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舒克申短篇小说中的道德探索

2017-03-30

长春教育学院学报 2017年10期
关键词:怪人比尔人性

姚 晔

舒克申短篇小说中的道德探索

姚 晔

舒克申的艺术创作生涯虽短暂,却取得了卓越的成就,尤其是他的短篇小说,受到了广大读者的喜爱和文学评论界的赞赏。以舒克申短篇小说中的人物为研究对象,深入分析舒克申对人性、道德的思考与探索。舒克申所赞美的善是源自心灵的美的感受、爱的关怀和牺牲的精神;同时作家也揭露了人的盲目与恶,并通过对道德感源头的探索表达了实现个人对善的回归作为社会道德使命的理想。

舒克申;短篇小说;道德;人性

瓦西里·马卡罗维奇·舒克申(1929-1974)是苏联著名的作家、电影编导和演员。他认为,“一个人肉体的完结并不那么令人不安,令人不安的是道德的毁灭”[1]。对道德问题的关注是舒克申创作的一大特点,围绕这个主题舒克申展开了对人的精神世界的一系列探索。通过对舒克申短篇小说的研读,我们发现,舒克申善于从日常生活中洞悉人性,他在作品中赞美人性的美与善,同时也无情揭露人性的盲目与恶,并试图在伦理层面呼吁人们实现对良心的回归。

一、人性的美与善

舒克申的作品中有一类人被称为“怪人”。“怪人”的概念来源于舒克申1967年发表的短篇小说《怪人》,作者在此后的创作中也塑造了一系列有着“奇特的性格、乖戾的举止和不幸命运”的怪人,但在这些怪人身上却体现了舒克申对人性美与善的赞美。

在《怪人》中,主人公“怪人”平安抵达旅行目的并打算给妻子发一封电报,他在电文中这样写道:“安全着陆。丁香花枝落在了我的胸上,可爱的格鲁莎,别忘了我。瓦夏特卡。”读者可以从这简单的文字中感受到怪人充满爱与诗意的情怀。而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正常人”的严肃和冷漠:电报员“冷冰冰”地要求怪人“像个成年人”一样重新书写电文;怪人的嫂子对刚刚相聚、愉快畅谈的兄弟恶语相向;飞机上不但不感谢怪人的帮助,还嫌弃怪人弄脏了自己假牙的读报纸的人……奇怪的是,在面对别人的指责时,主人公并不愤怒,从不争执,而是单纯地、有些惊慌地承认自己的过失,充满善意地弥补自己的“错误”,希望别人能因此而舒心起来。

怪人的确很怪,怪在他不懂别人的无理和蔑视,怪在不善于为自己争取利益,但他又那么美好,美好在只听从意志和爱心的指引,美在保留了一颗诗意的和充满爱的心。这就是舒克申赞美的怪人之美与善。

除此之外,舒克申还塑造了很多善良美好到“怪人”形象,比如在汽车突然着火时冲上前去把汽车开到河边,为此摔伤了一条腿的格林卡;在示爱遭到拒绝后选择帮助心上人和未婚夫和好的巴什卡。在这两部作品中,作者将平日里举止奇怪的主人公置于道德抉择面前。如果说格林卡的牺牲源于“特定环境下年青人天然的内心冲动”,那么巴什卡的牺牲则是“不会带来一丝荣耀反倒要承受内心伤痛的沉重而持久的自我牺牲”[2],这便是舒克申赞美的善的最高境界。

舒克申赞美的善是源自内心的美的感受、爱的关怀和牺牲的精神。追求美可能要违背传统,予人爱并不一定被理解,牺牲则会带给自己痛苦。但是怪人选择了“善”,即使他们的命运是不幸的,但善的选择带给他们的是更长久的愉悦和更深刻的安宁。

二、人性的盲目与恶

舒克申他笔下没有完美的英雄,也没有绝对的恶棍,这就是他对人的理解:人是极其复杂而多面的。哪怕是在描绘他称赞的怪人时,舒克申也会同时表现出他们的狭隘。而在其创作晚期,舒克申对人性丑陋面的揭露更为犀利深刻,在他的笔下,有些恶是无意识的,有些恶是充满破坏性的,是会让道德毁灭的。

在《委屈》中讲了这样一个故事。一天早上,萨什卡带着小女儿去副食店买牛奶,却被卖货的大婶误认为是前一晚喝酒闹事的人,在大婶已经意识到自己可能认错人到时候,反倒提高嗓门儿,存心要招其他售货员和年岁大一些的顾客来看热闹。主人公又急又气却百口莫辩,其他等待结账的人也三言两语地说起来:“得了吧,没上商店来过!每天晚上你们这帮人都在这儿,多得挤都挤不动,站在那儿想着怎么搭伙买酒。既然别人都那么说,那就是来过了呗。”就在萨市卡无奈地决定不再理会这些人打算离开时,一个穿风雨衣的人冲他的背后喊了一句:“伏特加十点才开始卖呐,来早啦!”

