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超越时间与空间的人文情怀
——任蒙散文研究综述

2017-04-10

社会科学动态 2017年11期
关键词:散文历史文化

郭 伟

超越时间与空间的人文情怀
——任蒙散文研究综述

郭 伟

任蒙雄厚的散文创作实力已为社会所公认,其中以《世纪的黎明》为代表的历史文化散文,集中体现了大气硬朗、立意高远的大散文气象。纵观任蒙全部的散文创作,可谓不拘一格,气象万千,尽显时空流转之间的人文情怀,在鲜明的主体精神的统摄下,完美实现了磅礴长调与精粹短歌的统一、沛然诗意与理性思辨的统一、人格魅力与散文风格的统一、历史文化主体与创作主体的统一。从散文风格与美学结构、作家人生与精神书写、比较文学与文学比较、 “江山之助”与文学地理学批评、《世纪的黎明》与长篇散文创作、散文传播与社会效应等六个方面,我们对任蒙散文相关批评与研究现状,进行简要而全面的综述。

历史文化散文; 《世纪的黎明》;人文情怀;主体精神;批评与研究现状

“惟楚有才,散文亦盛”,作为湖北的散文大家,任蒙先生决“不仅仅是一个地区性的重要作家”,其散文实际上“达到了思想性与艺术性并举的高度,完全可以代表散文国家队的水准”。尤其是历史文化散文创作,最能体现任蒙的文化担当和大散文的气象,彰显诗人作家的主体精神、体现“诗情与思辨兼具,历史与现实交织”的任蒙散文风格。对照任蒙散文创作的丰厚实绩,整理与审视其近20年的研究现状,检讨散文批评的得与失,对当代散文创作和散文美学理论的建构而言,无疑可以提供有益的经验。

一、散文风格与美学结构

近些年,任蒙雄厚的散文创作实力逐渐被社会所公认,其“大气硬朗、立意高远”的散文风格几乎受到评论界和普通读者的一致好评。2009年,任蒙凭借再版的《任蒙散文选》荣获首届“全国孙犁散文奖”唯一大奖;2010年,他作为唯一的湖北作家获第四届冰心散文奖的“散文集”奖项;2011年,为纪念辛亥百年而创作的长篇散文《世纪的黎明》在《长江文艺》、《天津文学》、《中国大纪实》等期刊相继发表;2012年,以《帝陵斜阳》获第二届“全国孙犁散文奖”单篇散文二等奖。在图书市场,任蒙散文同样“锐不可挡”,2008年再版的《任蒙散文选》早已售罄,由于各地网店争相销售各式各样的 “复制本”,出版社于2014年又推出了《任蒙散文选》的第3版。他此前出版的散文集《走向另一个自己》和《假如明天没有阳光》等散文集,也曾经先后再版。广东教育出版社出版的任蒙历史散文集《反读五千年》,也取得了很好的市场效益。

在任蒙散文的实际研究中,学者们多以历史文化散文为主体对象,以此来概括其散文整体美学的风格、要素。黄曼君《开拓文化散文的多维空间——任蒙散文融合诗、史、思的文学意义》①认为,“把史实、学术和散文的抒情几个方面,很好地融合在一起,这是任蒙散文最大的成功之处。”卢锡铭则在《历史文化的深度解读》中更进一步地指出,正是任蒙“将诗、史、思融为一体”、“意境精妙,文采粲然,哲思丰盈”、“艺术性与思想性并举”的美学追求,才使得他的散文,尤其是历史文化散文,“具备超越同类的一种特质”,“要研究中国当代历史文化散文,任蒙是一座绕不过去的峰峦”。他充分肯定了任蒙散文的“诗性语境和思辨色彩”,以及作者“站在思想高地的批判姿态和批判精神”,认为《反读五千年》“彰显出洞悉时空的穿透力量”、“展现出高远旷阔的文化视野”,而且“营造出大气雄浑的美学意象”。②沈世豪《“反读”的睿智和魅力》③、索晓海《任蒙论》④都不约而同地提到任蒙历史文化散文的突出特征即“诗性”和“理性”(思辨性) 的统一。石华鹏《对历史文化的敬畏思考与心动书写》⑤从创作主体与客体相互作用的角度,指出任蒙文化散文善于恰到好处地“处理小我与大文化之间的关系”,因而凸现出文字的“两种力度:锐利的思考力度、富有感染力的叙述力度”,最终形成“大气雄浑、苍劲有力”的风格印象。石华鹏“两种力度”说,对评论界趋于公认的“理性(哲思、思、思辨)、诗性(抒情)”说而言,既是理论呼应,也是一种内涵上的丰富和完善。钱韧韧《论任蒙散文的文体结构生成》⑥第一次在全面考察任蒙全部散文的基础上,对其美学结构进行了缜密的研究。他把任蒙散文划分为“历史文化散文、游览观光散文、湖北地域散文、生命感悟散文和怀乡叙事散文五种类型”,指出其“大部分作品讲究起承转合,显示出既严谨精巧又曲折有致的结构特征”,具有“圆融性的张力”;“在语言层面上,任蒙并不热衷于采用标新立异的语言游戏策略,而是更多地以文人的诗性气质吸纳古典文化精华。其散文语言有时生机勃发,充满激情,有时自然典雅,含蓄潜沉,有时清新质朴、自由恬淡”;“从文法层面着眼,任蒙散文不讲究炼字和法则,而是顺承诗意情怀的自然升华,进行意象、语言和段落的铺排”,因而“具有质感和弹性”。这些“要素在文本间相互作用,生成了圆满而充实的结构”。

除了对散文风格与其美学结构作整体研究之外,学者们对任蒙散文的诗意特质,几乎都给予了密切关注,以及比较细致而生动的阐释。毛翰《诗化散文、文化散文与任蒙散文》⑦开篇指出:“任蒙散文所以能够受到读者首肯,除了丰厚的文化底蕴,还有其浓郁的诗化色彩,用‘诗化加文化’来概括任蒙散文的艺术成就,或许更为全面,更为准确。”他强调“散文的诗化程度,折射出的是作家以诗的眼睛观察世界的能力,以诗的心灵感悟世界的能力,以诗的语言重构世界的能力……夕照、戈壁、雄关等,是任蒙不多的写景散文所摄取的意象。或许这些场景更能够激起任蒙的诗情,更适宜于任蒙散文那种壮美雄浑的美学追求”。梁艳萍《当追问与沉思相遇》⑧则揭示了任蒙的诗人身份对其散文诗化风格形成的重要影响:“特别是诗歌语言的敏感训练,构建了他散文语言的经纬,逐渐形成了他那追问与沉思相伴、性灵与至情相随的散文写作特色。”她在对任蒙散文作整体研究时发现,作者在“游子与故乡、“历史与哲思”、“山水与异域”等创作中,能主动以融入的姿态,与历史文化、审美对象进行平等的心灵交流,“显示了一个诗意的思想追问者的理性深思与境界达悟”。高晓晖《任蒙的散文:思想力和想象力》⑨认为任蒙散文来自于“‘诗与论’的集大成”,其“诗性特征”虽然包括“诗的描绘、诗的意象和诗的质感”,不过首先表现为“源于诗性的想象力”,即“历史画面的想象性回放和对现实图景诗意地摹写”。他以《历史深处的昭君背影》“昭君告别故里”的场景为例,指出作者“诗意的想象”是“从现场出发,将读者带进一个个古老的历史场景”,而“思想力”源于“诗意的想象”所带来的“文化震撼”。其次,任蒙散文的诗性特征还表现在“字里行间始终跳荡着国家、民族、人民这样极强劲的音符,总是澎湃着不可自抑的昂扬诗情”。这的确是独到的见解。黄叶斌《任蒙散文的审美境界》⑩专门分析了任蒙散文的诗意营造方式:“一是对客观事物对象的感性认识和情感展露,抓住其典型意象或画面的特征进行描摹、联想、想象和渲染,以写意或写实的手法表达一种臧否评价”;“二是以通感、移情、象征、借代、拟人、映衬、比喻和夸张等丰富的表现手法,对审美对象进行诗意形象的描绘、诗质内涵的提炼和诗学境界的开拓”;“三是以主动参与和角色融汇的主体意识,以心灵与自然对语的方式,以独到的观察视角和内心体悟,为文本的诗意美感留下耐人寻味的画外音”;“四是在文字的流畅中显示机智,在平实中蕴藏灵动,在对传统的继承中力求创新”。黄叶斌最终把任蒙散文的诗美内涵概括为“将文本内的那种文采的脉动溶进转化成了一种文本内质的独到寻求,是一种人格定位、审美标示以及人文胸襟的集中展示,是一种诗意想象的飘逸、诗性气质的内敛和诗化风格的展露的综合体现”。沈嘉达与汤天勇《行吟于诗意中的思想散文——任蒙散文解读》、李鲁平《在艺术审美与思想内涵之间保持张力——评任蒙的散文创作》、吴子长《文学色彩与思辨色彩的交融——作家任蒙和他的散文》、蔡先进《诗性氛围与思辨色彩的结晶——我读〈任蒙散文选〉》等评论,大抵都强调了任蒙散文中“诗意”(诗性)、“审美”、“文学色彩”与思想性、思辨色彩、思想内涵的统一。他们的研究不再单纯地关注任蒙的历史文化散文,较多涉及到他的游记、乡土书写等题材散文。

