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与多语发展
2017-05-30伊丽莎白·兰扎
伊丽莎白·兰扎
提 要 越来越多的儿童成长于双语或多语的家庭语言环境,从而形成家庭多语现象。本文探讨家庭和双语的关系,以及家庭双语环境对儿童早期语言习得的影响。我们将家庭视作一种重要的社会语言环境。本文也通过对双语家庭的调查和深入访谈,考察父母的语言意识形态对儿童多语习得的影响。研究还分析了父母与子女的家庭对话,以揭示促进儿童双语能力发展的因素。
关键词 家庭双语/多语;儿童;意识形态;语言社会化
Abstract In the current era characterized by greater population mobility, an increasing number of children are brought up in the family environment where two or more languages are used, leading to the occurrence of family multilingualism. Taking family as a community of practice, this paper examines the influence of family environment and parents language ideology on early bilingual language acquisition, particularly in a context where the minority language garners no community support. First, the notion of language socialization is discussed and the language choice patterns in the family are reviewed. The paper then examines various applied linguistic approaches to studying family bilingualism in order to reveal the factors that contribute to fostering bilingualism and multilingualism. The studies employing surveys and in-depth interviews of bilingual families are discussed, and the role of parental language ideology in the process is highlighted. Finally, the micro-analyses of parent-child conversations are explored to demonstrate the parental discourse strategies that may stimulate active bilingualism among young children.
Key words family bilingualism; multilingualism; children; ideologies; language socialization
一、引 言
古往今來,多语并存现象在世界多数地方都是常态,不过这种现象或许在西方社会里相对来说还比较新。随着人口的流动性增大,以及随之而来的跨语言、跨文化关系,越来越多的儿童在双语家庭中长大。实际上,家庭语言往往不止两种,这样就出现了家庭多语现象(Quay 2001)。如今,多语研究日益关注三语研究以及三语与双语的差异(Hoffmann & Ytsma 2004)。尽管如此,本文将遵循文献中的惯例,使用“双语”来指称两种或多种语言的习得与使用,但涉及两种以上语言的特定案例时,就使用“多语”这个术语。
本文主要探讨双语与家庭的问题,重点关注个体双语框架下(即少数语言在言语社区缺失的环境中发展)家庭环境对早期双语习得的影响。本文主要探讨习得的“输入”问题,当然,评估儿童的语言处理和产出时,不考虑语言输入也是很难的。如果父母选择让孩子在双语环境下成长,这就意味着他们对双语持积极态度。然而,家长对于一般双语,尤其是幼儿时期的双语,态度可能各有不同,而这些态度会影响父母对其语言实践的认识。本文首先把家庭看作一个重要的社会语言环境(更具体说是一个实践社区),并根据家庭的语言选择模式来讨论语言社会化问题。然后,本文将运用多种应用语言学方法研究双语家庭,这些家庭处在少数群体语言缺少社区支持的社会环境中。我们所使用的方法具体包括对双语家庭的调查和深入访谈,对语言意识形态这个双语习得重要因素进行解读,以及父母与子女对话的互动性分析。
