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革开放以来我国高等教育价值研究的回顾与反思

时益之

[摘要]自改革开放以来，高等教育价值一直是学界关注的热点问题之一，尤其是高等教育价值的内涵、取向、理念、观念和过程等。在回顾高等教育价值研究的基础上，本文提出我国高等教育价值研究需朝以下几方面努力：研究者的研究能力需要进一步提升、内容研究与形式思考应该并重、高等教育价值研究错误倾向需要警惕、人文性关怀应更加注重、已有研究成果需大力借鉴。

[关键词]高教价值；高教价值内涵；高教价值取向；高教价值过程

[中图分类号] G4001[文献标识码] A[文章编号]1005-5843（2017）03-0133-06

[DOI]1013980/jcnkixdjykx201703027高等教育价值问题是高等教育的基本问题之一，相关较为系统的研究一直比较缺乏。改革开放后，学界逐渐关注和审视高等教育价值问题，遂掀起研究热潮，研究也日趋深入，但总体来看，缺乏对高等教育价值研究的反思和展望。本文以中国知网（CNKI）为搜索平台，以1978年为初始时间，以高等教育价值为关键词和题名进行了检索和查阅，据此回顾了高等教育价值研究的历程，梳理了研究取得的成果与存在的问题，并试图揭示出高等教育价值研究的未来趋势。

一、我国高等教育价值研究的历程

在中国知网（CNKI）数据库中，笔者分别以“高等教育价值研究”为关键词和题名，对发表在1978年1月和2015年12月之间的相關文献进行检索，共检索出文章106篇，其中，硕士论文9篇，期刊论文97篇（见表1）。

基于以上分析，笔者将改革开放后国内对高等教育价值研究的内容分为三个阶段。在这三个阶段内，相关研究总体较为平稳，论文数量没有显著变化，研究内容大体相近。

1第一阶段（1990—2001年）

1994年，李放、王凤达发表《市场经济中高等教育的价值取向探析》一文，这是国内第一篇关于高等教育价值研究的论文。研究者围绕人的价值、社会教育和知识价值三者的关系，进行了较为全面的讨论，尤其是提出高等教育价值取向具有指导性、方向性，是改革开放和发展的理论基础[1]。自此，引发了学界对高等教育价值问题的专门讨论。例如，有研究者基于“高等教育价值是在适应、满足和调节社会需求的过程中实现的”这一论断，对高等教育的需求问题进行了研究，并从需求角度对高等教育价值问题进行了研究[2]。

1998年，侯定凯研究认为高等教育价值与高等教育公平和效率之间存在着密切关系，高等教育领域的任何活动受到一定的高等教育价值观的支配，这些价值观反过来又成为高等教育各项活动合理性的标准，并对个人本位和社会本位的高等教育价值观进行了分析[3]。同年，有研究者立足高等教育价值视野，开始对高等教育价值开展一些下位研究，主要集中于民族成员个体、民族族群和国家三个方面，或直接从多学科角度对民族高等教育的价值进行研究[4]。进入新世纪后，高等教育价值研究得到进一步深化，有研究者开始关注高校课程价值问题[5]。

2第二阶段（2002—2009年）

2002年，蒋满元、张劲松发表《知识经济时代与高等教育价值提升》[6]一文，标志着高等教育价值研究进入新阶段，即高等教育价值研究的突出特征为关注高等教育价值的过程问题。高等教育价值研究属于价值学与高等教育学的交叉研究或下位研究，必然受到其上位价值研究和高等教育研究的影响。价值研究主要关注价值的创造、认识、实现、评价等，共性在于从“动态”角度研究价值发展的完整过程。在这一阶段，高等教育价值的创造、选择、实现、提升、评估等问题是研究者们关注的主要内容。

除关注高等教育价值研究的过程问题以外，这一阶段的相关论文数量有56篇，占全部论文数量的528%，可以看出，在这一阶段，高等教育价值研究的成果较为丰硕，研究者的研究热情较高。同时，在这一阶段，研究者也关注高等教育价值观的问题，主要表现在关注具体价值主体或采用实证方法对学生的价值观进行研究。例如，有研究者对当前医学专业大学生的高等教育价值观进行了调查研究，在实证调查和科学分析数据的基础上，对当下医学教育课程改革提出了较为科学可行的建议[7]。

