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语学前儿童的词汇语义发展研究
2017-05-30周兢张莉李传江
周兢?张莉?李传江
提 要 本研究以上海地区3—6岁汉语儿童为对象,采用国际通用的理解性词汇语义评估工具(PPVT)和表达性词汇语义评估工具(EVT)进行测查,并辅之以问卷调查方法,探讨汉语儿童理解性词汇语义与表达性词汇语义习得发展的规律特点。研究发现,中国汉语文化情景中3—6岁儿童词汇语义发展呈现出清晰的上升态势,不同阶段儿童的理解性语义水平和表达性语义水平,都随着年龄增长在不断地提高;但不同于国际儿童语言研究结论,他们认为儿童呈现出表达性词汇语义发展先于和优于理解性词汇语义。研究分析3—6岁汉语儿童不同词类语义习得发展,检核儿童理解性语义和表达性语义习得最高正确率和最低正确率的词汇,提出儿童词汇语义习得遵从儿童对周围生活探索成长的基本顺序,建议从儿童发展整体观认识早期语义习得过程。研究结果还报告了影响3—6岁汉语儿童词汇语义发展的环境因素。
关键词 汉语学前儿童;理解性语义;表达性语义
Abstract The present study explores the development trajectory of receptive and expressive vocabulary in pre-school Mandarin-speaking children. Mandarin-speaking children between the age of three and six in Shanghai are tested by the globally used language assessments, including Peabody Picture Vocabulary Test (PPVT) and Expressive Vocabulary Test (EVT), and childrens parents are invited to participate in an interview. Findings show that there is significant growth in vocabulary development of Mandarin-speaking children between the age of three and six in Chinese culture. The levels of receptive and expressive vocabulary of children at different development stage develop with age. However, in contrast with findings from child language research in the world, the results show that the development of expressive vocabulary begins earlier than that of receptive vocabulary and the former skills are better than the latter. Furthermore, the study investigates the acquisition of part-of-speech types of children between the age of three and six. By examining the words with highest and lowest percentage of response accuracy in both receptive and expressive vocabulary assessments, we find that childrens acquisition of vocabulary is related to their exploration