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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唐运河异名辨证

2017-04-11滕汉洋

史志学刊 2017年6期
关键词:隋书中华书局运河

滕汉洋

(盐城师范学院文学院,江苏 盐城 224002;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江苏 南京 210023)

中国有明确记载的人工运河的开凿,可以追溯至春秋时期吴王夫差所开凿的邗沟,但直到隋代大规模开凿运河,古代中国才第一次形成了较为完备的沟通南北的运河体系。然以“运河”一词称呼这些人工水道,最早却是在宋代[1]陈桥驿.中国运河开发史.中华书局,2008.(P8)。隋唐运河自成体系,采用分段命名的方法,不同时期又曾改换名称,加上民间又时时以相关的古今水道称之,其名称遂繁复起来。限于文献记载的杂乱,加上这些运河在后世或湮灭或变道,后人对其称谓也颇为纷歧,甚至发生严重误解,实有作一番清理之必要。鉴于唐代的诸条运河中,“江南河和永济渠则仍故名,未见新称”[2]史念海.隋唐时期运河和长江的水上交通及其沿岸的都会.载氏著.唐代历史地理研究.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8.按,永济渠在唐代有一些其他称谓,但都属运河之通称,不影响史先生的结论。本文对此有所涉及,此处不赘。(P314),本文仅对广通渠、通济渠及邗沟在隋唐时期的异名作一考察。

一、广通渠及其异名辨证

广通渠是隋唐运河中最早开凿的一段,隋文帝开皇四年(584)所开。据《隋书·食货志》,开皇四年,文帝以“渭川水力,大小无常,流浅沙深,即成阻阂。计其途路,数百而已,动移气序,不能往复,泛舟之役,人亦劳止”,于是命宇文恺“凿渠引渭水,自大兴城东至潼关三百余里,名曰广通渠”[3](唐)魏征.隋书(卷 24)·食货志.中华书局,1973.(P683-684)。此次开河情况,又见《资治通鉴》卷176《陈纪十》,所记渠名与此相同。关于广通渠之得名,史念海先生云:“以广通渠为名,当是由于经过华州广通仓下而得名”[1]史念海.中国的运河.陕西人民出版社,1988.(P150),傅崇兰[2]傅崇兰.中国运河传.山西人民出版社,2005.(P63)及安作璋[3]安作璋.中国运河文化史(上册).山东教育出版社,2006.(P289)两位学者亦承此说。实际上,宋人王应麟对此已有暗示。其《玉海》卷21记宇文恺开河事后,又特地注明:“三年,华州置广通仓”[4](宋)王应麟.玉海(卷21).江苏古籍出版社,1998年影光绪九年浙江书局刊本.(P428)。按《隋书·食货志》,广通仓开皇三年置[5](唐)魏征.隋书(卷 24)·食货志.中华书局,1973.(P683),华州又恰在此条运河线上。因此,虽然史未名言,但揆之以理,广通渠可能即因广通仓而得名,而这也是此条运河最早的官方称谓。

《隋书》卷61《郭衍传》也记载了一则开皇年间的开河情况,其云:“开皇元年,敕复旧姓为郭氏。突厥犯塞,以衍为行军总管,领兵屯于平凉。数岁,虏不入。征为开漕渠大监。部率水工,凿渠引渭水,经大兴城北,东至于潼关,漕运四百余里。关内赖之,名之曰富民渠。五年,授瀛州刺史。”[6](唐)魏征.隋书(卷 61)·郭衍传.中华书局,1973.(P1469)《北史》卷74《郭衍传》所记与此略似,但对于所开之渠名则记为“富人渠”[7](唐)李延寿.北史(卷 74·郭衍传.中华书局,1974.(P2546)。此处所记开渠之主事者及河道长度,皆与《隋书·食货志》不同,对富人渠的开凿时间又未明言。因此,有的学者以为富人渠与广通渠为两个不同的工程。如王应麟即以郭衍开河在开皇元年,将其与宇文恺开河视为两事[4](P428)。关于郭衍开河的时间,传中并未明言,但由“数岁,虏不入”及“五年,授瀛州刺史”这一前一后的时间来看,正当是开皇四年。而由渠道走向来看,也与广通渠一致。《郭衍传》所言“四百余里”,证以实际的道里,当为讹误。因此,郭衍开河与宇文恺开河实为一事。据《隋书·宇文恺传》,宇文恺乃是“总督其事”[8](唐)魏征.隋书(卷 68)·宇文恺传.中华书局,1973.(P1587),郭衍则是“开漕渠大监”,应是具体负责开渠事宜。综上,广通渠又被称为富民渠,当是民间称谓,取其富民安人之意也。至于《北史·郭衍传》记为“富人渠”,盖因《北史》成于唐初,为避唐太宗李世民之讳而改,这当然是唐人的称谓了。

