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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东亚会议的本质及其对伪满政权的影响

2017-05-18季泓旭

日本问题研究 2017年2期
关键词:伪满洲国

季泓旭

摘要:大东亚会议是日本为巩固和强化对占领地区的控制于1943年11月初主办的“首脑会议”,是日本操纵下的一场徒具象征意义的检阅。对于伪满洲国来说,在大东亚会议的政治展示背后更具有深刻的内涵,标志着日本在太平洋战争后期对伪满洲国在其侵略体系中地位的强化与再确认。由此可见,日本精心策划的大东亚会议就是其在战局不利的情况下加紧强化对各仆从政权的控制而召开,并基本达到预期目的,促使伪满洲国进一步“国防国家化”。

关键词:大东亚会议;伪满洲国;战时宣传

中图分类号:K313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4-2458(2017)02-0030-07

DOI:1014156/jcnkirbwtyj201702004

大东亚会议是日本在战局不利的情况下为巩固和强化对占领地区的控制,纠集亚洲“盟国”于1943年11月召开的“首脑会议”。其召开标志着“大东亚共荣圈”初步建成。解读此次会议对于诠释日本在太平洋战争后期的殖民地政策具有重要意义。

目前有关大东亚会议相关问题的解读尚不详尽,仍存在诸多值得深入探究的问题。国内学者的研究成果仅见雷国山的专论《走向大东亚会议的历程》。此文认为日本为整合周边力量召开大东亚会议,但因达成整合的时间过晚而没有起到实质性作用。日本右翼作家深田祐介①于1992年撰写了旨在为大东亚会议乃至整场侵略战争正名的《黎明的世纪——大东亚会议及其主演们》一书。书中弥散着“大东亚战争肯定论”的“情怀”,提出日本侵略的目的是“出于将英美势力驱逐出东亚,含有促进东亚团结的意味”,高唱大东亚会议是“第一次没有英美势力参与的东亚各国平等的空前盛会”[1]160,258。2004年,该书的大幅修订本《大东亚会议的真实——以亚洲独立为目标》出版。此书虽在语气上有所缓和,但为大东亚会议乃至日本侵略战争正名的意味不减反增:“满洲人自己的建国理想与大东亚战争的大义,如今别说在学校里讲授,就连普通国民都不明了。我写作本书也有作为成人教材传播以上常识的意图。”[2]302如此歪曲的历史解读,对于有良知的学者来说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的。

有鉴于此,本文将依据已公开的部分日本外交档案与日本及其殖民地的官方出版物,重现大东亚会议的实态,着重分析伪满洲国代表张景惠在会议前后的表现,以此为断面,对战争后期日本在华军事殖民统治的实态与特点进行解读。

一、大东亚会议始末

大东亚会议的理论背景是“大东亚新秩序论”。日本发动“九一八”事变,扶植伪满洲国,打破了华盛顿体系。侵略扩张野心使日本开始着手推出以自己为中心的统治“新秩序”,导致“大东亚新秩序”论出台。作为侵略理念和扩张政策,“大东亚新秩序”的定义首见于1938年11月的第二次近卫声明:“此种新秩序的建设应以日满华三国合作,在政治、经济、文化等方面建立紧密的互助关系为根本”[3]401。1940年近卫内阁制订的《基本国策要纲》对这一声明进行了完善,提出建设“大东亚新秩序”要“依据八紘一宇的肇国精神”[3]437438,并提高到根本国策高度。其中“八紘一宇”一词为日莲宗僧人田中智学所造。明治天皇曾在《天皇御宸翰》中扬言要“继承列祖列宗”,“开拓万里波涛,布国威于四方”,要以武力征服世界,继承祖宗“掩八紘而为一宇”的“肇国理想”,“八紘一宇”一词正是为宣扬如此“肇国理想”而造。

为适应侵略范围的扩大,“大东亚新秩序理论”几经变容形成“大东亚共荣圈”侵略理论。新理论除了将地域范围扩大到东亚、东南亚外,没有本质变化,仍要凭借“八紘一宇”的“肇国精神”以武力建立日本统治下的庞大军事殖民帝国。随着日军在太平洋战场上取得初期胜利,其收效也于1942年初达到最高峰。

