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丟信技术:应用与发展

2017-04-11杨晨姊

山东行政学院学报 2017年6期
关键词:合作

韦 倩,杨晨姊

(山东大学经济研究院,济南250100)

丟信技术:应用与发展

韦 倩,杨晨姊

(山东大学经济研究院,济南250100)

起源于上世纪60年代的丢信技术 (Lost Letter Technique,以下简称LLT)是一种评估人们对于社会组织和社会问题看法的有效而隐蔽的研究方法,广泛应用于经济学、社会心理学等研究领域。LLT可以用于观察一个地区人们持有的政治倾向和指导政策制定,还可以通过观察不同群体对于同一件事的反应来研究人们的合作行为。进入电子信息时代后,涌现出很多基于LLT而产生的方法 (比如丢E-mail技术和丢U盘技术),这些方法拓宽了LLT的应用领域。虽然LLT目前还存在着一些问题和不足,但随着LLT技术的日趋成熟,它可在未来应用于更广泛领域并发挥更大作用。

一、丢信技术的起源

1934年,Richard LaPiere发表了一篇论文称,那些通过问卷调查表现出来对中国人有歧视的人,实际上并非有歧视。[1]从那时起,心理学家们开始关注人们 “心口不一”的问题。事实上,当你在询问一个人对于某个敏感事件的看法时,他常常会出于道德原因等不愿意给出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这个情形在生活中相当普遍。比如当询问人们是否愿意为贫困山区儿童捐款时,恐怕很少有人会说自己不愿意,然而事实证明捐款的人少之又少,而这种 “言行不一”的行为会使调查研究出现严重偏误。

为纠正这一问题,Stanley Milgram (1965)将“丢信技术” (Lost Letter Technique, 以下简称LLT)引入社会心理学来研究人们的合作行为。[2]时至今日,这个经典方法对于学者们的调查研究还有很大作用和影响。Stanley Milgram在他的论文中设计了这样一种方法:将写好邮寄地址并贴好邮票的信件丟在不同公共场所,在这些信件上写了不同收件地址,有 “医疗研究协会” “共产党之友”“纳粹之友”或是一些私人的地址。当人们看到这些信件时,可以选择:忽略信件、捡起信件并保留它或将其投入周围的邮筒中。他得到的结论是:当人们当看到自己支持的机构的信件时,会更容易将它放入邮筒中。举例来说,一个民主党人看到了一个即将邮寄到民主党竞选人总部的丢失信件时,会比共和党人更有可能帮其投寄。因此,作者可以通过统计回收的信件量来测算人们对不同党派或者机构的支持程度。在Stanley Milgram的第一篇论文中,邮寄给共和党、纳粹、医疗机构和私人地址的信件分别得到了25%、25%、72%和71%的回收率,这说明人们回寄信件时是根据不同的地址而有选择的,他们更不容易帮助邮寄给那些他们所不支持的机构和政党。为证实第一篇文章中人们的偏好会导致回寄率不同的结论,Stanley Milgram又做了另外一个实验。[3]作者将写有支持不同总统候选人的不同机构之地址的信丟在公共场所,结果是那些Johnson的支持者们会更多投递支持Johnson或反对Goldwater的信件。通过这一方法,他们成功地预测了美国总统选举的结果。

在后续研究中,人们常常通过丢信方法来研究合作行为。通过改变收信地址,调查人员可以确定能够增加人们合作行为 (帮助把信件投入邮筒)的因素。Milgram(1977)在他的论文中强调,LLT特别适用于调查那些能够容易引起人们很大情绪反应的事件,或是那些有理由去相信当受试者知道自己参与在实验中而会故意伪造回答的事件。[3]LLT可以在不直接询问调查对象的情况下,确定人们对某事的态度或者影响人们合作的因素。在这种方法中,人们不知道他们正参与着一项研究调查,所以也不会改变自己的行为去使自己看起来更 “体面”。因此,越是人们反应差距大的社会问题越能成功地通过LLT来衡量。

二、丢信技术的应用

(一)第一种应用

LLT的第一种应用是控制受试者,在同一群体中测试受试者对不同团体不同事件的敏感度和反应,以此来洞悉一个地区人们持有的政治倾向和指导政策制定。这个应用通常是针对一些较能激起人们的情感和强烈关注的事件,例如预测美国总统选举结果的调查、对越南战争的看法调查、对反社会群体的调查、对一些有争议的医疗过程的接受程度调查 (比如堕胎)等,下面将举例说明LLT的这种应用。