二、家庭作为重要的社会语言环境
家庭是语言习得的重要社会单位。Corsaro(1997:88)指出,“把家庭视作幼儿积极参与的本土文化,既能促进幼儿自身的社会发展,又会影响其他家庭成员的参与。”家庭是社会必不可少的部分,绝不能与社会分离。即使如此,本文仍将聚焦家庭,使用“家庭双语”这一术语来指称和分析家庭中的个人双语现象(Lanza 1997/2004:10)。在这种情况下,一种语言是家庭外部社区的主导语言,而另一种语言则不在该社区使用。
关注家庭环境,我们便可以考察在少数群体语言缺少社区支持的情况下的双语形成问题。这与社会双语的形成截然不同:社会双语要么有这样的双语社区存在(如位于魁北克的双语社区),要么移民家庭自身形成了相对封闭完整的移民社区。本文关注的家庭类型实例包括一个法国家庭(母亲是日本人,父亲是法国人)和一个德国家庭(父亲讲加泰罗尼亚语和西班牙语,母亲讲德语)。在每个案例中,家长都用自己所讲的语言与孩子交流,这对于孩子发展个人双语能力具有潜在的推动作用。虽然许多相关议题对于家庭和社会双语都很重要,但本文关注的仍是家庭中的个人双语或多语。
社会双语与家庭双语之间的区别通常被看成是民间双语与精英双语的区别。虽然存在这种差别,但精英双语的概念确实淡化了这样一个事实:许多家长在培养孩子的双语能力过程中面临不少问题。许多人听从了毫无根据的建议,而且得不到双语社区的支持,从而放弃在家中构建个人双语的尝试。Harding和Riley(1986/2003:25)指出,这种失败会产生重要的社会影响,包括孩子无法与祖父母以及父母原籍的其他家庭进行沟通。他们还指出,“有些人——通常是母亲——会失去他们的语言身份”。
我们可以把家庭看作实践社区,即具有自身语言使用规范的社会单元。根据Eckert和McConnell-Ginet(1999:186)的观点,实践社区是指“因共同事业而团结在一起的人群,他们形成共同的做事方式、说话方式、信仰和价值观——简而言之,即实践”。这一概念与其他社会语言学概念(如“言语社区”和“社会网络”)有相似之处,也存在语言态度的问题。然而,它抓住了这样一个事实:再小的群体也有自己的说话、行为和信仰方式。另外,它还对实践给予了关注,而实践是语言社会化理论的基石。
实践社区是社会学习理论(Lave & Wenger 1991;Wenger 1998)的一部分,该理论揭示个人是如何逐渐成为社区一员的。把家庭看作实践社区,我們可以考察“获得社区成员身份的过程与掌控话语的过程之间的关系”(Holmes & Meyerhoff 1999:175)。虽然语言社会化产生于更为广泛的社会背景之中,但把家庭作为实践社区,我们便可关注具体场景中的语言社会化过程。
(一)语言社会化
社会化理论认为,儿童主动或被动地参与社会化过程。传统的社会化理论强调儿童适应并内化社会的过程。从这个角度来说,儿童需要被社会塑造和引导才能成为成熟的社会成员。Corsaro(1997)指出,“社会化”这一术语具有个体性和前瞻性的含义,即培养儿童并为其未来做准备,这是不可避免的。然而,儿童是积极、有创造力的社会个体,他们能创造出独特的儿童文化,用自己的方式推动成人社会发展。社会学中的建构主义和阐释性的理论视角催生了新的儿童概念化方式(James & Prout 1990;Corsaro 1997;James et al. 2002)。Corsaro提出用“释性再现”(interpretive reproduction)来替代“社会化”。这一术语指的是儿童通过解释来促进社会的维系、复制或变革。尽管使用了“社会化”一词,语言社会化研究同样认为儿童是积极的社会个体(Schieffelin & Ochs 1986a,1986b;Ochs & Schieffelin 1995)。Schieffelin(1990:17)指出,“社会化是互动的产物。”这强调了社会化的对话性本质,符合新儿童社会学的观点,另外,这一论调也与调查家庭双语的社区实践方法相吻合(Garrett & Baquedano-López 2002)。后文中我们将探讨家庭双语互动基础的研究。在讨论双语家庭研究方法之前,我们首先考虑语言选择在儿童双语发展中的作用。
(二)家庭中的语言选择模式
