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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庭语言政策研究之过去、现在与未来

2017-05-30张晓兰

语言战略研究 2017年6期
关键词:家庭成员政策家庭

张晓兰

近年来,随着国际交流与人口移动的频繁和加剧,社会语言文化日益多元,甚至家庭多语现象也渐趋平常。为帮助大家更好地适应如此多元的社会文化生活,很多国家都在积极思考、改革调整现行语言政策,特别是教育政策。反过来,这些政策改革又进一步影响原有的家庭语言生态。面对这些全球性的语言、政治变化新局势,本期专题“家庭语言问题”研究从家庭语言政策规划入手,重点关注多语家庭日常生活中的语言选择问题。例如:如何选择保留传承某种语言,而放弃另一种语言?为什么有些多语言家庭能很好地保留使用他们的语言,而有些家庭却不能?为什么不能?为什么有些成长于单语社会环境的孩子会变成双语使用者,而有些成长于双语环境的孩子却变成了单语使用者?为什么有些语言社会地位高,有些语言社会地位低?父母是如何在家庭生活中促进或抑制某些语言使用与实践的?他们的这些语言政策和规划与语言实践是如何互相协调,共同构建家庭话语体系的?同时,这些语言政策和语言实践与宏观的社会语言意识形态和语言教育政策又有什么关系?本期专题不仅会向大家展示家庭成员日常交流中语言选择的根本动因,而且会深入剖析影响父母对子女语言发展决策和规划背后的深层语言意识形态。

所谓家庭语言政策,指家庭成员对家庭语言使用和启蒙文化教育读写实践所做的明确公开的规划。它可以是明确、可观察的,也可以是受意识形态、信念等影响而无意识产生的。它的形成多受家庭成员语言意识形态或信念的影响,即语言决策是否可以提高家庭社会地位,是否能最大限度地服务和支持家庭成员达成人生目标。

家庭语言政策的构成体系与Spolsky语言政策理论一样由三部分组成:语言意识形态、语言实践和语言管理。语言意识形态泛指语言政策背后的理念或不同语言所赋予的价值。语言实践指的是有规律的、可预知的语言行为,即不同环境下为达到不同交流目的而实际使用的语言。语言管理则指对语言实践或语言意识形态进行干预、影响或修正的具体行为。下面简要阐述在家庭语言政策中,这三部分的具体构成,他们与外界宏观政治、意识形态等因素,以及与微观家庭具体情况是如何结合起

来的。

语言意识形态是家庭语言政策的原动力,因为任何家庭语言政策都是“建立在对不同语言的价值、权力和用途的认识基础上的”。Spolsky指出,在家庭外部,存在四种与家庭语言政策共生的语言或非语言因素,而且这些因素相互关联、相互作用。它们具体为:社会语言因素、社会文化因素、社会经济因素和社会政治因素。

社会语言因素是语言观念形成的依据,大家对社会上哪种语言具有优势/被接受,哪种语言不具备优势/不被接受的认识均与社会语言因素有关。例如在中国,以北京方言为基础的普通话被看作是“合乎社会需求的”现代汉语标准语。在这种社会语言环境下,带南方口音的普通话有可能被看成是“不恰当”“不纯正”的,因为他们“不够标准”“不够地道”。社会文化因素为赋予不同语言象征性价值提供参照。比如我们常说的身份认同,无论是国家层面还是民族层面的身份认同问题,通常是由我们使用的语言决定的。社会经济因素则与语言的使用价值有关。全球化使得英语获取了相当的权力,成为经济上相对优越的上层社会流动的工具。于是,世界各国政府纷纷将英语列为必修科目,或是将英语作为教学语言,这些都是社会经济因素给语言价值带来的影响。社会政治因素对个体语言行为最具影响力,因为语言政策(特别是教育语言政策)的制定,直接决定或限制了个体对教育或政治权力的获取。决定哪种语言应该被赋予官方地位、哪种方言(语言变体)应该被当作“标准语”,以及哪种语言被确定为教学媒介语等问题背后的意识形态,直接反映了我们在语言问题上存在的各种有意识或无意识的假设,即我们到底是把一门语言看作是一个问题,还是一种权力或资源。正是这些关于语言的假设,决定了语言到底具有什么样的象征意义和使用价值,进而在宏观层面上直接作用于其他因素并被其他因素所影响。