实际上,通济渠在隋时也曾因避讳而改名。宋人宋敏求《长安志》卷12《长安县·永通渠》下记:“永通渠,隋开皇四年开,……初名富民渠,仁寿四年改。”[9](宋)宋敏求.长安志(卷 12).成文出版社,1932.(P292)其中称其初名富民渠,其实不准确,当为广通渠,此已见上文。值得注意的是,宋敏求记仁寿四年广通渠嗣后又有改名“永通渠”之事。对此,隋唐史料未有明确记载。但揆以诗史实,当为不误。仁寿四年(604)七月,文帝驾崩,炀帝即位。炀帝名广,即位后曾为避讳改换多处地名。如宋人周密《齐东野语》卷四“避讳”条所言:“炀帝讳广,以广乐为长乐,广陵为江都”[10](宋)周密.齐东野语(卷 4).中华书局,1983.(P56)。广通渠在仁寿四年改为永通渠,当即诸如此类。

关于广通渠,还有一个称谓,即“漕渠”。据《隋书》卷1《高祖纪上》,开皇四年九月乙丑,文帝“幸霸水,观漕渠,赐督役者帛各有差。”[11](唐)魏征.隋书(卷 1)·高祖纪上.中华书局,1973.(P22)此处所言的“漕渠”即广通渠。之所以称其为“漕渠”者,当是因为广通渠乃是循汉武帝时的“漕渠”故道而开。汉武帝开“漕渠”事,见《汉书》卷29《沟洫志》。前引《隋书·郭衍传》亦记郭衍曾为“开漕渠大监”,又《隋书》卷63《元寿传》记元寿曾“参漕渠之役”[12](唐)魏征.隋书(卷 64)·元寿传.中华书局,1973.(P1497)。可见,“漕渠”一名虽沿袭自前代,但在隋时已成为广通渠之俗称了。但隋唐运河开凿的目的本就是为了便于漕运,随着嗣后诸条运河的相继开凿,“漕渠”便不再是广通渠的特指,而是所有具有漕运功能的运河之通称。尤其是唐代,更是如此。如《旧唐书·代宗纪》记,永泰二年(766)九月,“京兆尹黎干以京城薪炭不给,奏开漕渠,自南山谷口入京城,至荐福寺东街,北抵景风、延喜门入苑。”[1](后晋)刘昫.旧唐书(卷 11)·代宗纪.中华书局,1975.(P283-284)此条运河显然与广通渠不同,而以“漕渠”名之。又《旧唐书·韦挺传》记:“自桑干河下至卢思台,去幽州八百里,逢安德还曰:‘自此以外,漕渠壅塞’”[2](后晋)刘昫.旧唐书(卷 77)·韦挺传.中华书局,1975.(P2670),此处所谓“漕渠”则显然是指永济渠。再如《新唐书·李吉甫传》记李吉甫为淮南节度使时,以“漕渠庳下,不能居水,乃筑堤阏,以防不足泄有余,名曰平津堰”[3](宋)欧阳修.新唐书(卷 146)·李吉甫传.中华书局,1975.(P4740),则又在邗沟水道上。综上,隋唐时期的“漕渠”一名虽然最早乃是指广通渠,但嗣后则成为所有运河之通称,这一称谓的内涵并非一成不变。

二、通济渠及其异名辨证

通济渠是隋唐运河体系中最为重要的一段,开凿于隋炀帝大业元年(605)。《隋书》卷3《炀帝纪上》记:“(大业元年)三月……辛亥,发河南诸郡男女百余万,开通济渠,自西苑引谷、洛水达于河,自板渚引河通于淮。……八月壬寅,上御龙舟,幸江都。”[4](唐)魏征.隋书(卷 3)·炀帝纪上.中华书局,1973.(P63-64)可知此条运河从大业元年三月动工,至八月炀帝已经开始由此渠巡幸扬州,仅历五月即告完工。

