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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个人主义的拯救方案
——泰勒本真性伦理新视角

2017-04-10余晓玲刘同舫

社会科学家 2017年2期
关键词:真性个人主义泰勒

余晓玲,刘同舫

(1.华南师范大学 政治与行政学院,广东 广州 510631;2.浙江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浙江 杭州 310058)

现代个人主义的拯救方案
——泰勒本真性伦理新视角

余晓玲1,刘同舫2

(1.华南师范大学 政治与行政学院,广东 广州 510631;2.浙江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浙江 杭州 310058)

基于个人自主性的现代文化使人们获得了一种全新的自我理解,强调个人权利和自由,这是现代性的重要成就,但同时也带来了困境:随着自我理解进程中人类中心主义与个人主义的转向,出现了现代社会价值标准混乱和个人意义迷失的问题。面对现代个人主义的困境,西方思想界存在文化悲观论和乐观放任主义两种思潮,查尔斯?泰勒分析批判了这两种思潮,力图通过本真性伦理的道德理想理解和维护个人自主性,致力于从现代个人主义的困境中拯救现代性的成就。

查尔斯·泰勒;个人主义;本真性伦理;现代性

加拿大哲学家、政治活动家查尔斯·泰勒(Charles Taylor)在政治哲学、社会科学哲学和哲学史等领域都卓有建树,近年来日益受到国内外学者的关注。本真性伦理是泰勒在考量西方近现代社会转型过程中提出的概念,在他的著作《本真性的伦理》中集中呈现,他认为本真性应该被严肃地当作一个道德理想,克服了当代西方对现代个人主义文化悲观论和放任主义两种流行观点的局限,使被误解的本真性得到复归,找到一条现代个人主义困境的拯救之路。

一、个人主义:自我理解的现代转变

人们的自我理解和自我认同经历了复杂的转变历程。从西方古代文化中嵌入整体的个人和模拟自我到现代意义上的个人主义,个人的自我认同和理解得到了积极的发展。个人逐渐打破传统权威的束缚和禁锢,拥有更大自我抉择与自我筹划的自由,人类获得了对自身努力和能力的自信。

(一)古代世界中个人嵌于整体的自我理解

在西方的古代世界,人们对自我的理解嵌入在整体之中,个人的自我认同是作为父亲、儿子、宗族的一员,人们的社会想象是一种整体的宇宙观,不是以孤立的方式来理解自我,而是将自我镶嵌在各种有序的关系之中,包括自我与他人、自我与社会、自我与自然的各种关系。就如希腊语中“宇宙”(kosmos)一词的涵义所指:和谐、统一、具有普遍秩序的、包容一切的整体,人、神、自然都各就其位的在其中。正如亚里士多德所说“城邦之外,非神即兽”,在古希腊时代,城邦公民必须得参加城邦的公共事务,人们在城邦的公共生活中展现自己,试图达到荣耀的活动被看成为最高形式的人类活动,个人的自我认同、行为规范和价值感与公共的政治生活紧密联系在一起。

对于古代人来说,根据本性生活就是根据理性生活,这种理性能力事实上就是对宇宙等级秩序的理解,理性使我们能够排列我们的活动,选择某种东西而不是其他只因为根据理性它们排列得更高。这一时期的个人是没有我们现代意义上的这种“自我意识”的,个人都沉浸在非主体的经验当中,没有具体化、空间化的自我概念。此后,随着古代人在书写作品中(例如《伊利亚特》、《荷马史诗》等)使用隐喻能力的增强,通过神化的形式出现关于人性的某种理想的看法,逐渐出现了自我指称的力量,“模拟自我”(the analog self)出现了[1],这种新出现的“我”开始替代神明、先知以及其他一些类似事物,开始承担起处理道德事务的责任。

