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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疆地名文化:语源、语义和文化特点

2017-04-04李树辉

关键词:新疆

李树辉

(新疆社会科学院 语言研究所,新疆 乌鲁木齐 830011)

新疆地名文化:语源、语义和文化特点

李树辉

(新疆社会科学院 语言研究所,新疆 乌鲁木齐 830011)

新疆至晚从公元前2世纪开始,便是操用印欧语系、阿尔泰语系和汉藏语系语言的居民生活、聚居地区。新疆地名亦出自这三大语系语言,记录了各地民众的生存状态和活动轨迹,折射着历史的变迁、种群、族群的迁徙和时势的变革,反映了各地不同的自然环境、生态特点、风土人情和历史文化,有着深厚的文化内涵,是不同语系居民共同开发新疆、建设新疆和历代中央政府治理新疆的历史见证。

新疆地名构成;语言类别;文化特点

地名是一种社会文化现象,是人类在自然界活动历史的记录,是对地理环境、自然生态的反映。地名中积淀了丰富的历史文化信息,体现了自然与人文的交融,记录了各地民众的生存状态和活动轨迹。地名是一种内涵丰富的文化遗产,贮存了人们对特定自然和人文环境的独到认识。地名是遵循一定语言规律而形成的一部分语言词汇,所以地名学是语言学的一部分。地名总是表示具体的区域,反映地理规律和概念,因而地名学也属于地理学范畴。地名非常稳定,保持久远,是历史的记录,所以地名学也属于历史学和史料学范畴。简言之,地名学是运用文化语言学的方法,研究地名的起源和演变,探讨地名的语源、语义和相关历史的综合性学科。研究地名,可以帮助人们解决许多重要的历史问题和语言学理论问题。将古文献中的地名和现代地名加以对比,可以研究语言词汇的演变历史,搞清其最初的语言形式及与其他语言的关系,可以帮助人们确定某些语言或方言在特定历史时期的地理分布。

一、新疆地名出自三大语系语言

新疆自古以来就是两大人种(印欧人种和蒙古人种)、三大语系(印欧语系、阿尔泰语系和汉藏语系)居民生活、聚居的地区。至晚从公元前2世纪开始,天山南北地区便已成为三大语系居民的交汇之地。古代新疆不同种群、族群居民的分布呈现出“多样性”和“融合性”两大特点。这两大特点,既是新疆特殊的地理位置所导致的必然结果,也为其后多民族分布的格局以及“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密切的血肉联系奠定了基础。今天,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多民族聚居格局是历史发展的必然结果,而地名也以其鲜明的历史性、民族性、地域性、时代性、多样性等特点反映了新疆各地的地理环境、自然生态、风土人情和历史文化,折射着历史的变迁、种群族群的迁徙和时势的变革。新疆地名是不同语系居民开发新疆、建设新疆的历史见证。

(一)出自印欧语系语言的地名

考古发现证实,操用印欧语系语言的居民至晚从4000年前开始即生活在塔里木盆地周缘地区。正因此,印欧语地名遍及塔里木盆地周缘地区。例如:

罗布(lop) 洛浦(lop)

尼雅(nijε) 皮山(guma)

于阗(ydyn,于窴) 和田(χotεn,和阗)

出自印欧语地名由于历史久远,今人已不详其语义。虽有多种解释,却鲜有可靠的依据。如关于yrymi(乌鲁木齐)的语源有“突厥语说”和“蒙古语说”等观点,至于其语义,也有“好围场”“争斗者”“格斗”“幸福的地方”“富饶的牧场”“红色牧场”等多种解释,皆不能成立。该地名最早见于撰写于李圣天同庆十四年十月十二日(925年10月31日)的敦煌出土和田文书《使河西记》,写作Yirrū mcimni kamtha(乌鲁木齐城)。其后又见于明代的《西域土地人物略》,写作“委鲁毋”。其时,当地的居民属操用印欧语的炽俟(igil,=处月)集团,乌鲁木齐地名当出自印欧语[1]。另如关于qεqεr(喀什噶尔)的含义便有“各色砖房”“玉石集中之地”“初建”等多种说法。彻底解决这些印欧语地名的语义问题,还有待深入的研究。

(二)出自阿尔泰语系语言的地名

1.突厥语地名

突厥语居民约自战国末开始便生活在中天山地区。两汉时沿天山北麓向西发展,天山南麓达于塔里木盆地东缘;唐代扩展至西天山南北地区和塔里木盆地西缘;宋代广布于塔里木盆地周缘地区。正因此,突厥语地名遍及新疆各地。如现今用作地名的“塔里木”(tar m)便源于回鹘可汗子女的尊号。自821年开始,由于享有该尊号的特勤(tεgin)率兵进驻而渐演变为其居地(今沙雅县塔里木乡)名称,后又被用于指称河流、盆地及农场[2]。其他源于突厥语的地名如:

阿克苏(aq su,白水)

阿克陶(aq too,白山)

巴里坤(bark l,≥bars k覬l,虎湖)

柏孜克里克(bezεklik,有装饰的建筑)

别儿八里(bir bal q,独山城)

博斯腾湖(bostan k覬l,绿洲之湖)

哈密(qumul/qam l,≥qum εl,沙地上的国家)

火焰山(jalqun ta)

克孜勒苏(q z l su,红河,红水)

克拉玛依(qara maj,黑油)

库尔干(qor an,堡垒)

麻扎塔格(mazar ta,坟山)

葡萄沟(bujluq,葡萄园)

托克苏(toq su,丰沛的水,今新和县维吾尔语名)

托克逊(toqsun,≥toquz on“九十”)

叶城(qa l q,有烽火台的地方)

叶尔羌(jεkεn,≥jεr kεnt,土地和村镇)