of the surroundings and suggests that we should understand childrens acquisition of vocabulary development from a systematic perspective. The study also examines the influences of different factors on vocabulary development of children between the age of three and six.
Key words pre-school Mandarin-speaking children; receptive vocabulary; expressive vocabulary
一、研究背景
語义是由语言形式所直接表达或间接表达的意义,研究者将之分为词汇语义、语法语义和语用语义三种,其中词汇语义即通常所言的词义——词汇所表达的概念意义(李宇明1995)。近年国际儿童语言研究告诉我们,词汇语义是儿童语言能力的基础之基础,因为儿童只有在理解词汇的基础上才能掌握语言;儿童的词汇语义能力还将直接关系到他们的后期学业成就。美国国家儿童阅读指导委员会指出,词汇语义的习得是儿童读写能力发展的五大支柱之一;早期儿童的口头语言发展,尤其是词汇语义水平,扮演着日益重要的影响小学阶段儿童读写水平的角色,甚至成为儿童语文阅读成绩的基本决定因素(NICHD 2005)。因此,儿童词汇语义能力发展的研究,引起了许多教育研究者和政策制订者的关注。
在国际儿童语言研究中,人们通常认为,儿童语义能力的发展包括理解性语义和表达性语义两个方面,这两种语义能力的发展是相互联系、共同发展的。理解性词汇语义,指儿童能够辨认和理解,但不一定正确表达使用的单词,而表达性词汇语义指儿童在口语表达和阅读中能够正确发音而且能够积极使用的单词(Haycraft 1978;Nation 1990;Laufer 1998)。在汉语词汇语义研究中,研究者提出,理解性词汇或称接受性词汇,是在听、读等接受性语言活动中能够理解的词汇;而表达性词汇指在说、写等表达性语言行为中能够使用的词汇(邓联健2006;耿军、罗志春2012)。聚焦儿童理解性词汇语义评估工具PPVT(Peabody Picture Vocabu?lary Test)和儿童表达性词汇语义评估工具EVT(Expressive Vocabulary Test),近年不仅在英语国家得到普及性使用,而且在世界上不同语种国家获得常模,表明已经进入评量儿童词汇语义的标准化工具范畴。此外,国际研究证实,儿童的词汇语义能力发展,包括理解性语义和表达性语义发展贯穿了整个童年时期,特别是在学前阶段有比较快速地发展;儿童词汇语义双方面发展的基本规律顺序是,理解性语义发展早于表达性语义,显现出理解性词汇先于和优于表达性词汇发展的规律特点(Benedict 1979)。而国内有关0—3岁儿童词汇量的研究同样发现,理解性词汇不仅比表达性词汇发展得早,而且比表达性词汇发展得快(Hao et al. 2008)。以生态系统观看待儿童语言发展,我们可以认为,学前儿童的语义发展处于一个宏观系统而受各种因素的交织影响。国际相关研究发现,儿童词汇语义能力发展与父母受教育水平存在相关关系,显示出儿童语义发展受到家庭环境质量的影响(Hall et al. 1984;Wells 1986)。Hart和Risley(1995)发现3岁儿童词汇发展与家庭社会经济地位具有中高度的相关关系(r=0.65)。Restrepo等(2006)对佐治亚州210名4—5岁儿童进行理解性语义和表达性语义发展研究,发现来自母亲低教育背景家庭的儿童,词汇语义发展水平低于母亲高教育背景家庭的儿童;这两种教育背景家庭儿童的词汇语义发展情况,在理解性语义发展方面的差距更加明显。一系列其他研究也表明,家庭社会经济地位较低的婴幼儿,他们的理解性语义发展水平低于中产阶级家庭的同龄儿童;在幼儿教育机构中,来自低收入家庭的儿童理解性语义和表达性语义发展均低于全国标准分数(Washington & Craig 1999;Gilliam & de Mesquita 2000;Qi et al. 2006)。
