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曾祺、李登年、刘朴兵 美食家笔下的宋朝美食
2017-05-03宗莲籽
宗莲籽
宋朝是一个创造美食的年代,豆芽菜、火锅、火腿、东坡肉等美食的最早记载都在宋朝。安阳师范学院饮食文化研究所所长刘朴兵先生,在其《唐宋饮食文化比较研究》中说,宋代的饮食文化显得细腻精致。经过宋代的发展,无论是主食面点还是副食菜肴,都全面完成了品类的细化,花色品种众多。宋代时,素菜开始成为一个独立的菜系,受到了人们广泛的欢迎。只有烹饪技术相当精致的基础上,才有可能把蔬菜、菌类、竹笋、豆腐等素料加工成各种色、香、味俱佳的美馔来。宋人的酒文化也减少了大呼小叫的豪迈成分,多了几分轻言细语的文雅。酒宴之上,宾主不再像唐人那样尽情地表演歌舞,而儒雅地坐在座位上欣赏舞女的专业表演。助饮的酒令也渐渐演变成为各种文字游戏了,很少能激起唐代酒宴上那种豪爽的热烈的气氛来。宋代的饮食店肆普遍重视内外装潢,店内多悬名人字画,文化味十足,这些都尽显了宋代饮食文化的细腻。
宋朝人的吃喝
当代著名作家汪曾祺先生在散文《宋朝人的吃喝》中细致描述了宋朝的吃喝小事。他在文章中说:“唐宋人似乎不怎么讲究大吃大喝。杜甫的《丽人行》里列叙了一些珍馐,但多系夸张想象之辞。五代顾闳中所绘《韩熙载夜宴图》主人客人面前案上所列的食物不过八品,四个高足的浅碗、四个小碟子。有一碗是白色的圆球形的东西,有点像外面滚了米粒的蓑衣丸子。有一碗颜色是鲜红的,很惹眼,用放大镜细看,不过是几个带蒂的柿子!其余的看不清是什么。苏东坡是个有名的馋人,但他爱吃的好像只是猪肉。他称赞‘黄州好猪肉,但还是‘富者不解吃,贫者不解煮。他爱吃猪头,也不过是煮得稀烂,最后浇一勺杏酪——杏酪想必是酸里咕叽的,可以解腻。有人‘忽出新意以山羊肉为玉糁羹,他觉得好吃得不得了。这是一种什么东西?大概只是山羊肉加碎米煮成的糊糊罢了。当然,想象起来也不难吃。”
汪曾祺还在文中讲了一些宋朝美食的八卦,他说:“宋朝的面食品类甚多。我们现在叫做主食,宋人却叫‘从食。面食主要是饼。《水浒》动辄说‘回些面来打饼。饼有门油、菊花、宽焦、侧厚、油锅、新样满麻……《东京梦华录》载武成王庙海州张家、皇建院前郑家最盛,每家有五十余炉。五十几个炉子一起烙饼,真是好家伙!”
另外,汪曾祺先生还说:“遍检《东京梦华录》、《都城纪胜》、《西湖老人繁胜录》、《梦粱录》、《武林旧事》,都没有发现宋朝人吃海参、鱼翅、燕窝的记载。吃这种滋补性的高蛋白的海味,大概从明朝才开始。这大概和明朝人的纵欲有关系,记得鲁迅好像曾经说过。”
宋代的筵席
食文化专家李登年的《中国宴席史略》中,详细解读了宋代的筵席。宋时的文人,喜欢聚会宴乐,自古亦然。他们择清节佳日,游名山圣水,诗酒唱和,吟诗作赋。现代人常说,生活要有仪式感。事实上,宋代的饭局充满了“情调”。
飞英会
李登年的文章中提及飞英会。他写道:“北宋范外镇居许下,于长啸堂前作荼蘼架,春日花时,招友设筵其下,花落谁杯中,谁饮酒一杯。微风轻扬,落英满座,称为‘飞英会。”
北宋翰林学士范镇,居住在许昌(今属河南),在宅院里建造了一座大堂,起名叫“长啸堂”。堂前有荼蘼架,每到春末夏初荼蘼花盛开的时候,就在花架下宴请客人,约定说:飞花飘落到谁的酒杯,谁就干杯。有时微风过后,飞花纷纷飘洒,满座无一不干杯。行这种酒令的宴会,当时号称“飞英会”(“英”即“花”)。宋时,有一种制作荼蘼酒的方法,是先把一种叫做“木香”的香料研磨成细末,投入酒瓶中,然后将酒瓶加以密封。到了饮酒的时候,开瓶取酒,酒液已经芳香四溢,这时再临时在酒面上洒满荼蘼花瓣,酒香闻来正如荼蘼花香,几乎难以分辨二者的区别。这一做法,是受了“飞英会”的影响。于是,浮着片片荼蘼花瓣的酒杯,便成就了宋人在暮春里的一场场欢宴。
钱龙筵
《中国宴席史略》中还描述了钱龙筵。文章中写道:“《云仙杂记》载,洛阳富贵人家有歌伎,于三月三日结钱为龙,将钱龙一条条挂起为帘子,在帘内设筵,称‘钱龙筵。”李登年先生说:“因物而名,因花成宴,可谓酒不醉人花醉人,‘寻常不醉此时醉。”
欧阳修的醉翁亭宴
