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统与现代:珠江三角洲宗祠文化的现实思考
2017-05-15梁敏仪
梁敏仪
传统与现代:珠江三角洲宗祠文化的现实思考
梁敏仪
宗祠文化是我国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之一,它影响着社会的良性运行和协调发展。在对珠三角宗祠文化历史描述的基础上,主要从宗祠文化的社会功能、农民思想观念等方面对珠三角宗祠文化进行探讨,最后揭示当今宗祠文化对珠三角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富有积极意义。
宗祠文化 珠三角 宗族制度 血缘关系
文化涵盖了精神文化和物质文化两个方面。广义的文化包括精神文化和物质文化,而狭义的文化则只强调精神方面。同样,宗祠文化作为文化的一种也有广义和狭义之分。下面所讨论的宗祠文化是狭义的宗祠文化,关注的不是宗祠作为建筑物实体的研究,而是以宗族制度为核心的宗祠文化,主要体现在观念、制度、信仰、行为方式、风俗习惯等多个方面。
我国历经2000多年的封建君主统治,崇尚君权的观念已深入那个时代的人们的骨髓中,人们普遍认为,“君权神授”不可侵犯。在这种“唯我独尊”的大环境的影响下,一种以族长独权的宗法制度应运而生。与此同时,使这种制度得以正常运作的机构——宗祠便随之产生。宗祠作为一种古建筑物,它是宗祠文化的现实展现;作为族人祭祀、婚丧嫁娶、执行族规等的场所,它是乡村内部、乡村与乡村之间得以维系和发展的保证,也是宗祠文化得以传承的物质根基。但是宗祠文化毕竟是封建社会的产物,它本身具有浓厚的封建色彩。不难理解,随着封建社会的土崩瓦解、新思潮的冲击、新中国成立后的打击,人们的宗族观念势必日趋淡化。但近些年来,社会修族谱、修祠堂等宗族活动有所抬头,这一风气多发在广东、福建、浙江等相对发达地区。针对这种现象,可能有人会问:“宗族之风的再现是不是一种复古潮流?”“它是否会阻碍农村的现代化和新农村建设?”“它的重现是否会阻碍东南沿海地区的发展?”所有这些与宗族之风有关的一系列问题都值得政治界、教育界等社会各界人士关注和重视。本文以颇具宗祠文化底蕴的珠江三角洲为研究对象,以历史为基础,现实为定位,探讨新时期宗祠文化的社会功能、现实意义等等,为人们认识和理解岭南宗祠文化提供参考。
一、珠江三角洲宗祠文化历史回顾
珠江三角洲位于广东的东南部,平原广阔,自然条件优势,自中原文化传入粤地,逐渐和当地的习俗相互交融,最后完成文化整合的过程,形成了独特的岭南文化。
宗祠文化作为岭南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之一,一直以来对广东的政治、经济、文化都具有一定的影响。“珠江三角洲是华南宗族制度发育至为典型的地区。”*陈忠烈:《“众人太公”和“私伙太公”──从珠江三角洲的文化设施看祠堂的演变》,《广东社会科学》2000年第1期,第70~76页。所以,要研究岭南宗祠文化,关键就是要把握好对珠江三角洲宗祠文化的研究。
我国的传统文化有三大支柱,一是国史,二是方志,三是宗祠文化。而宗祠文化主要表现在族谱文化之中。“研究珠三角的学者发现,该地族谱的编撰时间多不会早于明代。社会经济史的学者也认为,不少家族的历史是在明初推行里甲制时,随着申报入籍而创造出来的。”*谭棣华:《广东历史问题论文集》,台北稻禾出版社1993年版,第39~45页。据南海《九江朱氏家谱》称:“我家祖祠,建于明嘉靖时,当夏言奏请士庶得通祀始祖之后。”*朱次琦:《南海九江朱氏家谱序列》,台北文海出版社1967年版,第70~78页。佛山地方志记载:“明世宗采大学士夏言议,许民间皆得联宗立庙,于是宗祠遍天下。吾佛祠亦多建此时,敬宗收族于是焉。”*洗宝干:《佛山忠义乡志》(刻本),1926年,第78~90页。