起了该剧演出的第一个高潮。
第二幕,“灵崖灵”。灵崖是一个带着神圣和神秘感的空间,也是剧作写意抒情的重要场所。对灵崖的好奇和探秘,始终牵引着观众一步步走进另一洞天。而另一面,辣椒、花椒、甜面酱等怪味组合在“灵音酒吧”的激情献艺,又把观众拉回到当下。他们时而拿“川江号子”开涮,时而展示现代音乐,这一幕再现了生活中的千奇百怪,令人眼花缭乱的现实图景,与此同时,川江号子的音乐元素也再次得到了强调。
第三幕,红叶归心。这一幕是男女主人公的爱情演绎。他们在满山红叶时唱到“灵崖上风吹红叶唱……好秋光,片片红叶映我心,红叶点头爱起航”,这一特殊的情景加上情绪舞蹈烘托出令人羡慕的不一般的相知相恋画卷。感人心者,莫先乎惰。爱情历来是文学艺术表现的一个亘占不变的主题。音乐与爱情的结合,具有双赢的艺术魅力。令人流连忘返意犹未尽。
第四幕,那年夏天。这是载歌载舞的一幕。各方人马达成共识,在去探寻灵崖途中,用方言演唱地方特色浓郁的歌曲,并伴有节奏感强的舞蹈。歌舞《抬滑竿》把观众带入了一个富有诗情画意的境地。“走起、晃起,晃起走起,走起晃起晃起走起……抬起滑竿把号子喊,晃得妹儿嘛笑开怀。妹儿她长得乖不乖?乖哦、乖哦……不累不累因为啥,都说妹儿嚒美得吆不倒台。”在这场里各种创作表演元素都能混搭进去,就像重庆的火锅里什么都能烫,保持了当地老百姓的语言风格,演员演唱时也朗朗上口,突出表现了开心玩转滑竿的热闹场景,重庆人的粗狂豪爽、风趣幽默的性格也表现得淋漓尽致。
第五幕,天音。这是该剧的高潮部分,也是该剧的一个亮点。各方汇聚灵崖,天音的主题音乐时隐时现。主题还是那个主题,随着音乐配器的变化,主奏乐器也变了,故事的结局也变了……这时无伴奏合唱唱道:“是谁创造了永生的奇迹,有谁敢不去地狱天堂。川江上撕裂人心的呐喊,是灵崖中活着的千年号子王。号子声声唱走了远占,唱兴了汉唐,唱出了中国的梦想。”这是感情的升华,也是全剧的精神之所在。唱出了历史,唱出了现代。唱出了传统,也唱出了时代的使命。
三、唱好“川江号子”
“川江号子”是中国传统的民族民间声乐艺术,在民俗音乐剧《灵崖天音》中作为一剧的灵魂呈现在大家面前。很显然,它的表演形式为“一领众和”。领唱,由号子头担任,指挥统一船工劳动节奏,调动船工劳动情绪。合唱,由眾船工担任,在划桡、摇橹、拉纤等劳作中,以劳动者及和唱者的身份,接受号子头发出的命令、指示和提示,听从指挥,驾船前行。二者一领一和,组成和谐的声乐合唱形式,具有“无伴奏合唱”的性质。
该剧的音乐创作最为成功。“川江号子”《船到码头把酒喝》采用的是原生态的素材,五种原生态的号子相继响起,可谓是一场不同凡响的听觉盛宴。开船时喊唱的是“莫约号子”,行船时唱的是“四平调号子”“龙船号子”,船遇激流险滩时要勇敢闯滩,唱的是“驳船号子”“交架号子”。这五种原生态单子号子组成了联曲,每种号子,既相对独立,又相互依托,形成了一种浑然天成、宏达磅礴的气势,震人心魄。
四个声部的美声男声合唱以及复调手法运用,也是该剧的一大特色。让“川江号子”与意大利的美声唱法次第出现,是一种大胆的创新。这种中西经典音乐文化的交融,也为占朴的“川江号子”找到了另一种生存的可能。宽广、雄浑、壮阔的美声合唱及复调,为“川江号子”的演唱起到了很好的烘托作用。根据剧中情景和角色的不同需要,该剧还融入了tango、rap等风格元素来分别塑造侯导与“怪味组合”的音乐形象。舞台上,“川江号子”并不因为现代音乐的加入而逊色,相反,激昂明亮的“川江号子”更加熠熠闪光、摄人心魂。此外,速度、力度、复调、和声的对比也做到恰到好处,这样,整个剧目在音乐方面的立体性和交响效果也更加明显。