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析梅瑞狄斯小说《利己主义者》演绎的西方青柳瓷传说
2017-04-13胡玉明
胡玉明
皖西学院外国语学院,六安,237012
试析梅瑞狄斯小说《利己主义者》演绎的西方青柳瓷传说
胡玉明
皖西学院外国语学院,六安,237012
为探讨西方青柳瓷传说对梅瑞狄斯小说《利己主义者》的影响,对比分析了青柳瓷传说与小说《利己主义者》的叙事背景、叙事结构和叙事主题,认为西方青柳瓷传说在小说女主人公克兰拉为爱出逃以及19世纪的女权运动中发挥了重要作用,在一定意义上满足了女性的心理需求,给她们提供了一个广阔的想象空间。
梅瑞狄斯;《利己主义者》;青花瓷;青柳瓷传说;瓷器
梅瑞狄斯(George Meredith,1828-1909年)是19世纪英国著名小说家,在英国小说从现实主义向现代主义的过渡中起到了举足轻重的作用。弗吉尼亚·伍尔夫曾这样评价他的贡献:“当他在十九世纪七十至八十年代写作之时,小说已经发展到了只有向前迈进才能生存的地步……如果小说仍保持简·奥斯丁和特罗洛普的那种状态,那么到了现在小说就失去了生命。因此,梅瑞狄斯作为一位伟大的发明创作者,理应受到我们的感谢,并激起我们的兴趣。”[1]12伍尔夫称梅瑞狄斯为“伟大的发明创作者”,主要指梅瑞狄斯在小说中对人物心理进行了细致入微的分析。如果说乔治·艾略特是心理现实主义的提出者,那么梅瑞狄斯就是一位忠实的实践者,因此在英国文学史上梅瑞狄斯的名字经常与乔治·艾略特联系在一起。梅瑞狄斯的“发明创作”还不仅于此,他文风晦涩,一般读者很难完全理解他在作品中所预设的文学象征或隐喻密码,因此有人说“梅瑞狄斯的小说是为有文化的读者写的”[1]13。
梅瑞狄斯的名字在中国长期以来鲜为人知,虽然早在1988年其代表作《利己主义者》就被湖南人民出版社译介到中国,并于1995年由上海译文出版社再次翻译出版。梅瑞狄斯的《利己主义者》之所以在中国连续出版(尽管其受众面较小),除了它在梅瑞狄斯作品中的翘楚地位外,还因为它与西方社会所流传的青柳瓷传说有着密切的联系。该小说不仅再现了两个世纪前的中国外销瓷文化,也见证了英国借助中国瓷文化振兴本国瓷器制造业的复兴之举,因而在中英两国文化交流史研究中具有很大的史料价值。然而,小说的史学价值长期以来被表层的三角爱情故事所掩盖,因而多数研究者未能发现。罗伯特·梅奥(Robert D. Mayo)在1942年的一篇文章中叹道:主人公“威洛比·帕特恩”(Willoughby Patterne)的名字与“狡黠的瓷美人”(rogue in porcelain)之间的关系完全没有在读者那里激起应有的反映,这大大影响了梅瑞狄斯在《利己主义者》上所取得的成就[2]。梅奥评价可谓一语中的,因为小说人物的名字以及人物的戏称中蕴含着贯穿小说始终的西方青柳瓷传说。
1 青花瓷传说的叙事背景
18世纪,随着“中国风”(chinoiserie)在欧洲的盛行,中国瓷器占居了欧美瓷器市场的很大份额,据不完全统计,从1684年至1791年100多年里,英国东印度公司从中国进口了逾2.15亿件瓷器[3]。为了平衡对华贸易出现的严重赤字和抢占欧美瓷器市场份额,英国自18世纪中期起开始在器形和纹样等方面大规模仿制中国青花瓷[4]。在众多仿瓷中,绘有中国柳树纹样的青花瓷盘最为畅销。柳树纹样的青花瓷盘最早由英国著名陶艺家托马斯·明顿(Thomas Minton)在18世纪80年代设计烧制而成,他的明顿瓷器在维多利亚时代享有盛誉,被称为“艺术瓷器”[5]。在以后的近一个半世纪里,这种印有柳树纹样的青花瓷器几乎成了英国仿中国瓷器的固定纹样,被各大陶瓷厂纷纷效仿,使该类瓷器不仅受到了英国贵族的青睐,也走进了寻常百姓家。尽管19世纪后期人们对青柳瓷的热情有所减弱,但是它在瓷器中的主流地位始终没有被撼动。