(二)基督教文化中的个人解放和自我实现

嵌入整体的自我理解和社会想象在基督教文化这里发生了转变,基督教传统与希腊文化之间的差异构成了现代自我理解转型的动力之一。基督教的自我理解以救赎为终极目标,认为现世的政体只是天意偶然的规定,而在希腊文化中,城邦的政治生活是崇高的政治目标,正如亚里士多德认明确提出的“人是政治的存在者,必定要过共同的生活”[2];“上帝面前人人平等”的基督教义和古希腊文化当中神人各就其位的等级秩序也难以完全调和,尤其是基督教所具有的出世特征和个体化的特征都催生了个体自我的成长。基督教不仅设置了一个来世,把存在放在来世自身和诞生之间,由此强调了个体生命的短暂,并且为人类历史设置了一个尽头——末日审判,在这个尽头,每个个体都将消融于不朽的光荣大赦之中。这个过程把人类历史和神的目的联结起来并赋予了它意义,为普通的世俗人类提供了意义和希望,而且在这个过程中,个体具备区分善恶的能力和分享神性的潜能。自我得到了精神主动性的力量,个人不仅能够选择行善,同时也能在选择的质和量上变得更好,在与神的沟通中更加具有精神性,不断的通过这种沟通更充分的实现自我。

中世纪晚期的唯名论革命进一步摧毁了古希腊文化中人的存在链条,“使得世间万物的存在成为偶然的、个体性的事件,其(唯名论)提出的个体主义存在论破坏了实在论的存在论,认为共相实际上不存在,共相的名称只是一种纯粹的符号”[3]。在这样偶然的、个体主义的存在论语境下,个人不再是在“存在链条”中规范自己,而是具有自我创造的意志自由,能够运用自己的理性来研究神的意志,实现了精神上的主动权,从而使个人不断进步变得更加完全。

(三)启蒙理性带来的个人主义时代

个人主义作为一种真正的信念体系随着科学革命的兴起和现代科学的发展出现了。思想文化方面的启蒙运动、宗教领域的改革以及近代资本主义的发展,催生了“个体主观化”的观念。

17世纪末到18世纪初,随着笛卡尔哲学和培根经验主义哲学的发展,西方开始出现了一种新的道德原则普遍为人们所知并深入人心[4]:首先是一种信念,认为所有关于社会的思考都应当始于个人,个人先于社会而存在;其次,认为个人可以外在于社会成为人类主体,政治的目的是通过提供安全保障,使得个人为相互利益服务;第三,政治社会的组织原则是为了维护个人的权利。个人在塑造他们的生活和社会秩序中自由的践行他们的能动性;第四,个体的权利、自由和利益得到平等的保证。从笛卡尔的“我思故我在”,培根的“知识就是力量”,到启蒙时代卢梭等人提出的人生而自由平等、康德提出的人为自然立法、人为道德立法和费尔巴哈要求哲学研究应该从抽象的思辨转到现实的人的思想等等,再到洛克主张的每个人都拥有自然权利,人们的责任则是保护自己的权利、并且尊重其他人的同等权利,个人主义已经细无声息地沉淀成为一种社会政治文化,成为人们从个人出发来捍卫个体权利,阐明个人价值的先在预设。这种基于个体的而非基于共同体的自我理解可以说是现代个人主义的文化核心。

随着关于国家干预和自由放任的争论以及个人政治经济权利在近现代历史阶段中不断得到伸张,使个人主义从潜在的一种文化意识和道德原则逐渐演变成为一种显现的制度精神,从卢梭《社会契约论》中主权在民的思想,到美国《独立宣言》强调个人生命权、自由权和追求幸福的权利,再到法国《人权宣言》宣布自由、财产、安全和反抗压迫是天赋不可剥夺的人权,逐渐形成以制度的形式作为对个体自由和权利的保障。

二、困境:现代个人主义的转型和异化

个人自主性是现代性思想的重要方面,它激励人们过更忠实于自己、更具个性和创造性的生活,现代个人主义所蕴含的自由、独立、平等、权利的观念无疑是宝贵的成就,对于个人价值的彰显发挥着至关重要的作用。但是,个人主义对社会所产生的“双刃剑”效应不断在西方社会现实中以不同形式显露出来,表现在人们的社会行为上,逐渐走入社会价值标准混乱,道德规范失序,个人意义迷失的困境。