在中国已有研究中,台湾地区有研究者以生态系统理论探讨幼儿语言及词汇能力发展的影响因素,认为除了幼儿年龄和智力等个体因素外,家庭社会经济地位、家庭语言环境、幼儿园教室语言环境和教室语言教学活动等都与儿童语言发展密切相关,幼儿书籍量不同在幼儿语言能力上有显著差异(白华枝、张麓君2013)。此外王晓等(2009)以流动人口和本地户籍3—5岁儿童为对象的研究发现,儿童的理解性语义发展受到来自家庭各种因素的影响,表明家庭社会经济地位的重要指标,比如家庭收入对流动儿童的理解性语义发展具有显著的预测力。许多研究同样发现家庭环境与儿童的词汇能力之间高度相关,中高等社会经济地位家庭的儿童词汇能力显著高于低等社会经济地位家庭中的儿童(林明君2008)。家庭语言环境影响着儿童词汇能力的发展,多元生活经验愈丰富,儿童的词汇能力表现愈好(李雅慧2014);即使排除父母受教育程度对儿童词汇发展的影响外,整体家庭语言环境对儿童接受性词汇仍具有显著预测作用(林珮伃2012)。
基于上述国际国内研究背景,本研究试图探讨儿童理解性词汇语义与表达性词汇语义在中国汉语文化背景下习得与发展的规律特点,并分析影响儿童词汇语义发展的环境因素。
二、研究对象和方法
(一)研究对象
本研究以上海地区学前儿童为对象,选取上海市长宁、徐汇、浦东、金山、嘉定五个区共计15所幼儿园的400名3—6岁汉语儿童(以下简称“儿童”),男女各200名(见表1)。其中城市幼儿园8所,郊区幼儿园7所;3所幼儿园为示范园,6所为一级园,另6所为二级园。在每所幼儿园,研究者随机选取小、中、大班儿童若干名,其中小班儿童平均年龄43个月(M=43.17,SD=3.13),中班儿童平均年龄56个月(M=55.78,SD=3.29),大班儿童平均年龄67个月(M=67.06,SD=3.09)。
(二)研究方法及工具
本研究主要使用测试法和问卷调查法。
1.理解性词汇语义评估工具(PPVT)
理解性词汇语义评估工具是评价儿童词汇理解的工具,适用于3—12岁的儿童。全套测验共有125张彩色图片,每张图片有4个小图,有125个词分别与每张图片的一个小图所示的词义相对应。测试者拿出一张图片,并说出一个词,要求儿童指出与图片上的4个图中词义相符的那一幅。被试儿童每答对1题得1分,在连续8题中任意答错6题,则测试结束。将儿童回答正确的最高题项减去错误题目数,可得出儿童的原始得分。
2.表达性词汇语义评估工具(EVT)
表达性词汇语义评估工具主要测查2.5—9岁个体的表达性词汇,研究团队对该测试工具进行了本土化修订,使用儿童较常用的词汇作为测试项目。在这一测试中,前38题是向儿童出示彩色图片并提问“这是什么”,儿童说出的词汇需要代表图画的内容;后66题是向儿童出示彩色图片,施测者说出对应的词汇,儿童需要说出该词汇或图片的同义词。被试儿童每答对1题得1分,在连续7题中任意答错5题,则测试结束。将儿童回答正确的最高题项减去错误题目数,可得出儿童的原始得分。
3.问卷调查工具
研究使用问卷调查法,通过邀请儿童家长填写问卷,获得家庭基本信息,了解家庭用语环境以及家长对儿童语言学习的态度。
三、研究结果
研究采用理解性词汇语义和表达性词汇语义评估工具,测查上海地区学前儿童汉语词汇语义发展现状与特点,同时分析与之相关的环境因素,获得下列几个方面的研究结果。
(一)汉语儿童词汇语义发展的总体图景
通过测查我们获得了有关汉语学前儿童词汇语义发展基本现状的认识:
首先,学前儿童的词汇语义发展呈现非常清晰的上升态势。表2与图1显示,以每半年为一个年龄组,不同阶段儿童的理解性语义水平和表达性语义水平,都随着年龄增长而不断提高。
其次,学前儿童的两种语义发展水平处于不均衡状态。主要呈现的情况是,儿童理解性语义发展水平低于或者说滞后于表达性语义发展水平,总体分值平均低12分(t=17.17,p<0.001)。仔细观察不同年龄阶段儿童的测查结果,3岁时儿童两种词汇语义水平有非常明显的差距,理解性语义发展滞后于表达性语义发展(t=13.76,p<0.001);随着年龄增长其理解性语义呈加速发展趋势,两者的差异逐渐缩小;但及至6岁时,儿童理解性语义发展水平仍显著低于表达性语义发展水平(t=6.76,p<0.05)。