为了解释双语儿童的语言习得差异,学者们特别关注家庭中的语言使用模式。在家庭双语中最受关注的语言选择模式是“一人一语”模式(D?pke 1992;Barron-Hauwaert 2004),其结果通常是产生家庭双语。语言学家Ronjat(1913)在其著作中首次论及这种语言选择模式,而该模式也常被称作“格拉蒙特方案”(Grammont Formula)。Ronjat是法国人,妻子是德国人,按照Grammont的建议,他们分别用各自的母语与儿子Louis交谈。有人认为,不让儿童在婴儿期接触两种语言,有利于他们轻松地学习这两种语言。这一策略在Romaine(1995:183—185)提出的家庭语言选择模式类型中占有显著地位。Romaine综述了幼儿双语领域的研究,并基于对Harding和Riley(1986/2003)的类型学研究,提出了家庭语言选择模式的六种基本类型,这些模式因父母母语、社区语言和父母对孩子的策略不同而有差异。这六种类型如下:
(1)一人一语。
(2)非主导家庭语言/一门语言——一种环境。
(3)无社区支持的非主导家庭语言。
(4)无社区支持的双非主导家庭语言。
(5)非本族语的父母。
(6)混合语言。
某些类型的语言选择模式更容易使儿童形成同时性双语(例如,一人一语策略),而在家中使用非主导语言、在外面使用主导语言的那些语言选择模式可能会使儿童形成次第性双语。然而,如果儿童在家中接触两种语言,而在外面使用其他语言,这就可能导致儿童的双语模式既有同时性又有次第性(如Quay 2001)。但是,Romaine的分类并没有涉及家庭双语的其他方面,例如父母和社区的语言意识形态、父母之间的交流语言、同龄人或兄弟姐妹的语言使用等。此外,第六种类型的混合语言实际上与其他类型重合(例如,父母声称坚持一人一语原则,但却时常进行语码转换)。下文将继续讨论这个问题。
三、双语家庭的研究方法
研究家庭中儿童个人双语发展的方法有很多种。虽然早期双语的个案研究或双语同时习得的研究占主导地位,但是一些研究通过调查法和访谈法更为全面地描绘出双语培养的重要因素。语言意识形态是一个重要因素,会影响父母的语言选择和儿童的双语习得。环境和父母的态度在语言选择模式中发挥一定的作用。最后,通过近距离观察父母与和孩子的互动,我们可以更深入地理解家庭在儿童习得两种或多种语言的过程中所扮演的角色。
(一)双语与多语家庭调查:影响因素探析
De Houwer(2004)考察居住在佛兰德斯的三语家庭的语言输入和儿童语言使用情况,该研究很好地说明了书面调查数据的价值。佛兰德斯只有一种官方语言,即荷兰语。被调查儿童年龄介于6至9岁,与一般的早期双语研究相比,儿童年龄偏大,但研究结果有助于人们了解家庭双语现象。研究数据来自18 000多份调查问卷。有些是在家庭场合以外讲荷兰语的双语家庭,而更多的是三语家庭。数据显示,这里共有14种个体输入模式,一种“模式”指的是“父母双方(父母对)共同使用的家庭口头语言结构,或者单亲家庭中父亲或母亲一方使用的家庭口头语言结构”(De Houwer 2004:123)。另一方面,“儿童展示出五种不同的家庭语言使用模式:(1)荷兰语与其他两种语言X和Y。(2)两种语言X和Y,无荷兰语。(3)荷兰语与另一种语言X。(4)仅一种语言X。(5)仅荷兰语”(De Houwer 2004:123)。该研究还调查了父母输入模式与儿童语言使用之间的关系。由于研究主要关注三语问题,所以儿童被分成“积极三语者”和“不积极三语者”两类。积极三语者(占样本的42%)指的是除荷兰语之外,还讲另外两种语言X和Y的人。而其他人则只会说荷兰语,也可能还会说另一种语言X。统计结果表明,输入中出现荷兰语与积极三语缺失之间,具有统计学意义上的高相关性。另一个重要变量是父母双方是否都使用X和Y语言。积极三语与父母在家庭中使用两种语言具有关联性。在244个三语家庭样本中,对于儿童是否积极使用三种语言,有84%可以归结到这两个因素,其余通过调查数据尚无法解释。可见,调查数据可理出导致积极多语现象的主要变量。此外,De Houwer(2004:132)提到,其他潜在的重要因素包括家庭语言使用的相对频率,以及父母与孩子的交流策略。