1943年以后,战局主动权逐渐转移至盟军方面,5月31日日本出台《大东亚指导要纲》,其主要精神实质上是日本殖民者面对日益恶化的战局与占领区人民日益增长的反抗情绪被迫做出的让步。日本以较为间接的控制代替直接控制,给一些殖民地名义上的独立,并以亚洲解放者自居,希图在日益恶化的战局中稳定和强化对仆从国的控制,以继续抵抗国际反法西斯力量的进攻。根据《要纲》精神,日本先后承认缅甸、菲律宾独立和以钱德拉·鲍斯为首的自由印度临时政府,并与汪伪政权缔结《日华同盟条约》,再加上伪满洲国,初步形成了日本主导占领区各“盟国”共同组成的所谓“大东亚共荣圈”。

日本将大东亚会议的议题定为“展示大东亚各国完成战争的决议,向中外阐明大东亚共荣圈确立的方针”[4]1497。可见,日本召开大东亚会议的主要目的并非是对东亚地区内部事务进行议定协商,而是对外政治展示宣传。

随后日本对会议具体流程和细节做出安排。确定参会国家和政权为日本、泰国、菲律宾、缅甸和伪满洲国政权、汪伪政权以及作为观察员的自由印度临时政府;会议日期定为1943年11月5日~6日;会议议题是:“为表示大东亚各国完成战争的决议,并向中外阐明大东亚共荣圈确立的方针,要求各国代表对提案和发言做好充分准备”;至于“会议座次一律按照日文字母‘伊、吕、波排序”,各参会代表“在会议之前将发言略案交会议审阅”[4]1497;确定会议筹备工作秘密进行,并将以上原则向各参会代表进行指示。这些设计的主要目的是令会议尽可能按照日本事先設好的轨迹展开。

作为会议核心内容的“大东亚宣言”,其最初构想早在太平洋战争爆发之初就已萌发。东条英机在1942年1月的第79次帝国议会上讲道,“大东亚宣言应满足如下条件:对重要地带的占领攻略结束后,在有利帝国防御的必要措施实施之外的地方,对于当地民族与文化要根据战局的进展妥善处置;对于具有独特宗教、风俗习惯的原住民族要做到将其视为共荣圈中一员对待,使其沐浴在合适的文化中。”[5]可见日本在太平洋战争爆发之初即已经设想以共同宣言的形式,将占领地区纳入日本战争体系。只是伴随日本军事优势丧失,这种手段以较为隐晦的形式实现,最终表现为大东亚会议的召开。

为了配合会议的召开,日本制定了称为“橘”号宣传案的一整套带有欺骗性质的对外宣传预案,要求“通过阐明发动太平洋战争的目的并表达帝国的和平愿望,达到对敌政治攻势的目的,使大东亚人民对于大东亚建设的自信得以强化,使他们的战意更加昂扬”[4]1531。还要宣传部门特別注意“不要过分暴露帝国对他国的‘指导性,不要给外国留下大东亚对世界而言处于排他性的封闭状态的印象”[4]1531,以美化掩盖侵略战争,粉饰日本形象。而日本的真实目的则是通过向外界宣示虚幻的“大东亚共荣圈”,继续强调日本在东亚的支配地位,以达到维持其继续战争的目的。然而,当时反法西斯同盟的注意力主要集中于开罗会议与德黑兰会议这两场决定法西斯国家命运的重要会议。虽然日本宣传机器竭尽全力报道会议情况,但并没有收到理想的效果,甚至大部分西方媒体根本没有关于大东亚会议的报道。

尽管如此,日本仍在强化对内宣传。日本借口“共存共荣”“独立亲和”“经济繁荣”“文化昂扬”等政治口号,完成大东亚共荣圈内部“总力战”的理论体系,并为每一占领地区赋予角色,企图使侵略合理化,从而加强对殖民地与附属国的控制。然而正如英国外交史研究家伊恩·尼什指出的那样:“《大东亚宣言》是徒具仪式性行为之上产生的理想化文件。对于多数亚洲人而言,《宣言》是一篇非现实的宣传,只有空洞的回响。他们根本不相信日本会把他们当作对等的合作者对待。”[7]《大东亚共同宣言》伴随日军在亚洲太平洋战场上的节节败退,遗留下来的只是对侵略行为的虚伪粉饰。