任蒙散文的文化性或人文色彩,也是散文评论的热点之一。尽管任蒙散文不曾画地为牢地固守一种风格和题材,不过他的历史文化散文,尤其是其中的文化要素,还是受到了散文界较为集中的关注。卢锡铭《历史文化的深度解读》指出文化散文除“行文上具有诗化韵律”之外,还应该具有三大特质:“一是题材的文化性;二是强烈的文化意识;三是文化解剖具有穿透力”,他认为“任蒙是烹饪这四大要素的高手,所以能够雄踞这个领域的高地”。王新民《触摸历史的温度——论任蒙的历史文化散文写作》⑪同样肯定了任蒙对“文化先贤肃然起敬的敬畏感”,他还指出:“任蒙特别擅长挖掘在自然山水掩映之下的人文风情,探究久远深厚的文化内涵,赋予历史故事和文人风骨最大化的价值张力,使风景、绘画、雕塑、史籍从对象本身凸显出来,为阅读者增添更多的审美情趣”,“使自然景观烙上强烈的社会、人文印记,努力反映出历史、时代所固有的那种纵深感、凝重感和沧桑感”。任蒙不仅善于在有据可查的历史文化题材、自然山水题材、艺术题材中发掘已知的史料,进行深沉的人文批判,还擅长“在风干的历史中打捞深邃的文化积淀”。王新民以《回望罗马》为例,详尽再现了任蒙当年面对古罗马角斗场废墟而产生的“文明与野蛮”、“王朝兴衰”等文化联想。他认为,散文讲究“形散而神不散”,“丰厚的文化感悟力”相当于“神聚”,而自由自在的叙事、抒情、写景、说理所体现的“艺术表现力”则相当于“形散”,两者的有机结合,可以极大地开拓任蒙散文的境界。刘保昌《体贴人生:实力派散文的突破性意义——任蒙散文论》⑫一方面充分肯定了任蒙文化散文之文化特质,另一方面指出任蒙的可贵之处在于,他“并没有因为自己正在从事文化散文写作,就摇身一变而成为一个文化救世主义者,也没有因为要讨好读者而从此成为文化淑世主义者”,他始终“贴着具体的人生,并没有幻想要做一个‘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圣者”,始终保持着文化“主体情感的真实性、丰富性、自然性和穿透性”。这种“真实、自然、关注此在、体贴人生”的平民性的文化立场,正是任蒙散文创作的重要价值。何炳阳《任蒙散文的人文气象》⑬认为,任蒙“以东方文化寻根问古式的文化情结,又以西方文化那种对客观事实的探索精神”,真诚而有选择地“赋予散文以文化道义上的观照和承载”,有意追求“美学意义上的人文境界”,作为“有着强烈良知的文化承载者、批判者和亲和者”,任蒙“为文化散文树立了新的理性标高”。

任蒙散文的在场意识和主体精神,评论界也多有探讨。何子英《任蒙文化散文的人文情怀和主体精神》⑭在批评当下文化散文创作只复述史料、不触及生命深层问题的同时,高度肯定任蒙“强烈的在场意识和主体精神,作家不仅是历史事件和人物的叙述者,甚至是‘参与者’,他对历史场景和情节的想象、还原,对人物内心精神世界的刻画,都体现了一种当下意识,一种与历史人物精神上的沟通交流”。杨彬的《反读·细节·主体性》⑮甚至将任蒙散文的主体性研究上升到形而上的哲学高度,指出任蒙具有“超常性、超前性和超我性的主体性特征”。所谓“超常性”,是指任蒙“每一篇写历史的散文,都是以力求表达新的认知为前提”,“书写的是历史,拷问的是历史,但表达的却往往是对现实的深切观照。他对荒谬历史的无情鞭挞,对文化先贤的敬重歌赞,对苦难先人的痛惜回望,对底层大众的悲悯与同情,所寄寓的都是自己对社会良知的崇仰,对人性的呼唤和讴歌,对历史进步的庆幸与期待”;所谓“超前性”,是指“任蒙以他的历史文化散文走在时代的思想前列,试图将自己的作品作为照亮社会进步的一星火光,具有充当时代先驱者的责任意识”;所谓“超我性”,是指任蒙“在散文中呼唤真善美,抨击假恶丑,表现了一个作家强烈的使命感”。在杨彬看来,“主体性是任蒙历史文化散文的本体,反读、细节描写则是任蒙主体性思考的两翼”。钟长宜《任蒙散文的哲学思辨与艺术超越》⑯一文另辟蹊径,强调任蒙“散文的风骨”之所以形成,是因为他“注重史识的深度,注重作品的思想重量,这就使得他的散文有了鲜明的思辨性和批判性,显示出震撼人心的思想力量”,“任蒙对人的精神价值与创造价值的肯定与尊重”,“渗透于文学的生命意识”,以及“曾被一些评论家高度肯定的批判意识,正是来自于他这种深厚的悲悯情怀”。梁艳萍、龚雅丽《历史:现实的追问》⑰集中探讨了创作主体与对象历史之间的互动交流。该文认为,“对于历史的沉思与追问永远是走向未来的人们的自觉追求。散文的创作主体凭借内心世界深深介入种种冲突,从而激起无限波澜”,而“任蒙的历史散文始终将‘我’置于历史之间,切进历史人物进行感性的、审美的、艺术的解读,在人的命运、人的历史、人的文化之间追问,对人的关怀与追逐成为了任蒙的历史散文的主线”,其“历史文化散文中对象的描绘,在很大程度上体现着作家的自我期待和价值判断,折射着作家自我需求的一种满足”。刘保昌《我们有理由期待》⑱则从创作主体的内在要求出发,评价任蒙“是从个人主体性、真实性出发的写作,是他自己‘真实’的声音,而非某些散文家用假嗓子的‘歌唱’或表演”。对此,索晓海《任蒙论》表达了类似的看法,“‘写散文就是写自己’,这是任蒙用‘真嗓子’讲话、‘不装’和善于表达独立思考的本色体现”,而只有这种“有着独到眼光的作者才能提供给读者有价值的精神资源”。

任蒙其他题材的散文创作,同样体现了鲜明的主体精神和独特的美学追求。这方面的评论不多,但大都能切中肯綮,有所发现。张友文《土地·岁月·命运》⑲专论任蒙散文中的乡村纪事,认为这方面的创作“文字不事雕饰,但凝练流畅,浑然天成,如树林深处潺潺流出的一股幽泉,情感真挚,深切,透示出浓厚的哲辨色彩”,能读出“认同感、亲切感和归属感”,“一如其散文的总体风格”,他还发现任蒙“无论是写景、状物、叙事,最终落脚点还是写人,写他们的生存境遇,写他们的精神状态,写他们的内心苦恼和困惑”。张友文尤为推崇饱含“悲悯情怀”的长篇散文《乡村记忆》,认为它“全方位地为读者展现了中国乡村和亿万农民的生存图景”,这“体现了知识分子精神的文本,在众声喧哗中发出的是独特的声音”。索晓海的《任蒙论》对其他散文题材与文体的关注最为密切和充分,除涉及写农村、农民题材的《乡村记忆》、《我是农民的儿子》之外,对写文革题材的《村头那堆残火》,音乐题材的《一个世界性的艺术话题——读〈二泉映月〉》,杂文《战胜谎言》、《哥伦布五百四十一岁被判刑》、《说〈中国可以说不〉》等,也都有较为细致的品读。这些散文创作实践不仅广泛体现了任蒙的“人文关怀和批判意识”,也反映出他不断追求“超越自我”的文体探索意识。《任蒙散文夜读札记》⑳是一组形式奇特的批评随笔,作者刘火不仅感受到了《昏黄午后的明祖陵》、《放映马王堆》、《登临长城》、《草堂朝圣》、《难忘眉山》、《一个财富王朝的解读》等散文中充盈着“生命感”的、“万鼓齐鸣”的“声音”,而且对任蒙散文的思想表达也有了更加深刻的认识:“思想上的自由达到什么程度,艺术上的自由也就达到什么程度。”刘火所暗示的“从心所欲而不逾矩”的散文境界,既是对任蒙创作实绩的肯定,也是对他的鼓励和希望。

