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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原惺窝的朱子学思想

2017-04-04张品端

关键词:藤原朱子学格物

张品端

(武夷学院朱子学研究中心, 福建武夷山 354300)



藤原惺窝的朱子学思想

张品端

(武夷学院朱子学研究中心, 福建武夷山 354300)

藤原惺窝是日本朱子学派的开创者。他开创了江户时代德川幕府以朱子学为官方哲学的传统,对日本民族思想文化的发展作出了努力。其主要理学思想:一是弃佛崇儒 ,这一思想的转向,标志着日本思想界新时代的到来;二是理一分殊,注重理的一与多,即体上之“理一”,用上之“分殊”;三是格物致知,即“去物欲,致至善”;四是居敬穷理,以静坐实践为居敬工夫,以读书为穷理之方,格物、穷理之根本在于“存养”。

藤原惺窝; 日本朱子学派; 朱子学

藤原惺窝(1561-1619),字剑夫,别号紫立子。他是日本朱子学派的开创者,也是京师朱子学派的代表人物之一。对于儒学,藤原惺窝更注重宋明理学。他说:“宋儒之高明,诚吾道之日月也。汉唐训诂之儒,仅释一二句,费百千万言,然浅近如此。”[1]在这里,藤原惺窝将宋明理学比喻为“日月”,并指出汉唐训诂之儒学,存在繁细琐屑之弊端。藤原惺窝还认为:“朱夫子者,既往圣,开来学,得道统之传者也。”[2]可见,藤原惺窝对朱子学极为推崇。

日本文禄二年(1592),藤原惺窝到江户为德川家康(1543-1616)讲授《贞观政要》和《大学》。这次,他们会见具有重大的意义,因为终于促成新幕府在文化和教育政策方面的彻底改革。德川家康面对受战争破坏的国家,急切寻求恢复和平和稳定的方法。此时,藤原惺窝也热切地想在五山禅寺之外建立研究朱子学的新中心。藤原惺窝的门人很多,著名的有林罗山、松永尺五、那波活所、掘杏庵、菅得庵等。他们都是日本江户时期的儒家学者,都是德川文化繁荣的创始者和参与者。所以,清人黄遵宪在其《学术志》中说:“自藤原始为程朱学,师其学者凡百五十人,……时海内丧乱,日寻干戈,文教扫地,而惺窝独唱道学之说。先是讲宋学者以僧元惠为始,而其学不振。自惺窝专奉朱说,林罗山、那波活所皆出其门。于是朱学大兴。”[3]藤原惺窝开启了德川幕府官学与京都之学的传统。

藤原惺窝一生致力于朱子学的研究,同时也受到其他中国理学家如陆九渊、林兆恩和王阳明,朝鲜李退溪等理学思想的影响。他对东亚诸儒的思想是采取兼收并蓄的态度,并有深入的思考。下面就藤原惺窝的朱子学思想做一梳理,以期得到方家的指正。

一、弃佛崇儒

藤原惺窝对佛教逃避现实的出世主义是持否定的态度。这是他排佛最根本原因之所在。当时的日本,正在经历战后的重建,社会的焦点集中在如何建构合理的人伦关系与稳定的社会秩序,从而使人们免受由人事纷争而引起的祸乱。对于饱受战乱之苦(藤原惺窝父兄都在战乱中身亡)而又有社会良知的藤原惺窝来说,必定会转向以现实担当为己任的儒家学说上来。藤原惺窝曾总结自己思想转变的过程说:“我久从事释氏,然有疑于心。读圣贤书,信而不移。道果在兹,岂人伦之外哉!释氏既绝仁种,又灭义理,是所以为异端也。”[4]藤原惺窝是当时日本的明僧,他弃佛崇儒的转向,在日本知识界的影响非同一般,可以说标志着日本思想界新时代的到来。