文人出游,更是别有一番情趣。《中国宴席史略》中摘录了欧阳修的《醉翁亭记》:“临溪而渔,溪深而鱼肥;酿泉为酒,泉香而酒冽;山肴野蔌,杂然而前陈者,太守宴也。”李登年先生说:“这是北宋文学家欧阳修任滁州(今安徽滁州市)太守时举办的郊游宴。”
歐阳修的太守宴,用现代流行语来形容,就是“天然绿色的农家菜”。看得见的好食材,吃得欧阳太守心满意足,写下千古名篇《醉翁亭记》。
北宋南味海珍佳肴
海鲜也是北宋王公贵族的心头大爱。《中国宴席史略》中摘引了欧阳修的《京师初食车蜇》:“累累盘中蛤,来自海之涯。坐客初未识,食之先叹嗟……自从圣人出,天下为一家。南产错交广,西珍富邛巴……岂为贵公候,闾巷饱鱼虾。此蛤今姓生,其来何晚邪。螯蛾闻二名,久见南人夸。璀璨壳如玉,斑烂点生花。食酱不肯吐,得火邃已呀。共食惟恐及,争先屡成哗。但善美无厌,岂思来甚遐。多惭海上翁,辛苦斫泥沙。”李登年先生说:“这是欧阳修《京师初食车蜇》诗,形象地描写北宋时南方海珍大举进入京城的盛况。宋代经济繁荣,交通便利,南方的海错珍品,大批运到京城,进入宫廷盛宴,成为‘贵公候稀世珍味,海鲜佳肴。”
御宴
李登年对御宴有比较详尽的考证。汪曾祺对御宴的描述比较简洁。汪曾祺说:“宋朝人的吃喝好像比较简单而清淡,连有皇帝参加的御宴也并不丰盛。御宴有定制,每一盏酒都要有歌舞杂技,似乎这是主要的,吃喝在其次。幽兰居士《东京梦华录》载《宰执亲王宗室百官入内上寿》,使臣诸卿只是‘每分列环饼、油饼、枣塔为看盘,次列果子。唯大辽加之猪羊鸡鹅兔连骨熟肉为看盘,皆以小绳束之。又生葱韭蒜醋各一碟。三五人共列浆水一桶,立杓数枚。‘看盘只是摆样子的,不能吃的。‘凡御宴至第三盏,方有下酒肉、咸豉、爆肉、双下鸵峰角子。第四盏下酒是子骨头、索粉、白肉胡饼;第五盏是群仙、开花饼、太平毕罗、干饭、缕肉羹、莲花肉饼;第六盏假圆鱼、密浮酥捺花;第七盏排炊羊、胡饼、炙金肠;第八盏假沙鱼、独下馒头、肚羹;第九盏水饭、簇饤下饭。如此而已。”
寒食与清明
刘朴兵博士在《唐宋饮食文化比较研究》一书中,对寒食与清明做了细致的解读,并讲出清明兼并寒食的文化依据。他说:“寒食在冬至后的第105日,故此节又称‘百五节,寒食禁火,只吃冷食,所以又称‘冷食节。清明为二十节节气之一,在寒食之后的一二日。唐代以前寒食与清明是两个主题不同的节日,一为怀旧悼亡,一为求新护生。寒食禁火冷食祭墓。清明取新火踏青出游。一阴一阳,一息一生,二者有着密切的配合关系。禁火为了出火,祭亡意在佑生,这就是后来清明兼并寒食的内在文化依据。”
清明吃什么?刘朴兵的文章中说:“宋代时,寒食期间出现了不少新的节日食品,如蒻叶饭、姜豉冻肉、腊肉等。吕原明《岁时杂记》载:‘寒食以糯米合采蒻叶裹以蒸之,或加鱼鹅肉、鸭卵等 ,又有置艾一叶于其下者;‘寒食煮豚肉,并汁露顿,候其冻取之,谓之姜豉。以荐饼而食之,或剜以匕,或裁以刀,调以姜豉故名焉;‘去岁腊月糟豚肉挂灶上,至寒食取之以啖之,或蒸或煮,其味其珍。”
刘朴兵表示,不少寒食食物在两宋时期也做了改良。他表示,两宋时期,不少传统的寒食食物的名称也发生了变化,庄绰《鸡肋编》卷上《馓子》云:“食物中有‘馓子,又名‘环饼,或曰即古之‘寒具也。”王仁兴先生据此认为:“北京宋时,寒具始名‘馓子。”宋代馓子的制作技术高超,馓子色泽嫩黄,苏轼《寒具》诗云:“纤手搓来玉数寻,碧油轻蘸嫩黄深。夜来春睡浓于酒,压褊佳人缠臂金。”子推蒸饼在宋代改称为“子推”、“子推燕”等。宋代高承《事物纪原》卷8《子推》载:“故俗,每寒食前一日谓之炊熟,则以面为蒸饼样,团枣附之,名为子推。穿以柳条,插记户牖间。”传统的寒食麦弱在宋代也易名为“醴酪”了。
在宋代清明已经完全取代了寒食的地位,除禁火冷食仍为寒食特有的外,清明已承担了许多原属于寒食的节俗功能,如唐开始形成的寒食上墓祭扫的风俗,到宋代时上墓祭扫完全成了清明的节俗了。宋代清明扫墓,除酒肴外,已经普遍使用麦糕、乳酪、乳饼等做祭品了。其中,乳酪、乳饼为宋代新增加的节令食品。刘朴兵说:“人们往往借清明上坟之际踏青宴饮。”他还在文章中引用了《东京梦华录笺注》,说:“四野如市,往往就的芳树之下,或园圃之间,罗列杯盘,互相劝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