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清末会馆功能的市场化拓展
2017-04-11郑中伟朱鹏
郑中伟 朱鹏
(海军航空工程学院青岛校区政教室 山东青岛 266041)
试论清末会馆功能的市场化拓展
郑中伟 朱鹏
(海军航空工程学院青岛校区政教室 山东青岛 266041)
本文通过考证近代以来尤其是清末会馆的发展和变迁,分析了市场化进程对会馆功能、地位的影响,得出清末会馆的三个显著特点:一是会馆作为市场组织的功能日益突出,二是作为市场经营主体的功能日益突出,三是作为商业资本集团的功能日益突出。
清末 会馆 功能 市场化
明清时期产生的商帮会馆,本身是商人们联乡情、议商情、保商事的准官方民间自治团体。一直以来,学界基本认为行会是“同乡行会”[1]。会馆也都把“敦乡谊,崇信义”放在首位,力求“脱近市之习,敦本里之淳”,以“通情愫,达音问,疾厄相扶,有无相资,为义甚大”[2]为追求,避免市侩气和逐利思想,但是随着近代商业贸易活动的发展,特别是市场化进程的不断推进,会馆的功能也发生了一定的变化,开始越来越适应市场经济的发展,呈现出市场化的态势。
一、会馆作为市场组织者的功能日益突出
明清时期大量会馆的出现,传播了地域文化,推动了商人在彼此交流中走向融合,在一定条件下,对于保护工商业者自身的利益,起到了重要作用。如许多会馆都有资金互助、救死扶伤、赈济贫困的条规;同乡同业者通过会馆的集体力量抵抗地方势力的勒索,也取得一些成效。但由于会馆与乡土观念的牢固结合,其主要作用仍在于维护地方利益,这就造成各地工商行帮会馆之间壁垒森严、各自分割市场、垄断技术,从而阻碍了国内市场的集中扩大和生产技术的提高,使工商业者相当多的资金浪费在乡族关系方面,难以积累起大量资本。同时,会馆与封建势力的结合也相当牢固,会馆的董事往往推举有名望的缙绅担任,以求得到庇护,以此巩固各自工商业团体的地位和利益,加强对会馆内部的控制。这些都不利于商品交换的扩大和社会经济的发展。随着市场的不断发展,会馆逐渐冲破此前形成的以乡缘关系为纽带的封建行会组织,开始向谋利求财的市场组织转化。
第一,随着经贸发展的需要,从明中叶后,会馆日益朝着议商事、通商情、保商利的经济组织转变。
会馆从一开始就是一个特殊的地域性同乡组织,它的主要功能是“敬神庥、联乡谊”,但随着经济的发展和市场的需要,会馆不再局限于简单的乡情联谊,会馆所倡议和遵循的“君子罕言利”的传统保守观念受到冲击,会馆开始向谋利求财的市场组织转化。如:川口山陕会馆一个重要功能就是“沟通信息,发展业务,有事公议”,而且,庙会期间“除祭奠财神,还商讨事务”[3]。像北京山西颜料会馆的设立就有“诸货之有行也,所以为收发客装”。[4]而乾隆年间一场围绕会馆的官司更充分证明了会馆职能的商业化用途。乾隆年间,杭州包括山陕商人在内的布商们修建了钱江会馆,1774年一个携眷上任的新官占用钱江会馆三十间房子,该会馆商人向官府提出抗议,申述会馆建立的商务目的是“商贾捐资,建设会馆,所以便往还而通贸易。或存货于斯,或客栖于斯,诚为经营交易时不可缺之所……若借作公馆,使客货反无依归,势必另为觅地安顿,良多未便”。[5]这说明,会馆已由最初的联谊之所逐步的过渡到了招待行旅,存放货物的贸易之所。
第二,随着市场纠纷与诉讼的增多,会馆参与市场调控与集体维权的功能日益突出。
会馆作为商人聚集之所,行业纠纷、债务纠纷、经营纠纷时有发生,这些纠纷的处理除了报官诉讼之外,大都由会馆依照行规处理。如:北京山西《颜料会馆碑记》中就说“诸行之有会馆也,所以为评论市价”。[6]北京临襄会馆碑记言:“油市之设,创自前明。后于清康熙年间(1662—1722年),移至临襄会馆,迄今己数百年履蹈信义,弊端毫无,足征当初定法良善”。[7]这说明油市处在会馆的管理之下,会馆制定了完备的法规,确保了行市的良性发展。会馆不光调控市场处理行业纠纷,还维护行业集体利益,如东越会馆是绍兴烛业建立的会馆。道光初年,苏州东越会馆的烛业工匠,结党霸停工作,向各烛店敛钱,还声称有烛店生浇蜡烛,必须罚钱。东越会馆将滋事工匠告官,长元吴三县立即饬发差役,将工匠林士昌等拿获。后来审查林等霸停工作由不法之徒煽惑逼勒所致,从宽发落。三县又应东越会馆要求,将前后情由勒石示禁。三县为此告示众匠,“嗣后尔等安分守业,毋再听人煽惑,霸停工作,聚众敛钱,逞凶滋事。倘敢复萌故智,仍蹈前辙,一经访闻,或被告发,定即差拿到案,从严究办,断不再为宽贷,各宜凛遵毋违”。[8]
