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许渊冲文学翻译理论的几点认识和思考
2017-04-02党争胜
党争胜
(西安外国语大学,陕西 西安 710128)
对许渊冲文学翻译理论的几点认识和思考
党争胜
(西安外国语大学,陕西 西安 710128)
将许渊冲文学翻译理论与中外相关译论加以比较后,学界基本上可以达成如下共识:许渊冲文学翻译理论继承并发展了中外传统和现代文学翻译理论;许渊冲文学翻译理论具有极强的实践指导性和普遍适用性;许渊冲文学翻译理论的形成标志着中国传统文学翻译理论的终结和当代文学翻译理论的确立。
许渊冲;翻译理论;继承性;创新性;普适性
许渊冲是我国文学翻译尤其是诗歌和小说领域非常重要的翻译理论家和实践家。许先生在借鉴吸收国内外诸多文学翻译理论精华的基础上,结合自己丰富的翻译实践,针对文学翻译提出了可以有效指导和实践验证的翻译理论。尤其是他提出的“优化论”和“发挥译语优势论”在国内翻译界曾引起很大争论。时至今日,围绕其理论展开的鼓呼与辩驳的涟漪仍然荡漾不止,显示出学界对许渊冲文学翻译理论的浓厚兴趣。
但是,争论归争论,许先生自觉运用其理论从事文学翻译实践并取得骄人的成绩却是不争的事实。2014年国际译联授予他“北极光”杰出文学翻译奖也是最好的证明。如果说朱生豪和傅雷因其宏富和精湛的翻译作品而分别成为英语和法语译界的一面旗帜和代表,[1](P226)那么,许先生则可凭其宏富而且精湛的翻译作品和系统而且实用的翻译理论成为英语、法语和汉语三语种互译的一面旗帜和代表。正因为此,越来越多的研究者开始把理论研究的关注点从国外译论转向国内译论,尤其是许先生的翻译理论。有关许渊冲翻译思想、翻译实践、翻译人生的研究著述大量发表或出版。据不完全统计,截止2016年12月20日,国内公开发表或出版的相关研究多达2479篇(部)。其中,张智中《许渊冲与翻译艺术》、郭著章《翻译名家研究》、夏廷德《翻译补偿研究》、张经浩等《名家名译名论》、刘季春《许渊冲学术思想研究》、马红军《从文学翻译到翻译文学》等著述从不同的视角和侧重点研究过许先生的译论。
这些研究为继续挖掘许渊冲翻译理论的内涵、解读其翻译思想奠定了基础。笔者认为,许渊冲先生是我国当代少有的在翻译理论和实践两个方面都颇有建树的大家。因此,研究他对我国翻译事业的贡献,既要深入系统地研究他在理论上的建树,又需认真细致地总结他在实践中的经验。
研究他的理论时,重点要研究许渊冲译论对中外传统文学翻译理论的基因继承性,对现代文学翻译理论的基因创新性,对文学翻译理论的艺术偏向性,对翻译实践的科学指导性以及对文学翻译实践的普遍适用性。这样的研究可使国内翻译理论研究者将关注点聚焦在许渊冲翻译思想的挖掘、传播和发展之上,让这位被英国智慧女神出版社盛赞为“中国的莎士比亚”的顶级译家的理论为更多研究者和译者所理解与认同,从而为当代文学翻译实践甄选出先进的指导理论。
研究他的翻译实践时,重点要研究他的理论是如何影响他的翻译作品的,要对其译著(译作)进行翻译学意义和文学意义上的双向评判,通过这种双向研究和评判,对其译著(译作)进行翻译文学意义上的肯定。
基于对许先生译论和中外有关译论的比较,结合其译论对文学翻译实践的指导作用,本文尝试对他的译论做出三个基本结论:许渊冲文学翻译理论继承并发展了中外传统和现代文学翻译理论;许渊冲文学翻译理论具有极强的实践指导性和普遍适用性;许渊冲文学翻译理论的形成,标志着中国传统文学翻译理论的终结和当代文学翻译理论的确立。
一、许渊冲文学翻译理论的传统继承性
(一)许论与中国传统译论和文论的关系 许渊冲文学翻译理论是在充分吸收中国近代以来诸多翻译家和作家的思想精髓的基础上逐步形成和丰富完善的。在《中国学派的文学翻译理论》一文中,他曾经这样申明自己的理论(“美化之艺术,创优似竞赛”)与中国传统文学翻译理论的关系:
首先,“优化”继承了严复的“信达雅”论,因为“雅”字已经过时,而“优”既有“雅”的意思,又比“雅”涵盖面宽广,所以用“优”代替“雅”。第二,“优化”继承了鲁迅的“三美”论。鲁迅在《汉文学史纲要》第一篇中说:“意美以感心,一也;音美以感耳,二也;形美以感目,三也。”……还有林语堂的“五美”,茅盾的“美的感受”。第三,钱钟书在《林纾的翻译》中提出“文学翻译的最高标准是‘化’”。(我)这里具体提出深化、等化、浅化等的“优化”方法论,可以看做是继承并发展了钱钟书的化境说。第四,孔子在《论语》中说过:“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优化论”把“知之、好之、乐之”当作文学翻译的目的论,这是继承和发展了孔子的学说。第五,朱光潜在《诗论》中说:“‘从心所欲,不逾矩’是一切艺术的成熟境界。”“优化论”把朱光潜的“艺术论”借用作文学翻译的认识论,这是发展了朱光潜的《诗论》。第六,《郭沫若论创作》中说:“好的翻译等于创作,甚至超过创作。”“优化论”正是使文学翻译“超过创作”的“再创论”。第七,傅雷说过:“翻译应当像临画一样,所求的不在形似而在神似”,“假使原作者是精通中国文的,译本就是他使用中文完成的创作”。“优化论”所求的正是神似,所以可说是继承了傅雷的“神似说”。第八,叶君健在《翻译也要出精品》中说:“要把尽量多的世界文学名著变成中国文学的一部分,……这里要展开竞争”。所以,竞赛论是对叶君健等主张译文竞赛的译论者观点的继承。[2](P4)(引述时略有改动)
可见,他的翻译理论继承了中国传统译论和文论丰富而睿智的思想,具有博采众长、兼容并蓄、继承创新的形态特征。
(二)许论与国外传统文学翻译理论的关系 许渊冲文学翻译理论与国外尤其是西方古典主义时期多名学者的文学翻译思想(包括德国施莱尔马赫、歌德、洪博特,英国德莱顿、泰特勒和阿诺德等人的翻译思想)在核心主张上也存在高度相关性。
古罗马时期政治家、演说家和翻译家马尔库斯·图利乌斯·西塞罗(Marcus Tullius Cicero,106B. C-43B.C)在谈到发挥译文语言优势时说:“埃思西尼(Aeschines)与狄摩西尼(Demosthenes)堪称两位最为雄辩的雅典人,我曾将他们所做的两次最为有名的演说译成拉丁文。我不是作为解释者,而是作为演说者进行翻译的;演说精神未变,表达与修辞亦未变;但使用符合我们表达习惯的语言,所保存的是语言的整体风格和感染力。我认为没有必要象数钱币那样将原文词语逐个‘数’给读者,而是将原文‘重量’‘称’给读者。”[3](P4)德国文艺复兴时期宗教改革家马丁·路德(Martin Luther,1483-1546)也曾经针对译文的语言问题指出,“翻译中必须使用地道的德语,而不是拉丁化的德语。”[3](P7)路德所谓的“使用地道的德语”与许渊冲倡导的“发挥译文语言的优势”显然是意同言异。恩格斯在《自然辩证法》导言中评价他的德语版《圣经》时说:“路德不但扫清了教会这个奥吉亚斯的牛圈,而且也扫清了德国语言这个奥吉亚斯的牛圈,创建了现代德国散文,并且撰写了成为16世纪《马赛曲》的充满胜利信心的赞美诗的词和曲。”[3](P8)英国文艺复兴时期著名诗人、戏剧家和翻译家乔治·查普曼(George Chapman,1865-1903)认为,“翻译任何作品,尤其是荷马的作品,采用逐词死译是最不自然、最为荒唐的。按照贺拉斯等翻译理论大师的观点,卓见而慎重的译者,都不应仿效原作的词数和词序,而应仿效其实质性成分和句子,用最适合译作语言的词汇和表达风格来表现和装点译文。”[3](P8)国内曾有学者指出:“他(乔治·查普曼)的翻译非常成功,正是他的创作才能和诗人语言为他赢得了声誉”。[4](P5)英国浪漫主义时期的翻译理论家亚历山大·弗雷泽·泰特勒(Alexander Fraser Tytler,1747-1813)在《论翻译的原则》一书中写道:“优秀的翻译应该是将原作的优点完全移植在译作语言之中,使译语使用者像原语使用者一样,对这种优点能清楚地领悟,并有着同样强烈的感受。”[3](P11)