短短几分钟的冲突好似将每个人的行为置于道德的显微镜下,让读者看到了人性的盲目有多么残忍。副食店大婶为了维护自己的自尊,不惜歪曲现实、煽动群众而造成更大范围的理性蒙蔽,把伤害转移到无辜的人身上;店内其他顾客则是鲜明的群氓形象,他们拒绝理性思考,只是简单地听之信之,还要盲目地加以评论,在自以为正义的光环下对他人进行侮辱与伤害;最后一个顾客更是将这种盲目推向高潮,群众的集体攻击使他不仅丧失独立判断的能力,更赋予了他看似更合理的批判权力,助长了他攻击别人的气势,伤害他人那神秘的欲望剧烈膨胀,终于那讽刺的话语有如一支利箭射向了他人。

故事到这里还没有结束。萨什卡左思右想还是受不了这样的委屈,决定去找那个穿风雨衣的人理论。而更荒唐的事发生了,穿风雨衣的人居然说是萨什卡欺负他,并怂恿自己的儿子暴力地把萨什卡推下了楼去。

在这个故事中,原本是正确的行为被扭曲,对自尊的维护发展为对别人的伤害,对正义的维护则演变成无视现实的肆意攻击,这都是人性的盲目引发的悲剧。人的意志一旦被错误的引导和刺激,就会像群氓一样释放出可怕的恶的力量。

故事中唯一一个“美”的形象就是萨什卡刚会说话的小女儿,她不理解大人的冲突,只是觉得他们对父亲“不和气”,并且用自己水灵灵的眼睛平息了父亲的怒气,避免了更多的冲突。

就像萨什卡的小女儿一样,孩子原本是单纯善良的,而风雨衣人的儿子,这个即将步入成人世界的青年,他又是怎样从一个本是纯真的孩童成长为一个不仅盲目,还学会利用自己的强壮去实施暴力的人。舒克申用这一环接一环的冲突质问人们:我们究竟是何时蒙蔽了良知,又是如何残忍地将自己的愚昧与暴力传递给了我们的孩子?

除了人性的盲目,舒克申还在作品中指向了人性中其他恶的种子,他将自我崇拜、自我幻想、损人利己都纳入讽刺抨击之列。在作家看来,这些在道德抉择面前选择了满足自己的低级欲望,而无视对他人的伤害的行为都是恶的。

舒克申描绘的恶的嘴脸通常是滑稽可笑的,因为他们对自己对丑陋毫不自知,而人对恶的不在乎,伤害他人于无意识才是最可怕的。这样的恶不仅破坏了自己的道德原则,还像疟疾一般在人群中蔓延,威胁到整个人类社会的道德秩序。[3]这是舒克申最为痛心和忧虑的地方。

三、舒克申的道德理想

舒克申对道德问题的探索是复杂而痛苦的。他喜于“怪人”的“善”,又无奈地揭示更多人的恶;他赞美作为人生命之初的孩童,这让他坚定人性本善的信念,但又痛苦地目睹着善的消散。于是他要探索一条道德出路,要让人们意识到本性中的善,并向它回归。

在短篇小说《私生子》中,名叫斯比尔卡的主人公是个私生子,他生来俊美,却高傲、孤独,是个倔强的反叛者。他天不怕地不怕,耍流氓、打架,总是在夜晚溜进丑陋的单身女人的家里,终于因为拦路抢劫而进了监狱。但他不是一无是处,他欣赏那些丑陋的情人比其他人有情义,他经常帮助老人,在战争时期还把偷来的米扔在寡妇的院子里,为的是不让寡妇的两个孩子挨饿。就是这样一个不能单纯定义为好人还是坏人的形象,在舒克申的笔下经历了道德的终极考验。