二、作家人生与精神书写

作为人类思维创造的产物,文学作品,尤其是非虚构性的散文,总会自觉或不自觉地融入作家的思想意识、文化体验和审美理念,直接或间接地反映出作者的某种人格追求。任蒙散文之所以有这么大的影响力,与他的独特人生经历是有关的。他的散文,本质上是一种精神书写,既有对人类精神之光的歌咏礼赞,也是其主体精神的自我表达。因此,在任蒙散文研究领域,作家的个体人生与思想追求、作家人格与文格的内在关系,理所当然地成了散文批评与理论研究的对象之一。

余坦坦《任蒙的人生历程与文学情怀》㉑形象地把任蒙比作“当代文坛的苦行僧”,充分肯定他“大憨大拙与大智大仁的学养”与其“对文学的痴迷与执着”。在他的笔下,任蒙自“耕耘文字的农民”、“手握枪杆的笔杆子”到“机关干部中的文学匠”这段人生经历得以生动再现。按照中国古代“知人论世”的传统,这对读者深入理解任蒙散文的文化立场、乡土情怀和价值追求,无疑是一种丰富的借鉴。肖国才《文学圣殿的朝圣者——作家任蒙的读书与写作生活》㉒则挖掘了任蒙早年“烧火读书”、“借光看书”、勤于笔耕的生动史料。这既是任蒙能在业余时间坚持有质量的散文创作的“谜底”所在,也是任蒙散文不矫情、不浮躁、不自我迷失的生活之源。肖国才在访谈中了解到,任蒙“不肯写那种没有什么思想的东西”,“他曾经到过不少名胜之地,但脑子里没有积淀,就激发不出灵感,看了等于白看,顶多只能写点流水账式的游记”,而“近些年所钟情的文化散文的创作,有些引发他创作的动因,竟然可以追溯到他少年时代的读书生活”,如《千年送别》、《围墙》、《放映马王堆》等。这说明任蒙的每一篇散文创作,都是长期积累、灵感触发的产物,尤其是历史文化散文,只有接受岁月的双重洗礼,主体之遇客体方能风行水上,自然成文。余坦坦《任蒙对话录》㉓较全面地披露了任蒙的生活观与写作观。生活中的任蒙能坦然看待周围的人事,“只事耕耘,不问收获”,“不说违心话”,这些内在的品质与其散文能正视人的局限性,始终保持不媚俗的批判态度是高度一致的。任蒙一方面认为 “诗歌与散文固然有相通之处,比如都要有诗意化的外延与内涵”,“写诗对一个人的文字锻炼很有益处”,另一方面又说“自己的理性思维比较浓,可能更适宜写别的文学体裁”,这种看似抵牾矛盾、实则辩证统一的表述,无疑说明其对“诗性与理性兼融”的散文风格有一种自觉的艺术追求。吴自立《从军营里走出来的作家》㉔主要介绍了任蒙“把白天交给工作,把夜晚交给读书与写作”的笔耕经历,相当于作家传记,不过偶尔也涉及各种文体的创作风格问题,比如他曾指出任蒙致力于“把文学的评论写成评论的文学”,“把杂文的某些手法和诗的语言引进评论”。目前,任蒙的创作重心虽然实现了由诗歌、诗论向散文的转向,然而,吴自立的评价在一定程度上仍然适用于《反读五千年》这样的历史文化散文,即保持文学性与思想性的统一。萧含《任蒙先生》㉕并非严格意义上的散文评论,乃是一篇因其人而见其文的记叙文,所谓写人亦非平铺直叙,而是运用文学“点睛”之笔,为任蒙传神写照:“只见他头发漫卷,骨骼凄清,那双不大的眼睛里燃烧着哔哔啵啵的火焰,似乎能点燃他手中的香烟。——他就是用这样的一团火焰,洞幽烛微地谈论世相,激烈地抨击那些贪官污吏和社会丑恶现象”;“一头浓密翻卷如波浪的黑发,映衬着灼灼如火焰的眼睛。哦,依然是那种能点燃香烟的眼神啊!”这双贯通全文的“如火焰的眼神”,既是“洞幽烛微”、透视历史和世相的智慧之眼,实际上更是其人、其文高度统一的“意象”之眼。在《不曾熄灭的灼灼火焰》㉖中,萧含进一步深化了任蒙的“眼神”意象:“他是一个才华横溢、激情洋溢,眼眸里闪耀着灼灼火焰的男人,见惯了才子与才女,风流倜傥也罢,花枝乱颤也罢,不过俗物耳;但难得的是,任蒙眼中的灼灼火焰,这些年来,始终不曾熄灭。”或许,正是这份平常心中的灼灼火焰,才孕育了任蒙散文激情充沛而不失理性客观的独特风格吧!

近些年,从人格与文格内在关系的角度研究任蒙散文的学者,最具有代表性的当属田秭援,他的《至文和泪而书——读〈任蒙散文选〉》㉗和《在心的高地上》㉘都是因人论文、文映其人的典范之作,其论断高度凝练、互文见义,如“古今至文,皆和泪而书。《任蒙散文选》确系呕心之作,汩汩流淌的是作者心灵之水,表现的是沉郁或欣慰的极致,情动于衷,油然而发,随处可见作者心灵的泪痕”;“任蒙散文是苦思的结晶”、“血性的奔突”、“灵魂的徜徉”、“个性的沉潜”。尤为高明之处在于,田秭援还能援引佛义、直指做人为文“了无分别”的大自由境界:“任蒙,这个勇敢而率真的灵魂,正是用自己的眼睛去观察,用自己的心灵去爱憎,用自己的理智去判断,不做影子而做人。可以说,他的散文已经进入了‘无障碍’写作。每次沉入写作状态,仿佛灵魂游历其间,达到一种‘无我’境界,一切烦恼——佛家原说人的烦恼有一百零八种——统统抛却,‘执心虚明,纯是智慧’,可谓心志专一生出精妙智慧。”句句警策,句句照出人心与文心,可谓知人、知文之至论。《在心的高地上》中,田秭援“读其文,想见其为人”,再出妙论:“从任蒙的文字中我听出他也喊过,他的这一个,是具有一些人不曾有过的正态。这是任蒙的安身立命之基,是他脱颖而出之本”;“都市以其魅力不断诱惑着一系列人物纷纷施展身手,用尽智慧、勇气和风情。而任蒙却始终保持着理性的思考、德性的皈依、血性的振奋和诗性的审美”;“任蒙享有宁静的空间,这是他为自己的创作营造的,为自己的思考营造的。因为他是思想者,思想者是最需要宁静的。而他也在为那个美妙的宁静空间奉献着,奉献的是唯美的意境,奉献的是哲辨的思考”。