2.蒙古语地名

蒙古语居民至晚在8世纪末便生活在今新疆地区①作为蒙古语部落的tatar一词,最早见于突厥文《阙特勤碑》南面第1行、东面第4行和第14行及《毗伽可汗碑》东面第5行,作otuz tatar(三十姓鞑靼)。另,《磨延啜碑》东面第18行、第20行载有tatar(鞑靼),《磨延啜碑》南面第28行载有y duq tatar(三姓神圣的鞑靼),《毗伽可汗碑》东面第34行、《磨延啜碑》西面第47行、《铁尔痕碑》北面第11行及第13行载有toquz tatar(九姓鞑靼),但均不详其分布的地域。此外,撰写于唐贞元十一年四月(795年5月)或当年稍后的敦煌文献S.6551《佛说阿弥陀经讲经文》中有“达但”之谓(详见李树辉:《S.6551讲经文写作年代及相关史事考辨》,刊于《敦煌研究》2003年第5期)。“达但”为tatar(鞑靼)的别译,汉文史籍中或作“达靼”。20世纪初在吐鲁番发现的《摩尼教赞美诗集》开始抄写于唐宝应二年(763年),而完成于贞元六年(790)秋至贞元十一年四月(795年 5月)间,其中也记有 tt’r’p’tgin(=tatar apa tεgin,鞑靼阿波特勤)(详见李树辉:《〈摩尼教赞美诗集〉撰写年代及相关史事研究》,文载韩国中亚学会编《中亚研究》第17号第1卷,第73-87页)。会昌二年(842)冬,黠戛斯遣将军踏布合祖来唐奏言“将徙就合罗川,居回鹘故国,兼已得安西、北庭达靼等五部落”(《资治通鉴》卷246),亦可证明天山地区有蒙古语部落。此后,宋人王延德于太平兴国七年(982)出使高昌时记称:“亦闻有契丹使来,唇缺以银叶蔽之,谓其王云:闻汉遣使入达靼,而道出王境,诱王窥边,宜早送至达靼,无使久留”,“延德初至达靼之境,颇见晋末陷虏者之子孙,咸相率遮迎献饮食,问其乡里亲戚,意甚凄感,留旬日不得去”([宋]王延德:《西州使程记》,以上文字为王国维据《挥尘录》所补)。据此推断,蒙古语居民的居地当在高昌以西或西南某地。。13世纪后更有大批蒙古人落籍天山南北。清乾隆三十五年十一月二十日(1771年1月5日),牧居伏尔加河下游一个半世纪的蒙古土尔扈特部3.3万多户、16.9万多人回归祖国,被清政府分东、南、西、北四路安置在乌苏、裕勒都斯、精河、和布克赛尔及博斯腾湖以北地区,蒙古语地名亦因此遍及南北疆。例如:

巴音布鲁克(baj n buluq,丰富的泉源)

巴音郭楞(baj n gol n,有“富饶的地方/河流/流域”等多种解释)

博格达(bu da,相传语义为“神山”“圣山”“灵山”)

博尔塔拉(bor tala,银灰色的旷野)

额敏(emil,业满,叶密立,叶密里,今民族语名作 d覬rbilin)

喀纳斯(qanas,相传语义为“美丽富饶而神秘”)

科克塔拉(k覬k tala,蓝色的旷野)

库尔勒(korla,相传语义为“眺望”)

奎屯(kujtun,寒冷的地方)

罗布淖尔(lop nur,罗布泊)

那拉提(narat,相传语义为“有太阳的地方”“太阳升起的地方”)

乌拉泊(ulanbaj,相传语义为“红色靶场”)

还有些地名因居民族属变迁而改变,如呼图壁(qutub)地名最早称作“乌宰守捉”[3]1047。自13世纪中叶开始改称“古塔巴(Xut’apay)”[4]17,1570,清代以降又音译作“呼图壁”。关于其语义,纪晓岚释言“呼图译言鬼,呼图壁译言有鬼也”,且记述了一则商人夜行遇鬼传说[6]12。徐松释言:“准语呼图克拜者,吉祥也。今彼中之谚,易曰呼图壁,译为有鬼。地理之义,名从主人,而民入山林,不逢不若,吉祥之称,固为允矣[7]186-187。”今人或认为系因水得名,“呼图壁河原来叫胡图克拜河,县名即由河名而得,后来将胡图克拜叫成呼图壁( utubi)”[8]141。称“古塔巴(Xut’apay)”“呼图壁”出自“准语”即蒙古语应可以成立。据中国文化遗产研究院藏xj222-0661.09号回鹘文书记载,蒙元时期曾将定居在福山至忽木升吉儿一带的六姓鞑靼“安置在仰吉八里下方”,且谓“他们比当地的人都多”。徙居当地的六姓鞑靼为徙居地命名亦在情理之中。至于该地名是否由河名而得,虽尚需史料支撑。

3.满语—锡伯语地名

如察布查尔锡伯自治县后缀“牛录”的地名及霍城县后缀“嘎善”(村庄)的地名也均属此类(详后)。

(三)出自汉藏语系语言的地名

出自羌语地名较少。据黄文弼先生考证,若羌(≥婼羌)便源于古代羌人的部落名称,“婼为部落之名,羌以示种族”,“婼为部族名,羌为种族名”[9]54-72。汉语地名大致可以清乾隆二十年(1755)清朝收复新疆为界分为两个大类:前一类地名多为行政建制名称,反映了历代中央政府对新疆的治理;后一类地名与汉人迁入新疆,参与新疆的开发建设密切相关,既有行政建制名称也有具体的地名。行政建制名称多反映了统治者意志和情感,如:迪化、镇西、民丰、昌吉、阜康、奇台、新和。具体地名或取地形地貌特点命名,如头道湾、六道湾、大东沟、小东沟、东河坝、土墩子、高泉、柳树泉、芳草湖、柳树沟、榆树沟、白杨沟、石河子、芨芨梁子、紫泥泉子、沙井子、西湖;或取屯垦建制、交通设施命名,如马场湖、四厂湖、头道坝、二道坝、三台、五台、头工、二工、羊毛工、陕西工、协标工、五工台;或取用具有标志性特点的建筑命名,如红庙子、板房沟、庙尔沟、龙王沟、骆驼圈子、骆驼井子、车排子、马桥子;或以最初居民的籍贯、户数命名,如:兰州湾子、十户滩,今五家渠市亦是因冯、杜、杨、常、谢等五姓汉族人家共用一条渠而得名。

(四)出自阿尔泰语系语言和印欧语系语言的双语合璧地名

双语合璧地名是对不同语系居民开发建设新疆历史的反映,如和田地区的玉龙喀什河和喀喇喀什河便是由突厥语的 yryη(白)、qara(黑)、覬gyz(河)和古代印欧语的qa(玉)组构而成。成书于11世纪的《突厥语大词典》(后文简称《词典》)记称:

伴随着波斯语词dεrja(河,江)对突厥语词覬gyz(河,江)的取代,yryη qa覬gyz(玉龙喀什河,白玉河)和qara qa覬gyz(喀喇喀什河,墨玉河)也被改称 yryη qadεrjas(玉龙喀什河,白玉河)和qara qadεrjas(喀喇喀什河,墨玉河),但其语义和双语合璧的地名形式仍未改变。

沙雅县海楼乡的维吾尔语名作qajlur jez s,库车县及轮台县也有称qajlur的村名。qaj是公元前176年由河西走廊西迁至龟兹周边地区的大月氏的一部,亦即《晋书·吕光载记》所载之狯胡。东晋太元八年(383),狯胡曾应龟兹国王帛纯之请抵御吕光所率前秦军队的进攻。现今沙雅县、库车县和轮台县名为qajlur的村庄均是其居地,语义正是“狯人”或“狯部落之民众”。《突厥语大词典》称该部为“突厥诸部之一”(MⅢ.217),称其操用一种特殊的语言并通晓突厥语(MⅠ.40),表明其民众直到11世纪70年代仍处于双语兼用阶段。qaj源于印欧语,-lur则为突厥语名词复数词尾-lar的语音变体。这一双语合璧现象应与狯人兼用、转用突厥语过程中受其“底层语言”的影响密切相关。

吐鲁番(turpan)地名由突厥语动词词根tur-(站立,站起来,上升,升腾)附加源于哒语的副动词/形动词构词成分-pan构成,语义为“长久居住的地方”“久居之地”[10];尉犁县维吾尔语地名中的lop-(罗布)出自古代印欧语,-nur(湖,淖尔)出自蒙古语;见于《汉书·西域传下》的“高昌壁”亦是由汉语词“高昌”和突厥语词bal q(城)组构而成的。

二、地名反映了不同的地理环境、气候条件和生态特点

“三山两盆”的地形、地貌特点使新疆形成了一个封闭的地理单元。南、北、西三面有高大山脉环绕,仅东部无高山阻隔。这使得新疆同外界的交往存在着天然的东倾性,对于密切新疆同祖国内地的政治、经济、文化联系,保障新疆自西汉开始成为我国统一的多民族国家的组成部分起到了十分关键的作用。新疆的地形、地貌恰如“疆”之字形所示,具有鲜明的特征:左边的“弓”字上部犹如北疆的西部国境线,半封口的“口”字代表历史上曾属于中国的巴尔喀什湖以东以南地区,“土”字代表帕米尔高原;右边的“畺”代表“三山两盆”——三横线分别代表阿尔泰山脉、天山山脉和昆仑山脉,两个“田”字分别代表准噶尔盆地和塔里木盆地;“疆”字右边开放性的字形代表新疆东部与甘肃、青海间平坦的地形。

新疆周边距海洋最远,以乌鲁木齐为中心东距太平洋4 300千米,西距大西洋6 900千米,北距北冰洋3 400千米,南距印度洋2 500千米。由于南、西、北三面为高山环抱,诸大洋的暖湿气流难以抵达。南疆平原地区年降水量不足100毫米,北疆大部分平原地区年降水量约为200毫米左右,吐鲁番盆地年降水量只有12.6毫米,天山山区年降水量为500毫米左右(其中巩乃斯林区为800毫米)。正是由于这一原因,才形成了新疆总面积达71.3万平方公里的荒漠、戈壁,占全国荒漠、戈壁总面积的55.6%。其中沙漠面积为42万平方公里,戈壁面积为29.3万平方公里,分别占全国沙漠面积和戈壁面积的58.9%和51.4%。此外,还有占总面积55.7%的山地,盆地仅占总面积的44.3%。有绿洲1 000多个,总面积近7万平方公里,现有耕地333.33万公顷。与之相应,新疆的许多地名都反映了这种独特的地理环境、气候条件和生态特点。

(一)与“水”相关的地名

一般来说,地名所表示的并不仅仅是地理环境本身,而是社会与地理环境的关系。地名的选择与确定,取决于自然地理条件、人类经济活动的性质和文化特点。新疆的自然环境和生态特点,导致了古代北疆的游牧族群“逐水草而居”、南疆的农耕族群散布在各个绿洲的分布特点和生存状态。可以说,哪里有水,哪里就有绿洲;哪里有绿洲,哪里就有人类的活动。因而,将与“水”相关的词语用作地名是极其自然的事。正因为如此,新疆虽是缺水地区,却有许多与“水”相关的地名。

疏勒见于《汉书·西域传》,是西域地区最早的与“水”相关的地名。疏勒是前古突厥语su la(有水之地)的对音。地望在今疏附县西北的sulla村,是由王都所在地的具体地名扩展为地域性名称的。《突厥语大词典》中有两个词条与该地名的语源、原词形和语义有关:

suvla——苏拉克(sulaq),牲畜饮水处。(MⅠ.606)

suvla——苏尔拉厄(sulla),一处地名。(MⅠ.606)

该书维吾尔文译本在后一词条注称:“疏附县西北至今仍有一个村庄被称为sulla。”“水”在前古突厥语中作su或usu,后演变为sub/suv并进而演变为现代维吾尔语的su。-la为前古突厥语的形容词或名词的派生词缀。受语音和谐律(唇和谐和元音和谐)的影响,又有-laq/-lik/-l q/-luq/-lu/-lyk等变体形式。用作地名的su la一词亦随之演变为现代维吾尔语的sulla。其演变进程为:su la→subla→suvla→sulla。

历史上以疏勒为地名的不止一处。汉代天山北麓金满城(今吉木萨尔县境内)附近亦有一个疏勒城。《后汉书·耿恭传》:“恭以疏勒城傍有涧水可固,五月,乃引兵据之。”该城显然系因“傍有涧水”而得名。此外,在甘肃河西地区也有一条疏勒河。《明英宗实录》卷108“正统八年九月丙辰条”称为“算来川”,《清史稿·阿南达传》称为“素尔河”,清吴省兰《河源纪略承修稿·质实三》称为“苏尔水”,乾隆初《重修肃州新志》称为“苏赖河”“苏勒河”。诸译名可为“疏勒”地名的历史演变提供佐证[11]。其他与“水”相关的维吾尔语地名如:

阿克达里亚(aq dεrija,白水河)