朱熹的辟佛思想对惺窝排佛思想的形成产生过很大的影响。当林罗山问排佛之事时,惺窝回复说:“来书所谓排佛之言,更不待劳颊舌。唐有傅大史、韩吏部,宋有欧阳子,余子不可胜计焉。程朱以往,诸儒先皆有成说,足下之所讲,余无斯意哉?”[5]这就是说,唐代傅奕、韩愈,宋代欧阳修、二程、朱熹等先儒们都是名垂于史的排佛论者。他们都将排佛论说得很多了,何须我们再操舌?中土儒者们的言论,就是我们排佛的理论武器。当他的禅林旧友诘问他说:“吾子初奉佛,今又为儒,是弃真归俗也。”对此,藤原惺窝反驳道:“由佛者言之,有真谛有俗谛,有世间有出世间。若以我观之则人伦皆真也,未闻呼君子为俗也,我恐僧徒乃是俗也。圣人何废人间世哉?”[6]这也就是说,道理的真假不是以“谛”的“真”“俗”来分,而是要以世间人伦为判。此言与朱熹所说的“吾儒所养者是仁义礼智,他(指禅)所养者只是视听言功,儒者则全体中自有许多道理,各自有分别,有是非。他只见得个混沦底事物,无分别,无是非”[7],几乎同出一辙。

朱熹对佛教的批评说:“释氏则以天地为幻妄,以四大为假合,则是全无也。”[8]正是因为禅“害人心,乱吾道,岂容不与之辨”[9]。藤原惺窝对佛教也同样认为“释氏既绝仁种又灭义理,是所以为异端也”[10]。他还指出:“我儒如明镜,物来即应;释氏如暗镜,却弃绝物。镜中本来固有之明而欲暗之,是害理也。”[11]

揭露和批判佛教的社会影响也是藤原惺窝排佛论的一个重要内容。藤原惺窝认为,佛门不交税不纳粮,不务正业,游手好闲,对社会的政治和经济危害很大。他说:“当世天下困穷,人民疲敝。盖游手者众多也。食粟之家有余力,力农之夫不足。所谓长安百物皆贵,盖此故也。相率不为寇盗亦可在。余以为游手者十,而浮屠者五六。”[12]对此,朱熹同样也有过尖利的批判:“其(指佛教)始者,祸福报应之说又足以钳制愚俗,以为资足衣食之计,遂使有家产者割田以瞻之、择地以居之,以相从陷于无父无君之域,而不自觉。”[13]这也就是说,一些不明真相的百姓往往被佛教那套祸福报应的宣传所打动,在衣服食物这样的生活必须品方面帮助僧侣,后来有封地或有家产的人则把田地捐献出来供寺院使用,更有甚者还会仿照僧侣出家修行。这样一来,整个社会就会在不知不觉中陷入一种无视君王权威、无视父兄亲情的恶劣状态。

而造成这一切的根本原因就在于佛教失去其为人为道之伦常心。所以,朱熹说:“释氏弃了道心,却取人心之危而作用之。遗其精者,取其粗者以为道。如以仁义礼智为非性,而以眼前作用为性是也。此只是源头处错了。”[14]

藤原惺窝常告诫弟子说:“异书者,先哲所戒。”[15]又说:“孔子曰:‘道不同不相为谋。’孟子曰:‘能言距杨墨者,圣人之徒也。’子释氏之流,而我圣人之徒,方当距之不暇,而反为道不同者谋也?无乃犯圣人之戒,而自陷于异端之归乎?”[16]藤原惺窝认为,孔孟之学才是先哲之圣道,儒门弟子,理应时刻谨慎戒备。作为圣人之门生,应该恪守自己的信仰,有自己的追求,应该向宋儒看齐。

然而,藤原惺窝认为,对于佛教僧众的那种沉浸于自己的世界,而贬低其他人文文化和思想言行举动,要给予宽容和理解。因此,藤原惺窝看到释迦牟尼的画像时,就情不自禁地作《题释迦出山像》诗感慨,为其可悲可叹一番说:“采果拾薪无世纷,爱他山里自心情。从今五十年来事,回首应愆出岫云。”[17]