3第三阶段（2010年—至今）

从2010年起，高等教育价值研究逐渐呈现出深化的特征，这种深化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方面是更加关注高等教育价值危机问题。2009年伊始，高等教育价值危机开始得到关注，到2010年，相关研究取得较大进展。有研究者对高等教育价值的困境进行了研究，认为高等教育的价值困境有三种表现：自主发展与环境之间的对抗调试、质量标准与历史积淀之间的矛盾、价值选择与行为逻辑之间的被动适应，具体而言就是全球华语民族性、理性主义与功利主义、现代信息技术与学校教育独特价值之间的对抗[8]。另一方面是展开对高等教育价值问题的反思。在这一时期，对高等教育价值问题进行反思的文章较多。例如，有研究者从教育政策角度对中国60年的高等教育价值取向进行了研究，认为我国高等教育仍旧处于实现个人价值、社会价值和知识价值的“三元”价值时代，提出合理的教育政策是实现“三元”价值的建议[9]。也有研究者对高等教育价值取向变迁的内涵与意义、历程与评价、特点与趋势进行了回顾与思考[10]。总之，对高等教育价值问题的反思主要表现在对高等教育价值取向的反思上。

二、我国高等教育价值研究的进展

（一）对高等教育价值的内涵认识更加深刻

1从多学科角度来认识高等教育价值。有研究者认为高等教育的对象是劳动力，是以人的再生产为载体的特殊生产，通过培养人的思想品德和科学文化素质，提高劳动技能以及与人合作的能力，在受教育者身上形成无形资产的积累，这种积累又通过实践活动为社会再生产提供主体，创造特质财富和精神财富，也就意味着高等教育通过体改劳动者使用价值创造更高的价值，这种价值与介绍高等教育产权的价值差额便是高等教育投资收益，也就是高等教育价值[11]。从经济学角度对高等教育价值进行界定的优势，在于对价值的认识变得较为容易和可操作化，符合现代高等教育服务社会经济生活的要求。也有其他研究者从教育学、高等教育本身以及价值学等角度来演绎或解释高等教育价值内涵。

2高等教育价值的下位研究出现。理论研究通常沿着综合到分化再到统整的轨迹发展。高等教育价值在上世纪被提出和认识时，研究者们围绕高等教育价值的本体内涵问题进行了讨论，发展到上世纪末以及本世纪初，关于高等教育价值的下位研究开始出现，这符合分化趋势，事实上也促使研究者对高等教育价值的认识得到进一步深化。从1998年起，有研究者就对高等教育价值的下位研究进行了关注，表现在对高等教育下位概念的关注。如有的研究者关注民族高等教育的价值问题[12]、有的则直接从高校课程价值来切入研究[13]。有的下位研究则是关于价值研究的下位研究，如表现为关于价值取向、价值观等方面的研究。

3从与其它概念的关系中来认识。已有研究中，与高等教育价值相关的概念主要有两种。一种是与高等教育价值概念内涵相似的概念，例如高等教育价值的功能、高等教育价值的意义等，这类概念引出的目的是为了区分高等教育价值概念。通过阐述与这类概念的区别与联系，研究者们可以更好地说明高等教育价值的概念。另外一种是与高等教育价值概念有其它关系的概念，这些概念与高等教育价值问题或为表里、因果、或并列关系，具体体现在高等教育价值与高校收入的关系、与高等教育思想的关系、与高等教育公平的关系等方面上。

（二）高等教育价值取向研究贯穿始终

高等教育价值取向一直备受研究者的关注，对该方面的研究始终是高等教育价值研究的重要方面。对高等教育价值取向的研究主要集中在两大方面：一方面研究重学理上的辩护、理论上的建构；另外一方面研究则是紧密联系实际，力图满足实践需求，以解决实际问题。

理论方面的研究主要集中在评述上，并从其他学科或领域进行学理上的辩白。1995年，有研究者对高等教育价值取向的两难问题进行了研究，认为高等教育存在着内在价值和外在价值、公平价值和效益价值、科学价值与人文价值、当前价值与长远价值的对峙与融合，高等教育的持续发展必须解决好这些矛盾，在正确解决这些矛盾的基础上做文章。[14]高等教育的“工具论”价值取向以及科学技术在高等教育领域的强势彰显造成了教育的分裂和精神的失落，现代高等教育价值转向就是基于社会以及高等教育自身困境的反思，在现代高等教育中，必须重视对学生进行人生意义与价值的引导，使高等教育真正实现重塑人的精神使命的意义和取向[15]。此外，还有研究者对高等教育价值取向的冲突进行研究，并为此提出了一些协调和解决的策略。有研究者基于知识、学习和学习者发生变化的学习型社会对高等教育价值取向进行了探讨[16]，也有研究者梳理和评价了现代高等教育价值取向 [17]。