书面调查数据的另一个实例是Yamamoto(2001)在日本的研究,她称之为“语际语家庭”研究,该研究也包括了后续访谈。研究问题涉及孩子的语言选择,特别是在何种情况下,孩子可能会跟讲本族语的父母讲少数群体语言。研究者向国际家庭发放了1000多份问卷,而最终用于分析的样本共计118份。超过一半的受访者未回复,而在回复者中,按照要求,父母的本族语须为日语或英语,全家居住在日本,最小的孩子年龄不小于3岁,许多返回的问卷无法满足这些条件而被放弃。研究者对其中的6个家庭进行了后续访谈。结果显示,孩子使用少数群体语言取决于两个主要因素:一是就读英语学校,二是没有兄弟姐妹。更宽泛地说,研究结果表明,父母与孩子交流时越多使用少数群体语言,或者以少数语言为母语的父亲或母亲越少使用主流语言与孩子交流,孩子就越可能使用该少数语言与家长交流。Yamamoto(2001:127—128)认为,这一发现颠覆了“一人一语”的原则,因为这种语言使用模式并没有提供“最优化的语言环境,以促进儿童在跨本族语/社区语言的家庭中积极使用非主流语言”。此外,这种语言使用模式并非使用最广泛的模式。即便采用这种模式,也不能保证孩子会对说该语言的父母讲这种语言。最后,Yamamoto(2001:129)总结指出,语言的声望也会发挥作用:英语在日本享有很高的地位。Okita(2002)的调查研究是一个有趣的补充,它概述了日-英家庭的语言选择和在英国抚养孩子的情况,以及相互冲突的压力如何使语言维护变得艰难。
上述研究的调查数据有助于找出形成家庭双语的重要因素。后续研究可以对这些因素进行更深入的调查。如前所述,语言的相对地位会影响讲少数群体语言的父母多大程度上对孩子说自己语言。对法国和德国的国际家庭的研究(Varro 1997)也得出了类似结果。事实上,社会意识形态不仅在双语习得中发挥作用,在诸如家庭这种实践社区的本土意识形态中也同样起作用。下节将探讨语言意识形态的概念。
(二)语言意识形态:父母的态度信念与环境
语言意识形态广义上定义为“社会公认的有关世界语言本质的共同信念”(Rumsey 1990:346)。Woolard(1998:3)言简意赅地指出,“正如语言存在形式差异一样,语言观念以及作为社会过程的语言交流之间也存在文化差异。”在语言人类学领域,语言意识形态的问题日益受到关注。不过,语言意识形态的核心问题很久以来便引起学界的兴趣,着眼点包括对语言态度、语言世界观、语言规划及其他方面的研究。
语言的意识形态不仅仅是关于语言本身,也反映社会和个人身份的问题。语言意识形态体现在语言实践中,即人们说话方式和语言选择。意识形态通过明确的语言来表达,即元语言或元语用话语,以及Woolard(1998:9)所指的“隐性元语用”,“语言信号是语言使用过程的一部分,表明其如何解释使用中的语言”。这与Gumperz(1982)的语境化暗示概念相似——信息不仅在于所说的内容,而且在于它的表达方式。因此,一个人的语言意识形态可以在他/她对语言的谈论中(明确或含蓄地)以及所做的语言选择中得以复原。不同的社会秩序中存在着多种语言意识形态。正如Gal(1998)所言,語言的概念也可能是相互矛盾的。
不同的家庭可能有不同的语言意识形态。De Houwer(1999)指出,父母关于语言和语言学习的信念和态度在孩子早期双语发展中扮演着重要角色,并且在本质上与语言的使用有关。她认为,这些信念和态度与儿童总体发展的相关信念体系大框架相吻合,个体间差异很大。Okita(2002:232)也指出,双语家庭的语言使用“与抚养孩子的经验紧密地交织在一起”。
父母可能对双语、具体的双语实践(如语码转换)、特定语言及特定类型的互动策略持积极或消极态度。De Houwer(1999:83)提出“影响力信念”的概念,并将其定义为“父母可以对子女的语言功用进行某种控制的家长信念”。这种信念可以很强势,如父母对某些语言实践进行负面约束,从而控制子女的语言使用;也可以很微弱,如父母对孩子采取“放任自流”的态度。因此,De Houwer指出,父母的信念和态度将会影响父母自身的语言实践以及与孩子的互动策略,继而影响孩子的语言发展。De Houwer(1999:92)得出的结论是:积极双语最有可能在这样的家庭情况下产生——父母对于语言习得过程中自身的可能角色具有影响力信念,对所涉及的语言以及双语模式总体上持积极态度。我们可以把父母所持的这种信念和态度看作是家庭实践社区中的一种本地语言意识形态。但是需要指出的是,父母表面上可能秉持同样的语言意识形态,暗中却做出不同的语言选择(Lanza 1997/2004)。另外,Piller(2002)认为,父母实际的意识形态立场或许根本就不相同,从而有可能导致家庭语言规划上的冲突。