(一)社会价值标准混乱与道德规范失序

正如有学者认为的“19世纪以后的人本主义急剧地转向了非理性主义……这些非理性主义哲学思潮的薪火相传既是对当代西方资本主义社会极端个人主义的一种思想理论上的概括和总结,同时又与高扬主体所蕴涵的人类中心主义一起对西方传统理性个人主义向现代非理性个人主义的转型并导致个人利己主义和个人权利的膨胀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5]今天人们随处可见的对“成为你自己”的追求,日益滑入这样的一种相对主义,那就是每个人都有选择和发展自己生活形式的权利,任何别的人都不能或都不应该试图去规定其内容,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价值”,对这些价值不可能进行论证。这种浅显的相对主义导致人们陷入以自我为中心的个人主义,而对自我以外的其他事务漠不关心,无论这些事务是宗教的还是政治的、历史的。美国当代学者艾伦?布鲁姆在其著作《走向封闭的美国精神》中尖锐的揭示了这种危机,他指出美国当代大学生的精神沦陷的问题,尽管他们像任何人一样想好好思考自己,但是他们都意识到他们忙于自己的职业和关系,自我实现的某些虚浮之辞给这种生活一个有魅力的神态,但他们明白这种生活毫无任何特别崇高的东西可言,活命哲学已经取代英雄主义成为受人赞赏的品格。[6]这种文化上的自我中心或者说利己主义在政治上的影响就是中立的自由主义,其基本信条之一就是,一个自由的社会必须在什么是好的生活的问题上保持中立,因为好的生活是每个个体以自己的方式追求的东西,如果在这个问题上表态,那么就没有做到不偏不倚,没有给所有人同等的尊重。

随着传统集体意识的弱化,个体受集体意识的影响或者引导作用式微,人们的选择和行为既不受过去趋同的集体经验的局限,也不再受源于特定共同体所要求的信仰和文化的桎梏。这一方面促进了个人主体道德体系的发展使人们的行为准则更符合自身的利益,源自外部力量的或者基于普遍原则的道德体系日益消解,另一方面也意味着丧失了构建人类行为规范和准则的机会,社会规范对个体行为的约束越来越宽松,从而导致社会秩序的失序。由于人们的行动更大程度上是由个人自行主宰的,使我们不得不寄希望于每个人要正确的利用这种自主性,但是这种期望并不能真正实现公平与公正,并不能保证犯罪、贪污腐败等社会行为方式不出现,相反地,由于人们越来越注重所谓的个人权利,甚至到了某种狂热与偏执的程度,使得所执不同意见的双方失去了与对手协商、妥协的可能。例如,西方关于堕胎问题的争论,反堕胎者强调未出世胎儿的生命权利,而他们的反对方则强调妇女所拥有的操控自己身体的权利,这一争论已持续多年仍然无果,但争论本身却渐渐激化到诉诸暴力的方式,产生了肢体冲突和伤害。尤其是20世纪以来,恐怖主义行动危害着多个国家和人民的安全,然而从媒体展露的这些组织和个人的言论来看,他们都自以为自己所执行的行动是基于国家或者组织赋予的权利。

(二)个人意义的迷失

现代社会人们的生存样式纷繁多元,自恋型的享乐主义的自我追求掩盖的是自我意义的迷失。英国学者保罗·霍普认为以自我为中心的生活态度造成了当今许多形态的“自恋症文化”,美容、时装和休闲产业兴盛于世,这些形态所要表达的共同主题就是讲究外表与追求生活样式,人们对花样翻新的影响变幻、表面形态、流行时尚热衷追逐,日常的工作和生活缺乏固定的方式,“人们的生命爱欲不再是为了神的荣耀、祈求彼岸世界的幸福,转而朝向一种此岸生活的自我肯定,享受现世生活被当成天经地义,并导向无限的盈利欲与旺盛的工作欲,从而形成了一种强调无止境自我创造的资本主义精神气质”[3],这也许可以作为为什么会出现诸如工作狂、购物狂、追星狂等狂热行为方式的原因。追求体面的消费、渴求无节制的物质享受和消遣将人们带入消费主义,人们在消费过程中所购买的产品实际上是一种符号,借助购买的各类产品,例如钟表、名牌服装、汽车等来表现和确立自己的身份,自我意义在这样的背景下更显黯淡。