实践方面的研究是与时代背景紧密结合，及时、有效地引导高等教育实践中的价值取向，从而为社会和经济服务。在国家发展市场经济的宏观背景下，自1994年高等教育价值在市场经济中如何取向便受到了研究者的关注。研究者对市场经济剖析后，认为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中的高等教育有着丰富的内涵，是一个由人的价值、社会价值、知识价值构成的多层次、多结构的整体。高等教育的价值取向是世界各国高教发展的共同趋向、市场经济体制的必然要求以及自身发展规律的必然结果[18]。进入新世纪以后，随着知识经济时代的到来，有研究探討了知识经济时代高等教育价值的取向，知识经济时代的高等教育价值取向仍须重视高等教育对人的价值、社会价值和知识价值三方面关系的正确处理[19]。同时，高等教育价值取向也是设置相关专业的客观要求和依据。大众化阶段高等教育何去何从和高等教育价值取向如何抉择也是研究者们的关注点[20]。

（三）高等教育价值观研究域得到拓宽

高等教育价值观问题也是高等教育价值研究的重要方面，是人们对高等教育价值的总的观点与态度，是包括高等教育价值理念、高等教育价值观念等问题的综合问题。学界对高等教育价值观的研究一般落在学生身上，因为高等教育价值观的价值主体就是学生。为此，在已有研究中，有专门针对大学生高等教育价值观现状的实证研究。有研究专门针对医学专业大学生的高等教育价值观进行了实证研究，经调查发现，医学类大学生与其他专业学生，如理科类、工科类、文史类、经济类、艺术类以及农学类学生在管理价值、审美价值、社会价值、职业价值、科学价值以及哲学价值某些方面的认识上存在差异，并对课程改革提出相关建议[21]。也有研究对艺术专业大学生高等教育价值观现状进行了实证调查，同样就调查结果，提出了一些科学有效的建议[22]。

同时，对高等教育价值观的研究还有对基本理论问题的探讨，如高等教育价值观的冲突、审思、构建、整合等。有研究探讨高等教育价值观念的冲突与整合问题后，认为高等教育系统中存在着正义、能力、自由与忠诚四种基本价值观念，表现为公平与效率、平等与自由、自由与忠诚三对矛盾，正确做法不是厚此薄彼，而是兼顾所有，在各种矛盾之间保持必要的张力与平衡，能正确和恰切地统整各种观念[23]。也有研究者认为，研究高等教育价值观不能只从个人与社会两个价值向度出发，还要从政治价值、经济价值以及文化价值出发，从知识、能力以及素质要求出发，构建多层次多序列的高等教育价值观体系[24]。

还有一些研究是针对历史上人物的高等教育价值观的探究。如有对钱穆、蒋梦麟等大家的高等教育价值观的研究，从历史角度梳理人物来透视其高等教育价值观，以期对现在有所启示。

（四）高等教育价值过程问题得到持续关注

如果说对高等教育价值的内涵研究、取向研究、价值观研究是从静态、横截面角度的关注，那么，对高等教育价值过程问题的研究则可以认为是从动态、纵向角度的切入。已有研究对高等教育价值的过程问题进行了持续关注，研究成果包括高等教育价值的创造、评估、选择、实现、提升、重塑以及面临的危机等。

针对新的经济环境和新形势，有研究者认为，高等教育作为生产知识的主战场，以战略眼光推动高等教育在知识经济时代更充分地发展，这具有重大现实意义。因此，可以从知识经济的人才培养观、知识经济的办学观、高等教育发展的新功能观以及高等教育的新发展观方面来入手进行提升[25]。高等教育的价值问题是重要问题，高等教育不能脱离其安身立命的价值规定，高等教育的发展也离不开价值引导，高等教育所追求的价值及其实现形式，一定是其自身规定性与那个社会阶段某种需求相结合的反映。中国大众高等教育阶段的来临，带来很多红利，也产生了一些问题。有研究者对大众高等教育的问题进行了关注，中国大众高等教育的价值缺失和地位失落的问题逐渐得以显现，尽快建立完善的高等教育体系、重视精英人才教育、提升高等教育水平、明确政府与市场的分工与责任、捍卫高等教育的理念和理想以及关注人的发展与生命价值是今后解决高等教育价值问题的正确选择[26]。对高等教育价值过程的关注始终是高等教育价值研究的重要组成部分，对高等教育价值过程问题的研究贯穿在高等教育价值的全部过程中，也分布在学界自始至终的研究中。

三、高等教育价值研究的趋势

随着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逐步完善和高等教育的快速发展，高等教育价值研究逐渐成为学界关注的热点，并取得了一定的研究成果，但总体来看，研究仍存在一些问题。我们有必要在揭示这些不足的基础上，对高等教育价值研究的趋势进行探讨。