LLT可以用来调查人们对于堕胎的看法。Kunz&Fernquist(1989)丢放了300张分别写有支持堕胎的、反对堕胎的和对堕胎持中立态度的内容的明信片,结果表明这三种明信片的寄回率的确有显著差异:反对堕胎的明信片的寄回率比支持堕胎的明信片的寄回率高,而保持中立态度的明信片寄回率最高。[4]Bridges et al. (1998) 丢放了 1800 封信件,证实了小城镇Molino(人口数964)会比大城市Pensacola(人口数60591)的信件回寄率高,除非当收件地址是一个支持堕胎的组织。[5]在他们的实验中,提倡控制流产的组织、提倡流产自由的组织和反对流产的组织的信件回寄率分别为37.2%、24.0%和29.3%。作者还指出,通常小城镇的回寄率较高,只有当信件是寄往其他城市时,小城镇的回寄率才会比较低。因此,可以得出,地域因素与人们帮助别人的意愿有一定的联系,人口越少的地区合作的倾向越强烈。与此同时,越是小的地区,提倡堕胎自由合法化的信件回复率越低,这是因为偏远的地区,人们的开放程度较低,对堕胎的接受程度也小。这启发了政策制定者们在推行政策时要考虑一定的地域差异。

LLT还可以用来观察人们对于安乐死和死刑的看法。Bridges et al.(2002)研究了弗罗里达州人们对于安乐死和死刑的看法。[6]在这篇文章中,作者做了两个试验。在第一个试验中,作者丢放了400封信件,信件上分别印有支持死刑的机构和支持废除死刑的机构的地址。其中200封被分发在Florida北部的公共场所,剩下的一半被丢在大城市Clay和Duval郡 (人口714,273) 和5个小城镇 Gadsden、 Holrnes、 Jackson、 Leon和 Walton郡下的18个小村庄 (人口数共2,863)。在第二个试验中,作者丢放了448封信件,信件上分别印有支持安乐死的机构和支持废除安乐死的机构的地址。同样的,其中200封被分发在Florida北部的公共场所;剩下的248封的一半丢在大城市,另外124封丢在较为偏远的小社区。实验结果表明,无论是在大城市还是小城镇,支持死刑和安乐死的机构的回寄率在统计上显著相关。这表明支持安乐死的人也在很大程度上支持死刑;同时也说明,当样本足够大时,LLT是有效的。

LLT还可以用来调查一个地区人们的种族偏见问题。Ahmed(2010)用LLT调查了瑞典人对穆斯林的看法。[7]他先是在韦克舍大学 (VäxjöUniversity)将装有钱的信封假装遗落在教室内,结果显示写有穆斯林名字的信封更不容易被归还。在第二个实验中,他在斯德哥尔摩的不同角落丢放了信封,这次信封里没有钱。结果显示不同名字的信件回寄率基本一致。作者因此总结到,人们对穆斯林的偏见只有在一定的经济利益的驱动下才会发生。Bridges,Keeton&Clark(2002) 用LLT研究了在阿拉巴马州的种族通婚问题。[8]一共有621封信分别被丢放在阿拉巴马州的大城市Mobile和小城镇Baldwin。根据2000年9月4日至6日的一个南阿拉巴马大学发起的社会公投结果,在这两个地区的145113人中,有87736(60.5%)名投票者支持废除禁止黑人与白人结婚 (种族通婚)的法规;有57377(39.5%)名投票者表示他们不希望这项法规有任何改变,也就是说他们反对种族通婚。最后在2000年11月的公投中,阿拉巴马废除了禁止种族通婚的条例,而这篇文章就旨在检验LLT方法能否预测投票结果。在被分发的621封信件中,95封 (15.3%)被寄回,其中两个地区Mobile和Baldwin的信件回寄率分别为18.5%和9.3%。在这寄回的95封信中,32封寄回给支持种族通婚合法化机构;反对合法化机构收到28封;35封寄回给了支持同性婚姻合法化的机构。利用卡方检验验证得结果有显著性,这说明LLT可以有效预测投票结果,并且城市与城镇间也有着回寄率的显著差别。