阿克艾日克(aq er q,白水渠)

阿克苏(aq su,白水,白水河)

阿拉尔(aral,岛屿,河洲)

布拉克(bulaq,泉)

达里亚(dεrija,江,河)

艾丁湖(ajdiη k覬l,月光湖)

艾里克/艾日克(er q,水渠)

干沟(aj r bulaq,野马泉)

哈拉布拉克(qara bulaq,黑泉,恶泉)

喀拉库都克(qara quduq,黑井,清凉的井)

喀拉库尔(qara k覬l,黑湖,恶湖)

喀拉苏(qara su,黑水,恶水)

克孜勒布拉克(q z l bulaq,红水泉)

克孜勒苏(q z l su,红水,红水河)

库都克(quduq,井)

库木库都克(qum quduq,沙井)

阔里(k覬l,湖)

拉依苏(laj su,泥水)

两棵树(qos terεk,双白杨树)

淖尔(nur,湖)

双河(iki 覬gyz)

塔勒克艾日克(tall q er q,柳树丛中的渠)

乌宗达里亚(uzun dεrija,长河)

英库勒(jeη k覬l,新的湖泊)

(二)与山体、荒漠、戈壁、沙漠相关的地名

一般情况下,山地居民仅为最近的山体命名,而不关心整个山系的总称。横亘新疆中部的天山山脉在古代就仅有不同区段及支脉的名称而没有山系总名。如东天山被称作“祁连天山”“析(折,时,初)罗漫山”,吐鲁番北的中天山被称作“贪汙(汗) 山”“天山”“阴山”“金微山”“金婆岭”“金莎领”“金娑(莎)山”“金岭”今库车县以北的中天山被称作“埃克塔克山”“金山”或“阿羯田山”“白山”,《世界境域志》所记“塔夫汗山”、“伊格拉吉·阿尔特山”也皆指天山山脉的不同区段①李树辉:《突厥原居地“金山”考辨》,刊于《中国边疆史地研究》2009年第3期。增补文载《西域史林》(第1辑),西安:陕西出版传媒集团、三秦出版社、陕西新华发行集团有限责任公司2013年版,第50-80页。。另如:

阿尔乌(ar u,两山之间的平原)

阿克陶(aq too,白山)

北沙窝

达坂(dawan,山口)

东戈壁

火焰山(jalqun ta)

慕士塔格(muz ta,冰山)

交河(jar,崖)

喀喇塔格(qara ta,黑山)

克孜尔塔格(q z l ta,红山)

克孜勒陶(q z l too,红山)

克孜利亚(q z l jar,红色悬崖)

库姆塔格(qum ta)

库鲁克塔格(quruq ta,草木不生的山)

魔鬼城

五彩湾

雅丹(jardaη,风蚀土丘,风蚀地貌)

(三)与动植物相关的地名

阿力麻里(alm l q,苹果树林,产苹果的地方)

巴里坤(bark覬l,≥bars k覬l,虎湖)

白杨沟

干沟(aj r bulaq,野马泉)

果子沟

喀喇玉尔衮(qara jul un,茂盛的红柳/柽柳)

可克达拉(k覬k tala,绿色的原野)

柳树沟

柳树庄子

铁干里克(tikεnlik,荆棘)

托喀依(toqaj,灌木丛)

梧桐窝子

牙了古孜铁热克(jal uz terεk,孤独的白杨树)

牙瓦通古孜(jawa toηguz,野猪)

阳塔库图克(jantaq qutuq,骆驼刺泉)

榆树沟

玉尔衮(jul un,红柳,柽柳)

(四)与矿产相关的地名

阿勒通勒克(altunluq,黄金之地)

金山(altun ta)

长期以来,人们一直将阿尔泰山释为“金山”,相传是突厥语“金子”之意。然而,阿尔泰山在《暾欲谷碑》《阙特勤碑》《毗伽可汗碑》及《铁尔痕碑》中从未被称作“altun ta(金山)”,而是被称作“altun j(黄金高原,黄金高地)”。“金子”在古代突厥语及现代维吾尔语中作altun,在哈萨克语、蒙古语中作alt n,而“阿尔泰”(阿勒泰)为 altaj的音译,最早见于《蒙古秘史》和《史集》,至今不详其语源、语义。这一问题还有待深入考证。

三、行政建制名和地名反映了历代中央政府对新疆的治理和不同语系居民开发、建设新疆的历史

(一)行政建制名称反映了历代中央政府对新疆的治理

西域之名最早见于《史记》,一直沿用到清朝。新疆之称始于清乾隆年间,取“故土新归”之意。自西汉设置西域都护府到清朝设省而治,历代王朝对新疆的治理经历了都护、都统治理(西汉到隋)、羁縻治理(唐到明)、军府治理(清统一新疆至1884年)、建省治理(1884年以后)四个不同的发展阶段,既反映了我国统一多民族国家的发展历程,也体现了中央政府对新疆治理逐步强化的发展轨迹。西汉中央政府从汉武帝(前141—前87)时开始在西域设立地方官吏管理屯田事务,“轮台、渠犁皆有田卒数百人,置使者校尉领护,以给使外国者”[12]。宣帝时,“遣卫司马使护鄯善以西数国”。地节二年(前68)置西域都护,“以骑都尉、谏大夫使护西域三十六国”[13],标志着今新疆地区正式纳入中国版图,成为我国领土的一部分①《汉书·段会宗传》后之“赞语”曰:“自元狩之际,张骞始通西域,至于地节,郑吉建都护之号。”学术界通常以《汉书·宣帝纪》所记神爵二年(前60)“秋,匈奴日逐王先贤掸将人众万余来降,使都护西域骑都尉郑吉迎日逐”为据,认为汉朝设置西域都护始于神爵二年(前60)。或以新发现的悬泉汉简所记为据,认为汉朝设置西域都护始于神爵三年(前59)。这一问题还有待于详考。。此后,历朝历代基本上都坚持这一政策。自清乾隆年间以降,更有大量的内地人迁入新疆,参与新疆的开发建设。新疆历史上的行政建制名正反映了历代中央政府对新疆的治理。例如:

西域都护府 安西都护府

金山都督府 北庭都护府

西州都督府 哈密卫

乾德县 阜康县

绥来县 镇西厅

(二)地名反映了古代交通

自西汉开通的“丝绸之路”在新疆境内分为三道。南、北两道途经塔里木盆地南缘和北缘,新北道途经哈密并沿天山北麓西行。为保障各道的畅通,沿途修建了许多城堡烽燧。随着时间的推移,古代的城堡烽燧现今多已发展为大小不等的村镇,城堡烽燧名称亦被沿用下来。现今塔里木盆地周缘及哈密、吐鲁番等地有许多带有“喀尕”/“卡尕”(qa a)“喀日尕依”(qar aj)、“吐尔”(tur)或“吐喇”(tura)的地名,均为对古代戍堡烽燧名称的沿用[14]。这些戍堡烽燧在清代的汉文文献中又称作“卡伦”,如《西域水道记》卷 2载称:“(塔里木)河北岸置卡伦,筑土为台,高二丈许,上设毡帐凉棚,作瞭望所。”

塔里木盆地南北缘还有许多称作“栏杆”/“兰干”的地名。“栏杆”/“兰干”是维吾尔语lεηgεr的音译,意为“接待驼运商队的客店、客栈”或“驿站”,是历史上设于交通要道或关隘、渡口附近,供传递信息、公文、战报的差役休憩、换骑的场所,亦是官吏调遣、述职、视察途中的休憩场所。每个“栏杆”都是一个独立的建筑群,内有马厩、兵丁差役及官吏栖息的房舍。〔清〕椿园《西域闻见录》卷7:

戈壁大站乏水泉,最为行旅之累。回疆大伯克多于适中之地盖造房舍,设立回子二三户或五六户,给以养赡之资,使其设法开渠引水,以利济行人,谓之亮噶尔。内地商民讹呼为阑干儿。

据此可知,lεηgεr还被音译作“亮噶尔”或“阑干儿”。在后来的岁月里,这些 lεηgεr的驿站功能虽已丧失,却发展成大小不等的村镇,地名亦沿用至今,如巴什兰干(balεηgεr,大驿站,总客栈)。位于玛纳斯县的乐土驿(≥骆驼驿)镇亦属于此类地名。这些地名,既是丝路交通历史沧桑的见证,也是维吾尔语历史发展的活化石。随着时间的推移和社会的发展,现今许多带有qa a或tur的居民点虽已不在交通线上,但仍可据此类地名的分布还原出古代交通路线的走向。

(三)地名反映了不同语系居民开发新疆、建设新疆的历史

移民屯田是我国历史上开发边疆、巩固国防的一项重要国策。新疆的屯田始于汉兴于唐,至清乾隆、嘉庆时期达到鼎盛。移民屯田对新疆的社会发展起到了重要的推进作用,因移民屯田出现的许多地名至今仍在使用。

沙雅县在汉唐时一直是汉军重要的屯垦之地。该县仓塔木地名维吾尔语名作saη tam,saη是汉语“仓”的音译,tam则为维吾尔语的“墙”。saη tam的字面意思为“仓墙”,系由当地残留的古代粮仓残垣演变而来的地名。

清代因屯田而出现了许多相关地名。清代的屯田可分为兵屯、犯屯、民屯、回屯和旗屯五类。

兵屯又称“军屯”,是汉军绿营兵丁携家眷进行的屯田。乾隆二十四年(1759),清统一新疆后为解决驻军的军粮问题,以天山北麓为主大兴兵屯。因此而出现了许多反映兵屯的地名,如奇台县西北湾乡的小屯村、头屯村、二屯村、三屯村等。

犯屯也称“遣屯”,指发遣到新疆的犯人所进行的屯田。道光二十二年(1842)冬,被流放伊犁的林则徐途经玛纳斯县塔西河时,在《荷戈纪程》中记称当地“民居甚盛,闽、漳、泉人在此耕种者数百家,皆遣犯后嗣,近来闽、粤发遣人亦多配此”。由此可知玛纳斯县的广东地是以广东遣犯为主的屯田区。

民屯也称“户屯”,是清政府招募内地无地无业农民迁居新疆所进行的屯田。主要集中于北疆。这些迁居新疆的农民多以户为单位将原籍相同者安置于一地,民屯地名也就多与其原籍相关,如昌吉的军户,呼图壁的镇番户,吉木萨尔的渭户,玛纳斯的兵户、新户、山丹户、凉州户、兰州户。民屯地名分布广泛,最显著的就是“工”字地名。其中以乌鲁木齐、昌吉、阜康、吉木萨尔、呼图壁、玛纳斯等地最多。“工”是民屯开渠引灌及耕种劳作的地段工区,依次称为一工区,二工区,简称为“头工”“二工”等,日久相沿成为地名。以乌鲁木齐市为例,便有头宫(头工)、二宫(二工)、三宫(三工)、羊毛工、陕西工、协标工、五工台等诸多带“宫”(工)字的地名。另如皇渠、汗艾里克(χan er q,汗王渠)等地名亦与屯垦开发密切相关。

回屯,即移徙维吾尔人进行的屯田,肇始于准噶尔汗国时期。乾隆二十五年(1760),伊犁办事处大臣阿桂带领阿克苏、乌什、库车、沙雅、拜城等地300名维吾尔人携家眷迁至伊犁河谷屯田。后又陆续从叶尔羌、麦盖提、和田、哈密、吐鲁番等地向伊犁移民。到乾隆三十三年(1768)共有回屯6 000户,分为9屯,种地9万亩。反映回屯的地名主要分布在伊宁县一带,多以其原籍名后缀“买里”(mεhεllε,居民点,街道,里弄)命名,如阿克苏买里、和田买里、叶盖买里(=叶尔羌买里)。这些移民以百户为单位被安置在当地。维吾尔语称“一百”为jyz,由此也就出现了许多带有“于孜”(圩孜)的地名。如“吉里于孜”“克伯克于孜”“萨德克于孜”“莫尔托乎提于孜”“吐鲁番于孜”“胡地亚于孜”“萨木于孜”“头圩孜”“坎圩孜”“多浪于孜”。