这种双语意识形态是如何形成的呢?King和Fogle(待刊)考察了父母关于成功培养双语孩子的信念、媒体的各种建议以及当前本领域实证研究的发现三者之间的关系。他们关注媒体和大众文学中4个反复出现的主题:语言迟缓,语言混乱,语言学习材料,双语和智力之间的联系。这些主题实际上也是家长所关心的。有24个家庭接受了采访,记录了访谈中反复出现的主题。研究还系统回顾了过去5年出版的大众文学。研究发现,父母的意识形态往往与媒体和大众文学(包括报纸文章、育儿杂志、有关双语育儿的网站以及受欢迎的育儿书籍)所提供的信息和建议相吻合。此外,父母的信念与大众文学之间以及与实证研究的发现之间都存在着明显的不符。King和Fogle(待刊)指出,“尽管父母和许多流行作家认为双语有利于儿童的认知发展,但他们,还有我们,仍面临着已有研究尚未解决的问题——尤其是语言迟缓和语言混乱问题。”King和Fogle还指出,父母的语言意识形态也与一些文化特有的观念密切相关,如效果良好的教养子女的实践。这一点在Okita(2002)对日-英家庭的研究中也有论及。
父母的语言意识形态是至关重要的,因为它与家庭中的语言使用模式相关。父母的语言意识形态可以通过元语言评论(metalinguistic comments)公开表达。然而,他们也可能通过语言选择找到隐性的表达方式。这里也可能出现不一致的情况。Goodz(1994)明确指出,父母所设想的家庭语言使用模式与父母子女之间实际的交流语言使用并不匹配。尽管父母声称使用“一人一语”策略,但他们事实上却使用了两种语言。调查问卷和访谈的重要贡献是厘出父母对语言习得和双语的意识形态。不过,我们只能通过分析父母与孩子的对话交流来考察父母究竟是如何与孩子交谈的。因此,在研究双语家庭形成早期双语的因素时,研究方法便从宏观转向微观。
(三)互动分析:父母与子女的对话
Fishman(1991)在其关于移民社区语言维护和语言转换的著作中强调,在亲密家庭和当地社区中,面对面交流和社交生活起决定性作用。在家庭双语案例中,实践社区的微观层面可以帮助我们理解为什么一些儿童在很小的时候就具备了双语能力,而其他儿童则没有。这就需要探讨Okita(2002)所谓的双语儿童培养中的“隐形工作”。
在有关两种语言同时习得的早期文献中,我们可以找到许多双语家庭互动策略的精辟实例和有价值的参考,如Leopold(1939—1949)的四卷本日记,记录了其女儿的双语发展过程。然而,对儿童及其看护人之间双语对话的系统分析是最近几年才出现的。Lanvers(2001:444)指出,“虽然数据转录已经采用双语对话的微观分析方法,尤其是在正规的学校教育环境中……但这一方法很少用来分析幼儿数据。”在双语第一语言习得研究领域,聚焦家庭对话交流的研究相对缺乏。接下来我们将从两个关于对话交流的深入研究(D?pke 1992;Lanza 1997/2004)谈起。许多研究不一定关注这种类型的交流,但有关案例和研究发现会经常提起,下文也会谈及。
D?pke(1992)在对双语家庭父母话语结构的研究中很好地阐述了“一人一语”交流策略的复杂性。这项研究的数据来自澳大利亚的德-英双语家庭。数据包括4名孩子的录音,在研究开始时他们的年龄分别是2岁、4岁、2岁和8岁。他们与父母的交流是在自然状态下进行的。这项研究的目的是调查导致儿童使用少数群体语言的输入类型。D?pke的分析显示,父母互动策略越是以孩子为中心,孩子就越可能成为积极双语者,从而使用少數群体语言。以孩子为中心的交流模式可以定义为使用各种话语结构来鼓励孩子交谈。总体理念就是,在父母与子女交流过程中质量比数量更重要。这些发现为双语家庭语言社会化研究做出了重要贡献。不过,仔细推究方法论问题,可以显示出这些发现的启示意义。
D?pke在研究中建议父母进行常规性交流,这样一来,记录的母子对话和父子对话就能涉及不同的日常活动。这种方法的确使研究变得自然,因此更适合研究儿童的语言社会化。但是,D?pke也指出,由于自由模式更多的是以儿童为中心的交谈,这些发现也可以解读为假说成立,即,讲少数群体语言的父母与孩子交流得越多,孩子成为积极双语者的可能性就越大。由此可见,在不同文化背景下,父母的社会建构似乎会影响最终结果。换句话说,人们可能会问,是否是讲少数群体语言的父母一方采用了更偏重儿童为中心的交流模式,或者父母常常参与以儿童为中心的活动,才导致了这种结果。D?pke认为,成人选择娱乐活动和以对话为主的交流活动也与其个人性格有关,而不仅仅是家庭传统角色使然。但显然,性别角色的社会建构,也就是父亲和母亲所扮演的角色,也会影响到个人表现。
父母运用少数群体语言交流的特殊性在于,运用D?pke所谓的“坚持策略”来使用一种语言或另一种语言。在这项研究中,只有那些积极习得德语的孩子真正符合高约束坚持策略,如笼统的澄清要求和翻译请求。Kasuya(1998)在其日-英双语家庭的研究中指出,父母的话语策略明确显示出他们对日语的偏爱,这样孩子日后选择日语的几率是最高的。一些父母声称采用“一人一语”的交流策略,但我们要仔细考察这类父母和孩子交流时使用另一种语言的实际反应。这有助于了解双语儿童语言分离到底是谈话者还是语码转换的语言实践引起的。