关于通济渠之得名缘由,隋唐史籍中并无记载。顾建国先生云:“从西苑起,引谷水、雒水,统经洛阳城通济坊之南,通济渠的得名盖缘于此”[5]顾建国.运河名物与区域文化考论.上海三联书店,2014.按,引文中的“统”当为“流”字之讹。(P24),但未名文献之所本。检相关史料,此说乃是沿袭自清人徐松。徐松《唐两京城坊考》卷5“通济渠”条云:“自苑内支分谷、雒水,流经都城通济坊之南,故以名渠焉。”[6]李健超.增订唐两京城坊考(修订版)(卷5).三秦出版社,2006.(P444)实际上,徐氏之说大可推敲。据《隋书》卷3《炀帝纪上》,大业元年三月(607)丁未,“诏尚书令杨素、纳言杨达、将作大匠宇文恺营建东京,徙豫州郭下居人以实之。……二年春正月辛酉,东京成。”[7](唐)魏征.隋书(卷 3)·炀帝纪上.中华书局,1973.(P63-65)炀帝在汉、晋洛阳故城之西十八里营建东京洛阳,从大业元年三月动工,至大业二年春始建成。而据前文,在大业元年八月壬寅通济渠已经开通,则通济渠之名当是先于通济坊,绝不可能是渠因坊得名。实则,洛阳之通济坊当是唐时的名称,隋代尚无。元《河南志》“河南府路罗城”下“怀义坊”条云:“按韦述《记》:‘唐通济坊即隋怀义坊’。今通济外更增怀义,盖唐广利坊之地。广利即隋富义坊。”[8](清)徐松辑.河南志.中华书局,1994.(P27)可见,据唐人韦述的《两京新记》,洛阳通济坊在隋代本名怀义坊,隋代东京洛阳尚无通济坊之名。徐松之误,惜李健超先生《增订唐两京城坊考》初版及修订版皆未予订正。

关于通济渠,《隋书》卷24《食货志》又云:“炀帝即位,……开渠,引谷、洛水,自苑西入,而东注于洛。又自板渚引河,达于淮海,谓之御河。”[9](唐)魏征.隋书(卷 24)·食货志.中华书局,1973.(P686)炀帝三下江都,皆取道通济渠,两岸又筑御道,“御河”之称盖缘于此。实际上,“御河”在隋唐时期是一个十分泛化的称谓。如唐人李吉甫《元和郡县图志》卷16“相州·内黄县”下云:“永济渠,本名白渠,隋炀帝导为永济渠,一名御河。”[10](唐)李吉甫.元和郡县图志(卷 16).中华书局,1983.(P454)所谓的“白渠”即曹操在建安九年(204)为北上攻打袁绍老巢邺城,在旧有水道基础上所开凿的“白沟”[1]谭其骧.海河水系的形成与发展.载氏著.长水集续编.人民出版社,1994.(P433-444)。隋炀帝修永济渠即利用了白沟故道。显然,李吉甫这里称永济渠亦名“御河”,足见“御河”实非通济渠的特指,应是隋时诸条运河干道之通称。

通济渠在隋唐时代一方面沿袭其正式名称,又出现很多异称。以正式名称称之者,如李肇《国史补》卷下云:“凡东南郡邑,无不通水,故天下货利,舟楫居多,转运使岁运米二百万石输关中,皆自通济渠入河而至也”[2]丁如明等编.唐五代笔记小说大观.上海古籍出版社,2000.(P198)。罗隐《席上歌水调》一诗云:“余声宛宛拂庭梅,通济渠边去又回。”[3](清)彭定求.全唐诗(卷 665).中华书局,1960.(P7623)但称通济渠为汴渠或汴河或汴水,有唐一代最为常见。李吉甫《元和郡县图志》卷5“河南府·河阴县”下云:“汴渠,在县南二百五十步,亦名蒗荡渠,……隋炀帝大业元年更令开导,名通济渠。”[4](唐)李吉甫.元和郡县图志(卷 5).中华书局,1983.(P137)卷8“郑州·阳武县”下云:“汴渠,一名莨宕渠,今名通济渠,西南自荥泽、管城二县界流入。”[4](P205)皆称通济渠为汴渠。称汴河、汴水者,如皮日休《汴河怀古》:“应是天教开汴水,一千余里地无山”[5](清)彭定求.全唐诗(卷 615).中华书局,1960.(P7099),许棠《汴河十二韵》:“昔年开汴水,元应别有由。或兼通楚塞,宁独为扬州。”[6](清)彭定求.全唐诗(卷 604).中华书局,1960.(P6990)以“汴”称通济渠,盖因通济渠荥阳至开封段取道古汴水(即汳水),遂迁延成俗,成为通济渠之代称。