尽管青柳纹样成了19世纪英国仿瓷的主流纹案,但是各大陶瓷厂家的产品还不尽相同。1972年,著名陶瓷专家杰弗里·戈登(Geoffrey Godden)从众多的纹样中总结出了最能体现青柳瓷的四种元素: 位于瓷盘中心的柳树、从主建筑逃离至桥上的三个人物、瓷盘前景的曲折形围篱以及瓷盘正中朝上的两只盘旋的鸽子[6]。除了这些标志性的元素以外,各家的青柳瓷盘上还经常出现小船、开花的橙子树以及中国山水画中的传统元素,可谓将中国的传统山水元素与瓷器艺术进行了最大化的组合。
或许是为了某种“情怀式促销”的需要,伴随柳树纹样青花瓷盘的畅销,一个根据瓷盘上的纹样而编织的西方式“梁祝”故事在坊间流传开来。由于是坊间传说,故事版本众多,但是故事主线相差无几。从前,有个美丽的富家小姐孔西(Koong-See)爱上了父亲的簿记员张(Chang),孔西的父亲为防止自己担任海关官员期间的受贿行迹败露,欲打发张离开府邸,此时孔张相恋的传闻也不胫而走,这些更加剧了他赶走张的决心,并在府邸周围竖起了曲折蜿蜒的围篱。张离开府邸之后,这位父亲就为自己的女儿寻觅一门门当户对的皇室贵族的亲事。一日,孔西发现河中飘着一条小船驶入园内,上面还载有一封中国传统藏头诗风格的书信,孔西一看就知道这是张想办法给自己送来的逃离计划。孔西看后,速回一封,表明自己对张至死不渝的爱情,二人相约在绿柳垂绦时由张潜入府中带孔西出逃。然而时间不久,孔西就被父亲强行嫁给了那位皇室贵胄。婚礼当天,张扮成仆人样潜入孔西的房间,带走了孔西。这位父亲发现遂带人追至桥上,张携孔西避开追赶,逃到一个岛上,在那里过上了童话里的生活。然而好景不长,婚礼上的新郎金(Ta-jin)获悉二人的藏身之所,带人烧毁了他们的房子,并按着孔西父亲的指令杀害了张,孔西痛苦之极,冲入房间与张一起葬身火海。他们的故事感动了神明,神把他们变成一对长生鸽,让他们世世代代在一起,永不分离[7]。
有关青柳瓷传说的最早文献记载是在1849年,但坊间流传要远早于这个时间。1849年,《家族朋友》(Family Friend)杂志刊登了一篇名为“一个普通的青柳瓷盘的故事”,这是目前能够找到的有关这个故事的最早文本记载。之后,根据这个蓝本改编的戏剧《官员的女儿,或青柳瓷盘》(The Mandarin's Daughter, Or The Willow Pattern Plate)和《古瓷颂》(A Tale of Old China)分别于1851年与1874年被搬上舞台。《古瓷颂》的编剧正是梅瑞狄斯的密友弗朗西斯·伯纳德(F. C. Burnand),这足以说明梅瑞狄斯对青柳瓷传说非常了解。此外,《古瓷颂》上演的时候梅瑞狄斯正在准备小说《利己主义者》的写作,据梅瑞狄斯研究专家吉利安·彼尔考证,《利己主义者》的构思就是来源于这则青柳瓷传说[8]。
与青柳瓷传说的促销目的不同,作者梅瑞狄斯在《利己主义者》中用形制各异的瓷器来隐喻人物的性格和命运,比如中国的青柳瓷盘、英国的德累斯顿瓷器、希腊的花瓶等。而这些瓷器在小说中也如同在生活中一样,不仅仅只是点缀,还具有很强的“实用”价值。小说中,瓷器的出现往往与女主人公的命运联系在一起。克兰拉·米德尔顿一开始被比喻成德累斯顿瓷器,说明她具有瓷器的优雅和易碎,紧接着就被蒙斯图特·詹金森太太不怀好意地比喻成“狡黠的瓷美人”[9]200,待到克兰拉·米德尔顿提出与帕特恩爵士解除婚约时,詹金森太太又不无挖苦说:“不论怎么说,瓷器是靠不住的。”[9]207而小说在克兰拉·米德尔顿正式提出解除婚约之前,就通过瓷器的隐喻来预示两人的婚约必将无疾而终。这个隐喻是通过帕特恩的好友贺拉斯·德克雷中校来实现的,当德克雷中校得知帕特拉订婚的消息,特意准备了一个瓷花瓶送给好友,可惜半途马车翻车给摔碎了。