二、理一分殊

就儒学而言,藤原惺窝更关注宋明理学。他批评日本学界固守自闭,仅知汉唐注疏之学,而不知东亚学界之儒学已经发展到讲求义理之道的宋明理学。他说:“日本诸家言儒者,自古自今,唯传汉唐之学,而未知宋儒之理。四百年来,不能改其旧习之弊,却是汉唐非宋儒,是可悯笑。”[18]藤原惺窝认为,作为学者,要知晓学术是有发展的,不能作茧自缚,注疏训诂的最终目的是为了得其中之理,以其行善行事。他还觉得,当下最值得学习研究的是程朱之学。藤原惺窝说:“其议论岂外程朱哉。以其出处之行实见,则其人可知焉,其人可敬焉。今日读者亦得入头之处,然后见其议论之诚实,读书亦得践履之实学。”[19]

藤原惺窝对于“理”的理解,以朱熹编撰的《延平问答》为文本,进行了深入的研究。他说:“夫无道者理也。此理在天,未赋于物曰天道。此理具于人心,为应于事曰性。性亦理也。盖仁义礼智之性,与元亨利贞之天道,异名而其实一也。凡人顺理,则天道在其中,而天人如一者也。”[20]这与朱熹所说的“宇宙之间,一理而已。天得之而为天,地得之而为地,而凡生于天地之间者,又各得之以为性,其张之为三纲,其纪之为五常,盖皆此理之流行,无所适而不在”[21]的观点是一致的。藤原惺窝认为,天道、理、性是异名而实同,即朱熹所谓的“性即理”。

藤原惺窝对朱熹所谓的“理”进行了分析。他认为“理”有主客两面,不论在心或在物之理,都须加以体认。他说:“程朱谓之穷理。由是言之,天地所以为天地者何?上而积气者,天也;下而厚行者,地也。水火所以为水火者何?虽千万里之外内有炎上者,虽不名火而必火也;虽千万年之前后有润下者,虽不称水而必水也。寒暑昼夜亦然。虽一草一木,鸟禽昆虫,亦各有其理,而况人乎?就人身言之,目曰视、曰明,耳曰听、曰聪,口曰言、曰恭,心曰思、曰睿。故曰:人者,天地之灵,五行之秀也。此心此理,豁然贯通,谓之格物。物,事也,有物则有事,而唯言事则虚,言物则实。父子、君臣皆物也;有亲、有义者,事也。所以然者,理也。推其类以致于蕴奥者,穷此心之量,所谓格物物格欤?”[22]

藤原惺窝认为朱熹思想的一个重要之处,在于调和“理”的一与多,即调和在体上之“理一”与用上之“分殊”。具体言之,朱子旨在阐明本体之“理”, 藉分化与实现之媒体之“气”,以具体实现万物。[23]他的弟子堀杏庵记载藤原惺窝就学问之道的教诲时说:“惺窝云,学问之道,分别义理,以理一分殊为本。万物一理,物我无间,则必入于理一,流于释氏平等利益,墨子兼爱。专以分殊见之,则必流于杨子之为我矣。二者皆未得其善。故读圣贤之书,晓圣贤之心,则可专以理一分殊为宗。若可,则无弊矣。”[24]藤原惺窝推崇朱子学,认为学问的根本在于体得“理一分殊”。[25]

藤原惺窝以为“理一分殊”之说,是伦理差别的基础。若只注重万殊事物所共之一理,则一理与外在之万物即将毫无间隔,不免流于佛家万物平等和墨子兼爱之说。如果只注重分殊,则流于杨朱为我的偏颇。可见,局限于一方面,便不完善。他认为读圣贤书,当识取圣贤的用心,如果以“理一分殊”之说为宗旨,便可避免偏差。朱熹将其师李侗所讲“理一分殊”之旨加以阐发,再经李退溪辗转传授予藤原惺窝。李退溪曾注解朱熹所编的《延平问答》,并在朝鲜出版。李退溪的注解足以代表儒家体认真理的基本观点。它对藤原惺窝具有特殊的意义。朱熹以“豁然贯通”来形容儒家体认“理”的工夫。这一工夫克服了内与外、主与客、一与多、潜能与实现等两相对立的偏差。[26]