(二)第二种应用

LLT的第二种应用是将受试者作为变量,目的是为了观察不同群体对于同一件事情的反应来研究人们的合作行为。通过对不同人群的信件回寄率的研究可以帮助作者分析影响人类合作的因素。下面将举例说明LLT的这种应用。

合作行为会受到性别影响。Liggett et al.(2010)在他们的文章中,利用LLT来衡量不同性别对敏感事件的态度。[9]在第一个实验中,调查者将写有社会认可的机构地址的信件分别放在Oklahoma市男女公共厕所中,结果是平均回寄率为71%,并且不同性别没有统计上的显著差别。在第二个实验中,分别写有支持枪支和拒绝枪支的机构地址的信件被丢放在男女厕所中,那些写有支持枪支机构地址的信件在男厕所丢放时会有更高的回寄率;而那些写有反对枪支机构地址的信件在女厕所丢放时会有更高的回寄率。这说明了对于一些社会敏感问题,不同性别之间的观点差异较大。

LLT也可以用来研究不同地区合作行为的差异, 很 多 文 献 ( Cherulnik, 1975[10]; Bridges,1996[11]; Bridges et al., 2002[12]) 已经证实: 相比农村,被丢放在城市的信件的回寄率更小。这个结论也与之前的预测相一致:合作行为受人口密度的影响,人口密度越小的地方,合作行为越容易发生。Latané&Darley(1971)证实,当周围有他人时,人们会觉得自己帮助别人的社会责任感减少。[13]Bickman et al. (1973) 利用 LLT 证实了在学校宿舍丢放的信件的回寄率会受到宿舍人口密度的影响,人口密度小的宿舍会有更高的信件回寄率。[14]

LLT的研究还证实人们的合作行为会受到地区经济发展状况的影响。Holland et al.(2012)在伦敦20多个贫富程度不一的社区中做了丢信的实验。[15]结果表明,丢在最富的小区中的信件有87%的概率被寄回,而丢在最穷的小区中的信件只有37%被寄回。其他较富裕的小区在统计上很显著地比较贫困的小区的回寄率高。Lowe&Ritchey(1973)证实了信件的回寄率会受到丢信地区的影响。[16]作者将已写好地址但是没有贴邮票的信分别丢放在富人区、中等阶层区和贫困区,最终结果显示,丢在富人区的信件回寄率明显高于其他地区。Brown&Reed(1982)做了相似研究,他们将信件放在一个商场旁的不同车辆挡风玻璃下,最后发现放在豪车上的信件最有可能被回寄。[17]James et al.(2017)给荷兰的180个富裕家庭和180个贫穷家庭故意错寄了带有贺卡和银行卡的信封,银行卡里的数额不等。[18]实验结果显示,即使对于取不出钱且保留下来没有任何好处的信件,仅有38%的穷人选择归还;而富人归还的比例达81%。实验还发现,距离收到工资的时间越远,穷人寄回信件的概率更低。这说明物质上的压力会改变人们的社会行为,贫穷会剥削社会福利的效果。这验证了Maslow(1948)提出的需求理论:当一个人在极力满足自己最基本的生存需求的时候,他会比那些基本需求已经满足的人更不容易参加到回报社会的活动中。[19]

LLT还证实人们的生理特征会影响他们得到帮助的概率。Keating et al.(2003)在设计信件时,将一份简历和一个照片放进了写有地址并贴好邮票的信封中。[20]他们通过图像技术创建了白人与黑人成年男女的照片,通过计算机的微调,把照片设计成有较为娃娃脸的和较为成熟的面部,在不同信封中放入了不同的人脸照片。娃娃脸的照片中的人像通常有较大的眼睛和厚嘴唇,成熟的脸则相反。这些信件分别丢放在美国和肯尼亚的公共场所。结果显示,在两个国家中,装有娃娃脸的白人女性、娃娃脸的黑人女性和娃娃脸的白人男性有更高的信件回寄率。对于娃娃脸黑人男性和非娃娃脸的黑人男性没有显著差异。作者总结得出,那些有顺从的脸部特征的人会比那些成熟、强势的面部特征的人容易得到别人帮助。