后来,有人开玩笑说应该送给威洛比青柳图案的瓷器,言下之意帕特恩就是青柳瓷传说中的新郎,注定会被人抛弃。“这一耐人寻味的隐喻表明人们对柳景图案都很熟悉,并且喜欢以此作为暗示来表达一些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思想。”[10]119《利己主义者》中,不仅詹金森太太喜欢用瓷器来比喻克兰拉小姐,克兰拉本人也曾把自己比喻成一个希腊花瓶。当威洛比执意要求克兰拉带上自己家族传下来的珠宝首饰时,克兰拉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我认为还是不戴好……这不有些像装饰好了等待献祭的祭品吗?我戴上那些珠宝,不成了你在希腊花瓶上看到的那种戴花环的小母牛?”[9]123而小说在描写德克雷中校无法抵抗克兰拉带给他的诱惑时,也曾用瓷器来比喻他心碎的感受,“他的心便像花瓶一样碎了”[9]271。小说中瓷器以及有关瓷器的隐喻出现频率之高,以致于当蒙斯图特太太被请去参观布歇夫人送的瓷器时,她不无抱怨地说“又是瓷的”[9]364。
2 “三角形”的叙事结构
如前所述,《利己主义者》中人名以及人物戏称中蕴含着贯穿小说始终的西方青柳瓷传说。小说主人公威洛比·帕特恩爵士(Willoughby Patterne)就是个典型的利己主义者,他的名字与青柳图案(Willow Pattern)正好谐音,可谓作者对读者预设了一个文字密码。除了字面上的谐音以外,威洛比·帕特恩这个名字也正好体现了人物的性格,中国人常说为人要严于律己、宽以待人,而帕特恩爵士却正好相反,他对自我比较放纵,为人圆滑,正如他的名字Willoughby(柳树)一样,随性易变。一开始,他与康斯坦霞·德拉姆订婚,在得知对方与其他男子有染后又开始展开对克兰拉·米德尔顿的大肆追求,二人婚约解除后,帕特恩随即开始把注意力转移到利蒂希娅·戴尔的身上。利蒂希娅·戴尔是一个乡间女诗人,从一开始就对威洛比颇具好感,只因自己身份贫寒而遭对方嫌弃。从威洛比与以上三位女性的情感纠葛就能看出威洛比颇符合柳枝的那种随风飘摇、动摆不定的特性。他自己为人放荡,然对别人却极为苛刻。威洛比有一本名为《利己学大全》的书,他奉为圣经,作为自己的实践准则,比如说,他对幸福的理解就是:“对事物拥有所有权,却不必承担义务,这可以说便是一种幸福。”[9]163他不仅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他向克兰拉·米德尔顿求婚时,不仅要求对方从肉体和精神上属于他,还要求对方从一而终甚至于到自己死去以后。“克兰拉!把你的生命献给我们的爱吧!永远不要让别人碰你,永远不要听别人的轻言巧语!没有遐思,没有梦想!你能吗?……我走了,在所有的男人面前,依然是我的人,依然忠于我的遗骸吗?告诉我。让我得到这种保证。忠于我的姓氏!”[9]59十分讽刺的是,如此一个“利己主义者”却反复告诫自己的未婚妻“要警惕,别嫁给一个利己主义者,亲爱的!”[9]120-121
此外,帕特恩(Pattern)这个姓氏也极具象征意味,“pattern”的意思是“图案、模式”的意思。帕特恩爵士喜欢把人进行分类,而人物一旦被他贴上一定的标签后,就必须按照他所希望的那样去生活。比如帕特恩“为了在情场中周旋时免得上当受骗”把女人分为四类:“有的是在天上飞的,有的是在地上跑的,有的鸟翅膀强硬,有的则敞开了胸膛让你射击。”[9]225他认为独立于这四种类型的女人是不存在的,“他承认女人的个性只是为了把她们归入某一类型”[9]226。作者梅瑞狄斯也不无讥讽地对威洛比进行了这样的评价:“在这方面,他的顽固可以永垂不朽,他绝不相信女人的个性变化或各种特征。”[9]226换句话说,女人在他心目中只是些功能各异的机器,没有丝毫个性可言。