由于通济渠沟通两京及富庶的江淮地区,地位十分重要,入唐以后多次疏凿修治,加上新开渠道,后人往往将通济渠与唐人所开河道之名混淆,导致误解。如《宋史》卷93《河渠三·汴河上》云:“汴河,自隋大业初,疏通济渠,引黄河通淮,至唐,改名广济”[7](元)脱脱.宋史.中华书局,1977.(P2316)。考唐史籍,未见通济渠改名广济渠一事,但广济渠之名确实存在。李吉甫《元和郡县图志》卷9“宿州·虹县”下云:“广济渠,开元二十七年,河南采访使齐澣,以江淮运漕经淮水波涛,有沉溺之忧,遂开广济渠下流,自虹县至楚州淮阴县北十八里合于淮,踰时毕功。后以水流峻急,行旅艰阻,旋又停废,却由旧河。”[8](唐)李吉甫.元和郡县图志(卷 9).中华书局,1983.(P230)关于齐澣的此次开河情况,又见《旧唐书·玄宗纪下》和《旧唐书·齐澣传》,虽然《旧唐书》两处皆未记渠名,但可知所谓的广济渠实乃通济渠下游的一个治理工程,而且不久就停废不用了。又,《新唐书》卷38《地理二·陕县》下云:“有广济渠,武徳元年,陕东道大行台金部郎中长孙操所开,引水入城,以代井汲。”[9](宋)欧阳修.新唐书(卷 38).中华书局,1975.(P985)此处所谓的广济渠,实际上是在隋代苏威于开皇六年(586)所开之利人渠基础上的一个引水工程,事见《元和郡县图志》卷7“陕州·陕县”。可见,《宋史》所谓唐改通济渠为广济渠,实是一种误解。

又,清顾祖禹《读史方舆纪要》卷48“偃师县”云:“通济渠,在县南,故阳渠也。隋时尝修导之,亦曰通津渠。”[10](清)顾祖禹.读史方舆纪要(卷48).中华书局,2005.(P2243)按隋唐时确有通津渠之名。《元和郡县图志》卷5“河南府·河南县”下云:“通津渠,在县南三里。隋大业元年,分洛水,西北名千步碛渠,又东北流入洛水,谓之洛口。”[4](P132)据徐松《唐两京城坊考》所附《东都外郭图》,通济渠从通济坊入城,经洛阳西市、大同坊、宽政坊,至淳化坊分两支,分别由积善坊和慈惠坊再次汇入洛水。因此,通津渠实即通济渠自洛水受水口分流入洛阳城内的一段。洛水虽自西向东贯穿洛阳城,但其河道迂曲,船行不易,通津渠当是为了便于将漕运物资运入城内而开,其功能应与东汉光武帝时于洛阳所开之阳渠一样。对于汉代阳渠之行经路线,史念海先生云:“由洛阳城西南开了一道阳渠,引洛水入渠,东至偃师县,再归到洛水里面。”[1]史念海.中国的运河.陕西人民出版社,1988.(P89)隋开通津渠,当利用了东汉阳渠故道,所以顾祖禹乃言“县南故阳渠也”。又,唐人杜宝《大业杂记》云:“自豫州至京师八百余里,置一十四顿。顿别有宫,宫有正殿。发河南道诸州郡兵夫五十余万,开通济渠。自河起荥泽入淮,千余里。”[2]辛德勇.大业杂记辑校.三秦出版社,2006.(P2)辛德勇先生校云:“‘济’诸本并作‘津’”,并依《隋书·炀帝纪》和《通鉴·隋纪》改“通津渠”为“通济渠”。这里所谓的通津渠显然是通济渠。顾祖禹既以通济渠即汉之阳渠,又认为通济渠亦名通津渠,或即综合李吉甫与杜宝之记载。然所谓的通津渠与通济渠并非一个概念,实不能混同。

三、邗沟及其异名辨证

邗沟开凿于吴王夫差十年(前486),因其南端为吴国之邗城,故名。历史上,邗沟之名虽最早,但嗣后又出现了许多异称。据清人胡渭考察,邗沟汉时称渠水,六朝时期则有中渎水、韩江、邗溟沟等称谓[3]胡渭.禹贡锥指(卷6).上海古籍出版社,2006.(P192)。这条河道在六朝时期以无运而塞,至隋始重新疏凿。