这里值得一提的是,藤原惺窝虽尊崇朱子学,但又不排斥其他宋明诸儒学者。例如,他既不以朱熹的“理”来对抗陆九渊的“心”,又不以陆九渊之“心”来消解朱熹的“理”。他对王阳明更是崇拜有加,将王阳明称之殿下,以泰山喻之。他喜陆王的简易直接与知行合一,并认为程朱理学与陆王心学同为继尧舜,尊孔孟之儒学,对待两学不应偏向一端,而应去异存同。藤原惺窝对宋明诸儒是采取兼收并蓄的态度。所以,沟口雄三指出:“江户时代的吸收,具有肯定其必要性的主体动机,在这一意义上可以说是有为的、有意图的吸收。……吸收朱子学的根抵中,渗入了日本社会的独特性。”[27]

三、格物致知

格物致知是朱子理学的一个重要命题。朱熹在为汉儒郑玄所注《礼记》中的古本《大学》作考订时,认为古本《大学》原文有错简,因而在“诚意”传之前,增补了“格物”传和“致知”传。他在所补的“格物”传、“致知”传中,对“格物”“致知”作了经典的表述。在《大学章句》经一章中,他解释:“致,推极也;知,犹识也。推及吾之知识,欲其所知无不尽也。格,至也;物,犹事也。穷至事物之理,欲其极处无不到也。”[28]

关于“格物”,朱熹认为是穷至事物之理,并且要穷至极处。而藤原惺窝对“格物”的解释是:“物为一切之物,我心之上如有一点机心,神知不发,此喻为镜中。所谓物为尘,镜中如变清明,染一点尘,则不得明。镜中的变清明之处曰虚,其中有灵,或可谓之至善。《中庸》所云‘不发之中’,《论语》所云‘一贯’之一。此皆镜中变清净光明之处有虚灵,为格物的工夫,其工夫亦为物,只心有一点昏浊,即会有各种各样的思虑。如思虑,自然虚灵,自然明知生发,故万事之用不勉而中。想着清除思虑即为思虑,不在于锤炼思虑,而是在于让思虑自然变得分明,此谓全体大用。”[29]在这段话中,惺窝指出,心本虚灵不昧之至善,只是被后天如尘埃般的思虑、物欲、机心所遮蔽。所以,拂拭掉尘埃,使心重变清明即可。但是,藤原惺窝认为恢复心之清明之为,不是有意识之为,而是自然之为,即无为之为。这说明,“格”的行为不是有意识的,而是自然的。所以,心与物不是二元对立的,而是“镜”与“镜中”的关系。拂拭的行为,也不是镜中沾染了尘埃,便做出抹去的惯性反应。可见,藤原惺窝对格物的理解,明确显示出他的禅性思维。

藤原惺窝对“物”的解释来看,与朱熹是相一致的。他说:“物,自我喜好之事,或器材、犬、马、雉、鹰,或酒、茶、棋、将棋、乱舞、座敷、庭院、歌、连歌等,一无所限也。”[30]他将“物”解释为“事”,与朱熹“物犹事也”并没有什么区别。

关于致知,朱熹认为致知与格物是相关联着的,必须经过即物穷理以至其极的切实工夫,人心的知识才能达到无所不尽。在朱熹看来,所以致知的知,是指人的知识,而不是指人能知,知识是指格物所得到的知识扩充的结果。藤原惺窝对“知识”的解释,与朱熹有所不同。他认为:“知者,‘致至善’之知也。致者,‘致之’之意也。根本无有而今始致之。阴阳未分之前,从浑然一个至善发出来也。譬如,物之初无有也,而今始致之者,‘致’也。”[31]依藤原惺窝直言,“致知”就是要引致出知晓至善的智慧来,“知”就是知晓至善的智慧。这是对善的先天规定性,具有先验性的特征。

