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或将提起3D打印枪支新立法

胡裕岭

3D打印枪支技术的发展

3D打印技术自20世纪90年代诞生以来，引起全球范围广泛关注，甚至被誉为“第三次工业革命”“工业4.0时代”。该技术不仅大大地提高了生产效率，降低了生产成本，而且可以打破生产制造对传统生产线的依赖和束缚。只要通过3D扫描仪或互联网平台获得“3D数据模型”，无需传统制造业的原坯和模具，只需相关打印耗材，便可将电子模型打印出具体实物。

然而，3D打印技术在促进生产力大发展的同时，也对现有的法律秩序带来了挑战。其中，最为突出的便是3D打印枪支技术对社会安全带来的威胁。2012年，25岁的德州大学学生科迪·威尔森制造出了世界上第一支3D打印手枪“解放者”（Liberator），“解放者”原型机由Dimension SST型3D打印机打印而成，其中16个零部件均采用ABS塑料材质，唯一一处没有使用塑料材质的零部件是手枪撞针。同年，一位网名为“HaveBlue”的枪械发烧友在分享网站（Thingiverse）上公布了其3D打印步枪的文档说明，“20英尺（约合6米）远的地方都能瞄得很准，累计射击200余次，枪身依然完好无损。”成为首个3D打印步枪的成功案例。之后，马修对3D打印步枪进行升级，使其射弹量达到14发并命名为“灰熊2.0（The Grizzly 2.0）”。直到2013年，固体概念公司（Solid Concepts）依照布朗宁1911式手枪模版打印的金属3D打印枪支问世，并获得美国联邦枪支许可证，可以合法生产和销售3D打印枪支，标志着3D打印枪支技术开始走向成熟。

3D打印枪支合法性争议

3D打印枪支技术为个人制造枪支提供了可能，同时为政府的枪支管控造成现实困难。据统计，解放者原型机的3D数据模型在网上被公布后，很快累计下载量超过10万次。显然3D打印枪支信息已经在网上广泛传播，并为许多私人掌握。这引起各国政府的高度重视，一时间3D打印枪支技术的立法议案纷纷提上议程。其中尤以3D打印枪支技术的发源国，允许公民合法持有枪支的美国最为典型。

解放者原型机的出现首先引起了正在推动控枪法案的奥巴马政府注意。2013年5月9日，美国国务院国防贸易法规监管办公室强令科迪将其3D打印枪支的设计图从网上删除。同年11月，美国费城率先迅速通过立法禁止3D打印枪支，成为全球第一个禁止3D打印枪支的城市。2013年12月3日美国众议院以压倒多数投票通过延长一项包括禁止3D打印塑料枪的法案《无法检测枪支法案（Undetectable Firearms Act）》。这个法案是1988年起实施的，当时并不是特别针对3D打印塑料枪支。为了能使金属探测器探测到枪支，该法案规定制造钢铁含量低于3.7盎司的枪支违法，即要求枪支必须含有金属部件。参议员史蒂夫·伊斯雷尔呼吁修改该法案，将拥有或制造任何能够躲避标准金属探测器探测的枪支纳入其中，但并未成功。加州参议员凯文也发起了一项禁止3D打印枪支的法案，该法案规定，在加州法律体系内，如果未经加州司法部允许，个人制造（当然也包括3D打印）枪支将是犯罪行为。但该法案迟迟未得到通过。纽约州等其他地方相关立法也处于争论阶段。

这些法案迟迟未能通过的原因在于3D打印枪支的威胁尚未成为现实，立法者对公共安全的担忧还停留于理论和防范阶段。直到2015年6月9日，美国俄勒冈州的两名重刑犯因非法持有枪支而被当地警方拘捕，在这些枪支中有一把AR-15突击步枪的下机匣被认为是3D打印出来的，是枪支的核心部件。警探艾瑞克·谢泼德解释说，作为两名重刑犯，他们在市面上根本买不到下机匣，所以就想到了使用3D打印进行自制。另根据美国运输安全管理局2016年8月的一则通告，在一周的时间内，该部门在全美的各地机场搜查出68把枪械，这68把被查获的枪械中有59把是上了膛的，更有21把加满了弹夹，这些枪支随时都有可能出现危险暴乱的情况，而其中一把竟然是装满真正子弹的3D打印手枪。正是这些现实威胁的出现，推动了美国禁止3D打印枪支的立法。加州在2016年迅速通过了凯文禁止3D打印枪支的法案。它明确“禁止销售和转让3D打印枪支等自制枪支”。为了进一步弥补《无法检测枪支法案》的立法漏洞，今年3月，比尔提出法律应禁止仅用塑料包括3D打印等方法制造枪支的行为，所有枪支必须含有金属成分的核心部件。该法案如通过，则标志着美国将进一步全面规制3D打印枪支技术。