这种自我意义的迷失实际上是个人主义异化为原子个人主义带来的弊病:“像我们看到的那样,自我中心的形式在两个方面是变质的。它们倾向将满足感集中在个人身上,使得他或她周遭人士成为纯工具性的;换句话讲,它们扑向一种社会原子主义的怀抱……换言之,它们培养了一种激进的人类中心论。”[7]原子主义仅关注个体对于自己的生活方式的选择、自我目的的实现,这种自由实际上是一种消极自由,由此我们也不难理解为什么在被称为“me generation”的青年一代中,“做自己”的声势和“很迷茫”的呐喊并存。漠视赋予言行以意义的视界将使得言行本身毫无意义。正如艾伦·布鲁姆所言:“失去典籍,使这些人变得更加狭隘和平庸。说他们狭隘,是因为他们缺乏生活中最必要的东西,即不满于现状、意识到还有其它选择的真正依据,他们得过且过,对逃离这种境况感到绝望。超越的渴望日益淡化,崇敬的榜样和轻蔑的对象都已消失得无影无踪。说他们平庸,是因为缺少对事物的解释,缺少诗意或活跃的想象力,他们的心灵就像镜子,反映的不是本质,而是周围的影像。”[6]原子个人主义漠视社会母体的存在,排斥外界提出的任何要求,而主张个体选择的自由,视外界要求的提出为自由的干涉。对个体选择自由的绝对强调的结果必然导致每一个个体仅仅关注与自身的个人利益紧密相关的事物,进而使得个人生活狭隘化与平庸化,进而使人忽略外界提出的任何要求,失去赋予其行为以意义的更为宽广的视域。与此相对应的必然是目标和意义的消褪。

三、拯救:查尔斯·泰勒本真性伦理方案

西方学者探究个人主义的争论和反思已有一段时日,尤其是以罗尔斯为代表的自由主义者对规范伦理学的复兴,试图从道德的角度来重新论证自由主义的合理性,引发了一场围绕个人主义展开的政治哲学争论。在这场争论中,形成了两种主流的派别:文化悲观论者和放任主义者。文化悲观论者的视野中,现代文化完全不存在任何价值和标准,没有任何积极的道德力量,丧失了拯救和改造的希望;放任主义者捍卫现代文化的合理性,认为其中的一切都是理应存在。泰勒致力于阐明自己区别于两种流行观点,一方面他坚持认为对本真性的追求是一种道德理想,另一方面,他主张对本真性理想的追求和实践要求建立在与他人对话关系上的同一性之上。泰勒认为,本真性伦理就是“我们每个人都具有他或她自己的实现我们的人性的方式,每个人寻找到自己特有的生活方式并以此度过此生是非常重要的。这与为了和由外界强加于我们的生活模式相一致而放弃自己特有的生活模式的做法形成鲜明对比,而无论这些生活模式是由社会、先人、宗教,还是由政治权威强加的”。[8]

(一)本真性伦理道德理想的力量

首先,本真性伦理的缘起决定了它是一种“重视内在声音”的道德理想。对本真性伦理的追溯可以回到生成于十八世纪的一种新道德观:道德情感理论,在传统的神学观中,上帝的律令是被视为堕落的创造物的人达至善所必要的路径,对于人这一堕落的创造物而言,这种律令是双重外在的,是不合人的堕落本性的。道德情感理论拒斥这一观点,认为最高的善不蕴藏在任何武断的意志之中,而是在宇宙自身之中,人们对于它的爱不是在惩罚之威胁下被命令的,而是自发地来自于人的本性。人具有天赋的自然情感,如果人们能够正确地理解其状况,人们的自然情感就会使得人们超越其直接的家庭与环境,而达到对全人类的无私的爱,进而凝聚全人类。人类的道德情感促使人们仁慈,而仁慈是对人们的幸福最起作用的东西。“任何适度的情感和爱是无害的,它们中的许多简直是可亲的,是道德上的善:我们具有感觉和情感,引导我们走向公共的善,也走向个人的善;走向德性,也走向其它种类的快乐。”[8]人们的道德根源首先在于人类自身的仁慈,其次才是上帝普遍的善——“我们本质的创造者”。泰勒认为,道德情感理论的提出与发展引发了一场关于情感在道德心理学中的地位的哲学革命,它告诉我们倾听内在自然之身的重要性,善之根源发生了从外在到内在的转向。由道德情感理论进一步到本真性伦理学最初的重要阐释是由赫德尔做出的。赫德尔认为,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尺度,可这使他所有的感受与其他人不同,每个人都具有其独特的做人方式,每个人都采用不同的标准进行衡量,这种标准仅适合于他或他自己。差异规定了每个人都要求给予去实现的独一无二的形式。