20世纪以降,翻译研究出现百家争鸣、流派纷呈的局面。各种流派之中,有关文学翻译的问题都始终是理论探讨的重点。英国著名的语言学家和翻译理论家卡特福德(John Catford,1917-2009)认为:“翻译实践的中心问题在于寻找对等语。翻译是把一种语言的话语材料用另外一种语言的等值话语予以替代。”[5](P22)前苏联翻译理论家加切奇拉泽说:“文艺翻译是把用一种语言写成的东西用另一种语言再创作出来。”[6](P14)美国著名语言学家和翻译理论家尤金·奈达(Eugene A.Nida,1914-2011)说:“所谓翻译,是指从语义到文体在译语中用最切近而又最自然的对等语再现原语的信息。”[7]
不难发现,这些著名学者提出的翻译原则与许渊冲先生提炼的“美化之艺术,创优似竞赛”翻译思想在几个核心内涵上是相同的,证明古今中外文学家、翻译家在文学翻译的认识和主张上与许先生具有跨越时空的共识。
二、许渊冲文学翻译理论的现代性
许渊冲文学翻译理论的现代性突出表现在:其理论与当代西方主流翻译理论在建构视野上的趋同性和建构时序上的超前性。这一论断可从以下两个方面展开论述。
(一)文化交流视域下的文学翻译 翻译是积极的、意义深远的社会文化行为。[8](P4)20世纪后期,西方诸多翻译理论家(比如Edwin Gentzler、Andre Lefevere、Susan Bassnett、Theo Hermans、Lawrence Venuti等)受解构主义的影响,将翻译放于社会和文化的大背景下加以理论建构。[9](P176)1990年,苏珊巴斯奈特和安德烈勒菲弗尔在他们合编的《翻译、历史与文化》一书中正式提出翻译研究“文化转向”的主张,国内译界应者如潮。在多数著述中,作者似乎都认为这两位外国学者是在理论上主张从文化传播的视角研究翻译的先驱。事实上,早在他们提出这一主张之前,许渊冲先生就已经多次从文化交流和传播的角度论述文学翻译的问题。1982年,他在《发挥优势竞赛论——译文能否胜过原文》中说:“翻译可以说是两种文化的竞赛。在竞赛中,要争取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如果能取一种文化之长,补另一种文化之短,使全人类的文化得到进展,那就是翻译工作者的最高目标了。”[10](P146)同年,他在《翻译的艺术》出版前言中指出:“中国文学翻译工作者对世界文化应尽的责任,就是把一部分外国文化的血液,灌输到中国文化中来,同时把一部分中国文化的血液,灌输到世界文化中去,使世界文化愈来愈丰富,愈来愈灿烂。”[10](P1)1996年,他在《谈重译》一文中述及翻译对构建世界文化和国际关系的重要作用时说:“翻译也好,重译也好,不但要引进好的外国表达方式,还要输出好的本国表达方式……假如美国人都像庞德和罗威尔一样对中国文化有所了解,有所爱好,那今天的中美关系会发展到什么地步?世界文化会得到多少提高?因此,我认为要建立21世纪的世界文化,主要是把东方文化输出到西方去;即使是输入西方文化,也要使之适合中国国情。”[10](P209)在同一篇文章中,他从更加高远的立足点指出,“文化交流不是为交流而交流,而是为了双方得到提高,为了共同建立新的世界文化。”[10](P212)从文学交流着眼,到文化共荣落脚,主张通过文学翻译提高双方的文化,进而建立新的世界文化,这在中国翻译研究史甚至于世界翻译研究史上尚属首次。与西方翻译研究的“文化派”强调文化对翻译的制约作用不同,许渊冲的翻译理论强调翻译对文化的传播和建设作用,把文学翻译的终极目标提高到更高层级,其理论的先进性和现代性不言而喻。