第三,到了清代末期,会馆不仅是物价和商业诉讼纠纷的市场管理者,还扮演了市场组织者的角色。
为了促进贸易,会馆以庙会为契机,文化搭台,贸易唱戏,青海山陕会馆定期举办活动,“每年开会四次”,一般时间为“农历五月十三、六月二十二、七月十三、九月十三日”[9],为青海的山陕商人们提供了联络乡谊、化解乡愁的机会;同时,通过这种同乡商人的联谊活动,又互通商业信息,沟通有无,整合了商业资源。对此,《社旗山陕会馆》作者有极为精当的论述:“山陕会馆……控制了全镇的经济命脉,凡义举、大型商务活动乃至于社会治安事宜,均以山陕会馆为背向。会馆兴衰直接影响着全镇之荣枯。”[10]
二、会馆作为市场经营主体的功能日益凸显
明清时期的会馆已不单纯是行帮的办事机构,而开始成为自主经营、自负盈亏的市场主体。
经济是基础,会馆要生存与发展,需以经济为依托。清末,会馆缺乏经费保障,许多会馆因破陋而无法修缮。为了维持会馆残存的局面,一些会馆将临街房转租给外人以收取房租。会馆衰亡的外在因素有很多方面,社会工业化的到来,使会馆组织日益丧失了存在的经济基础,而新型的工商同业团体纷纷形成,加速了会馆的消亡。”面对严酷的现实,会馆不得不一步一步走向市场,依靠自身参与市场竞争,求得生存。
第一,会馆成为货物集散中心。
会馆的场所利用除了住宿、出租之外,由于商人存货于此,逐渐的演变成为批发性的货物集散地,参与到贸易中来。如作为明清会馆史上的新形式的青海歇家们,“为了争夺市场扩大贸易,于是各尽所能,占用广阔的地皮大兴土木,修成一座很大的院落和能容二百头牦牛的畜圈……歇家们及时修建自己的住宅,在大院内,设有大厨房,安置大锅三口,以备熬茶,炸馍,煮牛、羊肉之用”。[12]歇家作为同乡组织,成为青海其他地区货物的集散地,小的零售商把货物交与会馆,或者以货易货再销往西北其他地区,成为西北会馆的主要贸易方式。再如,丹凤龙驹寨的“马帮会馆”是嘉庆二十二年由陕西西安府的咸宁、临潼、渭南等县的众骡客捐资所建,有房舍23间之多,主要用于堆放货物和骡马休息所用,马帮会馆“脚子班往来如织,西北两路驮骡每日络绎不绝,街衢熙攘,”如当时商州民谣所云“丹江河行木船下通武汉,脚子班运货物前呼后喊,油盐行过载行货堆如山,大街市商店内百货绸缎。骡马帮分两路日夜不断,通西安达甘肃北出潼关,龙驹寨自古来水陆方便,被誉为‘小武汉’名不虚传”。[13]
第二,会馆投资参与资本运作。
会馆的经费除了过会时由山陕商号捐资布施外,主要靠入会内帮商号所交的会费本银维持,并且规定“本银不交会,仍存本号营业,但每月按本银之数每两交纳二分半的利息”而这些“馆底存息”则以会馆的名义应商号要求作为投资生息取利,“事后由会头公布账项”。表明会馆开始作为独立市场主体参与市场资本营运。如西宁山陕会馆“剩余现金以会馆名义应某商号的要求,投入商号生息取利……是会馆现金收入的主要使用方向”[14]。会馆投资获利颇丰,佛山《重修山陕会馆福地碑记》的账目表中有“入利息银三千一百三十两零三钱五分”[15]的惊人记载。
第三,会馆固定资产的资本收益。
《汉口山陕会馆志》为我们提供了汉口山陕会馆一年内在固定资产收益方面的记载:总计19宗收入中,市屋租赁9宗,岁收租钱981.20两;房基地出租8宗,岁收租金202.4两;出租市茶楼1宗,收租银“二百两,十年后以三百两收之”[16](P44-45)。如此数额的资本性收入,使山陕会馆的日常运作费用完全能够得以保证。胡春焕在其所著的《北京的会馆》里记载了湖广会馆的房屋租赁合约也是最好的实证。
三、会馆作为商业资本集团的作用日益明显
第一,开门办馆,走向市场。
近代以来,随着商贸的发展和市场的繁盛,商号规模不断增大,行业分工也越来越细,专业市场十分兴盛,商业会馆、公所等商帮组织的数量也越来越多。经济形势也发生了诸多变化,西方资本主义经济的入侵,使得传统经济的压力日益增强,有的行业萎缩、乃至消亡,新的商业形式不断产生,会馆逐渐摆脱了因地域性所导致的封闭性、封建性和传统性,其行业性、专业性、协作性、开放性则不断增强。会馆逐步克服“非本帮莫入”的封闭性,打开大门,集结力量,与市场经济接轨。如:辛亥革命后,由于山陕商人在西宁的力量强盛,本地和外地商人相继依附于山陕商帮,20世纪30年代,不少外籍和本籍商人也参加山陕会馆的聚会,40年代更有河南、山东、四川的相当一部分商贩和手工业者依附于山陕商帮,参加会馆的聚会和布施活动,甚至山陕会馆的墓地也向外籍商人开放使用。这些真切记录了会馆开始突破地缘乡土关系的封建行会性质,逐步朝着业缘商人共济团体商会组织转变的历史轨迹。