日本大东亚省长官重光葵在第83届帝国议会上解释《大东亚共同宣言》草案时说道:“要在互让敦睦关系的基础上达到如同一家人那样的亲和境地,这样的话,大东亚的各个‘构成部分必定会自觉奋起,为建设大东亚的神圣大业协力。但是指导大东亚会议的精神不用多说,必须是我们的肇国大精神,这是我们独有的任何人都会承认的天下公道。”[8]18可见号称“平等亲善”的大东亚会议基本纲领的理论基础还是日本的“肇国精神”,日本希望的“天下公道”是由自己主导的“掩八紘于一宇”的家族式霸权体系,日本扮演大家长角色,通过大东亚会议达到对占领地区实行力量整合的目的。

然而在大东亚会议召开的同时,日本在中太平洋战场上节节败退,就在会议召开当天,日本再次放宽服役年龄限制,将征兵年龄提高到45周岁,这意味着日本的战争潜力已经近乎枯竭。在此情况下召开的大东亚会议与其说是力量整合,不如说是宗主国日本操纵各仆从政权一道向协约国进行的徒具象征意义的检阅与政治演示,其中起到重要作用的是日本控制下的各傀儡政权。

二、与会各代表演说要点的共性特征

大东亚会议是日本操纵各占领地区向世界宣示己方力量,以“国际会议”形式为侵略行为正名的政治演示,其直接载体是与会各代表的发言。东条英机在会议开幕时的发言如同“报幕”一样为整场“表演”定下基调:“此次战争对于大东亚全民族确为兴亡隆替之生死关头,即一大决战也。此次战争胜利,而后大东亚各民族始得永远确保存立于大东亚天地之间,同享共荣之幸福。大东亚战争之完成是表示大东亚新秩序建设之确立。英美恃其物质战力,今后反复来攻是属当然,是以大东亚诸国应尽全力彻底破碎之痛击之,非完成战争确保东亚永远之安全不可”[9]387。

1演说内容均落在如何配合日本完成战争上

除了在日本半强迫半利诱下与之签署了同盟条约的泰国外事实上,泰国作为当时东南亚地区的唯一主权国家,在太平洋战争后期的对日态度较为动摇,甚至在有关参加大东亚会议的问题上也出现了反复,呈现出一种相当复杂的局面。这里主要论述以伪满洲国为首的各傀儡政权代表在大东亚会议上的表现。,其他与会代表的演说要点完全集中在如何配合日本完成“大东亚圣战”。伪满洲国代表张景惠特别强调“日满特殊关系”,着重表明伪满为大东亚会议尽力的决心:“日满关系本一德一心的精神,皇室帝室卒先垂范非单交谊益敦睦,即死生存亡,亦断弗分担,我国四千三百万民众为答谢而申报恩之至诚,现在为完遂大东亚战争而尽后方兵站的义务[10]18”。尤其当张景惠被问及“满洲国为大东亚后方基地,今后将有何施策”时回答道:“满洲国向日本大量供给农产物之责任战时下实愈益加重,今后满洲国将顺应此重要情势更行努力增产”[11]40。由此显示伪满积极配合日本侵略的决心。张景惠还演说道:“今当此全世界展开决战之秋,见到日本国民各位向完遂战争迈进之勇姿,不胜感激,归国后决使满洲四千万国民起而仿效,以坚固不动之必胜信念,贡献于增强日本之战力。”[11]33意在不惜将东北人民拖入战争,也要全力支持日本的侵略战争。

汪伪政权代表在发言中除一如既往地歪曲孙中山的三民主义外,还特别强调要尽最大努力支持日本“完遂战争”。“日本更进一步本于东方道义精神,谋东亚诸民族国家之共存共荣,援助其独立自主,完成其爱国的志愿,使之各就本位,各尽其最大的努力,以分担完遂大东亚战争,完成大东亚建设之责任”[10]8。

缅甸代表在会议上进行了主题为“亚洲为一家——血的呼声”的演说。“缅甸实是大东亚战争的第一线,历遭惨祸巨灾,生命丧失,人心不宁,家财权利,朝不保夕,想各位早已有所闻知。缅甸受此惨祸,并不只是为缅甸自身,而实是为了全东亚的前途。同时更防卫前线,负出重任,援助东亚其他地域,我确信缅甸始终要继续维持第一线,现在缅甸所进行的激战也就是大东亚各国的激战”[12]36。特别强调缅甸战场的地位,以此表达“对日协力”的决心。