与田秭援侧重于“境界”说不同,李运抟《坚守精神家园的独立思想者》㉙运用主客二元思维方式,对任蒙散文的精神格调进行了严谨而有序的呈现:“所谓文化散文,根本还是文化主体对文化客体的一种生命投注,其灵魂则是作者显示的文化态度、文化观念、文化情趣如何,这里面,就有保守与变革、陈腐与新生、落后与进步、愚昧与智慧、小气与大器的巨大差异。”“任蒙对文学的虔诚、严肃和勤奋,根本在于他视文学为一种能长期伴随的精神家园,他甘于在这里面思索,并以此与社会沟通,与读者对话”。钱韧韧《论任蒙散文的文体结构生成——评〈任蒙散文选〉》虽以任蒙散文美学为主要研究对象,不过为说明其结构“圆融自然的特征”之缘由,坚持认为这“不仅仅是作家的智慧才情和诗性想象方式,更是因为其散文文格和人格的统一”。不同于因人见文或专论其人的思路,钱文自审美始,然探寻文心,终究归根于人:其一,任蒙“内在的正气和血性”是其历史文化散文“大气磅礴、文采飞扬,且流露出人格的光芒”的关键因素,“积极的心态使得其散文更有一种灵魂上的广度和深度”;其次,“任蒙特别强调人的本真性。他在散文中常直抒胸臆,无丝毫做作之感”,这种“正视人的局限”的“真诚的姿态”,使其“散文更具有本真的风采”;其三,任蒙的“人格魅力”“更为散文的诗性风格增添了审美的韵味和高度”。邓鼐《任蒙,清醒的激情主义者》㉚指出,正是任蒙“坦然和从容之后”的“强烈的激情主义色彩”成就了“大气雄浑、诗情洋溢又不失圆融含蓄、晓畅深沉的散文风度”。这与钱韧韧所谓“正气、血性”等“人格魅力”铸就散文大气风格的评价,可谓异曲同工。除此之外,卢发生《负任蒙劳——回忆当年的报人任蒙》㉛之类的记人散文并未涉及创作问题,不过对任蒙“正直廉洁的为人秉性、颇为丰富的知识结构、明断是非的管理才能、不知疲倦的工作精神和与人为善的处世原则”这些个性气质的写真,对于理解其散文清明的理性与深沉的人文关怀,同样具有有益的参照作用。

三、比较文学与文学比较

任蒙的散文波澜壮阔、气象万千,其中的知识信息,广泛涉及政治、历史、地理、绘画、音乐、考古等各个方面。然而,他对真理的把握方式始终是文学的、形象的,这就必然导致其散文在处理其他知识素材的过程中,呈现出与其所属学科并不完全相同的方式。散文评论界对这些现象并没有深入的研究,不过已经有所关注。这属于比较文学的研究范畴。雷马克认为:“比较文学是超越一国范围之外的文学研究,并且研究文学与其他知识领域及信仰领域之间的关系。包括艺术、哲学、历史、社会科学、自然科学、宗教等等,简言之,比较文学是一国文学与另一国或多国文学的比较,是文学与人类其他表现领域的比较。”㉜任蒙的散文当然不涉及国际文学关系问题,因而,对其散文的比较文学研究主要集中在散文文体与历史、考古、绘画、音乐等领域之间的影响关系或平行比较。

历史考古讲究“不虚美,不隐恶”,追求曾经发生过的事实的客观性和真实性,原则上不应该掺杂史家和考古学家的主观情感和价值判断,然而,任蒙的历史文化散文强调的是人文关怀,是情感价值,其还原的所谓历史真实,主要是基于文学立场、人性立场的真实。沈嘉达、汤天勇《行吟于诗意中的思想散文》认为任蒙的“散文对历史进程中涉及的人和事,不以‘正史’或稗史为取舍,自以理性的眼光去观照,寻绎出现实新的诉求来”,任蒙以翔实的史料为根据,对史书上的“文景之治”进行了质疑与批判,认为这是“史官的粉饰太平”。相比历史追求的客观真实,任蒙借助史料碎片与心灵逻辑,亦能创造更高意义上的整体“真实”。沈文有意识地呈现了历史与文学的不同追求,虽未深入,然亦可唤起读者的联想和思考。程义浩《绿林有幸遇任蒙》㉝主要叙述了任蒙对绿林历史的还原过程,他“记述了起义发生的历史背景及初期情形,却并不赘述史事经过,而是着力于揭示中国漫长的封建史上这种‘绿林现象’的历史规律,即‘每一个王朝在它们建立的那天,就预示了它的覆灭……从一个绿林走向下一个绿林,下一个绿林的前方还是绿林。绿林,成了封建社会无法走完的里程标记,成了封建统治无法摆脱的怪圈轮回的一种最可怕、最醒目的转折符号’”。在程义浩看来,任蒙已深刻认识到“皇权世袭造成的国家权力私有化”才是造成“绿林现象”的真正原因。他高度肯定任蒙取材历史而不局限于历史、善于借助地理调查与联想,最终挖掘更加立体丰满的历史真实的整体性理性思维过程,指出“作者并非历史学者,却对绿林起义的史实能准确熟稔地加以把握,远胜于戏说之辈的游戏文字”,其实不止于此,作者对历史本质的把握方式亦胜于以史料还原为目的、以事件真实为依归的旧史学,而近于新历史主义或文化诗学的批评方法。当然,要从史实细节和哲理表达上苛求,“任蒙散文中有些哲理不够深刻甚至错误之处也并不奇怪,这不妨碍人们在整体上对其作品的崇高评价,因为散文毕竟不是哲学论文或历史论文,它是艺术而不是哲学或者史学”。索晓海《任蒙论》里的这句评价,准确把握住了作为文学的历史散文与史学的异同之处。

如果说对任蒙散文的批评有意无意表现了一定的比较文学意识,只是缺乏深入分析的话,那么把他的散文与余秋雨、杨朔等当代散文家进行明确的“文学比较”,则相对要普遍而深入一些。首当其冲者,是任蒙散文与余秋雨散文的比较。任蒙曾自陈他受过余秋雨文化散文的某些影响,不过,他并没有模仿余氏散文,而是最终走出了自己独特的散文创作道路,“尤其是他的文字间透露的担当意识,使文章自有金戈铁马,自有民生民情,自有笔底波澜”(董宏猷语)㉞,其散文“早已是一篇一世界,一章一时空,既不重复他人,也很少重复自己。”(毛翰语)黄思思《人文精神的传承在路上——读〈任蒙散文选〉有感》㉟指出:“如果说余秋雨先生的游记随笔《文化苦旅》和《行者无疆》开创了当代历史文化大散文的模式,那么任蒙先生的这部散文集(《任蒙散文选》)则是对前者精神的一种传承和深化。”至于两者的差异,评论家意见纷纭互补,各有千秋。索晓海在《任蒙论》中,客观总结了评论界的某些看法:“有人认为余秋雨写历史像一个舞蹈家,很具表演性和观赏性,任蒙写历史的时候像一位画家,情感是内敛的;有人认为余秋雨的散文往往流于程式化和表演性,而任蒙写作呈现的则是从个体出发的本位真实性。”与之相较,王又平教授在任蒙散文艺术座谈会上的讲话,主要是从文化上着眼:“余秋雨基本是以学者的身份作文化关怀,任蒙则是以诗人的身份来作文化关怀。”㊱何炳阳的观点,与王又平大致相同而有所发展:“如果说余秋雨的文化散文是以一个人文学者对人文现实和历史掌故进行一种大开大合式的人文参悟;那么,任蒙的散文则是一个诗人作家在已成掌故的历史和现实面前,做了极为客观的理性达悟。”㊲对此,刘保昌的思考更为深入。㊳