D?pke的研究考察了父母与双语儿童交谈时的话语结构。这些结构与儿童参与交谈没有明显关系,但与评估儿童是否是积极双语者有关。与D?pke的研究不同,Lanza(1993,1997/2004,2001)对父母与孩子交流中的语言混杂以及父母对这种混合的反应进行了语序分析。语言混杂被界定为使用混合话语以及其他语言的话语,而不是父母主张的“一人一语”交流策略中的语言。研究提出了一种分析早期双语混合的话语语境的解释框架,父母的交际策略用来评估在多大程度上有助于形成单语或双语环境。
这项研究的语料是一个名叫Siri的两岁女孩和父母之间的对话。这是一个挪威的双语家庭,其父母声称采用了“一人一语”策略。Siri的父亲是挪威人,而母亲是美国人,她和女儿使用英语交流。录音的时间是Siri过两岁生日之前到她2岁7个月之间。在整个研究过程中,Siri都在使用混合语。这里需要区分语法混杂与词汇混杂。Siri的语法混杂可能是因为挪威语占主导地位(Lanza 1993,1997/2004,2000)。①尽管挪威语为主导语言,她与讲挪威语的父亲交谈时比与讲英语的母亲交谈时词汇混杂更多。我们对父母回应Siri混合语的话语策略进行了微观分析,得到一些有趣的发现。Siri母亲使用的策略是大体上在单语的环境下交流,而她父亲采取的策略则大体上在双语环境下交流。表1
(Lanza 1997:262)列出了话语策略,其语境大致是单语或双语语境。这些交流策略包括了父母的回应。
在讨论话语策略时,人们常常认为交际者会进行有意识的思考。但是,会话中语码转换(语码转换是一种会话策略)的相关研究表明,即使是成年双语者也可能因专注于交际而意识不到实际的语言使用。因此,话语策略有时可能是无意识的,若使用回放技术,说话人甚至会对自己的语言使用感到惊讶。因此,尽管父母在采用不同的话语策略时,可能存在不同程度的意识,但我们感兴趣的是儿童对这些策略的反应,父母和孩子共同构建的话语以及他们所形成的交流风格。儿童对这些策略的反应可能说明他们能理解语境,但这需要在话语中找到证据。因此,儿童的语言混杂程度可根据父母和孩子所创造的单语或双语环境的程度来评价。这样就突显了父母在单语或双语中的作用。据此,我们便可以看出父母将孩子社会化的程度:或语言分离,或语码转换。
表1中列出的策略可以形成一个连续统,如图1(Lanza 1997:268)所示。这表明儿童一旦以混合语在双语环境中开启沟通,他们就有可能选择单语或双语环境。请注意,我们使用的是“开启”这个词,因为沟通实际上是一个交流过程,必须按顺序分析。
下面我们来看几个父母与子女双语交流中有关父母策略的例子。
(1)最小理解策略
Giulia:母亲讲德语,父亲讲意大利语,一家人住在罗马。下文中,Giulia一直使用意大利语与讲德语的母亲说话,直到最后一句答语。
G: Mamiaple. (‘Mommy open.)
M: Wiebitte? (‘What, please?)
G: Mamiaple.
M: Wiebitte?
G: Mamiaple.
M: Wie?
A: APLEEEEEEE!!!!
M: (covers her ears) Wiebitte?
G: Aufmachen? (‘Open?) (Taeschner 1983:201)
这是最小理解策略的实例:妈妈要求孩子澄清,让她重新进行语言表达,为孩子的话语提供了最低限度的支持。D?pke(1992)在研究中指出,只有使用所谓的“高约束坚持策略”(如最小理解策略),双语儿童才会积极使用少数语言。在此例中,我们注意到:妈妈反复使用最小理解策略,最终使孩子转为说德语,这正是妈妈的语言选择。
(2)表达猜测策略
Jacob会说德语和英语两种语言,居住在澳大利亚。以下是他和讲德语的母亲之间的对话。
C: Do it again
M: Noch mal?
(‘Again?)
C: Yeah.(D?pke 1992:95)
此例中,妈妈的回答使用了表达猜测策略。猜测给出后,孩子可以肯定或否定这种猜测。需注意的是,父母利用表达猜测策略,通过翻译孩子的混合语,巧妙地揭示孩子作为双语者的角色。这会使孩子在语言模式的连续统上更进一步,最终成为双语者。
(3)成人重复策略
Andrew会讲英语和加泰罗尼亚语,住在西班牙。他和讲加泰罗尼亚语的母亲正在看一本画册。
A: A bucket.
M: Un cubell. (‘A bucket.)
A: A boat!