菲律宾代表洛勒尔总统的发言以“为享万邦共荣之乐而战争”为主题。“我相信世界各国各得其所,相依相扶,万邦共荣偕乐,乃为世界和平的根本要义。而关系较深的诸国家更应该互相援助,各培其国的基础,以结成共存共荣的纽带,并对其他地域的诸国也要谋设协和偕乐的关系”[11]38。以菲律宾的名义呼吁世界各国在太平洋战争中与日本共存共荣,达成所谓“协和偕乐的关系”,说明菲律宾不仅充当日本的传声筒,向世界鼓吹日本侵略的正义性,而且在“国家”的外交方面也身体力行,以实际行动支持日本发动的“大东亚圣战”。洛勒尔还呼吁东亚各国协力建设大东亚共荣圈,防范英美。“其所极应协力的,更不外力防美英再伸魔手于东亚,我们要绝对脱去美英的桎梏,更要努力于大东亚神圣大地的建设”[11]39。洛勒尔发誓说:“能获得大东亚战争的胜利,才能完成大东亚的建设,菲律宾虽然建国不久,然决心把物心及一切奉献给战争的完遂。”[11]50可见其不仅决心将全菲律宾上下投入“总力战”,还号召其他政权积极效仿,共同帮助日本继续战争。日本对与会代表的发言如此安排,意在制造一个东亚各“国”在日本领导下团结对抗英美的假象。

2发言内容都建立在歪曲事实的基础上

如前所述,大东亚会议的主题实际建立在虚幻的基础之上,各代表为使自己的发言符合日本的要求,往往不惜歪曲事实。

伪满洲国国务总理张景惠发表题为“总动员大东亚资源积极推进建设战”演说,在表达取胜的决心时对战局鼓吹道,“综观目下战局,敌英美在大东亚战争甫起之际即告全面败退,时至今日,整个东亚民族觉醒自身使命而起,促进大东亚建设,敌英美于焦虑之余,乃倾其所有力量向我人挑战”[10]24。然而会议召开时反法西斯战场早已完成转折,日本被迫转入全面防御态势,张景惠等人在发言中“选择性遗忘”无疑自欺欺人。

汪伪代表通过混淆孙中山的大亚洲主义“日本的维新是亚洲的转机”与“大东亚共荣论”的内涵塑造日本正统形象,美化战争。“日本的维新是日本在亚洲成为先进的原因,同时也就是亚洲复兴的基点,亚洲各国应该与先进日本同心协力,根据东方王道的文化,战胜西方霸道的文化,把英美的侵略势力驱除干净,以亚洲各国的团结来完成亚洲各国的独立自主,这样才能使整个亚洲由衰微而转到复兴”[11]10。将日本为侵略他国实行的“总力战”体制歪曲为“举其国力,击破英美在东亚之暴力,将东亚还于东亚人”[9]324。公然将侵略行径歪曲为“共存共荣”,“东亚人之事已由东亚人自己去做,并约定使东亚人全体共同奋斗,充满一心一德冀求共存共荣之精神”[9]324。

为了达到美化战争的目的,日本还操纵与会代表在发言中大打“感情牌”。菲律宾代表洛勒尔对会议召开时间表达遗憾,“回顾历史,最使我感到遗憾的是我们大东亚民族的会议为什么直到今天才开,可是一方面又使我衷心铭感的是我们东亚民族在日本帝国伟大的武力和高尚的精神下,终得汇聚于一堂”[12]49。缅甸代表巴莫的演说直言感激之情,“我们现在不只是用心来感激的时候,是应该拿出血来感激。在我们长期的彷徨中,把我们从荒野中拯救出来的国家是东洋的领导者日本”[12]50。

在大东亚会议上各代表纷纷对自身历史及与日本的关系进行歪曲解读,将日本美化成亚洲的“救世主”。对于在日本扶植下得以存在的傀儡政权,美化与承认日本侵略理论是对自身“合法性”的肯定,在日本裹挟下“击灭英美”是其存在前提,参会代表对两处事实的歪曲实际上是互为表里的关系。