刘琴琴、梁艳萍《向着星辉斑斓处漫溯——品读任蒙散文》㊴对任、余散文风格差异形成的主体根源进行了深层挖掘:“余秋雨为人非议的主要症结在于其对文化形象的过分典型化表达,超出了散文‘真实性’原则的承载能力。艺术的真实源于生活真实,散文相对于其他虚构性文体来说,对真实性的要求是不能恣意违背的。创作主体可以渲染情感,然而不能伪饰真实,否则会失其自身人格的美而走向虚伪、盲从的卫道士一极。而任蒙的文化散文在对历史的思考与阐述中摆脱了那种将情感完全暴露在文字上的浪漫主义式的情感宣泄,节制、冷静地坚守着自己的一份含蓄,于是他的散文在思想内蕴上显得更为饱满和真实。”石华鹏《对历史文化的敬畏思考与心动书写》同样看到了任、余两人对“大”文化的不同处理方式,不过解说更趋于客观、含蓄:“尽管任蒙和余秋雨——包括很多文人——不约而同把脚印和笔触都落在了这些‘大’的‘人文山水’上,但任蒙和余秋雨的立足点和思考点是不同的。如果说余秋雨让那些沉睡的‘大’文化事件和‘大’文化人物重新醒来、以传奇和忧患的方式走进公众视野的话,那么任蒙为这些‘大’文化事件和‘大’文化人物提供了不一样的审视视角和思考角度,让它们变得更加丰富和丰满起来。”相比之下,任蒙能把“小”我、自我“与‘大’文化恰到好处地融为一体”,“无论面对多大的文化事件和文化人物,都不可迷失自己,写自己的内心,写自己的思考”。比较有趣的是,在任蒙散文艺术座谈会上,刘保昌宣读了他的任蒙散文专论《体贴人生:实力派散文的突破性意义》,开篇即把开“文化散文”风气之先的“余秋雨”比作“偶像派”,而把奇峰崛起的任蒙视为“当之无愧的实力派”,认为其散文创作是“地地道道的先锋派散文写作,具有突破性意义”,认为“他的‘灯影下的叩问’这一组散文最有余秋雨文化散文的风格,可能在审美性上比余氏‘稍逊风骚’,但在思想性上绝对超越了余秋雨,带有鲜明的‘任氏’标志。正是这种标志的存在,决定了任氏散文写作的独具一格。”这篇长文还另辟蹊径,因文及人,对任、余两人的文化立场,进行了深入的剖析:“余秋雨的‘一夜成名’,自有其历史合理性。90年代传统文化热潮汹涌,余秋雨以传统士大夫文化作为行文的情感底色,视传统文人为人文精神的典型代表,对古代士大夫的进退周旋进行‘想象性的认同’,再加上他那精致悲郁的美文表达方式,带动了一批追随者,共同成就了文化散文写作的一次高潮”,“这种文化散文创作在审美意义上具备相当的价值,但在思想性上却以继承、再现为主,因而缺乏原创性的再造和现实性的意义”。这种散文写作用“假嗓子”发言,事实上丧失了“真实的主体感受”。刘保昌认为任蒙是用“真嗓子”讲话,而且始终以特立独行的平民立场进行文化批判与思考,有效保证了“主体情感的真实性、丰富性、自然性和穿透性”,这才是其散文成功的关键。

如果视“文化”为任、余散文比较的出发点和着眼点,那么“诗意”或主体“精神”,则分别是任蒙散文与杨朔、杨绛散文比较的关键词。钱韧韧《论任蒙散文的文体结构生成——评〈任蒙散文选〉》认为风靡一时的“杨朔散文的诗意是‘做’出来的,是‘把散文都当成诗来写’,具有模式化和象征化的倾向,而任蒙散文则是生命气韵的流动,是将真实的情感体验与诗人气质相结合,形成优美自然的散文风格。”另一个比较对象是杨绛散文。刘保昌在《我们有理由期待》一文中,曾经因为强调任蒙散文《绿林之光》的批判精神,而不自觉地联想到杨绛散文的“忍让精神”。事实上,这不单是散文风格的比较,还是不同的历史观和人生观的比较。

四、“江山之助”与文学地理学批评

任蒙不仅是一个能发文化之幽思的诗人和思者,而且还是一个善得“江山之助”的热情“行者”。其散文有大半取材于他的游历。长城、大漠、赤壁、黄山、三峡、绿林、成都、台湾、俄罗斯、罗马、巴黎卢浮宫、挪威秋色,乃至于或远或近、或喧或寂的名胜古迹、先贤遗踪,几乎都见证过其壮游的身影,唤起他无尽的诗情哲思。可以这么说,从故园到他乡、从海外到母邦,古往今来的自然人文地理空间,不仅为任蒙的情感抒发、人文关怀和生命体验提供了重要的客体对象,而且还是其散文地理意象创造的主要源泉。这些都是文学地理学的研究范畴。目前,有少数学者在运用文学地理学批评方法以解读任蒙的散文,取得了一定的成果。这主要表现在三个方面:

其一是任蒙对地理景观的人文关怀。王毅《文章江山助,江山文人捧》㊵对此有准确的阐释:“任蒙的散文,无论是写大陆的长城、三峡等名胜,还是写台湾的海岸线和太鲁阁等风光,都不是以景写景,而是注重从更新更深的层面去开掘其人文内涵,张扬其人文精神。”经过任蒙的情感抚摸、人文观照,单纯的自然景观或“地理学上的名词”逐渐演变为人文景观,随着任蒙散文的经典化,甚至有可能升华为“文学景观”。王毅以《黄山景观在天上》为例,展示了任蒙“重新发现”黄山的过程:“他不但描绘了黄山的雄险、俊秀与奇伟,而且感于黄山的天塑神造,把它想象成一处上苍深藏于人间的精美制作。他写道:‘在第一个樵夫误入山宫之前,在第一个采药者攀到它的腹地之前,在第一个探险者仰望到它的巍峨之前,我相信不曾有人想到过人间还有这般绝美的自然景观。’”在任蒙审美想象的作用下,自然景观进一步实现了“人的本质力量的对象化”,具有了浓郁的人间气息。任蒙理性剥除了某些传统人文景观之陈腐的文化堆积的同时,也丰富了“长城”、“绿林”、“九宫山”、“东坡赤壁”、“峡江”、“栈道”等地理意象的人文内涵。王毅曾以“九宫山”为例说明任蒙的发现:“比如九宫山,过去几乎没有人着墨于大山与英雄之死的关联,任蒙笔下的九宫山,却突出的是一场巨大的悲剧在此落幕对于这座名山的人文意义,渲染了至今弥漫在这座山岭中的一种悲壮色彩。” 程义浩《绿林有幸遇任蒙》还提到了任蒙对“绿林”的历史反思。在他的批判性观照下,“绿林”意象逐渐超越传统惯用的江湖侠义符号,而变成封建社会历史悖论的象征。任蒙之所以能吐故纳新,“重新发现”那些被误读、轻视或忽略的地理景观,其原因就在于王毅指出的“作家审视自然地理与人文景观之间的独特视角和目光穿透力”,也就是创作主体在处理“现代与传统、山水与人文”等关系时,所表现出的理性思辨与创造性想象的能力。吴道毅《对话·叩问·感念》㊶高度概括了任蒙将地理景观文学化的过程:“任蒙运用散文的形式记录下与宇宙、自然交心的过程,在开启人生之旅的同时开启自己的文学之旅”,他“与它们展开心灵的交流,与此寻求对自然之秘的解答,或从江山变易求得对历史嬗变的理解”。任蒙为什么要倾情描写自然景观、人文景观和文学景观?他的情感来源是什么?这要自其童年的“乡土情怀”或“草根情怀”去寻求解释。张友文《土地·岁月·命运——任蒙散文中的乡村纪事》认为“任蒙的往事重温旨在回到历史、回到故乡、回到童年”。回忆中作为地理空间的乡土或乡村,不仅是任蒙“家国情怀和责任意识”的出发点,也是他生命中的第一个精神空间。张友文说:“他的所有的‘往回走’和‘往后看’都是精神的重建,而不是精神的消费。”在《乡村记忆》、《想起山冈上的那面银幕》、《过年倒计时》等散文中,“回顾往事就意味着在历史的私人体验中营造诗意,这种诗意可以是交织着乐感的,也可以是渗透着痛感和罪感的”。由此可见,故乡是私人乡愁的美学,而可以激发思古之幽情、唤醒批判之思维的人文地理散文则是这种乡土情怀的宇宙化。