泰勒认为,这种认为每个人都有其独特尺度的观点已经成为现代西方社会意识的重要组成部分。坚持自我的原则(being true to myself)被赋予极为重要的意义,成为流传至今的极具影响力的道德理想。坚持自我的原则就是坚持自己的独特性,这种独特性是只有我才能够明确表达,这种表达的同时也是个人在界定自己,实现自己的潜能。本真性伦理是以本性为根源的哲学,它缘起于道德情感理论,“在道德生活中给予情感以核心和绝对的地位。正是通过情感,我们获得了最深刻的道德,以及实际上的宇宙真理。”[8]

第二,将本真性作为有效的道德理想,有助于理解现代个人主义困境的实质。主张“成为我自己,与自己同一”、“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尺度”、“坚持自我的原则”的本真性伦理内含着个人主义要素。但是本真性伦理生成的背景与其所承继的理论来源使得本真性伦理具有一种内在的张力,使之与当今的原子式的个人主义、相对个人主义区分开来。对于此张力,泰勒做出了精辟的概括:“本真性(A)包括(ⅰ)创造、构想和发现,(ⅱ)独创性,以及(ⅲ)频繁地对抗社会规则,甚至有可能对抗我们认可为道德的东西。……不得不承认这些要求之间有可能是存有张力。但简单地使一个优先于另一个,例如因(A)而牺牲(B),或反之亦然,都必将是错误的。”[7]正是这种张力为我们提供一种原则来理解个人主义的双重意蕴:其一是作为一种道德理想,其二则是把本真性文化下拉到其最自我中心的形式。因此,对于当今以自我为中心的满足形式不断发展壮大,不必像文化悲观论者那样认为新兴一代的新价值已陷入纯粹的利己主义,对未来完全丧失信心。如果按照本真性伦理来看待这些发展,角度就不同了,它们不仅仅是代表一种当事人不假思索的价值转向,反过来将这种实践视为本真性伦理张力之所在,这个张力来自于认识到本真性的理想实际上并没有被完全满足。

第三,本真性道德理想是实现社会秩序规范的重要力量。泰勒认为道德理想是“关于什么是一种较好的或较高的生活模式,在这里,‘较好的’和‘较高的’,不是依照我们之碰巧所欲或所需来定义的,而是提供了一个关于我们应该欲求什么的标准”[7]。人们选择什么的重要标准之一就是要与我们内在的道德感保持接触,与内心的良知相契合,而不只是迫于外界压力做出选择和行动。泰勒认为,现代个人主义陷入相对主义、享乐主义和自恋主义的歧途背后有一种道德理想在起作用,虽然这种理想在当代社会中可能使本真性以低劣扭曲的形态出现,但是这种理想本身是值得肯定和捍卫的,那就是:本真性是作为真正的、完整的人不可缺少的维度,我们的道德拯救来自回复我们对自己内心真实的道德接触,只有这样忠实于自我的本真性、独特性,才能获得自我的存在感受,才能定义人们为自己的行为承担道德责任。对自己的原发性真实,是只有我才能够阐明的东西,在阐明它的过程中,我也在定义我自己。这是一种积极的、强有力的道德理想,这种理想赋予“做你自己的事”或“找到自己的满足感”这类想法以意义,极大地增强了自我接触的重要性,一味漠视这种道德理想只能导致毫无建设性意义的义愤,这也是泰勒将自己与消极的文化悲观论者区别之所在。

