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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对日本投资态度的转变与启示

2017-05-12庞超然

中国国情国力 2017年5期
关键词:贸易日本企业

◎庞超然

美国对日本投资态度的转变与启示

◎庞超然

二战结束后,日美经贸关系发展迅速,日本成为美国在东亚地区的重要盟国。随着日本经济的崛起,日美经贸摩擦不断。1985年广场协议签署后,日本对美国投资迅速增长,而美国对待日本投资的态度随日美关系的发展也不断变化。探讨和研究日本在赶超阶段的成功经验以及赶超之后遭遇的困境,对于理解和把握后发型国家对美国投资的类似遭遇具有重要的借鉴意义。

日本;美国;经贸关系;转变

二战之后,日本经济在美国的支持下得到快速发展。20世纪80年代,日本企业开始对美国大量的投资,而美国以国家安全审查的名义,频频对日本企业并购投资进行限制。与此形成强烈对比的是,2008年金融危机爆发后,日本对美国的投资大量增加,美国政府对日本投资的态度却发生转变。从日美双边经贸关系的角度出发,探讨美国政府对日本投资态度的发展与转变,对于当前我国企业对美投资具有重要的借鉴意义。

战后日本经济恢复时期,日美之间经贸关系比较密切

二战之后,美国将日本看做自己在亚洲地区最重要的盟友,将日本经济的繁荣视为美国全球战略的重要一环。在此期间,美国对日本实施了比较宽松的自由贸易政策,对日本进行大量的经济援助和技术输出。1955-1970年,日本GDP增长4倍,工业产值增长10倍,出口增长7.7倍。日本经济经历了15年的快速增长,年均增长率达9.7%。

这一时期,日本对美投资逐渐增多,主要是日本外贸企业在美国设立贸易代表处。1979年底,日本在美国直接投资累计有34.93亿美元,占美国外资存量的6.4%。日本对美投资主要促进了日本对美产品贸易的出口。由于当时日美贸易主要以日本逆差为主,美国对日本投资持相对欢迎的态度。

随着经贸摩擦不断增加,日本对美投资受到严重阻碍

1.美国努力促进日本市场对其开放

20世纪70年代开始,随着日本经济崛起和美国在国际贸易中的地位下降,日美之间的经贸关系开始出现微妙变化。这一时期,日本在制造业和高新技术领域成为美国的主要竞争对手。1968年,日本成为全球第二大经济体。70年代之后,日本对美国贸易出现顺差且份额不断扩大。1980年,日本对美贸易顺差占贸易总量的12.48%;1985年,顺差份额扩大到43.36%。1990年前后,日本GDP占美国GDP比率超过40%,人均GDP占美国人均GDP的80%。

1971年,美国首次出现对外贸易逆差,随后贸易逆差迅速扩大。与此同时,美国经济滞胀导致国内经济出现高通胀和高失业率现象。在此影响下,美国国内贸易保护主义倾向不断蔓延。美国认为日本的产业政策和贸易政策是对美贸易不公平竞争的根源。一方面,日本国内经济市场化程度比较有限,政府财政投资是拉动日本国内经济增长的重要原因(20世纪70年代以来,日本财政投资占财政支出份额一直维持在50%的水平)。日本针对特定产业实施了一系列扶植政策,并通过制定特殊产业法律等方式支持产业内垄断,形成大型财阀公司。另一方面,日本国内对外开放水平有限,贸易和投资的行业准入限制较多,外汇管制严格。

随着美日经济差距逐渐缩小,美国在双边贸易中逆差逐渐扩大,两国经贸摩擦不断增加。在政府层面,两国首脑开展了一系列双边谈判,旨在消除日本国内行业的关税和非关税壁垒。1985年9月,里根政府开始倡导“公平贸易”政策,强调互惠主义。里根总统的MOSS谈判(Market-Oriented Sector-Specific talk)并没有取得预期成果,促进美国对日本出口的效果不大,贸易逆差越来越严重。这期间,日美达成汽车协定,日本被迫限制对美汽车出口数量。1993年,克林顿政府强调“国家出口战略”,把经济放在与安全同等重要的位置。克林顿政府在保持美国市场开放的同时,希望贸易伙伴按照对等原则也向美国开放市场。同时,美国通过301条款单方面认定“不公平贸易”行为,对贸易伙伴进行报复或制裁。