其二是任蒙散文的地域性特征。地域文学与文学的地域性是文学地理学研究的范畴之一。作为长期浸淫于楚风汉韵的湖北作家,任蒙的散文同样体现了浓厚的地域特色。彭宏《楚风汉韵话沧桑》㊷正是任蒙散文地域特色研究的专论,一方面,他指出,“任蒙生于鄂北乡村,从军、转业、修文、生活皆不离江城武汉,人生大半在湖北度过,楚地家乡的那些历史遗迹、历史名人、山水风光、生活习俗依然是他的文化之根,是其反复涉足与反复观照的对象。他不断地从中追问历史的风云变换,思考文化的传承演进,感叹人生的命运悲欢,体悟生活的情趣甘苦,也更易激发自我文化心理的认同。”任蒙的《世外湖岛》、《黄州再谒东坡雕像》、《凭吊东坡古战场》、纪念辛亥革命的《世纪的黎明》等,都是“述史思古话楚地沧桑”的经典散文。任蒙散文的“楚风”还表现在他在创作中融入了楚人的秉性情怀:“不拘正统的质疑反抗,不被礼教束缚的率性直率,不甘雌伏、不甘憋屈的逞气好强”。当然,这与任蒙谦和、淡泊的个性气质并不相符,其主要表现为创作主体的自信与坦荡,敢于“言人所未言,破除思想的陈规和文化的盲从,思辨力量和批判锋芒鞭辟入里,正显现了憨直血性和怀疑理性兼具的古楚风范”。彭宏以《在悲壮的九宫山》、《绿林之光》、《残阳古兵寨》、《登临长城》、《历史深处的昭君背影》等文为例,具体阐述了任蒙的深切拷问。另一方面,长期生活、工作于武汉,已对这座城市完成身份融入和情感认同的任蒙,在自己的散文中大量“钩沉‘大汉口’的文史古迹,追溯武汉的城市变迁,描摹汉口的现代风光,点染世俗的情趣风习,显现出鲜活的‘汉韵’,已颇具‘汉派’散文的独特风采。”彭宏以《百年风流江之岸》、《沧桑变迁出风华》、《大汉口往事》为例,指出任蒙“从历史烟云中介入现实”,既“书写了这座城市的激情爽直、生命活力,也展现出这座城市另一面的浪漫诗意以及世俗的生活情趣”,他“通过解放公园、吉庆街、江汉路等园林风光和街巷景观,所展示的繁华、时尚、热情甚至喧闹、浅俗,充满了市井风采、凡琐情趣和世俗神韵,也正是池莉、方方在他们的小说中曾显现的汉口最鲜明的地域文化特色。”黄思思《人文精神的传承在路上》对任蒙的散文与汉味小说进行了更为深入的比较,着意凸显他对“汉味”散文的开创性意义:“虽然方方、池莉这两位‘文学汉军’的领头人物早已用她们具有浓郁‘汉味’风格的小说向读者展示了武汉的风土人情、市井百态,不过任蒙先生的这几篇关于武汉的随笔可谓是弥补了武汉作家关于城市的散文记叙上的空白。如果说‘汉味’小说的原生态写实手法着重于全方位地表现武汉人的生存状态,那么任蒙先生的‘汉味’散文则是以小见大,通过这个城市中的每一个角落来彰显这座城市的内蕴和气质。”彭宏对此有较为理性而客观的评价,他认为任蒙这类散文,“在其创作的整体格局中比例略小,但依然显示了对湖北地域散文,特别是‘汉派散文’作出的有益尝试和贡献。”他以“任蒙为汉口吉庆街牌楼撰写的两幅楹联”为例,充分肯定了任蒙对汉口地域文化的深谙,及其深厚的地域文化写作潜力:“‘吉云照影觥樽尽显生活秀,庆雨映灯弦歌舒展岁月稠’中岁月沧桑和生活趣味共存;‘天下名街客陶市声民调,江上闻楼春醉汉韵楚风’中俗世情调和楚风汉韵并呈,读者有理由期待任蒙对湖北和‘汉派’地域文化更多、更鲜明、更深广的艺术表现。”鉴于任蒙的地域写作潜力,樊星教授在2010年12月4日举行的“任蒙文化散文研讨会”上希望他能“写写自己的家乡,或者写一个文化底蕴比较丰厚的地域,集中体现一个地域的文化”㊸。

其三是任蒙散文的文学地理学考察。作为虚构文体,诗歌、小说中的地理空间和地理意象可以在现实地理来源的基础上进行创造性想象,然而,作为非虚构性文体,散文摹写的地理空间与地理形象,在有节制的情感表达、文化联想之外,也有其相应的客观性和真实性要求。任蒙散文之所以有那么大的艺术魅力,原因之一就在于其散文贴近平民生活,素来注重诗性与理性的统一,有严谨求实之风。这不仅表现为其思想的犀利而公允、有超越的哲思而又能通达世情,还表现在他始终把散文写作建立在真实的历史文献和切实的地理学考察基础上。散文所涉地名、客观地理形象,与相关信史记载,这三者之间能够保持高度的一致。易晓辉《任蒙再往寿山考察李白当年读书处》㊹与任蒙的《就“寿山月光”实地寻访答诸网友》两者呼应,形成“李白·寿山·月光”考察实记,为散文《月是故乡明》的撰写提供了扎实的“文学地理”基础。成绶台则从任蒙的“地理情结”出发,揭示了这桩公案的来龙去脉:“任蒙出生在广水,自幼便知道寿山这座‘在一般地图上找不到标注的小小山岭’,多年以后他读了李白那篇《代寿山答孟少府移文书》,才知道寿山是座文化名山,才将故乡的山水与古老的诗歌联系起来。”㊺记者刘功虎的报道《武汉文化学者任蒙新考证》㊻提到,任蒙怀疑汪伦“农民”或“村民”身份的传统观点,为探访民情、查阅方志、还原“桃花潭”的地理形象,他“特意跑到皖南泾县、青弋江一带实地考察游历”。邹建军教授肯定任蒙的求真务实,认为他“写李白的《千年送别》,是写得很好的一篇散文,展得很开,其中的考证、考据很多,对《赠汪伦》留下的谜团一层一层地进行考证,得出的结论很接近历史真相。”吴艳的《身份·文体·诗思》㊼同样欣赏任蒙的《千年送别》,认为这是篇“既是考据又是鉴赏式的美文”,“有乾嘉学派的考据法,有诗意想象的现场再现法,合情合理,错落有致。”何子英说过类似的话,“任蒙散文有很强的在场意识”。这里所谓“在场”,当然主要是指心灵的“在场”,能与历史人物作精神上的沟通交流,不过,任蒙散文也致力于古今行迹尽可能的融合与地理空间意义上的“在场”,这既有助于历史场景的想象与还原,还能发挥心灵对话的媒介作用。

五、《世纪的黎明》与长篇散文创作

在辛亥革命百年之际,任蒙发表了10多万字的长篇散文《世纪的黎明》。当年《长江文艺》、《天津文学》各以数万字篇幅予以选登。随后几年间,相继有《书屋》、《学习时报》、《时代周报》、《中华名家》及一些地方报刊摘转此文,新浪网、搜狐网、人民网、光明网、求实网、中国共产党新闻网、中国社会科学网和一些省市官网也纷纷摘转。其全文收录于历史散文集《反读五千年》的第一辑,并获得湖北省纪念辛亥革命一百周年征文唯一的散文“特别奖”。这部描写辛亥革命的唯一的一部长篇散文,自发表后就产生了广泛影响,评论界一片叫好。究其根本,还在于《世纪的黎明》对“辛亥革命”有独特的理解与阐释,充分发挥了长篇散文应有的艺术魅力。

首先,长篇散文,尤其是长篇历史散文,一般都以富有时代感和历史厚重感的重大历史事件为描写对象,既具有深邃的历史纵深感和开阔的全球视野,又能对司空见惯的史料进行创造性的阐释和评价。《世纪的黎明》主要聚焦在1911年10月10日在武昌爆发的“辛亥革命”事件,不过,作者首先从“梦断南海”写起,叙述这一事件的前因后果、来龙去脉,凸显其大时代分水岭的地位。惟其如此,看似偶然而单一的事件才能获得属于它的标志性意义,从而在积极和消极两方面得到公允而客观的评价。沈世豪在《“反读”的睿智和魅力》中,充分肯定了任蒙切入中国近现代史的独特视角,认为“他选取辛亥革命这一历史节点,集中笔墨,勇敢地切下去,以延续了两千年封建帝制的终结为分水岭,让人看到中华民族走向现代路途的巨大阻力和艰难曲折。这种对中国历史的特殊分法,不仅完全出乎人们的意料之外,而且让读者生发出豁然开朗之感。思想的力量之所以能够跨越时空,原因就在于其视通万里和提纲挈领的神奇作用。”作为雄浑大气的长篇历史散文,《世纪的黎明》与其他文化散文是不同的,并非“简单地沿着滚滚滔滔的历史长河去搜寻旧迹,发思古之幽情”;与通常所见的历史著作也大相径庭,“不是面面俱到,系统地论述历史,而是以文学的眼光和散文的笔触,对一些历史事件和历史人物力求作出自己的解读”。卢锡铭认为这篇散文“从辛亥革命的历史背景写到革命的爆发,写到最后一个封建王朝的落幕”,“把这场革命解读得入木三分,具有极强的历史穿透力”,正是基于长篇散文对创造性史识的要求。沈世豪对于作者的论断“辛亥革命是中国最伟大的革命,也是最让人遗憾的革命”,尤为称叹,认为此乃“全书的眼睛”,是“如见深海明珠的发现”,“透过它,五千年的苍茫历史被置于世界潮流滚滚的背景上,从而清晰地展示出内在的蕴含和脉络。这就是思想的力量”。沈世豪高度认同任蒙“对辛亥革命的重新评价”,认为这“无异于在读者面前为这场革命树立了一座新的丰碑”。石华鹏在《对历史文化的敬畏思考与心动书写》一文中也明确指出:“新思考是这篇长篇散文的鲜明特点之一。作者提出:‘百年以来,历史留在中国大地上的每一道履痕,总要追溯到一九一一那个转折点之后的历史选择’,‘武昌城头那一声枪响,只是一个划时代的标志’,‘辛亥革命是中国最伟大的革命,也是让人遗憾的革命’。作品通过抽丝剥茧式的叙述而得出这些思考,让人信服。”