(二)他人认同作为自我意义和自我认同的前提

现代个人主义常被冠以使人从古老的道德视野中挣脱出来赢得自由之名,这种挣脱束缚的同时,也使人们从过去的“秩序之链”中脱离。但是,“这些秩序限制我们的同时,它们也给世界和社会生活的行为以意义。我们周围的事物不仅仅是我们的计划的潜在原材料或工具,这些事物在存在之链中的地位也给他们以意义,”[7]因此,现代个人主义在剪断“秩序之链”时,也容易使人们失去了定义重要性和意义的前提,局限于以自我为中心的平庸和狭隘中,失去更高的目标感——因为任何选择的意义只剩下选择本身,人们被呼唤着遵从自己的内心,抗拒外在顺从的同时,并不知道真实的内心选择在何处。对此,泰勒提出了一个“不可逃避的视野”,也就是说人们在定义“我是谁”“何为意义和重要性”时,离不开一个可理解的背景或视野,这个视野在人类活动最基本的方面界定了什么是重要的、有意义的,并且不由得我们选择,我们所做的选择恰恰要依据这个视野作为定义意义的框架。本真性伦理给我们提供了一个处理自我理解和外界要求关系的原则,人们只能针对那些要紧的事物的背景来定义自己,仅当个人存在于历史自然的要求、他人的需求、公民职责,或这类其他东西决定性的重要性,个人才能自我定义。也只有在这个基础之上,个人的差异和特殊性才有意义和价值。

本真性理想包含了关于人们应该如何生活在一起的观念,我们能够理解自身并因此能够定义一个同一性(identity),这种同一性是通过语言、通过与重要的他人的交流来实现的。“我通过我从何处说话,根据家谱、社会空间、社会地位和功能的地势,我所爱的与我关系密切的人,关键地还有在其中我最重要的规定关系得意出现的道德和精神方向感,来定义我是谁。”[8]从个人层面上说,个人原发性的同一性,受制于重要他人的认同;在社会层面上,人们需要平等认同的政治,拒绝平等认同将对被剥夺了这种认同的人们产生危害。泰勒认为,将一个低级或贬损的形象投射到他人身上,如果这个形象到了深入人心的地步,实际上是一种“剥夺认同”的压迫。真正的认同差异意味着承认不同同一性的平等价值,例如男女平等不是因为他们之间是有差别的,而是因为他们有一些有价值的属性,这些属性可能是共同的或者是互补的,这种平等价值压倒差异。然而这种价值平等必须有某个关于价值的一致性意见,也就是说认同差异,像自我定义一样,要求有一个关于重要性的视野。这也彰显了本真性伦理不是与自我之外的要求对立,而是以这些要求为条件,也正是拯救现代性个人主义滑落之道的重点。

虽然泰勒的本真性伦理“存在明晰性欠缺、建构性不足的问题”[9],但是不能否认他的思想为我们看待现代性问题提供了全新的角度。泰勒将本真性伦理当做一种严肃的道德理想,明确剔除了近几十年来一直占有市场、较为流行的文化悲观主义,也不同于文化乐观主义的观点;也绝不是站在这两者之间一种摇摆、折中的立场,而是寻求了第三条道路。面对当今现代个人主义的困境,泰勒的“第三条道路”为我们提供了新思路。

[1]丹尼尔·沙拉汉,储智勇.个人主义的谱系[M].长春:吉林出版集团有限责任公司,2009.38-39.

[2]亚里士多德,廖申白.尼各马可伦理学[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3.278.

[3]刘同舫.启蒙理性及现代性.马克思的批判性重构[J],中国社会科学,2015,(2).

[4]查尔斯·泰勒,程炼.本真性的伦理[M].上海:上海三联书店,2012.8-9.

[5]吴育林.西方本真的个人主义及其现代嬗变的文化成因[J].云南社会科学,2006(3).

[6]艾伦·布卢姆,战旭英.美国精神的封闭[M].南京:译林出版社,2007.4-10;16-17.

[7]查尔斯·泰勒,程炼.本真性的伦理[M].上海:上海三联书店,2012.71;81;20;3.

[8]查尔斯·泰勒,韩震.自我的根源[M].南京:译林出版社,2012.374-375;400-401;372;50-51.

[9]韩升,查尔斯·泰勒.面向根源存在的本真性伦理[J],华中科技大学学报,2013(2).

B82

A

1002-3240(2017)02-0023-06

2016-12-12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青年马克思政治哲学思想研究”(13BKS005)的研究成果

余晓玲(1984-),福建永安人,华南师范大学政治与行政学院讲师、思想政治教育专业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政治哲学与思想政治教育;刘同舫(1966-),湖北天门人,法学博士,浙江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院长、教授、博士生导师,研究方向:政治哲学。

[责任编校:赵立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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