有研究表明,酒精会使人们产生极端和短视的行为, 这也不利于合作。[21]Van Hoof et al.(2016)在荷兰东部的两个城市中心进行了实验,为将试验对象集中在年轻人群体内,信件放在了自行车的附近。[22]实验分别选定了两个不同时间:一半的信件丢在了周五和周六的晚间,也是酒吧营业中顾客最密集的时间;另一半被分发到周一到周四的每天中午吃饭时间,通常也是人们的工作时间。信件的地址有三个:反对酒精的机构、慈善性机构和一个普通的机构。调查结果显示,在一共丢放的768封信件中,平均的回寄率是33.1%,在晚间酒吧时间的明显低于中午上班的(分别为20.3%和45.8%)。另外,信件被可能喝过酒的人捡到的回寄率和大概率没有喝过酒的人捡到的回寄率分别为12.7%和23.1%。这个实验证实了酒精会减少人们的合作行为,并且也说明LLT能够有效地反应人们的真实想法。

此外,利他行为的成本也会影响合作的效率。Grueter et al.(2016) 将300封信 (150封贴有邮票,150封没有贴邮票)投放在了 Perth Metropolitan地区的居民区内,每个小区投放10封贴邮票的和10封不贴的。[23]为了控制变量,所有的信都是同样的信封同样的字体,所有的信封的邮寄地址都是作者的一个私人地址,所有的收件人都是一个中性的名字S.Roberts,作者还专门选择了一个西方国家的名字来消除种族歧视的影响。结果显示,有92封贴邮票的信被寄回;而在没有贴邮票的信件中,只有46封被寄回,这个结果在统计上是卡方显著的。也就是说,利他行为的成本 (是否需要自己付钱贴上邮票)能够影响合作的效率。

三、信息时代丢信技术的发展

随着技术进步,人们的习惯和社会行为也发生变化。随后涌现出很多基于LLT而产生的方法,这些方法在某种程度上拓宽了LLT的应用领域。

Stern&Faber(1997)利用发送E-mail来验证LLT是否能够反应人们的真实想法。[24]在最初的LLT实验中,他们想要测算的是每组信件的回收率,这会因为样本的总数无法估计而产生很大误差;但在电子邮件的这个实验中,能够确保每个受试者都能收到邮件,还可以对所有回应的人进行统计。他们做了两个实验:在第一个实验中,79名大学职工收到了虚拟的电子邮件,有19%的人回应,并且所有的人都是转给了发件人而不是收件人,这与之前的LLT方法中人们只把信件邮到收件人处截然不同。在第二个实验中,为了测试人们对于一个有争议的总统候选人Ross Perot的真实想法,他们随机地向200个美国的邮件地址发送两种不同的邮件:一封是带有给Ross Perot竞选筹资的信息,而另一封只是写了为某人筹资。实验结果表明,两种内容的电子邮件回寄率在统计上并没有很大的差异,但总体都很低。这一事实确实与最终的投票结果相一致:在1996年9月19—24日这段时间中,Ross的支持率仅为5%。

LLT后来又演变成为条件性电子邮件回复方法(CERT),它也是一种系统性的、将观察者隐藏来衡量行动倾向的方法。在这个方法中,每个受试者会收到几封内容不同的信,研究者可以通过操作这些信的内容来观察回寄率变化。在Schott&Bluemke(2015)的论文中,他们通过CERT来观察人们对外国人的偏见。[25]在德国城市Heidelberg的住房租赁市场中,作者伪造了600封电子邮件,每个收件人 (房东)能够收到5封来自于不同发件人的寻租邮件。从发件人的署名处可以看出发件人的国籍。结果表明:拥有德国名字的邮件会显著地比外国名字的邮件得到更多回复。外国人的邮件回寄率远低于德国人的 (德国名字的回寄率是78%,美国、意大利、俄罗斯和土耳其的名字的平均回寄率均低于54%)。与此同时,外国名字的发件人在统计上显著地比本国名字的发件人收到了更多负面回复,或者更多不被回复,外国人被房东拒绝的概率则是本地人的8倍。