3发言隐约暴露了傀儡性

出于粉饰侵略战争的目的,日本有意将大东亚会议装扮成东亚各“国”平等的盛会,但无论日本事前进行了多么细致的安排,仍难免有穿帮之处,暴露出背后隐藏的真相。比如记者向缅甸总理巴莫问道:“阁下对于敌人反攻缅甸所采对策为何?”巴莫作答:“关于军事方面,驻缅日军当局知之最详,余不能作答,兹专就民事行政方面抒述所见。余认为缅甸协力战争,较任何事为重要,盖军事协力之范围颇为广泛,吾人现正从事民事行政上之协力,一切均以争取胜利为唯一目的。”[11]39在被问及本国军务时,巴莫竟坦然地告诉记者不能就此做出回答,缅甸军事动向日本最为清楚,暗示记者缅甸军事行动事宜应该询问日本。更表达敌人反攻缅甸并不重要,当务之急是缅甸帮助日本取胜。其傀儡性在一问一答间隐约体现出来。

伪满洲国代表张景惠谈及“国防”问题本身时就“北边镇护”引申了《日满议定书》的内容:“大东亚共荣圈的建设,不独为完成我国的国防,我国自体亦为大东亚北边的防壁,不使有些许不安,这是绝对的必要,我国早以此为最重要使命之一,曾与日本帝国缔结共同防卫的盟约,完成铁壁的局面。”[10]16明确承认早已将作为主权国家重要因素的“国防”拱手交给日本,“独立国家”的假象暴露无遗。

菲律宾代表的演说号召东亚各国在“共存共荣”的名义下协力日本,“我们必须协力建设东亚共荣圈,因为这共荣圈所以称为共荣的意义决不是日本一国的共荣,也不是中国的共荣,更不是其他特定国的共荣,乃是东洋诸民族诸国家全体的共存共荣。”[12]38这是菲律宾主动置于日本侵略体系中扮演傀儡角色的体现,其行为也是大东亚会议这场政治闹剧的缩影。足可见,大东亚会议并不是深田佑介在其《黎明的世纪——大东亚会议及其主演们》书中所高喊的“大东亚解放”“平等”的會议,而只是一场在内强化对各占领地区的控制、在外对同盟国虚张声势的政治演示。

三、从大东亚会议看伪满洲国

在日本殖民体系中的地位对于伪满洲国来说,大东亚会议是日本对其在日本殖民体系中的地位的强化与再确认。对日本来讲,中国占领区的地位无疑最为重要。伪满洲国与汪精卫伪政权均为日本在中国领土上扶植的傀儡政权。通过对比二者的发言可以看出,伪满洲国因军事作用在日本殖民者眼中占有最重要地位。

从地理位置上讲,伪满洲国沟通朝鲜半岛与中国关内沦陷区,北与苏联接壤,是日本关东军重要的兵站基地与后勤基地。日本通过伪满政权控制中国东北地区而形成的伪满“国防”,对日本侵略者具有极其重要的战略价值。汪伪政权“国防”偏重彰显伪政权的合法性,树立“国民政府”“国家军队”的招牌,主要作用是配合日本侵略理论,吸引更多关内伪军投降,具有重要的政治意义。伪满与汪伪“国防”上的不同特点可以从与会发言中看出。伪满洲国代表张景惠说道:“大东亚战线现已有数千里之长……敝人谨代表后防的满洲帝国,对于日本帝国深谋善战的将士表示甚深的感谢……关于北边镇护的问题,不独为了完成我国的国防,我国自体亦为大东亚北边的防壁,不使有些许不安,这是绝对的必要,我国早以此为重要使命之一。”[12]6可见伪满洲国在“大东亚共荣圈”中占有相当的地位。

1943年末,对于已然全面处于军事劣势并早已完全“国防国家”化的日本来说,军事作用在衡量殖民地的价值时占有最多权重。伪满洲国在宗主国日本心中的“特殊地位”也在会议上有所体现。伪满洲国频频自称“后方”,但日本的“大东亚共荣圈”实质上处于被反法西斯国家包围的状态,没有真正的“后方”可言,所以伪满具有前线与后方的双重属性。说明伪满洲国需要在日本殖民帝国体系中扮演多种不同的角色,其地位可见一斑。

伪满洲国代表在会议结束之前特别指出,“此次大东亚会议对于大东亚建设有极大的贡献,意义最为深远,确信这是各位代表公认的,满洲帝国代表很希望将来仍以这样的形式随时再开这种会议”[10]22。将日本不方便说明的事宜公开提出是日本赋予伪满洲国的“光荣”任务。日本“最高战争指导会议”决定筹备“第二次大东亚会议”时采用的首要理由仍是“满洲国代表提请再次召开此种会议并得到各国认可”[4]1549。只因日本丧失制空权,无法将参会代表安全空运至日本,导致“第二次大东亚会议”胎死腹中,但这也足以体现伪满洲国在日本殖民体系中的特殊价值与政治地位。

