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中国佛教文化对《梁尘秘抄》创作的影响研究*

2017-03-30

长春教育学院学报 2017年10期
关键词:法文佛教文化歌谣

万 芳

中国佛教文化对《梁尘秘抄》创作的影响研究*

万 芳

今样①今样有广义和狭义之分。广义的今样指的是流行于平安中后期的民谣的总称。狭义的今样指的是《梁尘秘抄》收集里的今样歌谣,与法文歌、神歌、古柳、长歌等相对应的。本文所说的今样主要指广义的今样。是日本平安后期流行的民谣。日本古典文学作品《梁尘秘抄》是日本最大的一部今样集,是日本文学史上一颗璀璨的明珠。由于诸多因素,对《梁尘秘抄》的译介和研究还未引起我国学者的关注。平安时期是中国文化对日本文化影响深刻的时期,本文主要探析中国佛教文化对《梁尘秘抄》创作的影响。

中国佛教文化;《梁尘秘抄》;创作;影响

一、今样和《梁尘秘抄》

(一)平安时代末期的今样

日本平安时代,伴随汉诗文的盛行,以和歌为代表的假名文学勃兴。一般民众创造的民谣也乘日本国学全盛的机运兴隆起来,如神乐歌、催马乐、猿乐、今样等。这些歌谣都是与游宴、神事、佛会等宫廷礼仪或民间祭祀活动联系起来的,契合了中国古代的“曲合乐曰歌,徒歌曰谣”[1]的传统。神乐歌主要指平安时期神乐,重音乐、轻歌词。催马乐歌具有浓厚的民谣味,是为了迎合当时唐乐的旋律而制定的,为当时建立在农业基础之上的王权服务的,具有政治性和祭祀性。猿乐,又名申乐,以滑稽可笑的动作模仿和语言模仿为主。到了平安后期最有代表性的民谣当属今样歌谣。

今样意为“现代流行歌谣”,是由和讃②和讃歌:流行于日本平安时代到江户时代的一种七五调的歌谣,由诵读汉译经文的声明演变而成的一种道歌,内容称赞佛、菩萨、教法和先德德行。世俗化后的法文歌、传统神乐歌中产生的神歌、农耕神事的田乐、足柄③足柄:是日本神奈川县西南部的一个地名。及周边地区的风俗民谣等构成的一种新型歌谣。今样成为一种独立的歌谣形式并在民间广泛流传大概始于院政时代④指天皇退位,设置“院厅”,以上皇的名义继续掌管政权,这种由上皇执政的时代被称为“院政时代”,约开始于公元1086年。之前的一段时间,由巫女⑤巫女:在神庙中服务,从事奏乐、祈祷、请神等活动的未婚女子。、游女⑥游女:古代日本,在宴会等场合唱歌跳舞或出卖色相的女子。、歌妓等漂泊艺人传唱。不久,今样由民间传向宫廷,登上了大雅之堂。在歌词上,今样不拘于形式,语言使用自由。小生意人、能工巧匠、武者、僧侣、巫女、渔夫、樵夫、瓦匠等走街串巷之人成为今样歌咏的对象。

根据目前的资料,今样的发展历程大致如下:一条天皇(980-1011年,在位986-1011年)时代,作为一种新型歌谣,今样开始受到贵族社会的关注,后朱雀天皇(1009-1045年,在位1036-1045年)时代或最迟在后冷泉天皇(1025-1068年,在位1045-1068年)时代被承认,到了平安时代后期,今样成为贵族社会的娱乐享受,在贵族间广泛的交流、传播,迎来了今样的鼎盛时期。随着日本进入武家社会,各权臣争权夺利,整个社会陷入了动荡不安的状态,各个阶层频繁接触。活跃于社会底层的歌姬、艺妓、巫女成为今样的主要传播者和发扬者。令人遗憾的是,一直将“求新”作为宗旨的今样因为“后传无人”而渐露微势,镰仓时代以后今样仅仅作为宫廷歌谣的一部而存在,渐渐失去了发展、完善和传播的土壤,逐步没落消失。

今样歌谣里既有贵族僧侣创作之歌,又有百姓创作之歌,还有自古传承之歌,创作歌风既有民谣式的,又有童谣式的,形象地呈现出广阔的时代世俗相和生活风俗相。这些今样歌谣走出宫廷走向民间并广泛传播,产生了伊势神乐歌、三河花祭歌谣,并成为多地的神事歌谣的歌词而长期保存,可以说今样歌谣酿就了后世民谣。