《利己主义者》除了对青柳瓷传说中的元素进行挪用外,其人物结构以及主题也都与青柳瓷传说极为肖似。青柳瓷传说讲述了一个中国传统的三角爱情故事,而《利己主义者》也是把这个结构进行了重复,首先是康斯坦霞-威洛比-利蒂希娅之间的三角爱情,由于利蒂希娅在财产上与威洛比不对等,威洛比最后选择了康斯坦霞;其次是克兰拉-威洛比-利蒂希娅之间的爱情关系,同样的原因让威洛比没有选择利蒂希娅。可见,无论传说还是小说,都把这种三角爱情关系与财产建立联系,从而展开叙述。另外,由财产关系而引出一个不变的爱情叙事模式:那就是穷伙计和富家千金的故事。青柳瓷传说中的张只是孔府上的一个穷簿记员,因此孔西的父亲才强烈反对张与孔西的爱情。而《利己主义者》中,张成了威洛比的表兄维农·韦特福德,同样的经济地位让他在面对克兰拉的爱情时显得不够自信。而这种穷伙计与富小姐之间的爱情模式在哈达德(John R. Haddad)看来具有永久的魅力,因为他提供给普通人的是“普通人也具有追求卓越的能力”[11]66。
3 “专制”与“逃离”的叙事主题
《利己主义者》与青柳瓷传说都表达了一个共同的母题:专制与逃离。在青柳瓷传说中,孔西的父亲就是这种专制主义的集中体现,而孔西极力所逃脱的正是这种父权式的专制主义,只可惜由于社会发展的局限,在青柳瓷传说中要想彻底地从父权制的专制主义中逃离还是不现实的,因此孔西和张最后成了这种反叛的牺牲品。而在梅瑞狄斯写作《利己主义者》的1879年,这种反叛和逃离是完全可能的,但是专制主义却是存在的。小说中米德尔顿博士一开始也执意要把女儿克兰拉嫁给威洛比,只是米德尔顿博士还不像孔西的父亲那样顽固不化,但是他的专制还是很明显的。比方说,克兰拉在说完“他和我……我责备我自己(I accuse myself)”后,米德尔顿博士立即指出:“现在我得向你指出一点:下次你要把I和A这两个实际不相干的元音连在一起讲时,不要在中间插进一个Y音。这使我们的语言庸俗化。”[9]223这里,除了体现出米德尔顿博士咬文嚼字的学究气外,更主要的是为了突出“I”(我)的主体地位。然而,《利己主义者》中所描写的专制并不比青柳瓷传说好到哪里,因为克兰拉在小说中所要逃离的不仅是父权还有夫权,这两者都集中体现在威洛比的身上,因而小说一半以上的篇幅都被用来描写克兰拉向威洛比请求解除婚约。这种专制主义的束缚在青柳瓷传说中是通过柳树的形象传递给读者的,而《利己主义者》中虽没有柳树的出现,却把故事发生的场所集中设置在威洛比的花园里,而“整个花园可视为一种呆板的固定模式”[10]119。
与青柳瓷盘上花园意象的直接呈现不同,小说《利己主义者》通过对帕特恩庄园的花草树木的描写为读者在脑海中勾勒出一个属于自己的花园。《利己主义者》中所提到的花木不下于几十种,比如,“黄水仙”“野花”“红色剪秋罗”“银莲花”“野樱草”“婆婆纳”“报春花”“野风信子”“野樱桃”“荨麻”“荆棘”“蒺藜”“金凤花”等。除了直接描写这些五颜六色的花草树木,《利己主义者》还习惯用花卉来比喻故事中的人物,康斯坦霞·德拉姆被比喻成“玫瑰花”,而利蒂希娅·戴尔被比喻成“紫罗兰”,威洛比一开始在二者之间作选择时,他告诉读者就好比是在玫瑰花和紫罗兰之间作选择一样,前者“雍容华贵”,后者“谦恭羞怯”[9]21。整个帕特恩庄园中最显著的植物莫过于韦特福德先生精心培育的“重瓣野樱桃树”,它将韦特福德先生和克兰拉小姐的心拉得更近,因为他们在这颗树下找到了更多的共同点,而这棵树也给了克兰拉逃脱威洛比控制的力量。此外,由于“重瓣野樱桃树”在整个花园中的位置和重要性,它更具有伊甸园中“圣树”的特性。