受当时宏观经济和日本国内利益集团的影响,双边磋商消除了日本部分行业的准入限制,但两国间贸易争端并未得到彻底解决(见表1)。

2.日资企业对美国的投资动机遭到质疑

20世纪80年代初期,日本跨国公司迅速崛起。1985年,广场协议之后日元迅速升值,日本企业对外投资活动随之增加,其对美国投资主要分布在制造业、金融和房地产等行业。1983年日本对美投资存量超过联邦德国,1984年超过加拿大,1988年超过荷兰成为对美投资的第二大国。1991年日本对美投资流量首次超过英国,成为当年美国第一大外资来源国。相比1979年,1989年底日本在美投资存量累计增长近20倍,年平均增长率为34.9%。

尽管小岛清提出了日本对外投资的“边际产业转移”理论[1],但这一理论仅能用于解释日本对亚洲国家的投资模式。日本对美国的投资与其对亚洲国家的投资有显著的不同。从投资动机上看,人们通常认为日元升值、日美贸易摩擦压力增大和日本被迫接受自主出口限制等因素促使日本企业对外投资迅速增加。事实上,日本对美投资还出现了一些新特点。Kogut和Chang发现日本对外直接投资倾向于购买公司特定资产,具有比较明显的技术获取性[2]。Blonigen认为尽管日元升值对于日本企业对美投资有促进作用,但更为重要的是,日本企业看重了美国企业可转移的技术和管理等无形资产,而且这些资产随着美元相对贬值变得更具吸引力[3]。从投资效果看,日本对美投资主要拉动了日本中间产品对美国的出口[4]。这在一定程度上加剧了美国在双边贸易中的逆差状况。从投资主体看,日本企业倾向于通过财团模式对外投资。这样企业容易获得更为廉价的资金,同时还促进了投资效益在财团成员企业之间的扩散。

表1 20世纪80年代美国历届总统主导的日美两国主要双边谈判

图 日美双边投资流量(1983-2013年)

3.美国CFIUS对日本投资进行大量审查

实践中,日本企业对美投资引发美国政府的密切关注。美国总统、国防部和商务部出于国家安全和商业竞争的考虑,对来自日本的投资非常警惕。1983年,CFIUS(外国投资委员会)否决日本公司对美国一家特种钢材生产商的并购,美国国防部认为该公司的产品曾用于军事航空工业,不宜将技术让给日本企业。1985年,CFIUS审查日本公司收购美国一家滚珠生产企业。日本公司承诺公司生产将保留在美国境内之后,CFIUS才批准该项交易。1986年,日本富士通公司宣布收购美国硅谷一家半导体公司。这引起了美国政府的高度关注,美国国防部认为此项交易可能会让日本掌握军事工业的电脑芯片技术,导致美国的国防工业转向依赖生产商。在各种压力下,富士通公司宣布放弃收购。

1988年,美国国会通过《埃克森-佛罗里奥修正案》,授权美国总统直接管理并购类型的直接投资。此法案赋予CFIUS审查外国公司并购美国企业的行为。在此法案的影响下,美国联邦政府对于外国投资,尤其是来自日本的投资进行严格审查,防止其在高新技术领域的并购行为导致美国相关产业的国际竞争力下降,同时也防止来自日本的投资影响美国的国家安全。

4.美国国内对日本投资的不同意见

值得注意的是,美国政府内部对于外国投资的审查态度并不完全一致。其中,财政部出于赤字压力,倾向于欢迎外国资本流入;劳动部出于增加就业的考虑,也比较欢迎外国企业来美投资。在地方层面,美国各州政府非常欢迎日本企业来美投资。来自日本的投资能够为各州经济发展提供强劲的资金支持,这在美国联邦政府赤字压力和各州筹措资金发展本州经济压力下显得尤为重要。另外,日本对美投资对于促进美国的就业、提高员工工资、产生研发溢出效应和拉动美国对外贸易等方面作用非常明显。

从制度层面看,联邦政府有对外缔结条约的权力,但各州政府保留着相当大的制订政策的权力。为吸引外国投资,各州纷纷推出优惠政策,特别是优惠的税收政策。各州政府甚至主动参与国际经济事务吸引外国投资。20世纪80年代末,美国有33个州政府在日本直接设立办事处从事引资活动。