据《隋书》卷1《高祖纪》,开皇七年(587)四月庚戌,文帝下令“于扬州开山阳渎,以通运漕。”又《资治通鉴》卷180《隋纪四》“大业元年”记,炀帝于是年通济渠开通后,又“发淮南民十余万开邗沟,自山阳至扬子入江”[4](宋)司马光.资治通鉴(卷 180).中华书局,1956.(P5618)。其中的山阳渎和邗沟是什么关系,历来说法不一。清人刘文淇《扬州水道记》认为:“隋文帝于扬州开山阳渎,盖由茱萸湾至宜陵镇,达樊汊,入高邮、宝应山阳河,以达于射阳湖,……大业所开邗沟系就开皇山阳渎又开广之”[5](清)刘文淇.扬州水道记(卷 2).广陵书社,2011.(P43)。史念海先生则认为:“开皇时,文帝所经营的仅是由淮水进入邗沟的水口,并非邗沟的全体,所以炀帝在通济渠开凿成功之后,立刻又整理邗沟故道。……炀帝整理过的邗沟,是北起山阳,南至扬子,较之吴王夫差的遗迹,又要偏西一点;河身经过屡次改道,也比从前直一点,不像吴王夫差的时候绕道到射阳湖中了”[6]史念海.中国的运河.陕西人民出版社,1988.(P167-170)。两说虽有分歧,但都承认文帝开皇年间所开的山阳渎实际上仅是邗沟的一部分,非邗沟全部,邗沟和山阳渎并非一个概念。

正因为邗沟与山阳渎不同,所以入唐之后,唐人对于邗沟仍沿袭传统的称谓。如崔颢《维扬送友还苏州》云:“长安南下几程途,得到邗沟吊绿芜。”[7](清)彭定求.全唐诗(卷 130).中华书局,1960.(P1330)此外,新出土的唐人墓志中,也多称邗沟。如曾在扬州任职的赵暠,德宗贞元三年(787)于扬州去世后,“安厝于邗沟风亭里之北原”[8]周绍良,赵超主编.唐代墓志汇编续集.贞元006.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P738)。懿宗咸通十一年(870)于扬州去世的周徒,因为家本广陵,墓志称其为“邗沟盛族”[9]周绍良,赵超主编.唐代墓志汇编续集.咸通072.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P1089)。又郭黎安先生提及,现淮安市园林管理处藏有一方唐人墓志,记逝者葬“楚州城南二十里邗沟之东。”[10]陈桥驿.中国运河开发史.中华书局,2008.(P221)至于“山阳渎”一名,则未见唐人以其称邗沟者。

关于邗沟,有学者认为唐时又称为“官河”[11]顾建国.运河名物与区域文化考论.上海三联书店,2014.(P31),其依据是韦庄的《过扬州》诗:“二十四桥空寂寂,绿杨摧折旧官河”[1](清)彭定求.全唐诗(卷 697).中华书局,1960.(P8021),及《唐会要》卷29所记大中六年淮南节度使杜悰奏:“海陵、高邮两县百姓,于官河中漉网得异米煮食,呼为圣米”[2](宋)王溥.唐会要(卷 29).中华书局,1955.(P539)。两处所记确是指邗沟,但实际上,“官河”乃是唐人对于运河的俗称。如白居易《履道新居二十韵》云:“履道坊西角,官河曲北头”[3](清)彭定求.全唐诗(卷 446).中华书局,1960.(P5011),《钱塘湖石记》:“自钱塘至盐官界,应溉夹官河田,须放湖入河,从河入田。……若官河干浅,但放湖水添注,可以立通舟船”[4](清)董诰.全唐文(卷 676).中华书局,1983.(P6912)。两处所谓的“官河”,一指通济渠,一指江南河。又刘商《醉后》:“醒来还爱浮萍草,漂寄官河不属人”[5](清)彭定求.全唐诗(卷 304).中华书局,1960.(P3463),则属泛指。因此,所谓“官河”,实乃唐人对于运河的一般性称谓。因为隋唐开凿运河乃是官方行为,主要是考虑其对于朝廷漕运的价值。炀帝时开通济渠及邗沟,两岸筑“御道”,所植柳树又被称为“官柳”,“官河”之称盖与此同。这与“御河”“漕渠”等称谓是一个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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