M: Un abarca, iun acadira. (‘A boat, and a chair.) (Juan-Garau & Pérez-Vidal 2001:74)
父母使用重复策略,用另一种语言以非提问的形式来重复孩子要表达的意思,并不需要孩子回答。因此,重复策略与表达猜测策略和最小理解策略相比,对孩子回应的需求较低。
(4)各说各话策略
OLI会讲法语和英语,住在蒙特利尔。她在和讲英语的母亲交谈。
Child: Il est où ma pomme?
(‘Where is my apple?)
Mother: Mommy put it away in the kitchen.(Nico?ladis & Genesee 1998:92)
孩子的看护人使用此策略能使交谈继续进行,显示其理解和接受孩子的语言混合。本例的对话摘录说明了这一策略。
(5)语码转换
Freddy会讲英语、德语和日语三种语言,住在日本。他和讲英语的母亲正盯着一本书看。
MOT: Whats that?
FRE: Nya. (Japanese baby word for ‘cat)
MOT: Nya nya.
MOT: Thats right.(Quay 2001:184)
父母采用语码转换策略,要么完全切换到另一种语言,要么使用句内语码转换。本例说明了这一策略。
如果要分析充分,就不能脱离这些对话节选的整个对话语境。许多关于双语家庭语言选择的研究认为,父亲或母亲使用的语言是孩子语言选择的“语境”,因此用来评估儿童恰当使用语言的程度。然而,我们不能仅仅因为父亲或母亲只说了一种语言,就判定其为单语使用者。Lanza(1997/2004)提出一种更动态的语境概念。她发现父母和孩子之间不断变化的话语最终会产生某种程度上的单语或双语语境。上文提到的每个策略都可作为语境化线索(Gumperz 1982),而這些线索需要结合语篇去阐释。Siri的语言混合是以发展的、交流的方式来评估的。词汇混杂的每个实例都放到了语境中去考察。随着Siri的语言发展,父母也随之调整策略。这样,我们可以确定Siri社会化的程度,与母亲一起时保持单语,与父亲一起时则为双语。由此可见,Siri的父母对她语言社会化的方式不同。
Siri的母亲是她唯一的英语输入来源。因此,母亲与女儿单语交流,创造了语言使用的自然环境。这激发Siri积极使用英语,继而促成她对英语的习得,尽管挪威语在她的成长环境中占据主导地位。此外,Siri与父亲双语交流也为英语使用打开了大门,这事实上是鼓励她使用英语,从而进一步促成她习得少数语言。有时候,当Siri尝试英语词汇发音时,他甚至提供正确的示范(Lanza 1997/2004:283)。
Lanza所提倡的父母及子女对话分析和语言社会化的方法属于定性的社会语言学方法。然而,心理语言学的方法基本上在双语第一语言习得领域占据主导地位,其重点是定量研究“父母输入”。因此,Nicoladis和Genesee(1998)试图对上述话语策略的使用进行量化分析,以确定话语策略和儿童语言混合程度之间的因果关系。研究结果是否定的,换句话说,统计分析并不支持父母策略与儿童语言混杂程度之间存在关系。Nicoladis和Genesee的量化研究关注不同发展阶段和对话参与人不同情景下的话语分布情况。也就是说,他们未进行发展分析和交流分析。Deuchar和Muntz(2003)也尝试对一个讲西班牙语和英语的双语儿童的数据进行量化。但是,这种量化法与话语的语序分析相矛盾。由于“社会化是互动的产物”①,语序分析一直是语言社会化理论的重要分析视角。
Lanza(2001,2005)讨论了量化互动现象的问题。一些定量分析使用后续话轮去确定策略使用与儿童语言选择之间的因果关系。例(1)表明,要解释清楚需要考察更大单位的相关话语。仅仅按照一个一个话轮去量化儿童在谈话中的语言混合以及父母的反应,就看不到父母策略的累积效应,而从语言社会化的角度来看,这种效应又是很重要的。请看下例:
(6)Jens会讲法语和德语,父亲说德语。Jens正设法引起父亲的关注。
① Jens: Guck mal, eine mouche!
(‘Look, a fly!)
② Father: Eine … was?
(‘A … what?)
③ Jens: Eine mouche! Da, guck!
(‘A fly! There, look!)
④ Father: Ach so, eine Fliege!
(‘Oh, a fly!)
⑤ Jens: Ja, eine Fliege!