其次,《世纪的黎明》作为长篇散文,在叙事结构、语言、场景与细节描写、情感表达等方面,成功地表现了文学的特质,具有宏大叙事或史诗巨制的魅力和气象。卢锡铭认为任蒙把辛亥革命“写得跌宕起伏,写得扑朔迷离”,可谓“既有翔实的历史,又能调动所有的文学手段,把历史解读得既深刻又生动,具有极强的艺术感染力”,因此他表示“也许有人仅仅把它当作历史来读,而我更愿意把它看作历史文化散文,且是历史文化散文中高高耸立的一座丰碑。” 索晓海《任蒙论》认为这篇散文除了“提出了一些发人深省的问题,如何看待、评价这场革命”外,而且“用十分形象生动的语言展现了一场中国历史上亘古未有的革命的宏大场面”。沈世豪“深深地为任蒙的这本书中的精彩所吸引”,认定任蒙“不仅是个讲故事的高手,而且深谙‘细节改变历史’的深沉要义”。他以“辛亥革命的第一枪”为例,认为任蒙经过认真考证和合理想象,终于把“第一枪是什么时间打响的,在哪里打响的,由谁打响的”“这一极为关键的细节,栩栩如生地叙述清楚了”,最终得出“历史有太多的意外,但都是出于必然”的可靠结论。他还惊叹地说,“我读过一些叙述或描述辛亥革命的读物,还没有见过谁像任蒙在此书中提供的如此之多的真实、生动、精彩而新鲜的细节”,“细节不仅是传神的眼睛,更为难得的是展现作者新的发现的地方”。有鉴于此,沈世豪认为《反读五千年》中“写得最为精彩的,还是第一辑《世纪的黎明》”,因为它具有“辛亥革命所展现出来的波澜壮阔与精雕细刻”,在史料运用上也做到了“生动、新颖”。这正是长篇散文创作的内在要求,尤其是“一部写历史的长篇文化散文,如果在细节上没有新的展现,只是重复别人的史料,是很难吸引今天颇有点挑剔眼光的读者的”。与其他学者强调历史细节不同,石华鹏认为“生命情怀”乃《世纪的黎明》的另一个鲜明特点。他自言“读这篇长散文,总能感觉到字里行间的那种浓厚的生命情怀——对生命流逝的慨叹和对过去的怀想和沉思”,体味出任蒙的“文字总有一些伤感”,不过,他肯定“文字有了这种情怀,它便有了一种动人的力量”。有别于理性的“新思考”和感性的“生命情怀”,樊星教授的《反读历史悟玄机》近乎谈玄。他独出机杼,以言近旨远的趣谈形式,把《世纪的黎明》中的滑稽与吊诡一一拈出,试图说明任蒙那些“耐人寻思、促人遐想的微妙感悟”正是对历史玄机的洞悉,因为他认为“揭示那些玄机,还原历史的复杂与诡秘,也是文学的使命”。姑且不论任蒙的“反读”是否有意为了突破关于“历史规律”的简单化说法,以呈现历史的微妙与神奇,这部长篇散文能引发读者阐释的多元化,的确体现了其丰富的文学性。

其三,《世纪的黎明》作为纪念辛亥革命的长篇散文,其独特的意义并不在于介绍这场革命的进程,而在于杨彬所概括的“具有充当时代先驱者的责任意识”、“作家强烈的使命感”与“对辛亥革命作出的哲学思考”之间的有机统一。所谓“站在思想前沿的深度反思”、“突破种种学术陈规的深度反思”,并非只为了凸现任蒙创作与思考的主体意识,而是要实现个人主体性与历史主体性的统一。杨彬认为“对社会良知的崇仰,对人性的呼唤与讴歌,对历史进步的庆幸与期待”,以及“站在人道主义和历史哲学的辩证高度,拥有积极美好的情怀,去揭露历史的丑恶、强烈批判封建主义、封建独裁统治等人类社会的腐朽价值观”(《反读·细节·主体性》),这两者作为历史主体意识的必然反映,同样是作家主体意识“超常性”、“超前性”、“超我性”特征之体现。因此,《世纪的黎明》确如樊星所说,是为了一种“表达”而写的,且“着墨的重点不在事件本身”,然而其真正的重点并非历史的偶然性带来的“玄妙感和趣味感”,而是标题所示的“世纪的黎明”,即中华民族从黑暗走向黎明的艰难历程。一切的“新思想”、一切不同于“主流意识形态传统解读”的历史反思,归根结底还是历史哲学的思维体现。正如杨彬所说,任蒙善于“将自己的主体思考和历史事件、历史人物、历史符号的内涵融合在一起,力图揭示历史的本质”。

六、散文传播与社会效应

写作的意义在于阅读和交流,任蒙生性淡泊,并不期待“靠作品本身的艺术力量达到‘爆发’的效果”,他始终相信“秋后的谷堆有多高,别人自然看得见”,“散文创作,主要靠自己的功力给读者留下印象,是一种积累式的影响”㊽。果不其然,自2005年《任蒙散文选》首版以来,任蒙其人其文开始被越来越多的读者所认识和追捧,以至于盗版横行、“洛阳纸贵”。因而,武汉出版社于2008年12月、2014年8月,不断甄选精粹、增加篇幅,相继重磅推出《任蒙散文集》第2版、第3版。“桃李不言,下自成蹊”,任蒙散文的广泛传播说明,真正的读者对有思想、有智慧、有诗意的文字,是有阅读需求的。网络与新媒体的声色光影,尽管对纸质文本的传播形成了某些消极影响,然而也为有品质的文学作品提供了更加广阔而便利的对话平台。“任蒙”、“任蒙散文”和“任蒙散文评价”收入百度辞条。据不完全统计,近年来,任蒙散文被引入上海、云南、山东、安徽、河北、四川、甘肃、湖北等各地中学试题,达20次之多。其中,全文引用的篇目有《黄州赤壁谒东坡》、《湖光山色入眼来》、《坚守文化散文的价值立场》、《家住汉口》、《古老桃花潭》、《清晨,叩谢天一阁》、《散文不能没有文化担当》等。采用美文《黄州赤壁谒东坡》的“上海闵行区2013年高三语文质量考试”试卷,更是被百余家教学网站广泛转载。当然,任蒙散文的影响并非仅限于教育领域,事实上已具有全民性和社会性,涉及作品与作家两个方面。长江网记者张盛、刘望曾为任蒙作了题为《“草根情怀”源于乡村生活》的长篇专访。任蒙担任主讲嘉宾的《长江日报》“爱上层楼”读书会、“辛亥革命”专题讲座、各类校园文学讲座、鄂州市“吴都讲坛”、阳新“富川文化论坛”等群众文化活动,不仅拉近了作家与广大读者之间的距离、有效地推动了地方文化与文学交流,而且以“任蒙散文人生”品读为契机,一定程度上有助于唤醒全民阅读的文学热情。任蒙描写“大汉口”前世今生的《百年风流江之岸》、《沧桑变迁出风华》、《大汉口往事》等“汉味”散文更是引起了湖北多家媒体的密切关注和热情报道。东方传媒《楚天下》甚至自2012年第5期至第9期,连续5次开辟《任蒙话江岸》专栏,大力开展有关“老汉口与新江岸”的长篇文化寻访。任蒙为此撰写的散文《依然吉庆街》,重新以《到新吉庆街品味“最武汉”》为题,刊登在2012年7月19日《人民日报(海外版)》第8版的“文化旅游品牌巡礼”专栏。这不仅是对任蒙汉味散文的充分肯定,反映了武汉市民对“楚风汉韵”的文化寻根,还蕴含有海外华人对地域风土的无限眷恋。