虽然这一时期“士大夫仍是地方社会建立家族力量的主角”*叶汉明:《明代中后期岭南的地方社会与家族文化》,《历史研究》2000年第3期,第15~30页。,但是这些记载可以证明自明朝中叶,珠三角一带就开始兴起了造族活动。到了清朝,清人屈大均在《广东新语》中记载:“岭南之著姓有族,于广州为盛。广之世,于乡为盛,其土沃而人繁,或一乡一姓,或一二三姓。……每千人之族,祠数十所;小姓单家,族人不满百者,亦有祠数所。”*www.gdwh.com.cn/lnwh/index.html.又据清代雍正时期张渠《粤东闻见录》记载:“粤多聚族而居,宗祠、祭田家家有之。如大族则祠凡数十所,小姓亦有数所。”*叶汉明:《明代中后期岭南的地方社会与家族文化》,《历史研究》2000年第3期,第15~30页。而且“到了18世纪,庶民按官家模式造族的例子愈多”。*叶汉明:《明代中后期岭南的地方社会与家族文化》,《历史研究》2000年第3期,第15~30页。所以,清朝珠三角宗祠文化继明朝之后有了更深层次的发展。但值得注意的是乾隆年间珠三角宗祠文化出现了一个转折点。虽然当时祠堂数量激增,但是祠堂的性质有所改变。在原来以血缘关系建立起来的大宗祠和分房祠堂的基础上,逐渐出现了以“虚拟血缘关系”即同姓(或不同姓)不同宗者共同建立的合族祠。比如:光绪年间由全省72县陈姓兴建的“陈家祠”。同时,也出现了“只属于某一个或某几个家庭所有”*陈忠烈:《“众人太公”和“私伙太公”──从珠江三角洲的文化设施看祠堂的演变》,《广东社会科学》2000年第1期,第70~76页。的祠堂。据说后来朝廷顾忌这种宗族势力的扩张,对其进行了禁止,而地方为了延续宗祠文化,纷纷将祠堂易名为书院、书斋、书舍、书室、私塾等等。
随着清朝的结束,宗祠作为封建社会的产物,势必被认为是落后的不合时宜的东西而受到日益冷落甚至拆除,换言之,宗祠文化逐渐衰落成为一个不争的事实。尤其是新中国成立以后,宗祠文化经历了“土地革命”“人民公社”“文化大革命”等社会变革的洗礼之后,它已经发生了质变,特别是珠三角等经济相对发达地区的宗祠文化。
从总体来看,虽然历史表明明代之前珠三角地区已建有祠堂,但真正的兴起还是在明朝。到了清朝康乾年间,民间建祠之风尤为兴盛,而到了近现代,因社会环境发生革命性的改变,“宗祠文化”一直受到打击和扼杀,而日渐走向衰落。根据《佛山忠义乡志》的记载,民国佛山镇有祠堂372座,除了年代未详的211座外,建于宋代的有4座,明代56座、清代93座、民国8座。到现在仅有92座(见图1)。*www.gdwh.com.cn/lnwh/index.html.祠堂作为宗祠文化的中心,其数量的增减,从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宗祠文化的兴衰。因此,这一记载无疑是珠三角宗祠文化由兴起、鼎盛到衰落大体走势的有力证明之一。
图1 佛山历朝祠堂数量及其走势
二、珠江三角洲宗祠文化历史走势分析
宗祠文化为什么会有这种走势出现呢?笔者认为这与中原文化传入及融合、当地的气候、地理位置、经济状况和政治环境密切相关。
(1)自三国魏晋南北朝到隋朝一统天下,经历约400年的分裂与战争,人民饱受战争之害,为躲避战乱,举家南迁的现象尤为普遍。尤其是宋朝经济、政治重心的南移,更促进北方人口向南方迁移。这样一来,历来被认为是“荒蛮之地”的广东,随着中原儒家礼教思想的日益传播,中原传统文化与当地风俗、信仰等本土文化经过长期的整合后,逐渐地形成了一种新的文化——岭南文化。进一步来说,传统文化中的宗法思想逐渐深入人心,从而使宗祠文化成为岭南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而具有了稳定性。
(2)珠三角地区湿润、多雨气候特征,决定了以种植水稻、蔬菜等农作物为生的农民必须要做好日常的灌溉和排水工作。在生产力落后的古代,要把水利工程做好,主要依赖的是人与人之间的协调合作。这样就为“家族组织的形成和发展提出了要求和创造了条件”。*韩明谟:《农村社会学》,北京大学出版社2001年版,第102~112页。同时由于广东地处我国南部,在通信不发达的封建社会,受到行政力量的控制较弱,因此宗祠文化有了更为自由的发展空间,最终使宗祠文化得到延续和深化。