(二)《梁尘秘抄》

《梁尘秘抄》是现存最大的今样集,由生于平安战乱年代的后白河法皇(1127-1192年,在位1155-1158年)下令收集民间歌谣辑录而成的。大约成书于公元1169-1179年之间,在歌谣集第一卷中阐明其书名源自中国古代虞公韩娥故事,据说齐人韩娥、鲁人虞公的歌声美妙,余音缭绕梁栋,三日不绝。以“梁尘”命名是为了形容此集里的歌谣优美。据推测一共20卷,由10卷歌词集和10卷口传集构成。歌谣集包含了当时流行的各种民谣,口传集则是自传性质的,记录了法皇与今样的各种渊源。遗憾的是,目前仅存歌词集第一卷部分残页和第二卷,口传集第一卷部分残页和第十卷。具体来说长歌(10首)、古柳(1首)、今样①这里的今样指狭义的今样歌谣,是由七·五调凑成的四句歌谣。(10首)、法文歌(220首)、四句神歌(204首)、二句神歌(122首)。这仅存的歌谣集和口传集也堪称日本古典文学的瑰宝。

中外学者高度评价《梁尘秘抄》。日本学者志田延义认为,在歌谣集和口传集里流传至今的“虽然只有二十分之三,但这沧海一粟已经在日本歌谣史乃至于文学史占据了重要地位,堪称歌谣史、文学史上的杰作,同时广泛且鲜明反映出平安后期的时代特征和人间百态”。[2]西乡信纲认为,今样歌作为当时的新型声乐,能不拘于形式、用语自由,它的发展可以说是文学史上的一大幸事[3]。中国学者刘德润评价道:“从《梁尘秘抄》中收录的民谣来看,这些抒情的‘今样’歌谣,可以称为是能与贵族和歌相媲美的灿烂夺目的群星。”[4]叶渭渠、唐月梅也高度评价,“这些歌谣从古歌的五七调转向七五调,是日本歌型的重要变迁,成为其后韵文学的基本形式之一,并且也称为古代散文文学修辞的一个重要参照要素。特别通过以此道为业的木偶师、游艺人、艺伎、巫女群的传唱,得以在民间广为传播,它作为一种文学的潜流,成为其后一些艺能借鉴的创作素材,以及物语文学应用修辞的重要因素,在艺能史和文学史上都具有重要的意义和价值。《梁尘秘抄》是日本平安时代最具价值的歌谣,迎来了古代歌谣史的黄金时代。”[5]

二、《梁尘秘抄》的佛教文化解读

(一)中国佛教的日本本土化发展情况

众所周知,日本佛教是来自中国的舶来品,在本土化的过程中,与日本的本土宗教——神道教在意识形态上发生了摩擦、矛盾和对立。到了平安时代,神道与佛教融合的趋势显著增强,神以佛、菩萨的形态出现,统治者和贵族自上而下完成了对佛教和神道信仰的整合,出现了“本地垂迹”之说。“本地”指佛、菩萨本来的姿态;“垂迹”指的是佛、菩萨为救度众生而化身现世。这种思想认为日本神道教里的神是佛、菩萨在日本的化身,佛、菩萨为了普度众生而化身为神道教的神,甚至出现了“本地神也成了佛,外来佛也成了神,出现了‘佛是神的本体’‘神是佛的化身’”[6]。这种“神佛习合”的思想是中国佛教文化在日本传播和发展的特点,也是佛教日本化的重要体现,对日本文化的发展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二)中国佛教文化对《梁尘秘抄》创作的影响

1.对编者后白河法皇创作思想的影响。后白河法皇生于大治二年(1127年),久寿二年(1155年)继承皇位,保元三年(1158年)8月退位成为上皇(后出家称为法皇),先后经历了二条天皇(1143-1165年,在位1158-1165年)、六条天皇(1164-1176年,在位1165-1168年)、高仓天皇(1161-1181年,在位1168-1180年)、安德天皇(1178-1185年,在位1180-1185年)、后鸟羽天皇(1180-1239年,在位1183-1198年)。35年的院政生涯,法皇以持佛堂长讲堂为中心,领地幅员辽阔。嘉应元年(1169年)6月17日法皇出家,法名行真。其妻子建春门院(1142-1176年)和法皇一样,是佛教的忠实信徒。法皇先后经历皇子二条天皇、皇孙六条天皇、妻子建春门院、皇子高仓天皇等至亲的离世。诵读和宣传佛法教义成为安慰、救赎法皇内心的重要力量。