“失去的十年”期间,日本对美投资仍保持快速增长

1.经济危机爆发缓和双边的经贸摩擦

20世纪90年代,房地产泡沫破裂标志日本经济发展步入“失去的十年”时期。随着日本经济发展放缓,美国最终放弃对日本的战略性贸易政策,逐步取消日本产品进入美国市场的数量限制,由“结果导向”回归“规则导向”。日美两国将WTO争端解决机制作为日美双方处理经贸关系的主要手段。这一时期,日美两国贸易逆差逐渐缩窄。美国统计局数据显示,2000年以后日美货物贸易总量趋于稳定,贸易总量保持在2000亿美元的水平,贸易逆差维持在35%-45%之间,逆差比例大幅缩小。从服务贸易看,由于日本主动对国内市场进行改革,美国对日本的服务贸易大幅增加。1998年两国服务贸易仅有456亿美元,到2008年服务贸易总量达701亿美元,当年美国实现顺差200多亿美元。

1989年,日本是美国第一大进口国和第二大出口国;2009年,日本是美国第四大货物出口国和第四大货物进口国。在这一阶段,日本对外贸易和投资的重心转向亚洲国家。1994年,日本与东亚和东南亚国家的进出口占出口总值的38.6%和进口总值的33.0%;2013年,这一份额出现一定幅度上升,其中对东亚和东南亚国家的出口占出口总值的50.7%,进口占日本进口总值的40.9%。但事实上,日本对亚洲国家的贸易和投资产生的最终产品主要还是流向美国。根据全球价值链方法核算,美国是日本出口价值增加值最大的国家,占20%;我国是日本出口价值增加值第二大的国家,占15%。

2.日本对美投资仍保持较快速度增长

在日元汇率持续贬值、日本经济长期低迷不振的背景下,日本对美国投资仍保持一定的增长。日本通过对东亚地区的贸易和投资将日本对美国的直接贸易转移出去,淡化了日美双方的贸易摩擦。另外,2008年金融危机冲击下,美国国内资产随美元走低迅速贬值,日本加大了对美国的投资力度。2011年日本大地震导致日本电子、机械等产业链面临供应中断的冲击,日本制造企业再度掀起对外投资高潮。日本对外投资的重点国家仍是美国。根据日本贸易振兴机构发布的数据,日本对美直接投资远高于对其他国家的投资,对美投资存量占日本对外投资总量的近四成份额。另外,日本对美国的投资流量远高于历年美国对日本的投资。2015年,日本对美国投资流量超过360亿美元,存量超过4000亿美元,是当年美国第一大外资来源国,是对美国投资存量第二大的国家(仅次于英国)。日本对美国的投资创造了大量的就业岗位,目前为日本企业工作的美国公民超过80万人。

3.新兴市场国家崛起转移了美国视线

20世纪90年代起,以中国为代表的新兴市场国家对外贸易迅速增长。与20世纪80年代日本对美贸易情况相似,新兴市场国家的工业产品对美贸易激增造成美国贸易逆差不断扩大。美国继续坚持战略性贸易政策试图维持自身领先地位。与此同时,美国坚持互惠主义和平等开放的原则,要求新兴市场国家对等向美国开放其国内市场。此外,美国政府在贸易政策上坚持推行环保和劳工标准,试图消除这些国家经济快速发展的比较优势。与日本当时的情形相似,美国政府通过国家安全审查的方式限制新兴市场国家对美并购投资的快速增加(见表2)。

表2 美国国家安全审查委员会2012-2014年审查项目行业分布情况

4.美国政府积极欢迎外资进入本国市场

2011年,美国政府推出“选择美国”行动计划,吸引外商企业投资,推动“制造业”回归。美国各州政府纷纷推出优惠的税收措施吸引外国企业对美国投资。同时,美国当地能源价格便宜、政策透明和服务业发展水平较高等因素也有利于吸引外国企业增加对美国的投资。

日本企业对美国吸引外资的政策作出积极响应,2011年以来,日本对美国投资连续增长。同时,美国对来自日本投资的态度也发生较大改变。20世纪80-90年代,美国政府和企业界主要担心日本对美国企业的并购会对国家安全带来极大威胁,削弱美国在全球高新技术领域的领先优势。实际上,日本在美投资企业非但没有削弱美国经济的增长能力,还对美国经济增长、福利水平提高、研发能力提升以及进出口贸易扩大等带来积极的正面效应。美国经济分析局(BEA)统计,2012年,日本企业贡献了超过930亿美元的附加值;在美日本企业研发支出保持连续10年增长,2012年的支出超过60亿美元。日本对美投资带来了技术和人力资本方面的巨大溢出效应,2011年日本企业平均每个雇员研发支出为10260美元,超过了所有外国企业8270美元的平均水平。