上述研究結果,不同于国际上儿童理解性语义发展优先于表达性语义发展的结论。这值得我们进一步分析和讨论。
(二)汉语儿童词汇语义发展的特点
进一步考察汉语儿童词汇语义发展的特征,我们分析测验中儿童在不同年龄阶段出现的不同类型词汇通过率或正确率。众所周知,学前阶段儿童词汇习得是从名词和动词开始的,形容词和副词等修饰类词汇习得出现较晚。理解性词汇语义评估工具和表达性词汇语义评估工具,依据儿童语义发展规律反映出这样的测验要求。我们希望通过测验数据比较,探究儿童的不同类型词汇习得在理解和表达方面的特点。
1.汉语儿童不同词类的习得状况
在三大类型词汇语义的习得方面,汉语儿童的名词语义发展占据了非常重要的地位。从图2可以发现,在3岁到6岁期间,汉语儿童的名词发展速率很快,总量远远超越其他类型词汇的发展。与此同时,儿童的表达性名词的习得,似乎明显优于理解性名词的习得。这个结果证实已有研究的发现,从各词类的词汇量比例及发展维度来看,学前阶段汉语儿童的实词发展较快,基本规律顺序为名词比例为最高,其次是动词,再次是形容词等词汇的习得(李宇明1995)。中国台湾地区也有研究发现,华语儿童在表达性词汇的习得中,在各个发展阶段上,均以名词的比例最高,同时不同的词类呈现不同的发展趋势(刘慧美、陈昱君2015)。但是,这个结果尚未见足够证据证实原有研究的其他结论,即名词、动词和其他实词的发展比例,随着儿童年龄增长而不断下降的观点。
2.汉语儿童名词语义的具体习得状况
在儿童名词习得正确率的基础上,我们进一步考察不同类型名词的理解性语义和表达性语义获得的情况。分析理解性语义和表达性语义评估工具,我们将两套工具的名词划分为社会认知名词和自然认知名词。社会认知名词主要指生活中不同职业、交通工具、衣服、生活日用品等名詞,自然认知名词包括各种动物、植物、人体器官和时间命名的名词。观察图3,在儿童名词语义的理解性和表达性习得过程中,他们的有关社会生活内容和自然物体认知的名词获得,在理解性语义发展上,有一种比较相近均衡的成长态势。换言之,儿童的社会认知名词和自然认知名词的理解基本上同步进行,这可能是儿童词汇语义习得源于对周围生活探索的认识,从这个角度亦可以例证儿童发展的整体观念。
然而,在儿童的表达性语义习得方面,我们发现了自然认知名词和社会认知名词的发展差异。如图3所示,在3岁两种名词比例相近的情况下,随着儿童年龄的增长,他们有关自然认知名词的表达性的发展速率高于社会认知类名词。这个分析结果或许指出一种隐含的倾向,需要我们在学前儿童语言教育中予以关注。
3.汉语儿童难易习得词汇的具体分析
深入分析汉语儿童理解性词汇和表达性词汇语义习得状况,检核出儿童测验整体正确率最高和最低的词汇,我们就会看到一些有趣的现象(见表3):(1)不难发现儿童生活中最具有直接经验的词汇,出现在理解和表达双方面正确率最高的五项之中。比如名词的“手”“鼻子”“头发”“床”“车”“船”“苹果”等。(2)各类词汇中,比较抽象的且距离儿童生活经验较远的词汇,比如理解性词汇中的“易信赖的”“商业的”“自大的”和“惊愕”,以及表达性词汇中的“奇特的”“苗条的”“飞快的”“困难的”和副词“立即/马上”,分别列入儿童通过正确率最低的范畴。(3)仔细观察儿童的最高正确率和最低正确率,某些词汇的理解性语义和表达性语义,本身存在一定的语义水平差异。例如,儿童最高正确率的5个理解性动词词汇“伸懒腰”“燃烧”“跳水”“撕破”和“测量”,难度显然高于正确率最高的5个表达性动词词汇“睡觉”“跑/走”“咬/吃”“蹦/跳”和“啃/
咬”。(4)部分通过率最低的词汇显示出测量工具语言文化及翻译差异的问题,如名词正确率最低的几个词汇中,“锅”和“电脑”两个词,对于城市儿童来说应当是比较早获得的词汇。成为正确率最低五项的原因,是否和来自台湾常模测量工具的翻译表述与上海地区语用的差异有关,值得进一步探讨。
(三)影响汉语儿童词汇语义发展的环境因素