法皇所处的平安后期是日本古代社会向中世(幕府时代)过渡的阶段,影响社会进程的政治大事跌出,保元之乱①指保元一年(1156年),后白河天皇和崇德上皇之间由于政治权利的争斗而引发的内乱。、平治之乱②指平治一年(1159年),后白河天皇退位成为上皇后在近臣平清盛的谋略下,与当时权臣的藤原信赖、源义朝进行权利之争而引发的内乱。、平清盛·源赖朝③权臣平清盛和源赖朝之间的权力斗争。的争权大战等导致了社会动荡不安、民不聊生。作为最高统治者的后白河法皇在这一时期是一个奇特的存在:一方面经历了保元、平治之乱,又与平清盛·源赖朝争夺政治权利,还遭遇过平家没落的低谷……后白河法皇大半生都被卷入血雨腥风的政治斗争的漩涡中,是一个能忍辱负重、热衷于政治斗争、精于斡旋的政治家形象。另一方面则是一个在文化、宗教、戏剧、文学等方面都广有涉猎的文人雅士形象。他富有音乐才华,是一位吹笛高手、声明④声明乐:日本做法会时僧人赞唱佛法的声乐。乐行家,也是一名优秀的催马乐演员。法皇喜欢源家流派的郢曲⑤郢曲:从平安时代到镰仓时代宫廷音乐的总称。,具有极高的声乐才能。但这些都无法与其今样造诣相比较。他酷爱今样,通过吟唱今样,从血雨腥风的政治沉浮中解脱出来,进入另一个别具特色的世界。通过执着追求和不断推敲锤炼,法皇树立了在今样领域的最高权威。据载,至少在保元二年(1157年)之前,法皇拜当时已届古稀之年的游女乙前为师,法皇和乙前的邂逅对《梁尘秘抄》成书起了决定性作用。承安四年(1174年)的9月1日晚开始连续到15日晚为止,法皇和乙前在法住寺殿的法皇御所召开歌会,切磋今样。法皇与佛教和今样歌谣渊源的叙述主要在《梁尘秘抄》[7]口传集第10卷里。

关于法皇对今样的痴迷之情描述如下:

“从我十几岁到现在(53岁),我喜爱今样,孜孜不倦。暖暖春日里,欣赏枝头怒放的鲜花和庭院里凋落的花瓣,听黄莺啼叫、杜鹃声声,心里想着今样;瑟瑟秋夜里,月光和虫鸣为今样增添一层哀愁;夏季的炎热和冬季的寒冷也未停止。一年四季都不曾厌烦,白天吟唱,晚上也挑灯吟唱,无一中断。天亮了,却窗户紧闭,忘记了日出,太阳高照也不自知,吟唱之声不止。昼夜不分,错过太阳,送走月亮。期间,也聚集了很多人,跳舞、玩乐、吟唱。四五人、七八人,男女皆有,有时只吟唱今样,有时让身边的人轮流陪我昼夜吟唱,有时独自摊开《杂艺集》⑥《杂艺集》,据说是今样集的前身。,从今样、法文到早歌,钻研写法和唱法……因为只顾抬高声音,致使喉咙肿痛,连汤水都无法进食”。(口传集卷10:第442页)

平安后期,随着朝廷势力的削弱和权臣势力的增强,整个社会处于激烈的政治斗争中。作为权力巅峰的后白河法皇不得不斡旋于各种政治斗争,疲惫不堪,于是阅读佛典和吟唱今样为法皇生活撑起一片洁净的蓝天,他在这片蓝天下陶醉,为迎接新的战斗补充能量。法皇常去外地御行,仅熊野本宫参拜就达34次之多。永历元年(1160年)法皇首次到熊野县御行参拜。

“我在永历元年(1160年)10月17日开始守戒律准备修行,拜先达法印觉讃为师,23日出发……霜月(阴历11月)25日,向神佛供奉币帛,完成抄佛经行法事、神前歌舞祭祀之工作后,就由我领头开始在礼殿吟唱歌谣,从古柳到今样应有尽有,伴奏的有筝、琵琶、舞蹈、猿乐。这是首次参拜的情况。”(口传集卷10:第460-461页)