对于“格物”与“致知”的关系,藤原惺窝认为:“格物,则无欲自然至知之意,遂“致知”也。非物格而后知至。物格之中,毫发之间可知“知至”。[32]这也就是说,格物与致知是同时进行的,不可分离的,并非先格物而后知至,而是在“格物”的过程中,便已“知至”。这一点与朱熹所说的“致知格物只是一事,非是今日格物明日致知”[33],“格物所以致知,于这一物上穷得一分之理,即我之知亦知得一分;于物之理穷二分,即我之知亦得二分;于物之理穷得愈多,则我之知愈广”[34],是相一致的。

藤原惺窝特别重视“格物”。在《惺窝问答》中,林罗山问起格物的含义,惺窝回答说:“此心此理豁然贯通谓之‘格物’。曰‘物,事也’,有物则有事,而唯言事则虚、言物则实。父子君臣皆物也,有亲有义者事也,所以然者理也。推其类以至于蕴奥者穷此心之量。……专言理不言物则驰于虚;专言物不言理则局于器。器有形,理无形。忠孝以君父之存没而不可偏废也。物理自然、道器不二,谓之‘格物穷理’”[35]。藤原惺窝将“物”解释为形而下的“器物”,与形而上的“事理”相对。强调“格物穷理”不可偏废一端,又以君臣父子与亲孝忠义作比,也具有很强的现实性。这显然是对朱熹格物思想的继承发展。

这里值得注意的是,藤原惺窝将“格物致知”解释为“去物欲,致至善”。在此,他把“格”释为“去”,“物”释为“物欲”;“致”释为“致之之‘致’”,“知”释为“致至善之‘知’”。这于朱熹的“穷物之理,推极已知”是不同的。

四、居敬穷理

藤原惺窝曾经做过禅宗的和尚。他对禅宗有过深入的接触,也有坐禅的经验。但后来他却回到世俗的生活,并崇尚朱子学。

他认为宋明理学家的静坐工夫,是领悟以体认“天理”的主要途径,也是与禅宗非道德性的坐禅最大不同处。[36]从这方面说,藤原惺窝由李退溪传承了朱子学派的基调。这一宗旨可归纳为居敬穷理。藤原惺窝以为居敬的工夫主要是静坐的实践。在朱子理学思想中,如要达到培养深广“智藏”的目的,这是必不可少的工夫。我们如果由静坐获得深广的“智藏”,便足以使呈现于眼前之事物得到正解。由此可见经验主义的种子已潜藏于朱熹的理性主义中。

但对藤原惺窝来说,静坐的工夫只产生一种对道德严肃主义的强烈倾向。藤原惺窝还依自我修养的形而上基础,来解决朱熹所讲“性即理”的问题。他一方面把“四端”和“理”等同起来;另一方面,他则把“七情”和人的气质直接等同起来。[37]由于七情引出私欲而为潜在之恶,于是静坐作为自省的工夫,便用来对治和情欲相联系的不善意念。静坐足以恢复心的平静状态,此一平静的心体即人的本性或理。它不受具有干扰作用的心理活动的阻挠,于是清楚地呈现它的主宰作用。[38]

根据日本学者金谷治的研究,藤原惺窝的道德严肃主义也受到明代著名学者林兆恩的影响。林氏的思想体系讨论到心和文化的关系。藤原惺窝从这个体系构成一套工夫,以清除心中沾染的世俗欲望。具体言之,世俗的欲望,如名利有如镜的尘埃,必须勤加拂拭,以恢复镜的清明状态。这就像我们清除心中的世俗之念后,清明的智慧才会呈现。金谷治认为,藤原惺窝一如林兆恩,他的上述精神修养工夫强烈地倾向于现世的道德活动,而远离禅宗的寂静的冥想。