在本研究中,根据儿童发展生态理论的观点,我们试图探讨汉语儿童早期学习和生活的重要场所——幼儿园和家庭对于儿童词汇语义发展可能产生的影响。
1. 汉语儿童的词汇语义发展水平与社区生活环境
本研究为区域随机抽取样本,其中城区幼儿园与家庭的儿童200人,郊区幼儿园与家庭儿童200人。需要说明的是,上海市城区和郊区幼儿所处的幼儿园与家庭社区环境,实际上存在着一定程度的物理环境差异。研究采用单因素方差分析方法,检验儿童生活环境是否对他们的理解性语义和表达性语义发展产生影响。研究数据显示(如图4),城区儿童表达性词汇语义发展水平优于郊区儿童(F=7.41,P<0.01),但在理解性词汇语义发展水平上城区和郊县儿童不存在显著差异(F=1.90,P>0.05)。
2.汉语儿童的词汇语义发展水平与幼儿园质量环境
研究根据上海市幼儿园质量分类的基本标准,将示范园和一级园归为优质教育资源幼儿园,而将二级园归为普通教育资源幼儿园。据此考察不同类型幼儿园环境中的儿童,分析幼儿园教育质量环境与儿童词汇语义习得发展的关系。我们发现值得关注的现象。
研究数据显示,在不同教育质量幼儿园中成长的儿童,他们的理解性词汇语义与表达性词汇语义水平,均存在着比较显著的差异。如图5所示,优质教育资源幼儿园的儿童,在理解性词汇语义上平均得分36.73,平均高出普通教育资源幼儿园儿童5.17分(F=8.75,P<0.01)。在表达性词汇语义发展水平上,优质教育资源幼儿园儿童平均得分47.89,平均高出普通教育资源幼儿园儿童2.63分(F=5.58,P<0.05)。这个结果呈现一种可能的现实,在汉语词汇语义的发展问题上,优质教育资源环境中成长的儿童具有比较显著的发展优势。
在考察幼儿园语言环境的时候,研究还分析了幼儿园所提供图画书资源情况,以及图画书资源的语言类型。采用上述同样的分析方法,结果发现,当幼儿园教育环境中提供较多数量且有不同语言类别图画书时,对汉语儿童的表达性语义能力(F= 6.91,P<0.01)的发展影响显著。
3.汉语儿童的词汇语义发展水平与家庭环境
家庭是孩子的第一所学校,对儿童各方面的发展至关重要。因此,本研究还考察了家庭社会经济地位、母亲教育背景和家庭用语环境对儿童词汇语义发展的影响。
从家庭经济状况角度看。研究者在家庭问卷中设置家庭月收入一栏,分为1000—4000元、4001—6000元、6001—8000元、8001—10 000元以及10 000元以上五个水平。研究者以月收入4000元以下为低收入水平,以4001—10 000元为中等收入水平,以10 000元以上为高等收入水平。研究者使用单因素方差分析,以家庭月收入作为自变量,儿童词汇能力作为因变量。研究结果表明(见图6),家庭收入显著影响儿童的词汇语义能力,儿童的理解性语义(F=4.75,P<0.01)和表达性语义(F=3.11,P<0.05)均具有显著的组间差异,家庭收入水平越高,儿童的理解性与表达性语义发展越好。
从母亲教育背景角度看。本研究调查中发现,所有参与调查的儿童的母亲均接受过正式的教育。研究者将母亲的教育水平分为三类进行分析,分别是:高中及以下、大专及本科、研究生及以上。考察母亲受教育程度对儿童词汇语义发展水平的影响,数据显示研究结果表明(见图7),母亲受教育水平对儿童理解性词汇发展产生影响。母亲受教育水平越高,儿童的理解性词汇能力越高(F=8.79,P<0.001),并且三组之间差异均显著。在表达性词汇能力上(F=8.85,P<0.001),同样具有显著的正相关关系。事后检验表明,持有研究生学历的母亲和本科及大专学历的母亲相比较,她们对儿童表达性词汇语义发展的影响不存在显著差异。
綜合上述分析结果,我们认为,母亲教育背景是家庭环境因素中对儿童语义发展更为重要的因素。母亲受教育程度,可能间接影响与儿童互动的过程,因而对儿童的语义理解和表达都产生了一定的作用。
四、结论与讨论
本研究在获得汉语儿童词汇语义发展的认识的同时,也引发了一些有关中国汉语文化背景下儿童词汇语义发展的思考。