然而,帕特恩庄园除了拥有伊甸园中的恬静怡美之外,也同样是专制的象征。梅瑞狄斯在《利己主义者》中着力塑造花园的意象除了来自青柳瓷盘的影响外,也体现了19世纪英国人对中国园林的印象。18世纪中期,中国园林艺术在英国获得了巨大的成功,很多中国的园林建筑物纷纷被移植到英式花园中,著名建筑师钱伯斯所建造的中国塔至今矗立在丘园中。然而,到18世纪末,尤其是1793年马戛尔尼访华后,中国的园林成了专制独裁的代名词,这其中自然不免有马戛尔尼访华失败后的不实之词,因为大使的通商请求就是在避暑山庄被乾隆皇帝当面拒绝的。文学上,著名诗人柯尔律治在《忽必烈汗》中,把中国的皇家园林描写成一座世外桃源的同时,也把其专制暴政的一面隐晦地传递给了英国读者。于是,专制暴政的中国园林意象就在19世纪英国读者的心目中扎下了根。梅瑞狄斯显然没有绕开那个时代的“集体印象”,把英国读者对中国园林的印象与青柳瓷盘上的花园结合起来,塑造了一个既神圣又专制的帕特恩庄园。
《利己主义者》与青柳瓷传说的结尾由于时代的不同而截然不同。青柳瓷传说中的孔西和张显然并没能成功逃脱父权制专制主义的牢笼,并最终成了这种逃离的牺牲品,但最后神把他们变成两只白鸽,多少还是给人们带来了一缕希望和一丝继续反抗的力量。这样的结尾明显是借用了中国传统的梁祝式的结尾,让英国的消费者在享用中国瓷器的同时更是在想象中国梁祝式的爱情。然而,出于跨文化交际的需要,青柳瓷传说并没有直接挪用中国“化蝶”的模式,而是把它变成了西方人较为熟悉的白鸽的形象,也体现了英国民众对和平的向往和珍视。《利己主义者》中,尽管威洛比专制无比,但是,通过周围人慢慢地远离他,疏远他,他所建立的专制大厦也在一步步瓦解坍塌。而康斯坦霞、德克雷中校、韦特福德的出现又无一不在为克兰拉注入新的逃离的勇气和力量,可以说,《利己主义者》中,梅瑞狄斯放弃了青柳瓷传说中的爱情逃离路线,而是整个社会在帮助克兰拉进行逃离,最后实现了她的自我逃离成功。这也是为什么《利己主义者》中并没有像青柳瓷传说那样大肆渲染韦特福德与克兰拉的爱情,而是把笔墨用在了克兰拉如何解除同威洛比的婚约的努力上。
4 结 语
青柳瓷盘的畅销除了它精美的器形、浪漫的爱情故事以外,还呈现给观者一个田园般的花园意象,它提供给消费者的是一个有关中国的巨大的想象空间,因此它特别受到英国家庭主妇的喜爱。19世纪的英国,女性的活动范围大多被局限在家务上,她们不能像男人那样出海满足自己探求世界的愿望。而根据哈达德的最新研究成果显示,青柳瓷盘的出现正好满足了女性的这方面诉求,“它可以让女性在家里获得某种她们在现实生活中被禁止去实现的成就感,通过想象的方式参与到男性的国际贸易活动和对世界的探险中去”[11]54。这在一定意义上满足了女性的心理需求,给她们提供了一个广阔的想象空间,让她们寂寥的内心在繁杂的家务中得以短暂的安慰和解脱,因此,可以说青柳瓷盘的热销从一开始就与女性的解放紧密联系在一起。而梅瑞狄斯敏锐地觉察到这一点,并将其成功地移植到自己的小说《利己主义者》中来,只可惜他的这部小说并没能像青柳瓷盘一样进入19世纪家庭主妇的日常生活,去帮助她们走出去,解放自我,但这并不影响《利己主义者》成为一部女性解放主义的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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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胡永近)
10.3969/j.issn.1673-2006.2017.04.018
2017-01-14
胡玉明(1983-),安徽六安人,硕士,讲师,研究方向:英国浪漫主义文学。
I106.4
A
1673-2006(2017)04-0063-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