(二)实践论视角下的文学翻译 理论的基础是实践,又转过来为实践服务。没有实践做基础的理论可以在一个时期内存在甚至在某种情况下成为研究焦点,但要保持其研究价值不变,则必须经过实践的验证。正如毛泽东在《实践论》中所言:“许多自然科学理论之所以被称为真理,不但在于自然科学家们创立这些学说的时侯,而且在于为尔后的科学实践所证实的时侯。”[11]文学翻译理论和实践的关系也是同样的道理。脱离实践谈理论,谈浅了让人感觉假、大、空,谈深了又让人感觉玄、涩、怪。近年来翻译理论研究出现的脱离实践的倾向以及这种倾向对翻译本体研究所造成的消极影响已经显现,需要引起译界同仁的注意。
在文学翻译理论的建设问题上,我们不但要理直气壮地主张“从实践中来,到实践中去”的辩证唯物主义的观点,而且要大力倡导理论与本国的翻译实践相结合。“任何一种翻译主张,如果同本国的翻译实践脱节,便成无本之木,无源之水。”[12](P3)许渊冲先生的文学翻译理论之所以能够自成一派,关键就在于他的理论从形成到发展经过了“实践、认识、再实践、再认识”这样一个科学的飞跃和升华过程,符合《实践论》关于理论形成的哲学观和人的认识由浅入深、从零散到系统的发展规律。在论及翻译实践与理论的相互作用时,许渊冲先生曾指出:“理论来自实践。没有中英互译的实践,不可能解决中英互译的理论问题。”[10](P229)“研究翻译理论,目的应该是为了提高翻译实践的能力。一般来说,能提高翻译能力的理论才是正确的理论,翻译能力提得越高,越能说明翻译理论正确。”[10](P172)来自实践、回归实践、在实践中不断完善和发展,是许渊冲文学翻译理论之所以能够超越中国传统翻译理论之局限、与当代西方翻译理论产生思想共鸣的重要原因。
三、许渊冲文学翻译理论的创新性
在借鉴吸收中外传统译论和文论的基础上,许渊冲文学翻译理论发展了许多新主张,具有明显的创新性。
首先,摆脱了中国传统译论随感式、零散性的特点,具有很强的系统性。《翻译的艺术》约28万余字,从对文学翻译标准的本体探讨,到对文学翻译的性质的理论阐释,以至对翻译方法与技巧的详细释证,构建了含本体论、认识论、方法论和目的论于一体的理论体系,具有西方译论重学理论证和重体系建构的理论特征。这可以看做许氏译论与中国传统译论的第一个显著不同。
其次,第一次以理论形式主张译文的“优化”和“美化”,这一主张是对千百年来翻译家奉行不悖的“忠实”标准的发展和创新。优化的实质,是“取法乎上,仅得乎中”的艺术方略,是为保证“忠实”而采取的保障手段。
再次,突破原文和原作者至高无上的传统认知,第一次提出“优势竞赛论”,明确指出,文学翻译是两种语言、甚至是两种文化之间的竞赛,通过竞赛,使两种文化共同提高。
从次,首次以理论的形式主张译文对读者的关照,认为译文要让读者感到愉快和感动。这是对中国传统译论只重视原作和作者,忽视译文读者的倾向的科学调整,在理论视角上显示出新颖的一面。
最后,把文学翻译明确界定在艺术活动的范畴,廓清了人们长久以来有关“翻译是科学,还是艺术?”的争论。文学翻译活动的艺术属性,从理论上为优化论、创译论、竞赛论、三之论等理论主张奠定了基础,有利于译者充分发挥主观能动性,在“不逾矩”的前提下,“从心所欲”地进行翻译艺术的再创作活动。
四、许渊冲文学翻译理论的实践普适性
就理论的实践指导功能而言,古今中外具有较强的实践指导性和普遍适用性的理论非常少,能够用以指导中外文学翻译的比较成熟的理论,在许渊冲文学翻译理论创立之前尚付阙如。许先生积70多年翻译人生和艺术人生而提出的“美化之艺术,创优似竞赛”理论无论是对于诗歌翻译,还是对于其他体裁的文学作品翻译,都是非常切合的经典理论,能够普遍地适用于汉外/外汉文学作品的翻译实践,也能够在诸多文学翻译大家的翻译作品中得到验证。如在朱生豪、傅雷、大卫·霍克斯等翻译家的译作中,就可随处发现译者为达到艺术化之目的,运用创作式翻译方法和竞赛式语言表达,把文学翻译升华为翻译文学的经典范例。这里略举数例:
例1:King:What is the cause,Laertes,
That thy rebellion looks so giant-like?