（一）研究者的研究能力需要进一步提升

高等教育价值研究是高等教育研究和价值研究的下位研究。进行恰切的高等教育价值研究必须了解高等教育研究和价值研究的范畴、程式以及研究规律。研究者只有具备高等教育研究的素养和学养，才能对高等教育研究的发展路向做出正确判断。同时，研究者也必须具有价值研究的基本意识和能力，才能对高等教育价值进行演绎或判断，才能在根本上对高等教育价值研究起到运用价值的作用。除高等教育和价值论的基本“指导”外，研究者也可以从教育学研究、社会学研究、哲学研究中等获得经验，这些已经较为成熟的学科应该是获得研究经验更重要的途径。已有高等教育价值研究中，存在着太笼统以致失去指导实践的操作性意义的情形，因此，研究者获得相关经验后，更要重视高等教育价值研究的“运用”，必须将获得的经验完整地、彻底地内化，从而提升研究能力，科学进行高等教育价值研究。

（二）高等教育价值研究的内容研究与形式思考应该并重

有关高等教育价值的内容研究一直是高等教育价值研究的重点。經过二十多年的探索，研究者们在教育价值内容的某些方面逐渐形成了一些共识。已有研究成果集中在高等教育价值内涵的厘清、高等教育价值取向的多元、高等教育价值观的整合以及高等教育价值过程的持续关注等方面，而这些都是对高等教育价值内容的关注。对高等教育价值研究时，注重对教育价值内容进行分析自然有其必要性，但不能忽视对高等教育价值形式的研究。研究者讨论高等教育价值时，大多从逻辑上对高等教育价值进行最一般的讨论，存在着把它当作政治、经济附庸进行随意主观假定的问题，较少从形式角度对教育价值进行流变的复杂研究，或者是从根本上对高等教育价值问题进行形式化思考。只有从形式方面对高等教育价值问题进行研究，高等教育价值研究才有深度。

（三）警惕高等教育价值研究错误倾向

高等教育价值研究必须呼应时代要求和时代变革精神，从专注于打破单一高等教育价值的独断、呼唤多元时代，到致力于反省价值多元化后所造成的“价值真空”和“价值虚无”状态。高等教育价值研究蓬勃兴起的根源，不能忽视文革结束后学界对教育中单一政治工具价值垄断高等教育价值的强烈不满，要求关注高等教育的其他价值，如经济价值、育人价值等。在市场化大潮中，高等教育机构本身适应社会市场经济本来不存在问题，但其企业化、市场化和管理化的倾向很难避免。在满足机构需要的过程中，存在着放弃自己的价值理想来极力迎合某些看起来正常实则错误的多元需求。如何观照高等教育求真、求善和求美的本身要求，如何拯救高等教育日益松弛的精神之弦，如何使人严肃审视自己的人生等，这些形而上的问题需要更好的解答。

（四）高等教育价值研究需要注重对人的关怀

高等教育价值的取向主体一开始是国家，后来强调的是国家主体、集体主体和个人主体各自的独立地位，随后，高等教育自身的独立主体地位也逐渐得到显现。国家主体自然有国家强大的主体优势，但是国家主体包含着更多的意识形态因素。而集体主体和个人主体对人的因素考量较多，但受宏观环境的制约，现实中的集体主体和个人主体受到科学主义、利益因素和权力因素的影响而存在扭曲的可能。对高等教育价值的已有研究习惯从“需要——满足”的方式进行研究，这种单一的思考方式很有可能因为对世俗和现实的无奈而让高等教育价值研究失去本身的理想和追求。我们应该让人的主体地位和真正诉求成为裁剪价值追求的决定者，只有这样，更符合人本性的、给予人更多关怀的高等教育价值研究才是真正的高等教育价值研究。

（五）必须更重视借鉴已有研究成果

回顾高等教育价值研究走过的历程，研究者用主客二元对立的思维方式区分出高等教育的事实领域和价值领域，从而使高等教育价值研究不至于落入前提混乱的窠臼。有的研究者将反本质主义引入高等教育价值研究，虽然它并不能彻底地解决高等教育价值研究的意义和精神的缺乏问题，但它使得高等教育价值研究获得新的独立地位。复杂性思维方式有助于我们从动态角度持续考量高等教育、政府和市场的动态平衡关系，从而有效地实施价值规范教育，使得对高等教育目标本身的合理性做出新的有效判断。高等教育价值研究方略不是要在现代主义和后现代主义之间做出非此即彼的选择，不是彻底对教育价值研究以及前期高等教育价值研究成果的推倒重建，而是要正确借鉴已有的研究成果，对各种视角和方法进行科学整合，从而为高等教育价值研究提供新的视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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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bstract： Since the reform and opening up， the study of higher educations value is one of the focuses in the academic field， especially the connotation， orientation， concept， idea and process of higher education value.On the basis of reviewing the value of higher education， we insist that researchers need to further enhance their research capabilities， content research and formal thinking should be paid equal attention， the tendency of higher education value research needs to be vigilant， humanistic care should be paid more attention and existing research results need to be draw lessons from.

Key words： value of higher education； value connotation of higher education； value orientation of higher education； value process of higher education

（责任编辑：平和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