Lastdrager et al.(2013)利用LLT在荷兰的三个大学中测试人们的信息安全意识。[26]他们在学校中丢放了106块U盘,这些U盘被分为对照组(放在一个没有打开的盒子中)和实验组 (在每块U盘中都有标志,上面记载了U盘的所属人和地址)。观察者们会在暗处记录人们捡到U盘后的行为。当发现U盘时直接放在自己口袋里并离开的行为视为是偷走,因为偷U盘的想法是在捡U盘的一瞬间产生的,并不会因为之后会有很多归还的机会而减少。而那些没有将U盘归还并在自己的电脑中打开则被视为一个危险行为,因为随便捡到一个U盘就插入电脑很容易使电脑中毒。结果支持了作者最初的假设:在原来的盒子中放着的新U盘会比那些用过的U盘更容易被人们偷走,30岁以下的年轻人比其他人更容易偷走U盘。这个丢U盘的方法是一个衡量人们对政策的服从性和危险行为的有效途径,这给IT行业制定安全条款和实施检验提供了一个很好手段。

四、丢信技术的其他应用

在生理学方面,LLT能够直观地量化人们的行为,这为心理学微观层面的创新性研究提供了途径。自古以来,眼睛被称为心灵的窗户,这在某种角度上说明了一个人的眼睛或眼神可以传达出大量的信息。而调查研究表明,眼睛的画面能够使观看者产生一种被注视的感觉,因此增强人们的亲社会行为,这被称作Watching Eyes Effect(下称 WEE)。[27]Manesi&Pollet(2017) 将 120 张印有眼睛图片、花朵图片和空白的信件丢放在阿姆斯特丹的两个小区内,尝试利用LLT来研究WEE,然而结果表明,回寄率并不会随着信封上是否有眼睛而发生变化。[28]但事实上,很多实验的研究结果都表明,WEE是真实存在的。Oda&Ichihashi(2016)[29]和 Powell et al. (2012)[30]表明, WEE能够增加人们的慈善支出。除此之外,WEE还表现在人们会更遵守法律,[31]在选举投票中更遵守一致性。[32]这说明Manesi和Pollet的实验还存在着一定问题,也许因为样本数量过少,眼睛的标记不明显,或者是信件的丢放方式有问题等等。但这启发了我们,在未来,LLT可以应用于生物学、生理学等更加微观的方向。

在社会学方面,LLT可以用来证实某种技术是否有效。“角色互换”是社会学中的一个概念,它是通过对一个人所扮演的角色提出正面期待和暗示,目标者会因此感受到压力而选择去服从所期待的要求,从而达到更好的配合效果。比如当领导提出:一个好的员工要做到每天按时上班,那么他的下属会收到这个暗示,更有可能会遵守上班时间。Turner et al.(2010)设计了这样一个实验来验证 “角色互换”是否真的能起到影响人们行为的效果。[33]他们在Texas州的私人车车窗下丢放了共2400封信件,这些信都附有一张卡片,卡片上面的字分为 3种:第一种是正面暗示——“我在你车的旁边发现了这封信,一个好人会帮它寄出 (前提是这不是你的信)”;第二种是负面暗示—— “我在你车的旁边发现了这封信,一个坏人不会把它寄出 (前提是这不是你的信)”;第三种是直接要求—— “我在你车的旁边发现了这封信,把它寄出 (前提是这不是你的信)”。实验结果显示,负面的暗示会减少回寄率,而正面暗示与直接发出要求的回寄率在统计上基本持平。结果与假设 (正面暗示提高人们的配合水平)有一定的偏差。这一方面说明,为了得到更准确的结果,LLT实验流程还应该进行完善;另一方面,也启示我们可以通过这个方法来验证社会学上很多政策的实用性。

五、丢信技术的不足

首先,很多论文中并没有对丢信的方法做详细介绍。据有些实验描述,有的信件就随意丢放在超市、建筑的入口或小区的某个位置。这导致很多问题:当你把信放在地上时,有些人看到了,有些人没看到,有些人路过但忽略了它,或是把它捡起来但没寄出去。如果有一百个人路过那里,只有十个人看见了信并全部将它们邮寄了,那么信件的回收率应该是100%还是10%?在丢信方法的创始文章中,Milgram是这样描述他的实验流程:“信件被系统地丢放在城市的10个小区中,有4种类型的放置地点……在每个丢放点都放了25封写着不同地点的信”。该文详细描述了4个不同放置点的特征,然而并没有提供10个小区的详细信息,那么由于小区不同而导致回寄率的差异我们就无从得知。