Laer:None but his enemies.
国王:雷欧提斯,你这样大张声势,兴兵犯上,究竟为了什么原因?
雷欧提斯:冤有头,债有主,我只要找我父亲的敌人算账。
在这一对话中,朱生豪在“我只要找我父亲的敌人算账”之前加上了“冤有头,债有主”,表面上看有超额翻译(overtranslating)之嫌,实质上却无半点多余,完全符合此类情景下汉语语文的表达习惯,是非常典型的发挥译语优势的译法。
例2:Aussi,eroyez que le ruban de la Legiond’Honneur ne manquait pas sur la poitrine cranement bombee a la prussienne.Campe fierement dans le coin du milord,cet homme decore laissait error son regard sur les passants qui souvent,a Paris,recueillent ainsi d’agreables sourires adresses a de beaux yeux absents.
傅雷译文:
所以,像普鲁士人那样鼓的老高的胸脯上,荣誉团的小红丝带是决计少不了的。趾高气扬地坐在车厢的一角,这个佩戴勋饰的男子左顾右盼;巴黎的行人往往即在这种情形之下遇到一些满面春风的笑脸,其实那副笑脸是为他心中的美人儿的。
原文描写了克勒凡因自己的财富和军官打扮而得意,同时对勾引男爵夫人充满自信。作者的语言是对克勒凡的嘲弄和讥讽,译者为了充分表达作者的原意,特别注重词汇、造句与修辞的综合运用。首先,译者尽量选用具有贬义表现力色彩的词汇。如cranement的词典意义为“勇敢、大胆”,译者根据具体情况处理为“老高”,一方面创造了具体的形象——胸脯挺得很高,另一方面表示了克勒凡的得意与自信,同时表示了作者的讥讽。[13](P191)其他如“趾高气扬”“左顾右盼”“满面春风”等词汇的选择,无不体现出译者对“行文流畅,用字丰富,色彩变化”这个标准的用心以守。我们自然不能说汉语成语或者四字格结构的汉语表达一定优于其他形式的表达,但就这段文字的转换而言,傅雷先生的处理显然暗合许渊冲先生提出的发挥译语优势的理论主张。
例3:花影不离身左右,鸟声只在耳东西。
杨宪益译文:
Shadows of blossom all around,
Birdsong on every side.
霍克思译文:
Flowers in my eyes and bird-song in my ears
Augment my loss and mock my bitter tears.
这句话写的是黛玉葬花而引发贾宝玉对人生宿命、贾府衰局的悲切感伤。以美景写哀情是《红楼梦》中常用的写作艺术。霍克斯以“Augment my loss and mock my bitter tears”较好的彰显了作者以美景写哀情的写作意图。杨译则很好的遵循了忠实原则,其遗憾之处在于没能联系文本环境,所以显得很突兀,逻辑上不紧密。
例4:早发白帝城
李白
朝辞白帝彩云间,
千里江陵一日还。
两岸猿声啼不住,
轻舟已过万重山。
Leaving White Emperor Town at Dawn
Leaving at dawn the White Emperor crowned with cloud,
I’ve sailed a thousand li through canyons in a day.
With monkeys’sad adieus the riverbanks are loud;
My skiff has left ten thousand mountains far away.