从监狱出来的斯比尔卡疯狂地爱上了新搬来的有夫之妇伊琳娜。这个有悖伦理的念头在斯比尔卡看来并没有任何的不妥。他毫不掩饰自己的爱情,他给伊琳娜送花,握她的手,吻她的唇,即使是在被伊琳娜的丈夫谢尔盖发现时也没有丝毫的羞怯,而只是惋惜。在遭到谢尔盖的殴打后,斯比尔卡内心交织着羞辱、痛苦和仇恨,严肃地说道:“我要杀死你。”但就在斯比尔卡拿着猎枪对准谢尔盖的时刻,他听着伊琳娜的哭喊,忽然清醒地意识到:“如果此刻开枪,便永远无法挽回。”于是他走出房间,放弃了报仇。最终,内心交织着对没有酿成灾难的庆幸,对伊莲娜的爱恋以及对母亲的思念,斯比尔卡坐在坟地上向自己的心脏扣动了扳机。

舒克申通过塑造这样一个复杂的人物形象来探索人的道德意识究竟来源于哪里。斯比尔卡不认为偷情是可耻的,因为他从不受道德的约束,而只去追求情欲与审美的满足,因此舒克申用“拜伦”来形容他,使他被认为是如唐璜般生活在审美层面的人物[4];然而他怜悯、扶助弱者,他心疼自己的苦命的母亲,因此又不能否认他同时是个有道德意识甚至善良的人。一个徘徊于审美与伦理层面的人物为何能在行恶的瞬间清醒地中止自己的行为?舒克申告诉我们,人在善恶抉择面前不是依靠外在的道德规律,因为斯比尔卡根本就不在意那些条律,他依靠的是心灵的力量,是自己的善的意志。这就是道德意识之根,来源于人的本性。而选择善还是选择恶,这成就了一个人的伟大或是卑劣。

舒克申的作品削弱了主人公道德抉择时的社会影响,而尽可能地直接拷问人的心灵,但他同时强调道德问题是全社会的问题,良心问题在社会上应该具有崇高地位[5]。这种对个体充分关注同时又具有社会关怀的伟大情怀无疑继承了俄罗斯文学的传统。同时,舒克申对人性中道德感来源的认知也与托尔斯泰、陀思妥耶夫斯基达成了一致:“它是生来如此的”[6]。然而舒克申笔下的农民已不同于托尔斯泰笔下一直按照“神的律法”[7]来生活的农民,那依赖基督教教义的基督教道德,早已随着信仰的动摇而被破坏。遗失了这种基于宗教道德的传统教育,没有了外在的道德标准,人的意志受到了各种诱惑。舍斯托夫说,脱离上帝谈论道德是堕落的开始。舒克申在作品中似乎极力避开宗教字眼,但这都无法阻挡他在伦理层面的道德探索最终指向一种神性的赞同。在描绘斯比尔卡的死亡时,舒克申写道:“他只觉得心脏受到猛烈的一击,但并不疼痛;斯比尔卡仰天倒在地上……他仿佛觉得漆黑的天空轻柔地向他覆盖下来。”因爱化解仇恨,经过痛苦的洗礼而获得长久的安宁,灵魂与肉体分离时得到自然与宇宙的关照,这正是一个充满神性的灵魂救赎的过程。但舒克申只是说:人应该是善良的。

索洛维约夫在《善的证明》中的表述或许更接近舒克申的道德理想:“生命的道德意义最初和最终都是由善本身来确定的,而善本身是通过我们的内在良心和理性达到的,因为这些善的内在形式由于道德的功绩而摆脱了欲望的奴役,摆脱了个人和集体自爱的局限性。”而实现个人之善与社会道德的统一则是人类应为之奋斗的终极目标。

[1]V.舒克申.苏联当代作家谈创作[M].陈宝辰译,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1984.

[2]R.劳特.陀思妥耶夫斯基哲学:系统论述[M].沈真等译,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5.

[3]张变革.从孩童的世界到世界的孩童——陀思妥耶夫斯基后期创作中的孩童问题[J].外国文学研究,2009(4).

[4]S.L.安德森.克尔凯郭尔[M].瞿旭彤译,北京:中华书局,2004.

[5]V.舒克申.苏联当代作家谈创作[M].陈宝辰译,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1984.

[6]R.劳特.陀思妥耶夫斯基哲学:系统论述[M].沈真等译,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5.

[7]徐凤林.俄罗斯宗教哲学[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6.

责任编辑:郭一鹤

I206

A

1671-6531(2017)10-0028-03

姚晔/长春工程学院国际教育学院研究实习员,硕士(吉林长春130012)。

猜你喜欢

怪人比尔人性
怪人邻居
爱思考的比尔·盖茨
雨林里住着大怪人
“狗通人性”等十一则
逼近人性
人性的偏见地图
怪人熊熊
吃书的狐狸
功能与人性
乔致庸的退与比尔·盖茨的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