后续一些论文也存在相似问题,不能限定受试者的人群意味着无法辨识出样本的特征,所以很难得到令人信服的结论。Wicker(1969)曾经尝试用LLT来预测美国总统大选,结果却显示信件回寄率与最后本州的支持率没有显著关系。[34]作者是这样描述他的丢信方法的:“信件被放置在4个地方:大路旁,商店,电话亭和车窗雨刷器的下面……在每个地方,15E和15C的信件都有放置。”在这个设计中存在的问题是:我们不知道E和C的数量是怎样分配的。一个商店中是否放置了两种不同的信?在路旁两种信的数量是一样的吗?还有更重要的一点,这4个地方的人们能否代表社会的不同阶层?车窗上的信的回寄率更多地代表有车族 (中高社会阶层)的意愿,而在电话亭中的回寄率或许能代表一些非本地人的意愿(调查结果表明,电话亭多为游客所使用)。对于这类预测选举的实验,捡到信件的人可能不符合投票的要求而不能参与投票,他们也可能不是那个州的常住居民。一个很好的例子就是,在实验中有些信甚至不是从那个参与实验的城市 (放置信件的城市)寄过来的。

LLT的有效性会随着样本数量的增加而增大。[35]然而,很多LLT实验的样本数量是未知且有限的,而对某一现象趋势的分析需要大量样本数据。Levinson et al.(1993)尝试用LLT来观察人们对于同性恋的看法,他们在Kern County的多个地点共分发了210张明信片,内容分别是支持男同性恋的艺术家,支持女同性恋的艺术家和一个老年艺术家。[36]他们将这些明信片在人们常出现的时间 (早8点至晚8点)丢在了电话亭和银行取款机附近,预计的回寄率在45%—75%之间,然而只有10张明信片 (5%)被寄回,因此无法进行有效分析。

事实上,LLT的实施还需要一些道德考量。在最初的实验设计中,被试者对自己正在参与一个实验并不知情,这在某种程度上并不符合实验的要求。但如果被试者被告知此事,哪怕是当本次实验结束 (丢信者已经将信件寄出或者已经决定不将信件捡起并已经离开场地),我们也无法阻止这个实验流程被传播,从而影响到其他受试者的真实反映。

六、结论

为解决调查中人们的 “心口不一”问题,Milgram创造了丟信技术,通过对丢信的寄回率进行统计,洞悉人们对不同群体的更真实态度。近年来,随着社会发展和人们思想观念的提升,很多人对于一些极端或有争议的事件抱有了更加开放的观点。作为一个有效和隐蔽的观测方法,LLT能够很好地避免受试者因受到传统或大众观念等方面影响而 “心口不一”或 “言行不一”,因此得到更广泛应用。与此同时,社会的进步使人们更重视合作,有哪些因素能够影响合作、如何促进合作引起了学术界的强烈关注。通过LLT的信件回寄率恰好能够更真实反映出人们对于合作的意愿程度,这有利于对合作这一问题进行更深入研究。特别是步入信息时代后,学者们又以丢信原理为基础,开发出了丢U盘、丢E-mail等更加严谨的调查手段。不可忽视的是,LLT还存在着样本选取、实验设计和数据统计等方面不足,也时常发生事件结果与事前调查预测的不相一致;特别是近年来,人们开始关注实验设计的道德问题,LLT因相关问题遭人诟病。虽然如此,相比与其他调查手段,LLT还有其科学性和合理性一面,结果也更贴近人们的真实意愿。我们有理由相信,随着LLT的日趋成熟,它可在未来更加广泛地应用于各类学科,在实验设计和调查研究方面仍可占据举足轻重的地位并发挥更大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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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键词:丢信技术;合作;回寄率

F069.9

A

2095-7238(2017)06-0082-07

10.3969/J.ISSN.2095-7238.2017.06.019

2017-09-05

本文为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一般项目 (17YJA790076)、山东省 “泰山学者青年专家计划”资助项目、山东省科技发展计划项目 (2014GGX`06008) 阶段性成果。

韦倩 (1979-),男,山东大学经济研究院教授、博士生导师,教育部新世纪优秀人才,泰山学者青年专家,研究方向为行为经济学、制度经济学等;杨晨姊 (1993-),女,山东大学经济研究院硕士研究生。

李学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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