(3)“珠三角的宗族同官场和工商业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珠三角人民素有“务贾”的习惯,这样就为增强宗族势力提供了经济基础,而为了谋求更高的社会地位,族人愿意把更多的金钱投入到后代的培养上,使家族更加兴旺发达。也就是通过“读书”来跻身仕途,来谋取功名利禄,最后实现利益的回流。正是在这个过程中实现了经济和仕途的互补,家族不但获得了财富而且得到了名誉。而族人为了标榜家族的兴盛,重修、重建或扩建祠堂就成为可能。这样一来,以宗族制度为核心的宗祠文化便有了更为广阔的展现平台。
总而言之,宗祠文化一旦具有了稳定性、延续性的特质,同时又获得其核心物质载体——祠堂的兴盛和族人的维护时,必然会造就宗祠文化的繁荣。反之,则会走向衰落。这正是宗祠文化在封建王朝尤其是清朝得以繁荣,在近代和现代日益走下坡路的原因。
三、宗祠文化的现实思考
目前,虽然社会中存在着与宗族势力有关的诸如妨碍民主选举、以重建宗祠为由破坏社会秩序等恶性事件,但我们不能草率、武断地否定宗祠文化。笔者认为,珠三角宗祠文化总体来说,已经去除了不良的文化因子,融入到了社会主义新农村文化建设之中。
第一,珠三角宗祠文化的社会功能已经发生了质的变化。封建社会以血缘为基础的宗祠文化在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环境中,有利于社会的良性运行和协调发展。到了21世纪的今天,珠三角的宗祠文化已经今非昔比了,“宗族制度”下族长权力至上的时代已经成为过去。当下宗祠文化的存在主要体现在,祭祖、婚丧嫁娶等有意义的传统风俗习俗中。不少宗祠已经成为历史文化遗址,为农民的精神生活提供了活动的场所,为社会创造了财富。比如,佛山市三水区乐平镇的中国历史文化名村——大旗头村,一方面丰富周边人民的文化生活,另一方面为当地政府创造了财政收入。
随着社会主义现代化的深入推进,城市化已经成为一股不可逆转的潮流。珠三角农村的农民大多数不会甘心束缚于农田的耕作。他们中有机会、有才能的都力争到乡镇企业中工作,获取更多的财富。换言之,利益的驱动冲淡了乡村人与人之间的血缘关系,取而代之的是非血缘的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所以,城市化进程的深化,必然要求祠堂文化与时俱进、去除糟粕,以实现文化的适应性。
第二,农村修族谱、重修祠堂等活动,并不真正意味着宗族势力的复活。正如佛科院的著名学者安文江所说,“排除了宗教、封建、迷信等色彩,对祠堂进行合理开发,我觉得无可厚非”。珠三角地区是全国重点侨乡之一,侨居海外的华侨、外籍华人达500万,港澳同胞400多万人。近年来华侨回乡捐资重修或重建祠堂的现象时有发生,但这并不能草率地说宗族势力开始复活了。对于这种现象可以通过美国著名心理学家马斯洛的需求理论来作一个简要的解释。该理论把人的需要分为五类:心理需要、安全需要、社交需要、自尊需要和自我实现需要。华侨长期居住在外,很自然地产生“寻根问祖、祭拜先人”的归属心理。同时,渴望着能够和族人保持联系,并得到他们的尊重。即华侨这一举动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心理需要、社交需要和自尊需要。自然地,宗祠成为连接华侨和族人之间关系的纽带。所以可以说,华侨捐资修建祠堂就成为一件合情合理的事情。此外,从新农村建设的角度看,重建或重修祠堂无疑是对新农村建设的一大贡献。