(‘Yes, a fly!)(Kielh?fer 1987:147)
Jens很兴奋,他首先使用连续的混合语回应父亲的话(在第2行,父亲使用了最小理解策略),并重复了第一行的混合语。接着,父亲以重述的方式回应(第4行)。Jens随后给出肯定回答,重复父亲刚使用的德语词汇(第5行)。从这段对话可见,话语顺序陈述在评价父母与孩子参与对话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而在余下的对话中,如果分析父母策略转变后的话轮,就看不到父母策略的影响。Juan-Garau和Pérez-Vidal(2001)采用上述策略研究一个西班牙儿童Andreu对英语和加泰罗尼亚语的习得。在他成长中的某个时间点,父亲改变了针对孩子语言混合的策略。作者描述了这种转变对孩子后续语言选择的影响。他们指出,Andreu在语言混合率上显著变化的数据以及他父亲策略变化的数据若与其他孩子的数据相混淆,那么在他们的个案研究中发现的模式就不可能重现。
Deuchar和Quay(2000)推崇个案研究法,这种方法可以让人们在深入探讨某些现象的同时,评价现有分析模型的有效性。只有仔细对双语儿童语言社会化的交流用发展的眼光进行分析,才能真正评估其对于建立和培养家庭双语或多语的作用。此外,分析还须考察多方的家庭交流,而不仅仅是二元交流,虽然二元交流确实在双语第一语言习得研究中一直是重点。Lanza(2001:222—224)指出,仔细考察三方交流,实际上或许能揭示二元交流中无法呈现的多语实践。在Siri家里,两岁的她和父母的对话交流表明,Siri的母亲鼓励她使用挪威语,而在二人对话中,她却以澄清请求的形式对Siri挪威语的使用给出否定的限制。家庭晚餐交谈时,Siri的母亲经常鼓励Siri使用挪威语来讲述她的日常活动。Siri的母亲在三方交流中使用各说各话策略,并允许Siri的父亲说挪威语,这样就展示了她的双语身份。从方法论上看,Siri母亲交流风格的变化说明三元交流不能用于构建二元交际模型。的确,三元交流不等同于一连串二元交流的
叠加。
为了研究语言社会化过程与作为实践社区的家庭语言习得之间的相互作用,我们还需要研究更多类型的家庭交流,包括兄弟姐妹间交流的研究。双语第一语言习得的研究,包括我们自己的研究,都着重研究第一个孩子,而且通常是在孩子没有兄弟姐妹的家庭中进行研究。孩子的父母不一定是语言社会化中的唯一个体。此外,还需要进一步将交际分析放入一个更大的社会文化框架内来进行。例如,Li(1994)研究了一个英国华人社区家庭的三代人和两种语言。他的研究不是本文所述的家庭个人双语或多语,而是社会双语。尽管如此,该研究有助于人们理解会话层面的家庭语言选择如何与社会文化层面的社会网络相联系,从而为语言维护和转变的问题提供思路。因此,关注家庭语境,可以揭示影响儿童多语发展与多语实践的因素。
四、结 论
本文探讨了多种研究家庭双语的应用语言学方法,以便深入了解幼儿成长过程中影响其双语和多语能力的因素。研究运用调查法和问卷法进行例证,探究关于这个问题的重要环境因素,语言意识形态的重要性得以突显。父母在互动中的语言选择隐性地表达出他们的意识形态,并将孩子社会化到这种意识形态中(例如,交流中多大程度上可接受語码转换)。我们试图补充语言社会化的理论框架,强调交际过程社会化的对话本质。通过微观分析父母与子女间的对话,我们可以了解促进儿童积极双语能力发展的因素。在双语习得领域,如何处理对话语料是存在争议的,这些争议具有理论上的启示性,对研究方法的选择也会产生影响。我们需要更多的个案研究来检验微观层面上双语家庭中的面对面交流。正如会话分析专家Schegloff(1993:102)所提醒的那样,即使是一个实例也有数量意义,“我们研究的大量数据,是由众多的单个实例聚集起来的”。因此,定量分析应该建立在单个案例分析的基础之上,而不是单个案例分析的另一种分析法。在众多双语家庭案例中,我们需要对其交流进行细致的动态分析。只有这样,才能真正检验父母话语策略与儿童语言社会化的影响之间的关系。这包括对各种二元或三元交流类型进行研究。
此外,我们还需要扩大家庭多语研究的调查范围,不仅考察第一个孩子或是只有父母照看孩子的家庭,还应包括对更大家庭的个案研究。语言社会化研究往往忽视对双语/多语第一语言习得多方互动的话语分析。这些方面可以帮助我们更深入地认识语言维护和语言转换。应用语言学家在研究多语和家庭问题时的确面临着许多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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