藤原惺窝提出读书要学会穷理,并说“在我所立,地步不高,而欲文章之高,坐井而窥天,无是理也”,“天理存则志气明”。[39]就穷理而言,藤原惺窝引述最多的是朱熹的言论,但他也不反对其他理学家(如陆象山)的一些说法。其实,在宋明理学家的视野中,读书就是格物,也即是穷理。而略有差别的是,格物是穷理的直接方法,读书乃是一种间接的穷理之法。如朱熹所言:“一书不读,则阙了一书道理;一事不格,则阙了一事道理;一物不格,则阙了一物道理。”[40]这就是说,读书与格物、穷理具有同等的功效。而藤原惺窝则认为,不管是读书、格物、还是穷理,其根本还是为了“存养”。而对《易传·说卦》中“穷理尽性以至于命”的分析,则“存养”可视为“穷理”逻辑发展的必然指向。这里说的“尽性以至于命”与孟子的“尽心、知性、知天”所表达的意思是相同的。所以,藤原惺窝说:“此心之灵与神明通,默而识之,游于造化之祖,天机出入,涉降左右,则妙与神明同矣。虑心周密,照物精切,纤毫曲折,比尽其情,则精与神明通矣。清圆妙用,与造化者为一”。[41]

上述藤原惺窝的思想表明,东亚儒家学者,各自在不同的环境,从不同的角度积极开展理学思考,对东亚朱子学的形成做出了努力。从朱子学的发展来看,日本学者对朱子学的引进与吸收,并不是简单地将中国朱子学移植到日本,而是根据日本社会实际,与其传统文化相融合。可以说,藤原惺窝的出现,标志着朱子学从此在日本获得了进一步的发展。

注释:

[1] [15][18][19] 藤原为经编:《惺窝先生文集》卷11,京都:思文阁,1941年,第153,149,153,148页。

[2][20] 《惺窝先生文集》卷10,第139,131页。

[3] 黄遵宪:《日本国志》卷三,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2005年,第53页。

[4][10] 相良亨:《近世日本儒教运动的系语》,京都:理想社,1975年,第28,28页。

[5][29][37] 日本国民精神文化研究所编:《藤原惺窝集》卷上,京都:思文阁,1978年,第138,388,8页。

[6] 京都史迹会编:《林罗山文集》(下卷),东京:ぺりかん社,1979年,第464页。

[7][8][13][14] [宋]黎靖德编:《朱子语类》卷一二六,北京:中华书局,1981年,第3022,3012,3009,3021页。

[9] 《朱子语类》卷五七,第1320页。

[11][12][22][32][35] 《惺窝问答》,《藤原惺窝集》卷下,第394,394,595,391,395-396页。

[16][17] 《惺窝先生文集》卷4,第288,71页。

[21] 《朱子语类》卷七,第72页。

[23][26][38] 龚道运:《日儒藤原惺窝的朱子学思想》,《朱子研究》1993年第1期。

[24] 堀杏庵:《杏阳稿》卷四,东京大学史料编纂所藏本。

[25] 大田青丘:《藤原惺窝》,吉川:弘文馆,1985年,第134页。

[27] 沟口雄三:《中国的思想》,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55年,第74页。

[28] 朱 熹:《四书集注》,长沙:岳麓书社,1995年,第6页。

[30] 《寸铁录》卷一,假名注本,冷泉爵家所藏本,第323页。

[31] 《假名性理》,《藤原惺窝集》卷上,第389页。

[33] 《朱子语类》卷一一五,第2908页。

[34] 《朱子语类》卷十八,第399页。

[36] 友技龙太郎:《朱子的思想形成》,东京:李秋社,1969年,第57页。

[39][41] 藤原惺窝:《文章达德录》卷1,《藤原惺窝集》卷上,第56,46页。

[40] 《朱子语类》卷五,第467页。

[责任编辑:余 言]

2017-03-30

国家社科基金项目“朱子学在海外的传播与影响”(10BZX042)

张品端, 男, 福建光泽人, 武夷学院朱子学研究中心主任、 研究员。

I109

A

1002-3321(2017)03-0005-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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