3D打印枪支能否禁止

美国宪法第二修正案明文规定：“纪律严明之民兵乃保障自由州安全之所需，人民保有及佩戴武器之权不得侵犯。”这是美国人合法持枪最根本的法律基础，枪在美国人心中已然是一种自由与独立的象征。因而，就在美国政府和部分议员力推3D打印枪支立法的同时，遭到了包括科迪在内的反对者的强烈反对。科迪甚至向联邦法院提起诉讼，认为美国国务院、国防贸易管制局、时任国务卿约翰·克里和其他四名美国国务院官员已经侵犯了他的第一、第二和第五修正案的权利。此次诉讼甚至得到了美国宪法第二修正案基金会、电子前沿基金会和15名共和党议员的支持。一时间，私人3D打印枪支能否在美国禁止引起持续热议。

相比之下，对枪支武器严格管控的国家则是在法律上引用原有条款全面禁止私人3D打印枪支。如此前新加坡警察部队助理总监Ho Yenn Dar引用《武器和爆炸物法案（Arms and Explosives Act）》声明，“我们（新加坡）在打击贩运、制造和使用枪支方面已经有严厉的法律，这同样适用于3D打印枪支。”根据该法律，“任何人使用或试图使用任何武器即属犯罪，按罪可处以死刑。”2014年5月8日，日本横滨警方因一名青年井村义友（音译）在家中利用3D打印技术制造了数把塑料枪，并向互联网上传了相关视频和制造图纸而将其逮捕。地方法院认为，其行为证明了只要通过3D打印机，谁都可以轻松制造出枪支，这是“极具模仿性的恶性犯罪”，因此“刑事责任重大”，并引用《枪刀法》和《武器等制造法》判处其有期徒刑两年。

那么3D打印枪支技术是否应当被禁止呢？目前而言，我们很难对这一问题作出是或否的直接回答。技术的发展历来都是双刃剑。3D打印作为一项革命性、时代性的新技术，我们应当为其发展提供有利环境，使其造福于人类社会，同时也应当充分利用法制的力量规避其发展带来的风险。纵观美国和其他国家3D打印枪支立法历程及争议点，我们不难看出，其立法方向也并未全面禁止3D打印枪支技术，无非是阻止私人对这项技术的掌握，而脱离国家的有效管控。政府的这一禁止行为必然会在某种程度上对公民的自由权利的行使带来阻碍。但即使是在标榜个人自由与民主的美国，在国家利益面前，个人必须服从，甚至做出必要的牺牲。正如第五巡回法院均驳回科迪的诉讼请求时所陈述的理由那样：“通常情况下，保护宪法权利将当然属于最高的公众利益。但是不是一定在这里，因为国务院在国防和国家安全方面代表了很强的公共利益。事实上，美国国务院会通过防止外国国民——包括这个国家的敌人——获得关于武器和武器零部件制造的技术数据来保护这一利益。如今它的行为正符合这一利益。”

但我们同时也应当看到，任何新事物的发展都会无法阻挡地冲破层层阻力，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顺应其发展并将其引向正确的发展軌道。事实证明，政府在阻止个人拥有和掌握3D打印枪支技术上也是无力的。如美国宪法专家詹姆士·雅各布所说，“禁止人们将3D武器制作教程摆上网是不可能的。这就像我们无法禁止基地组织将炸弹制作教程放到网上一样。”政府能够做到的是预估风险，对它可能带来的威胁纳入管控之中。3D打印枪支的可怕之处在于，目前的安检措施对它几乎没有反应，最典型的事件当属英国两名记者携带3D打印的真枪通过海关安检、人工查票、金属探测门检查等一系列安检措施后登上“欧洲之星”专列了。哪怕比尔的法案获得通过，对此也显得无力。因而，政府一方面应当通过立法明确3D打印的对象和范围，另一方面应当严格管控3D数据应用的安全程序。如日本最大印刷公司Dai Nippon Printing发布了用来检查3D数据的“安全程序”，当程序判断出形状数据与手枪数据相似时，就会停止打印。

目前我国3D打印尤其是3D打印枪支尚处于起步阶段甚至是空白，但笔者认为应提早筹谋立法，以防患于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