随着任蒙散文的广泛传播和社会影响的不断扩大,相关的批评与研究也走向了全面、深入。据不完全统计,有关任蒙文化散文的研究与评论文字,迄今已超过70余万字,其中研究文集至少有:余坦坦选编的《任蒙散文论集》 (武汉出版社2008年版)、戴新民选编的《任蒙散文研究》 (武汉出版社2010年版)、吴洪斌选编的《大散文的艺术风采》 (长江出版社2014年版)、苏丽琴选编的《走向文学圣殿》 (湖北美术出版社1994年版)、江汉大学文学院选编的《任蒙研究资料》等5种。

任蒙不仅散文创作达到了国内领先水准,在诗歌、杂文和文艺理论等方面也有卓越的成就,同样引起了广泛的影响。他的诗歌《故宫》曾先后收入1999年湖北教育出版社出版的《中国新诗诗艺品鉴》、1999年湖北省作协编选的《湖北新时期文学大系·诗歌卷》、2005年江苏文艺出版社和北京大学出版社共同出版的《中国诗歌精选》、中国新诗研究所选编并由2014年西南大学出版社出版的《新时期“新来者”诗选》。其以诗论诗的诗歌理论专著《诗廊漫步》曾经于1988年、1990年连续由北方文艺出版社出版,呼唤诗歌向形象性、音乐性的本体回归,在诗坛引起强烈反响,《博览群书》、《中国文化报》等20多家报刊发表专题评论。“诗廊漫步”作为文学活动的代称,甚至渗透到了不同年代的校园文化生活当中。《中国新诗大辞典》将其作为词条收入,“一个文学名词就这么形成了,并被沿袭下来,成为一个课堂符号,成了一个文学标记”㊾。除此之外,任蒙的杂文也经常在《人民日报》、《杂文月刊》、《当代杂文》等全国性报刊或各省市报刊发表,其中的名篇《关于识谎的话题》曾被《广州日报》、《今晚报》广泛转载,杂文《战胜谎言》还获得了首届“全国鲁迅杂文奖”金奖。任蒙在不同文体领域的创作之所以能引起这么多的关注,产生这么大的社会效应,归根结底源于他“只问耕耘,不问收获”的严谨写作态度。

注释:

①黄曼君:《开拓文化散文的多维空间——任蒙散文融合诗、史、思的文学意义》,《文艺报》2007年2月15日。

② 卢锡铭:《历史文化的深度解读》,《时代周报》2013年1月3日。

③ 沈世豪:《“反读”的睿智和魅力》,《书屋》2014年第1期。

④ 索晓海:《任蒙论》,《江汉论坛》2016年第3期。

⑤ 石华鹏:《对历史文化的敬畏思考与心动书写——读〈反读五千年〉兼论任蒙的文化散文》,《长江丛刊》2014年第5期。

⑥钱韧韧:《论任蒙散文的文体结构生成——评〈任蒙散文选〉》,《文艺新观察》2010年第1期。

⑦ 毛翰:《诗化散文、文化散文与任蒙散文》,《中国散文的民族化与现代化》,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0年版。

⑧ 梁艳萍:《当追问与沉思相遇》,《中国散文评论》2008年第3期。

⑨ 高晓晖:《任蒙的散文:思想力和想象力》,《人民日报》2010年3月2日。

⑩ 黄叶斌:《任蒙散文的审美境界》,《西部作家》2012年第1期。

⑪王新民:《触摸历史的温度——论任蒙的历史文化散文写作》,《湖南文学》2014年第11期。

⑫ 刘保昌:《体贴人生:实力派散文的突破性意义——任蒙散文论》,《文艺新观察》2006年第4期。

⑬㊲ 何炳阳:《任蒙散文的人文气象》,《文艺新观察》2004年第6期。

⑭ 何子英:《任蒙文化散文的人文情怀和主体精神》,《湖南文学》2014年第11期。

⑮ 杨彬:《反读·细节·主体性》,《当代文坛》2015年第10期。

⑯ 钟长宜:《任蒙散文的哲学思辨与艺术超越》,《中国文艺家》2014年第10期。

⑰ 梁艳萍、龚雅丽:《历史:现实的追问》,《任蒙散文研究》,武汉出版社2012年版。

⑱㊳ 刘保昌:《我们有理由期待》,《北方名家》2011年第2期。

⑲ 张友文:《土地·岁月·命运》,《清远日报》2013年1月19日。

⑳ 刘火:《任蒙散文夜读札记》,《史河风》2012年第4期。

㉑ 余坦坦:《任蒙的人生历程与文学情怀》,《武汉文史资料》2005年第10期。

㉒肖国才:《文学圣殿的朝圣者——作家任蒙的读书与写作生活》,《人才》2004年第5期。

㉓ 余坦坦:《任蒙对话录》,《任蒙散文论集》,武汉出版社2008年版。

㉔ 吴自立:《从军营里走出来的作家》,《任蒙散文论集》,武汉出版社2008年版。

㉕ 萧含:《任蒙先生》,《石家庄日报》1998年8月23日。

㉖ 萧含:《不曾熄灭的灼灼火焰》,《任蒙散文研究》,武汉出版社2012年版。

㉗田秭援:《至文和泪而书——读〈任蒙散文选〉》,《黑龙江晨报》2005年11月15日。

㉘ 田秭援:《在心的高地上》,《汉水文苑》2011年第3期。

㉙ 李运抟:《坚守精神家园的独立思想者》,《当代文学研究》2002年第1期。

㉚ 邓鼐:《任蒙,清醒的激情主义者》,《文学界》2014年第11期。

㉛卢发生:《负任蒙劳——回忆当年的报人任蒙》,《武汉文联通讯》2011年第1期。

㉜ 雷马克:《比较文学的定义和功用》,张隆溪译,《国外文学》1981年第4期。

㉝ 程义浩:《绿林有幸遇任蒙》,《编钟》2011年第1期。

㉞ 参见黄静怡:《任蒙文化散文研讨会综述》,《文学教育》2010年第12期。

㉟黄思思:《人文精神的传承在路上——读〈任蒙散文选〉有感》,《长江文艺》2011年第7期。

㊱ 参见谭惠:《诗、史、思高度融合的文化散文——任蒙散文艺术座谈会发言摘要》,《武汉作家》2006年第11期。

㊴刘琴琴、梁艳萍:《向着星辉斑斓处漫溯——品读任蒙散文》,《文艺新观察》2011年第1期。

㊵ 王毅:《文章江山助,江山文人捧》,《文艺新观察》2008年第3期。

㊶ 吴道毅:《对话·叩问·感念》,《文艺报》2007年2月27日。

㊷ 彭宏:《楚风汉韵话沧桑》,《文艺新观察》2014年第2期。

㊸㊹ 参见戴新民选编:《任蒙散文研究》,武汉出版社2012年版,第266、360页。

㊺ 成绶台:《从一个新闻专栏说到任蒙》,《大江文艺》2011年第1期。

㊻ 刘功虎:《武汉文化学者任蒙新考证》,《长江日报》2013年9月26日。

㊼ 吴艳:《身份·文体·诗思》,《文艺新观察》2011年第1期。

㊽ 余坦坦:《与著名作家任蒙谈文学》,《今日湖北》2009年第4期。

㊾ 郑小立:《诗廊漫步的影响及其艺术特点》,《江南风》2015年第3期。

I206.7

A

(2017)11-0062-13

郭伟,黄冈师范学院文学院讲师,湖北黄冈,438000;华中师范大学文学院访问学者,湖北武汉,430079。

(责任编辑 刘保昌)

猜你喜欢

散文历史文化
以文化人 自然生成
年味里的“虎文化”
散文两篇
散文两章
纸上的故土难离——雍措散文论
谁远谁近?
新历史
历史上的6月
历史上的八个月
历史上的4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