为把张景惠在大东亚会议上的承诺变为现实,会后伪满洲国开展的施政措施和对内宣传都与其发言互为表里、一脉相承,这体现在伪满洲国的官方广播、报刊与书籍中。

张景惠“回国”后立刻发表广播演讲,多次重复演说内容,要求全体国民“言必行,行必果,……再加一成努力,以完成我满洲国所担任的重任”[14]52。伪满政府宣传部门“弘报处”在最新一期的机关刊物《弘宣》中,以“调查与宣传教材”的名义对会议精神进行解读:“满洲国是兴亚的先驱,圣战的兵站基地,在大东亚会议以前,国人固已迈向完遂战争之路,但此次会议以后,张总理给我们带来新启示和新力量后,在增产援战上、镇护北边上,更要增加速率和实力。此次会议,此次宣言,乃是我们繁荣东亚,贡献世界,创造新生命的永世,能以更进一步的积极努力,那就是我们国民大众贡献于张总理的,贡献于国家的报恩,于亲邦日本的,并寄予于全东亚世界的。”[15]这些伪满洲政府精心设计的对内宣传言论说明大东亚会议的“精神”已经准确传递到伪满政权。伪满洲国认真履行了宗主国日本赋予的任务,对原本就因“总力战”体制饱经掠夺的东北地区进行了更加疯狂的掠夺与搜刮。1943年末,伪满洲国开始了新一轮的“以大东亚共同精神为出发点,以对日出口,强化日本战争能力为目的,以粮食、钢铁、铝为中心的物资紧急增产计划”[16]。甚至到了伪满洲国覆亡前夕的1945年,伪满洲国“全国省长会议”的主要议题之一仍然是“本着大东亚宣言‘东方道义精神,为顺应决战,整备强力且周到的国家总力战体制,举国家总力,使战力亘物心两面施行划期的充实,以尽圣战完遂上我国所负之使命”[17]。可以说,伪满政权直到其存在的最后一刻都被控制在大东亚会议时所定下的框架中。

1944年,日本派驻伪满洲国“外交部”的高桥源一在为朝日新闻撰写的“时局”文稿中写道,“满洲国张总理认为,值此大东亚资源总动员之际,战争已经演变成建设战,一定会赢得光荣的最后胜利,四千三百万满洲国人民在大东亚战争中与日本帝国生死与共,担当重任,在‘皇帝的旨意下集中力量,协助大东亚战争,分担镇守北边的重任。在此基础上,大东亚各国一定互相呼应,达到必胜必成的境地”[18]4。这也是战争末期日本殖民者对伪满洲国的理想化设定。伪满洲国深度扮演日本殖民帝国前哨阵地与兵站基地的特殊角色,承担了日本侵略者“大后方”的“使命”,由此强化了伪满洲国在日本殖民体系中的角色地位。为了完成角色赋予的“使命”,伪满洲国的“国防国家化”程度日益加深。可以说,大东亚会议的刺激是伪满洲国后期军国主义化程度大大加深的一大诱因。

综上所述,大东亚会议是日本在面临不利的战争形势时,为继续抵抗反法西斯力量的进攻而开展的一次大规模的政治、外交谋略活动。通过召开大东亚会议,日本试图对外制造东亚人民团结对抗英美的假象,以迷惑盟军,对内则试图通过宣示日本在“大东亚共荣圈”的盟主地位,以强化其对占领地区的控制。在日本的导演下,会议获得了表面的成功,但没有取得任何有助于日本继续战争的实际“成果”。会议达成的一致意见是日本通过军事殖民统治早已达成的即成事实,从傀儡政权搜刮的大量战争资源也由于制海权的丧失无法运回本土,日本精心策划的对外宣传攻势也因协约国反响寥寥而宣告失败,足见会议对于主办方日本来说并没有收到任何实际的好处。

伪满洲国在大东亚会议上的发言体现了其在日本殖民帝国中的特殊地位。这种地位以军事作用为主,主要表现为伪满洲国重要战略位置、后方资源与补给基地的作用,并在大东亚会议上得到进一步确认和强化。此后伪满洲国在“国防国家化”的道路上越走越远,直至最后崩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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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孙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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