旗屯,即驻防八旗兵丁所进行的屯田。察哈尔营在博尔塔拉河流域屯田,厄鲁特营在特克斯至昭苏一带屯田,索伦营在霍尔果斯屯田,锡伯营在伊犁河南屯田,满营于嘉庆七年(1802)也开始屯田。反映旗屯的地名主要分布在伊犁。如察布查尔锡伯族自治县的乌珠牛录、寨牛录、依拉齐牛录、堆齐牛录、孙扎齐牛录、宁古齐牛录、纳达齐牛录、扎库齐牛录等屯垦单位,以后均演变成地名。另如霍城县的索伦嘎善、达斡尔嘎善、伊车嘎善也是因索伦营屯田而得的地名(“嘎善”的语意为村庄)。

下列地名也均是各族人民开发建设新疆的历史见证:

阿斯塔那(astanε,都城)

板房沟

仓塔木(saη tam,仓墙,仓房之墙)

迪化

古勒巴格(gyl ba,花园)

汗诺依(χannη 覬j,王宫)

喀拉巴格(qara ba,黑色林园,葱郁林园)

康家石门子

克孜库尔干(q z qur an,公主堡)

口门子

柳树庄子

努尔巴格(nur ba,明园)

三个庄子

沙依巴克(saj ba,河滩上的园子)

脱库孜萨来(toqquz saraj,九座宫殿)

亚吐尔(jar tur,陡崖上的烽火台)

英格堡(jeη bal q,新城)

尉犁(lop nur,罗布淖尔,罗布泊)①尉犁(或作尉黎、尉梨,包括天山北麓的于娄、于赖、宥连)地名源于乌古斯(o uz)部族jyr gir部落之名,为该部落名称前两个音节的汉译。柔然(蝚蠕,蠕蠕,芮芮,茹茹)、于尼、预龙、诸洛固等部落联合体(政权)或部落名亦是jyr gir的不同音译形式。至于现今尉犁县的维吾尔语名lopnur,则是因县城所在地毗邻罗布泊(lopnur,罗布淖尔)而得名。参见李树辉《尉犁地名和柔然源流考》,刊于《新疆大学学报》2007年第2期。

许多地名直接与物产相关,了解地名的含义便可知其物产。如沙雅县塔里木河南岸有一个水面达1.9万亩的自然调剂湖因有许多肥美的鱼而被称作“色米孜贝勒克”(semiz bel q,肥鱼)。沙雅镇有一个村庄则是因盛产蒲柳而被称作“色日克塔勒”(ser q tal,蒲柳)。

有些地名与最初的居住者相关,或源于曾经存在于当地的行业名称,反映了居民的职业特点,通过地名可进而探讨相关历史。如“孔雀河”(k覬nti dεrja)的本义为“制皮匠之河”,据此名可推知,该河曾是制皮匠洗涤皮革之处②目前所知,〔清〕陶保廉《辛卯侍行记》最早言及孔雀河名,该书第6卷称:“西南四十里浣溪河(回语曰共奇达里雅。共奇,古墓也。达里雅,河也。汉人讹其音曰浣溪河,或曰孔雀河,实即喀喇沙尔之海都河也)。”陶氏将“共奇”释为“古墓”虽然有误,却明确指出“回语曰共奇达里雅”,表明该河名出自“回语”即维吾尔语当无疑义。“共奇达里雅”之语音也正与该河维吾尔语名k nt i dεrja之语音相合。此后,孔雀河之名亦见于《新疆图志》卷70《水道四·塔里木河》条和同书卷71《水道五·开都河》条。后者还另记有“共琦河”之异称。谢彬《新疆游记》亦有类似记载,可作为佐证。虽则如此,仍有学者罔顾该河维吾尔语名k nti dεrja之语义,坚持认为孔雀河名源于英国人亨利·兰斯代尔(Henry Lansdell,D.)1888年在塔里木盆地西部考察时所观察到的一种鸟的维吾尔语名“Kum-tuche”(王守春:《新疆孔雀名物考与孔雀河名的由来》,刊于《西域研究》2015年第2期)。这是我们所不能接受的。。塔里木河南岸的胡杨林里有一个很大的区域被称作“达吾提阔坦”(dawut qotan,达吾提的牲口圈)。据此可推知,历史上曾有一个名为达吾提的人在当地修建过牲口圈。还有些地名甚至源于偶发事件,如沙雅县有一处地名作“乌什开乌勒迪”(覬qε 覬ldi,山羊死了)。

某些地方的汉语和少数民族语称名各有不同的来源。例如:

新和(toq su,丰沛的水)

下马崖乡(baj jez s)

乌苏一名源于清代的行政建制名“库尔喀喇乌苏直隶厅”,相传蒙古语“库尔喀喇乌苏”的语意为“在有雪的地方的一条黑水”。改厅设县时略去了“库尔喀喇”,定名为“乌苏”。其治所设在今乌苏县城北约10公里的西湖村,故而至今少数民族语仍沿用旧名,称乌苏县为iχu(西湖)。

阜康市九运街镇有许多带有“运”字的村名(如:五运、六运、七运、八运、九运、十运)。据说光绪初年左宗棠收复新疆时,刘锦棠所率湘军曾在当地屯驻。操用湖南方言的湘军将士将军队建制的“营”说成“运”。久而久之,百姓也习用该称渐形成为地名。

新中国成立后大批进疆部队和支边青年投入屯垦戍边事业,使新疆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由此,作为新疆发展变化的汉语地名亦应运而生。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建设的新城镇大多以汉语命名,如石河子、五家渠、北屯、金银川、沙井子、黑树窝子、蔡家湖、沙枣园等。这一时期还出现了许多反映特定历史阶段思想观念、价值趋向和对外关系的地名,如乌鲁木齐市便设有民主路、幸福路、解放路、友好路等地名。随着中苏关系的破裂,“文革”中曾将友好路改为反修路。“文革”后又恢复了友好路的地名。

(四)地名反映了居民的迁徙

居民的迁徙造成了许多异地同名现象,前述清代因移民屯田而出现的许多地名便是对居民迁徙的反映。相传伊吾县下马崖乡维吾尔居民的先民是400年前从拜城(baj)徙至当地的,遂沿用故乡之名,称baj jez s(直译:拜城乡)。乌什县古名作温宿(《汉书·西域传》)、于祝(《新唐书·地理志七》)。乌什为ut的音译,位于今阿合奇县城东的吾曲(ut)乡。ut是个古老的地名,曾见于《突厥语大词典》(MⅠ.62,MⅢ.186,MⅢ.216)。准噶尔汗国统治时期,曾将吐鲁番地区的部分居民徙至乌什,吐鲁番地名亦因之随迁至当地,合称作u tturpan。清乾隆时期,汉语简称作“图尔璊”(turpan)。由于这次迁徙,还使得吐鲁番地区的许多地名也一同被带到了乌什,如“皮羌”(p tan,=鄯善)、“喀拉霍加”(qaraχoa,=高昌)、“阳海”(jaηχεj)、“托克逊”(toqsun)。