第二,合力生财,集团经营。
商业最重要的莫过于资本,近代以来,面对外来资本主义的入侵,商号银根匮乏,原来的简单资本难于满足现代商业的发展。会馆作为商人集中的地方,负有共筹商事的义务,所以一些会馆开始积蓄资本,整合帮会,打破行业界限,进行集团化经营,合力生财。据《天津商会档案》载,“兹有我晋商阖属杂货十三帮公集巨款,旧在天津估衣街中间山西会馆内创建杂货十三帮公所一处,名日晋义堂,以为办公事宜”。[17]“中国白海禁大开,商埠日辟,蕃舶互市,利权外溢,华商艰窘日甚一日,商务衰颓固不必讳。就津市而论,往年街面计存官行各款为数甚巨,藉资通融,尚可敷衍。庚子以后,钱根空虚,钱法大坏,商务凋敝,元气未复,加以经商者扬厉铺张,浮华太甚,以致官行各款无敢寄存者。是以市面愈加滞塞,通国类然,天津尤甚。非实力整顿,大施培养,不足以联商情而挽颓风。今立商会,兴利除弊,藉得补救,诚一商务之大转机也。”[18]
第三,武装商团,防范匪患。
近代匪患渐多,日甚一日,会馆不得不组织武装,维持商界的治安,保护商旅安全。如山东的金口商会,就出资设立了武装的金口商团,即商会下辖的武装力量。金口商团的具体任务主要是维持当地治安、巡逻市场和保护商会的安全。商团的两个大班,分管上、下两街,每街由一班专门负责。金口的四门,设有阁楼东栅门、西栅门、后草市、十字街等处,都由团丁驻扎。团丁们白天站岗,夜间巡逻,并负责维持市场的秩序。这也是乱世商人们不得已的自保行为。综上所述,近代以来,随着国情变化和商业市场化的不断推进,会馆这一封建行会组织不得不遵循适者生存的经济法则,拓展自己的功能,艰难求生。历史再一次生动的证明了市场物竞天择的竞争铁律和经济规律的内发性。
[1]全汉升.中国行会制度史[M].新生命书局,1934.
[2]李景铭.闽中会馆志(卷四)[M].龙溪会馆.
[3]马德章.川口山陕会馆[A].青海文史资料选辑(第12辑)[C].青海人民出版社,1980:16.
[4]李华.明清以来北京工商会馆碑刻选编[M].文物出版社,1980:7.
[5]永禁官占钱江会馆碑[A].明清苏州工商业碑刻集[C].江苏人民出版社,1981:22.
[6]李华.明清以来北京工商会馆碑刻选编[C].文物出版社,1980:7.
[7]山右临襄会馆为油市成立始末缘由专事记载碑记[A].李华.明清以来北京工商会馆碑刻选编[C].文物出版社,1980.
[8]范金民等著.明清商事纠纷与商业诉讼[M].南京大学出版社,2007:432.
[9]马德章.川口山陕会馆[A].青海文史资料选辑(十二)[C].
[10]河南省古建筑保护研究所.社旗山陕会馆[M].文物出版社,1999:43.
[11]万江红.民国会馆的演变及其衰亡的原因控析[J].江汉论坛,2001(4):80.
[12]蒲涵文.湟源的歇家和刁郎子[A].青海文史资料选辑(第8辑)[C].
[13]丹凤县志编辑委员会.丹凤县志[M].陕西人民出版社,1994:774.
[14]任斌.略论青海“山陕会馆”和山陕商人帮的性质及其历史作用[J].青海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84(3).
[15]宋伦,李刚.明清工商会馆“会底银两”资本运作方式探析[J].江苏社会科学,2007(2).
[16]汉口山陕会馆志[M].光绪二十二年(1896年)汉口景庆义堂刻本第44-45.
[17]天津历史档案馆等编.天津商会档案汇编[C].(1912—1928):2092.
[18]天津历史档案馆等编.天津商会档案汇编[C].(1903—1911):37.
K25
A
1007-9106(2017)04-0101-04
郑中伟(1975—),男,海军航空工程学院青岛分院讲师,主要研究方向为近现代经济史;朱鹏(1980—),女,海军航空工程学院青岛分院讲师,主要研究方向为近现代经济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