不可否认,久远、传统的“川江号子”在现代音乐面前一点都不显得局促与失调。我们可以欣喜地看见,新一代“川江号子”传承人和现代的西洋音乐传播者是如何地承前启后,继往开来,大胆创新,是他们让之前淡出人们生活很久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再次以崭新的面目发出新的光芒。当“川江号子”再次在国内、国际舞台上响起时,我们有理由相信,这是非物质文化遗产活态保护与传承的成功。
四、精湛的编导艺术
既要坚持“川江号子”的原生态特色,又要继承、发扬和创新,这就对编导艺术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川江号子”《船到码头把酒喝》的核心主题就是要展现在恶劣自然环境下不屈不挠抗争的船工们的真性情和真魂魄,以此表现不可摧毀的中华民族的伟大精神。通过生活的真实,寻找史诗般的、诗画般的艺术真实,才能震撼人心,直抵观众的灵魂。编导的设计风格是阳刚的、雄壮的,从审美意义上考察,应该是表现一种崇高之美。整个场面设计是热烈、激烈、壮烈的。
精湛的编导艺术,是作品成功的一个重要条件。我们不会忘记,久违的“川江号子”不是一开幕就铺天盖地、震耳欲聋来的,而是随着缓缓的涛声,由远而近地响起。舞台上,一群拉纤的船夫一字排开,从其弯着的背所塑造的肢体语言里,观众一下子就能感受到他们作为顶天立地的纤夫的坚定步伐与无比的力量。接下来,领唱出场,一声嘹亮的“莫约号子”点亮全场,同时,多声部合唱和复调手法巧妙地融入,“朝天门码头好酒多,两江三岸汇成歌,一声号子一声喊,一声号子一身胆”,唱出了力度,唱出了胆魄,唱出了对美好生活的憧憬。
作品张弛有度,渐入佳境。舞台上的激流场面是最为壮观的,“川江号子”的表现力也不断得到升温。船工闯滩,危机四伏,千钧一发,闯得过,痛快!闯不过,就船毁人亡,悲剧重现。“撑起”“撑起”“撑起”,气氛越来越紧张,声嘶力竭的呐喊,是不屈的抗争。伴随着电闪雷鸣,编导让观众看到的是一个个充满力和美的形体,船工有的直立,有的弯腰,有的跪倒,有的趴下,有的反撑,他们背靠着背,肩挨着肩,雕塑般地凝聚在一起进行殊死搏斗,这种最悲壮、最荡气回肠的英雄画面顷刻被定格在舞台上,观众的心也被提到嗓子眼上。接下来,气氛得到缓和,演员在舞台上的队形变成了一个半圆,闯过险滩的船工们脸上神色飞扬,欢庆的歌声想起来:“太阳出来照山坡,喊起那号子把船拖,齐心协力往前走,船到码头把酒喝。”这是胜利的欢歌。至此,观众的紧张情绪得到释放,又不约而同地融入他们庆典的氛围里。随着船工一声高过一声的“喝哟!喝哟!”观众也好似亲自品尝了庆功美酒,编导独具匠心的编排,让台上台下都经历了一场张弛有度、出神入化的生命历程。
音乐剧是占典格局从圣坛上走下来的,是一种走向广大人民,通俗化、大众化的艺术。民俗音乐剧《灵崖天音》的创作、加工、处理的过程,是一个包容发展和集合创新的过程,是创造精神财富和价值的探索过程。对进入非遗名录的“川江号子”而言,保护和传承工作任重而道远,是把它安放在博物馆里进行瞻仰,还是竭尽所能,让其活态地传承下来,在新时期焕发出新的生机和活力,这是当务之急。同理,对于我国进入非遗名录的其他的遗产项目,活态地传承是一条科学的道路。在这方面,民俗音乐剧《灵崖天音》做出了一个成功的范例,是中华传统文化走向现代的一个成功范例,也是西洋创作手法和演唱形式中国化的成功范例。
(责任编辑:康海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