清同治年间,随白彦虎逃奔新疆的若干陕西籍回民落籍今乌鲁木齐市米东区羊毛工镇陕西工村,村名便以其原籍命名。光绪二十三年(1897),河湟起义失败后迁徙来疆的若干青海回民落籍今乌鲁木齐市米东区,仍沿用其原籍村名。出自青海省湟中县羊毛沟村的回民以“羊毛工”命名新居地,出自青海省大通县红丫豁村的回民以“鸿雁湖”(谐音)命名新居地。此外,巴里坤县的兰州湾子、玛纳斯县的凉州户镇、兰州湾镇等地名亦属此类。

有必要指出的是,某些地名在不同历史时期所指称的地点并不相同。如汉唐皆有轮台地名,但西汉的轮台位于天山南麓今轮台县境内,而唐代的轮台却在天山北麓今乌鲁木齐市以北地区;西汉的疏勒位于塔里木盆地西缘今疏附县境内,而东汉时耿恭率兵苦守的疏勒却在天山北麓今吉木萨尔县境内;汉唐的伊吾均在东天山南麓今哈密市境内,而现今的伊吾县却在东天山北麓。

(五)地名寄托了居民的美好愿望

对幸福和美好生活的追求是各族人民共同的期望,因而也就会自然而然地将这种美好愿望用于地名的命名。例如:

阿巴提(abat,繁荣)

阿瓦提(awat,≥abat,繁荣)

拜城(baj,富有,富裕)

伽师县(pεjzawat,繁荣昌盛)

少数民族语地名在汉译时,大多采用的是“音译法”,仅有少数地名采用意译形式(如:araη,温泉;qara qa,墨玉)。许多地名在汉译时还采用了汉语特有的“美译法”,即选用表达美好意义的字词音译,其字面组合义可使人产生美好的联想。例如:

海楼(qajlur,=qajlar,羯人,羯部落之民众)

岳普湖(jopu a)

博乐(bor tala,银灰色的旷野)

淖毛湖(nom)

(六)地名所指地域的扩大与缩小

最为常见的如“西域”之名便有广、中、狭三义。《汉书·西域传上》:“西域以孝武时始通,本三十六国,其后稍分至五十余,皆在匈奴之西,乌孙之南。南北有大山,中央有河,东西六千余里,南北千余里。东则接汉,阸以玉、阳关,西则限以葱岭。”可知所界定的西域取用了狭义,仅指阳关、玉门关以西、葱岭以东、天山和昆仑山之间的地区;而就在同传中又将葱岭以西诸国,如安息国、大月氏国、大夏、康居国、大宛国包括在内了,即取用了广义的西域。至于中义的西域,通常指阳关、玉门关以西、巴尔喀什湖以东以南、昆仑山以北阿尔泰山以南的广大地区。

某些地名虽然从古代沿用至今,所指地域范围却不尽相同。有的扩大了,有的却缩小了。这一现象的出现多与政治中心或行政区划的变动相关。喀什(qεqεr,=喀什噶尔)至晚从 10世纪以降便既指今喀什市区,又指包括今喀什市周边诸县及克孜勒苏柯尔克孜自治州所辖诸多县市在内的广大地区,现今的喀什则仅指喀什市和喀什地区所辖诸县。吐鲁番(turpan)地名至晚在10世纪上半叶已见于文献。其汉译名称“秃尔班”在1276年见于文献,此后还曾出现“土尔番”“土鲁蕃”等译名。该地名最初仅用于指称位于“火州城”(今高昌故城)和“崖儿城”(今交河故城)之间的城(即唐代的安乐城,今英沙古城,又称安伽勒克古城),后逐渐发展为包括鄯善、托克逊在内的地区及盆地名称[7]。

四、地名的贷词现象反映了多种文化交流

“贷词”是不同语言中的语词在文化交流过程中出现的变异回流现象,迄今尚未见到一个准确的定义。罗常培先生曾解释说:“有些中国字借到外国语里以后,翻译的人又把它重译回头,因为昧于所出,不能还原,于是写成了几个不相干的字。”[15]32纵观新疆的地名,许多都属于贷词性质。

“天山”一词最早见于《史记·李将军列传》:“天汉二年(前99)秋,贰师将军李广利将三万骑击匈奴右贤王于祁连天山,而使陵将其射士步兵五千人出居延北可千余里,欲以分匈奴兵毋令专走贰师也。”其时,河西地区已为汉军所控,所谓“祁连天山”指今东部天山。“祁连”是对突厥语tεηri一词的音译,“天”是其意译,“山”则是对突厥语ta一词的意译。“tεηri ta”一词最早见于回鹘文的多罗郭德纪功德,此后,虞集《道园学古录》卷24《高昌王世勋之碑》:“又有山曰‘天哥里干答哈’,言‘天灵山’也。”所言“天哥里干答哈”为 tεηriqan ta(=tεηriχan ta,贪汗山)的音译,指天山博格达峰。有趣的是,20世纪90年代前新疆生产的“天山牌”墨水商标的维吾尔语译文将“天山”二字回译为tianian te 。与之相关,见于文献的“贪汗山”亦是如此。由于突厥语文献缺载,今人又将该名回译为维吾尔语 tεηriχan ta ,据“天山”之名回译为 tεηri ta 。