第一,关于汉语儿童词汇语义发展的思考。研究发现了中国汉语文化情景中儿童词汇语义发展呈现出清晰的上升态势。研究指出,在3—6岁期间,不同阶段儿童的理解性语义水平和表达性语义水平,都随着年龄增长在不断地提高。研究同时发现,汉语儿童两种词汇语义发展过程,似乎存在着与国际儿童语言发展研究不一致的结果。如前所述,国际儿童语言研究提出,儿童词汇语义有理解性语义发展早于表达性语义的基本顺序,显现出理解性词汇先于和优于表达性词汇的规律特点(Benedict 1979;Farkas & Beron 2004)。然而,我们的研究数据显示,汉语儿童的理解性词汇语义发展滞后于表达性词汇语义发展,换言之,儿童呈现出表达性词汇语义发展先于和优于理解性词汇语义发展的态势。这样的研究结果可能暗示什么样的客观存在,可能是中国语言自身特点造成的发展规律的差异?抑或是中国儿童语言学习的环境缺失足够的语言输入数量与质量,由此导致儿童群体性理解性词汇语义习得过程的特别现象?我们认为,这个问题值得深入追究。从本研究的结果来看,我们质疑目前中国城市生活情境中学前儿童语言输入的数量和质量。在忙碌的城市生活中忽略了家庭的语言互动,日益增多的电子产品替代切实的人际交往,幼儿园语言教育中重视鼓励孩子“说话”而缺少给予足够的“倾听”机会,都可能导致儿童理解性语言成长不足而表达性语言优先发展。一味鼓励和放任这样的发展态势,有可能造成儿童语言可持续发展的质量问题。
第二,关于汉语儿童不同词类语义习得发展的思考。本研究证实已有发现,从各词类的词汇量比例及发展维度来看,学前阶段汉语儿童的实词发展较快,大体表现为名词比例最高,其次动词,再次形容词等词汇的习得规律顺序;研究提出,儿童词汇语义习得也呈现遵从儿童成长对周围生活探索发展的基本顺序,因而认识早期语义习得过程需要具有儿童发展的整体观念。但是,在检核汉语儿童词汇测验整体正确率的时候,我们发现理解性语义和表达性语义正确率最低的词汇中,有一些可能源于儿童文化语言经验的项目。例如,在儿童理解性词汇和表达性词汇测查中发现,儿童正确率最低的词汇中,有些属于具有书面语言特征的词汇,如“归档”“渗透”,有的应当是现代儿童生活经验所致,如“木匠”等;还有一种可能属于语用区域差异,如“电脑”这个词赫然在列最低通过率,究其儿童生活经验,在上海地区儿童应当熟悉这个概念?一种可能解释是,测量工具选用了很旧的台式电脑图片;另一种解释是,可能因为在中国大陆人们使用“计算机”称呼台式电脑更为普遍。应当说,文化和翻译语言差异,比如“鳄鱼”在台湾常模版本测量工具中翻译为“爬虫”,同样造成大陆汉语儿童测查时正确率降低的问题。这些分析的结果提示我们,在中国文化情景中评价测量儿童的语言发展,我们还需要充分考虑来自母语文化的测量工具。汉语自身的构造特点,可能影响到儿童语言发展的特点规律。这个方面的问题,已经不容忽视,也不能这样持续下去了。因此,我们希望语言学家、心理学家和儿童语言工作者跨领域合作,共同研制中国儿童语言测量工具。
第三,关于汉语儿童词汇语义发展环境影响因素的思考。研究报告了上海地区儿童词汇语义发展的环境影响因素,总体而言,在城区社区环境中生长的儿童,在优质教育资源的幼儿园环境中成长的儿童,在经济地位较好且母亲具有较高教育背景的家庭环境中生长的儿童,他们的词汇语义习得具有比较显著的发展优势。然而,在这样环境中生活的儿童,究竟哪些环境因素真正有利于他们的语言成长,教育工作者和家长如何理解和营造有利于儿童语言发展的良好环境?本项研究仅仅触及幼儿园优质教育环境资源的图画书,发现这是对儿童词汇语义习得具有显著影响效应的环境因素。有关这个方面的问题显示出研究设计的不足。这个问题也提示我们,儿童语言研究不能仅止于此,还需要进一步深入探究下去,为汉语儿童的语言教育和全面发展提供实实在在的依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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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编辑:姜 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