5.在美日资企业与当地经济深度融合

据美国调查统计局数据,2013年跨国公司(主要是日本跨国公司)带动了78%的美国从日本进口贸易额。同一时期,美国进口总额仅有48%的份额由跨国公司带动。日本企业通过投资美国,带动了美国原材料、中间产品以及服务的出口。一方面,日本企业直接投资生产原材料、中间产品和提供服务的美国公司,促进相关产品和服务的出口。另一方面,通过日本企业对美国的直接投资,日资企业与美国企业建立起良好的关系,促进相关产品和服务的出口。2012年,日本企业带动美国产品和服务的出口占美国总出口的11%。

根据相关学者的测算,美国全要素增长率1987-2007年增长了25%,其中外国企业为美国全要素增长贡献了3%,占总增长率的一成多。而这其中,研发支出最多、高新技术投资最大的日本企业对美国全要素增长率贡献也是最大的[5]。

对我国的启示

1.努力避免经贸摩擦

随着我国企业对美投资的迅速增长,我国企业也遭遇相当数量的CFIUS审查。而CFIUS审查过程和参考指标严格保密,这对于我国企业赴美并购投资带来了很大的不确定性。政府如能尽量减少贸易摩擦,消除紧张的双边经贸关系,将有助于我国企业对美投资,减少CFIUS对我国企业的审查力度。

2.促进双向开放,营造良好的外部环境

尽管美国对主要贸易逆差国坚持实施战略性贸易政策,但其政策的核心是促进两国双向开放。早期日美经贸矛盾主要由于日本在国内产业上的保护政策,导致外国产品和外国投资准入受到较大限制。在扩大对外经济合作的空间上,我国对外国产品和投资的对等开放也显得尤为重要。政府应进一步加强努力,破除国内各产业、各区域集团对于开放的阻力,及时达成双边协议,促进中美双向投资和经贸交流的进行。

3.积极回报当地并深度融入美国经济

随着我国影响力的不断提升,我国企业在美投资并购引发了美国各界人士的强烈关注。对环保、工会以及社区利益的忽视已经对我国企业在美形象造成了负面的影响。随着我国跨国公司的成长和逐渐成熟,我国企业在自身经营发展战略指导下,需要特别注重企业在当地的口碑和影响。2015年9月,美国《国际政策文摘》发表文章肯定了中国投资对美国就业的拉动作用。截至2015年5月,我国企业在美提供就业岗位超过8万个,向美籍雇员支付的年薪(平均8.5万美元)高于其他国家的企业(6.5万美元),并超过美国本土企业的平均水平(6万美元)。而在2012年,我国对美投资提供的就业岗位仅有2.7万个。我国投资美国企业积极利用美国研发及管理方面的高素质人才,创造企业价值。随着我国私营企业投资美国数量的增加,对美国国家安全的威胁逐渐淡化。我国企业应凭借有利形势,积极塑造投资社区、重视环保和注重工会权益等形象,便利我国对美投资经营活动的进一步开展。

[1]Kojima K.Direct Foreign Investment:A Japanese Model of Multi-national Business Operations.Routledge,2010.

[2]Kogut B,Chang S J.Technological capabilities and Japanese foreign direct investment in the United States.The Review of Economics and Statistics,1991:401-413.

[3]Blonigen B A.Firm-specific assets and the link between exchange rates and foreign direct investment.The American Economic Review,1997:447-465.

[4]Blonigen B A.In search of substitution between foreign production and exports.Journal of international economics,2001,53(1):81-104.

[5]Hufbauer G C,Moran T H,Oldenski L.Outward Foreign Direct Investment and US Exports,Jobs,and R&D:Implications for US Policy.Peterson Institute for International Economics,2013.

(作者单位:商务部国际贸易经济合作研究院对外投资研究所)

D812

: A

10.13561/j.cnki.zggqgl.2017.05.021 ■ 编辑:马振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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