为探讨这些因素对语言意识形态的影响,研究者采用了多种科研方法。宏观研究方面,在针对英美等国家移民群体的调查中,研究者发现政治和社会经济因素是驱动父母决定小孩应该学习和使用哪些语言的重要因素。父母对政治强势语言既崇尚又抵触的矛盾心理往往会带来强制同化的效果。因为他们一方面担心使用少数族群语言会阻碍他们获得社会和教育上的公平,另一方面又笃信强势语言说得好会促进个体进一步的经济发展。微观层面关于父母语言意识形态的研究则进一步表明,父母的语言学习经历、情感/教育期望和教育背景对其家庭语言政策的形成发挥着极其重要的作用。King和Fogle在《家庭语言政策》中通过对24个双语家庭的调查发现,影响父母语言选择的主要因素包括两点:通过阅读文献了解到的双语在认知上的优势和家长自身语言学习的经历。在对位于蒙特利尔的英语、汉语两个截然不同的社区的研究中,Riches和Curdt-Christiansen在《儿童语言发展和知识能力培养:来自蒙特利尔社区父母的研究》一文中发现,父母的期望和教育背景在他们对孩子的语言教育决定中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语言实践是指在不同环境下为不同用途所进行的有规律可预测的实际语言使用。实际语言使用区别于语言信念的地方在于,前者是“人们实际上做的”,后者是“人们认为应该做的”。它可以跟人们实际做的相同,也可以不同。家庭语言实践,包括平时家庭成员间日常生活交流,也包括长期形成的家庭成员间相互交流的语言使用模式,都可以反映出家庭代际交流中的社会文化变迁。

这方面的研究在了解父母日常生活中家庭语言决策过程和语言选择时,重点关注家庭日常交流中父母的话语策略和家庭语言模式(例如,一人一语,即在家里每个家庭成员仅使用自己的母语或第一语言)。有些学者,结合家庭所处的社会环境,探讨父母和孩子是如何将他们的家庭语言政策转化成日常的具体语言交流的。比如Lanza归纳出五种家庭日常交流话语策略(参见本刊同期文章《家庭与多语发展》)。Gafaranga在《家庭交流中的語言迁移》一文中对比利时的卢旺达移民家庭语言迁移问题研究中发现,卢旺达语-法语双语儿童经常使用“媒介请求”策略来协商家庭语言政策并对成人的语言使用产生影响。Xiao Lan Curdt-Christiansen在《家庭语言政策协商之家庭作业》一文中也通过分析父母辅导孩子家庭作业时的语言互动,具体展示了孩子是如何遵守或抵制父母的话语策略和语言输入的。

虽然Spolsky的《语言管理》中的理论模型在识别影响语言实践和在家庭范畴内语言管理的根本因素上见解精辟,但他对家庭语言管理所采取的具体措施没有给予深一步解读。为此,研究人员开始将家庭启蒙文化教育作为语言管理措施的一部分纳入家庭语言政策的理论体系中。

家庭启蒙文化领域的研究着重从家庭环境、父母参与以及父母受教育程度等方面,诠释对多语儿童发展有意义的家庭启蒙教育实践。该领域研究把家庭启蒙教育看成一种社会实践,因此家庭启蒙教育不仅受社会意识形态观念支配,同时也反映了家庭成员的价值观念、生活态度和文化取向。家庭环境包括与多语学习相关的资源;父母参与包括获取孩子正规教育大纲信息,辅导家庭作业,为孩子阅读或亲子阅读,与孩子讨论学校学习和生活情况,

等等。

量化和质性两大类研究均有证据表明孩子的家庭环境对其读写能力发展起着重要作用。例如,定量研究表明父母或其他家庭成员与儿童一起阅读或为孩子提供丰富的识读素材,会促进儿童的读写发展。定性研究显示兄弟姐妹和其他家庭成员也在家庭语言政策设置中起到很关键的作用。还有研究探讨遗产语言学校对多语家庭语言政策的推动作用。

这个广泛的框架尝试从社会政治意识形态、经济影响的宏观层面和家庭读写实践的微观层面对家庭语言政策的形成进行阐释。宏观及微观因素之间的关联持续地为家庭语言政策的形成提供动力并产生影响。

本期专题汇集了6篇研究家庭语言政策不同方面的文章。其中有3篇文章采用实证研究、利用人类文化学数据及语言学数据展现了在不同的国家和不同社会背景下家庭语言政策是如何建立、协商和实施的。另外3篇文章从不同方面阐述了家庭语言政策的早期和近期发展。这些文章根据国内外不同的研究主题和研究方法等对家庭语言规划进行了总结和分析,反映了国际、国内本领域的现状和趋势,值得学界关注和重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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