五、地名的构成

新疆的许多地名都是以普通修饰性词组形式命名的。如:巴里坤(bark覬l,≥bars k覬l,虎湖),克拉玛依(qara maj,黑油),火焰山(jalqun ta),别失八里(bεbal q,五城),塔什库尔干(taqor an,石头城堡),阿克奇(aq t,芨芨草),阿克苏(aq su,白水),阿克陶(aq too,白山),玉奇喀特(ytkεnt,三重城),排先巴扎(pεjεnbεbaz r,星期四巴扎/集日),克孜勒苏(q z l su,红水),麻扎塔格(mazar ta ,坟山),叶尔羌(jεkεn,≥jεr kεn≥jεr kεnt,土地和村镇),博斯腾湖(bostan k覬l,绿洲之湖)。地名的命名通常是在一般概念联系到具体地点的过程中发生的。这种最初的联系总是唯一的,在其产生的范围内不会有重复。地名的出现与普通概念的具体化和个性化有关,地名均源于经历了概念具体化和个性化过程的那些名词。概念的具体化和个性化总是产生于一定的使用范围。英吉沙(jeη sar≥jeηεhεr,新城)和英格堡(jeη bal

q≥jaη bal q,新城)在表示一般概念和用于指称新的居地时一直是一个普通的修饰性词组。一旦被个性化,专用来指称一个具体事物,也就成为个别的概念而成为专有名词。

然而,在用作地名前其作为普通词汇的意义却相当普遍。塔里木盆地周缘地区有很多称gyl ba(花园)、nur ba(明园)、saj ba(河滩上的园子)的地名,其中每一个地名在产生的范围内总是唯一的。如果范围扩大,也便失去了此前所具有的个性,需要进行解释或限定。由于每个地名都处在名称层次系统从属关系中的某一阶,因此,一般使用区域从属系统(如地州、县市、乡镇)等加以限定,如某县某乡的gyl ba(花园),某县某乡的nur ba(明园),某县某乡的saj ba(河滩的园子)。这样,也就自然增加了作为专有名词的地名的冗余度。

为避免、减少这种冗余度,在地名命名时就需要从更大的区域范围着眼,采用重新命名或改换用字等方法加以规避。如于田(kerijε)地名最早见于《汉书·西域传》,写作“于阗”,此前或写作“于窴”(《后汉书·班超传》)、“于遁”(《新唐书·西域传》、“五端”(耶律楚材《西游录》),均为古印欧语地名ydyn的音译,其地位于今和田县境内。和田地名最早见于《明史·西域传》,写作“和阗”,此前或写作“豁旦”(《新唐书·西域传》“斡端”“忽炭”(《元史》),均为古印欧语地名χotεn的音译。1959年,为简化汉字地名的书写,经国务院批准,将此二地名中的“阗”(窴)字改为“田”。当时,曾有人提出将“于阗”中的“于”字改为“玉”,以便在地名上体现玉石之乡的含义。后因与河北省唐山地区的玉田县重名而仍使用了“于”字。

六、结 语

综上所论,新疆至晚从公元前2世纪开始,便是操用印欧语系、阿尔泰语系和汉藏语系语言的居民生活、聚居地区。新疆地名亦出自这三大语系语言,记录了各地民众的生存状态和活动轨迹,折射着历史的变迁、种群、族群的迁徙和时势的变革,反映了各地不同的自然环境、生态特点、风土人情和历史文化,有着深厚的文化内涵,是不同语系居民共同开发新疆、建设新疆和历代中央政府治理新疆的历史见证。开展新疆地名文化研究,将地名文化纳入乡土教材,宣传、普及地名文化知识,可以激发人们爱家乡、爱祖国的真挚情感,增强人们的民族自信心和自豪感;可以在开展“国家观”“民族观”“宗教观”“历史观”“文化观”等“五观”教育和“对伟大祖国的认同”“对中华民族的认同”“对中华文化的认同”“对中国共产党的认同”“对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的认同”等“五个认同”活动中起到潜移默化的积极作用。

[1]李树辉.乌拉泊古城新考[J].敦煌研究,2016(3).

[2]李树辉.“塔里木”语源、语义试探[J].新疆社会科学,2007,(6).

[3]〔宋〕欧阳修、宋祁.新唐书·卷40·地理志四[M].北京:中华书局,1975.

[4]何高济.海屯行纪·鄂多立克东游录·沙哈鲁遣使中国记[M].北京:中华书局,2002.

[5]〔明〕宋濂.元史卷 63.地理志六·西北地附录[M].北京:中华书局,1976.

[6]〔清〕纪晓岚.阅微草堂笔记·卷8·清嘉庆5年[M].北平:盛氏望益书屋刻本.

[7]〔清〕徐松.西域水道记(外二种)[M].朱玉麒,整理.北京:中华书局,2005.

[8]于维诚.新疆建置沿革与地名研究[M].乌鲁木齐:新疆人民出版社,1986.

[9]黄文弼.汉西域诸国之分布及种族问题[C].西北史地论丛.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1.

[10]李树辉.狯胡居地与维吾尔语地名q a j l u r[J].语言与翻译,2007,(1).

[11]李树辉.疏勒、佉沙地名新证[J].中国边疆史地研究,2007,(1).

[12]班固.汉书·西域传上[M].北京:中华书局,1962.

[13]班固.汉书·百官公卿表:第7上[M].北京:中华书局,1962.

[14]李树辉.“克孜尔尕哈”语源、语义考——兼论新疆的相关维吾尔语地名[J].敦煌学辑刊,2016,(3).

[15]罗常培.语言与文化[M].北京:语文出版社,1989.

[16][苏]С.В.吉谢列夫.南西伯利亚古代史[M].王博,译.乌鲁木齐:新疆人民出版社,2014.

Etymological,Semantic and Cultural Characteristics of Name of Places in Xinjiang

LI Shu-hui
(Linguistic Research Center,Xinjiang Social Sciences Academy,Urumqi,Xinjiang 830011,China)

At least as early as 200 BC,Xinjiang is a place where people using Indo-European languages,Altaic languages and Sino-Tibetan languages live together.Names of places in Xinjiang also are derived from these three linguistic branches,recording people’s living condition and action traces and reflecting historical changes,ethic and population changes and time events.They also show different natural environments,ecological features,customs and historical cultures in different places,demonstrating a rich cultural significance.They are the historical witnesses of the fact that people using different languages develop and construct Xinjiang together and of consecutive governments’governing in Xinjiang.

construction of names;linguistic classification;cultural characteristics

K928.6

A

1671-0304(2017)03-0054-12

2016-11-07 [网络出版时间]2017-08-24 0:42

李树辉,男,河南正阳人,新疆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研究员,主要从事新疆历史和突厥语民族的语言、历史、文化及古文献研究。

URI:http://kns.cnki.net/kcms/detail/65.1210.C.20170824.0042.022.html

(责任编辑:赵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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