这是许渊冲先生的译文。许先生将“两岸猿声啼不住”译为“With monkeys’sad adieus the riverbanks are loud”。该句回译成汉语是“两岸回响着为我送别的凄然猿鸣”。显然,这个译文当中加入的再创作因素为本无人性的猿猴增添了一种浓浓的人情味。从效果上看,这种创造性的翻译比拘泥于原句的翻译效果好。
例5: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
——《孔雀东南飞》
A pair of peacocks southeast fly;
At each mile they look back and cry.
在此译文中,许渊冲先生把“徘徊”译为“look back and cry”,不但实现了和上句尾词“fly”的押韵,而且使译诗从起首句就笼罩上悲伤的情调,对传达原诗的悲剧氛围十分有益。可以说,正是因为这种创造性的翻译,才使得他的译诗读起来朗朗上口,诗意盎然,令人喜爱。
因篇幅所限,我们只能用少数例子说明许渊冲翻译理论的实践普适性。事实上,许渊冲文学翻译理论是在吸收我国古今优秀翻译家的翻译思想的基础上形成和发展起来的。因此,他们的翻译成就在佐证许渊冲先生文学翻译理论的实践普适性方面起着不言而喻的作用。仔细研究一下那些著名翻译家的译文,就会发现举凡译绩卓著、名传千古的译者,都会在翻译的过程中积极发挥主观能动性和艺术创造性,通过选用目标语中最准确的词汇、最恰如其分的表达、最具文学艺术性的语言,使其译作最大程度再现原著的全部艺术魅力。
五、结语
本文力图把对许渊冲文学翻译理论的阐释,置于对中国传统文艺思想的审视和对中外主流文学翻译理论的回顾与反思之中,通过比较指出许渊冲文学翻译理论是中外传统和现代译论的集成块,其兼容理论性和实用性的特征为中国文学翻译理论占据世界译坛显位架设了阶梯。在翻译理论话语权问题上,“过去,我们主要是在‘拿来’,在‘跟着说’。但是,21世纪的今天,仍用西方的理论框架来阐释中国的翻译现象、翻译文学和文化,显然不够或不行,或者不能完全‘自圆其说’了!今天,中国的译论思想要‘送出去’、要‘接着说’,就要让全世界也有机会领略中国文化和翻译理论的魅力,以‘美美与共’的欢欣来分享中国翻译理论的特色韵味”。[14]随着越来越多的学者的研究和推介,笔者相信许渊冲文学翻译理论一定会如一轮冉冉升起在天空的朝阳,在文学翻译理论和实践的天空不断放射出奕奕光辉。中国的乃至于世界的传统文学翻译理论将因为这一轮“红日”的出现而获得新生,迎来文学翻译理论的许渊冲时代。
(本文为“‘一带一路’背景下的语言文化战略研究论坛暨许渊冲翻译与比较文化研究院揭牌仪式”主旨发言稿《许渊冲文学翻译理论的传统性、现代性和普适性》,经修改,以现标题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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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李亚舒.许渊冲先生‘新译’思想辨析[R].“一带一路”背景下的语言战略研究论坛暨许渊冲翻译与比较文化研究院揭牌仪式主旨发言论文(大同),2016-12-3.
My Considerations Concerning Xu Yuanchong’s Literary Translation Theory
DANG Zheng-sheng
(Xi’An International Studies University,Xi’An Shaanxi,710128)
After comparing Xu Yuanchong’s literary translation theory with the relevant theories at home and abroad,scholars have reach a consensus as below:Xu Yuanchong’s literary translation theory has inherited and developed the traditional and modern literary translation theories at home and abroad;Xu Yuanchong’s theory has strong practical guidance and universal practicality;and the formation of Xuyuanchong’s theoretical system features the end of Chinese traditional literary translation theory and the establishment of contemporary literary translation theory.
Xu Yuanchong;translation theory;inheritance;innovativeness;universality
H059
A
〔责任编辑 裴兴荣〕
1674-0882(2017)02-0016-06
2016-12-25
党争胜(1967-),男,陕西富平县人,博士,教授,博士生导师,研究方向:文学翻译,翻译理论批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