第三,随着珠三角农民生活水平的不断提高,农民接触先进文化的频率越来越高,他们的思想变得越来越合时宜,这意味着宗祠文化中的不良因素将会被时代所抛弃。广东省统计局公布的统计数据显示,“2008年珠三角人均GDP达62643.83元(人民币),比全省平均水平高66.7%”。*广东统计局:《去年珠三角人均GDP超过9000美元》,《羊城晚报》2009年2月4日第3版。从实际生活水平看,目前大多数农家住上了别墅式的楼房,普及了彩电、冰箱、洗衣机等家用电器,且有不少的农村家庭已经拥有了电脑。过去单调乏味的农家生活在强势大众传媒网络的包围下已不复存在,农民的生活变得越来越丰富多彩。从农民的思想观念来看,因为长期熏陶在新时代的科学文化知识下,他们越来越强调“民主、公平、平等”。
第四,站在农村新一代的立场来预测珠三角宗祠文化的命运。因为农村义务教育的普及和农民对孩子教育的重视,农民孩子的教育程度相应得到了提高。农村新一代接受现代文化知识越多,对于宗祠文化的把握就越理性,往往只参与村民选举、祭祖、婚丧嫁娶等有意义的活动。另外,新一代农村劳动力接受教育水平越高,他们就越倾向于去城镇工作,而不是毕业后回到家乡从事自己近乎陌生的农活。所以,无论从农村新一代的思想还是行为动向上看,以血缘为基础的宗族关系势必淡化,进而导致农村内部结构的松散和分化。正因如此,新时期珠三角的宗祠文化逐渐被定格在宗祠的建筑艺术、族谱的延续和惯常的族群风俗活动上,最终融入新农村建设的先进文化之中。
综上所述,宗祠文化作为乡村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尊重宗祠文化是必要的,但是必须坚持“取其精华,去其糟粕”的原则。宗祠文化的劣根就在于以宗族为核心的狭隘思想观念。因此,要实现宗祠文化存在的合理性,根本在于想方设法提高农民的生活水平,关键在于加大先进文化的宣传力度,增强农民的法制、民主意识,以科学文化知识来教育农村的新一代。相信经过社会各界的共同努力,宗祠文化将会以崭新的姿态呈现在世人面前,得到更多的关注和肯定。
Tradition and Modernity:Thoughts of Ancestral Hall Culture of Pearl River Delta
LiangMinyi
(Guangzhou College of Technology and Business,Guangzhou,China)
Ancestral hall culture is an important part of traditional culture,which has considerable influence on healthy operation and coordinated development of society. The study is based on the ancestral hall culture history of Pearl River Delta,and from the main social function of the ancestral hall culture,changes of farmers’ ideas to consider the ancestral hall culture of the Pearl River Delta. Overall,for Pearl River Delta,current ancestral hall culture has a positive significance for building a new socialist countryside.
Ancestral Hall Culture;Pearl River Delta;Clan System;Blood Relationship
10.19468/j.cnki.2096-1987.2017.02.004
梁敏仪,广州工商学院公开学院教师,主要研究汉语言文学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