仁安四年(1169年)正月法皇第十二次到熊野参拜,并在这一年出家修行佛法。

“仁安四年⑦这一年也是嘉应元年。(1169年)正月9日开始守戒律准备修行,14日出发,二十六日供奉币帛,这是我第12次出门巡行,并向寺院提出要出家修行。每次都在王子社与法乐们吟唱今样、在礼殿演奏神乐。唯有这一次不能如此模样,我独自睡在寺院高高的佛床上……听着随从向神佛供奉币帛的种种声响,想着《般若心经》、《千手经》、《法华经》,心怀崇仰之情。闲暇间,先吟长歌、念古柳的‘下垂藤花’,然后唱熊野十二权现①权现:是佛教日本化的一种说法。在日本被称为本地垂迹说,认为佛为拯救众生而以神(传统宗教神道教的神)、人的姿态而出现杂人世间。这里指日本众神是佛为拯救众生作为权限而出现的。熊本十二权现指熊本十二个宫殿是垂迹的神。,接着又是沙婆林、今样、片下、早歌,伴着节律……”(口传集卷10:第462-463页)

出了熊野县,法皇还到广岛安芸的严岛(1169年3月)、福岛县的八幡(1169年9月)巡行参拜,念佛修行的同时,也享受今样带给他的莫大愉悦。法皇乐此不疲,他总结道:

“我此生渡过了五十多年,如梦如幻,人生已过了一半多了,现在只想抛却尘世,进入往生极乐世界。如若又吟唱着今样歌谣,打坐莲花禅坐,该多好啊。因此,我们经常听到泛舟江河的游女唱着歌,她们顺着水流,撑着竹篙,穿着装饰漂亮、颜色可人的和服,心怀爱人之念,没有任何杂念,忘却罪过,不觉间已到菩提之岸。那就是我一心想追求的往生极乐。我等更应该牢记在心。”(口传集卷10:第468页)

《佛说阿弥陀经》中说“佛告长老舍利弗:从是西方,过十万亿佛土,有世界名曰极乐,其土有佛,号阿弥陀,今现在说法。舍利弗,彼土何故名为极乐?其国众生无有众苦,但受诸乐,故名极乐”[8]。政治纷争的残酷、与亲人生离死别的悲痛……使法皇投入到佛教文化的博大胸怀中,读中国佛经、诵佛法、拜佛陀,并吟诵今样,在音乐中感受佛法的救赎和安抚,孜孜追求“往生极乐”。可以说,中国佛教文化的浸润是编者后白河法皇暂时逃避尔虞我诈的现实社会的重要手段,也是《梁尘秘抄》编纂和收集的重要指导思想。

2.对《梁尘秘抄》歌谣集的影响。《梁尘秘抄》成书的平安末期,由于社会的急剧变化,王朝贵族从兴盛走向衰亡,产生了极大的失落感,下层庶民也更加厌世,祈愿来世的极乐世界,追求现世极乐的佛教思想逐步成为转型期的普遍社会信仰。因此,《梁尘秘抄》具有浓厚的中国佛教思想,收集了不少由和讃流传来的歌谣。这些歌谣与其说是对佛教教义的宣传,还不如说是对感情的宣泄,从歌词中能窥探到对动乱社会不满、对极乐世界追求的时代风貌。这些歌唱出了普通百姓的心声,在百姓间流传。同时通过游女间吟唱,贵族也受到感染,逐渐走向宫廷,并在宫廷中传唱,这不仅因为新颖的歌词受到贵族的喜爱,新鲜的旋律也是流传的主要因素。

《梁尘秘抄》收集的歌谣是一种被称为佛教音乐的声明系旋律。当时佛教音乐声明主要分讲式与和讃两者,都是歌颂佛法德行的,前者词章以古代汉语文体为主,后者词章以古代日语文体为主。这两种佛教音乐都在民间流传。在歌谣集中,法文歌和神歌所占比例最大。法文歌即佛教赞歌,细分为佛歌、经歌(含华严经、阿含经、方等经、般若经、无量义经、普贤经、法华经)、忏法歌、涅槃歌、极乐歌,僧歌、杂法文等,表现了民众对佛陀的信仰和对现世极乐的追求。神歌是从传统神乐中流传下来的,形式自由、内容活泼。歌咏对象除了游女、巫女、瓦匠、手艺人等民间走街串巷之人外,还有庶民常见物象,如路边的花草、赶路的竹筏、歇脚的岩石、纳凉的松树、解渴的清泉等。不可忽略的是,神佛信仰也是神歌讴歌的重要元素。这些法文歌和神歌栩栩如生地刻画了当时民众的宗教信仰,主要收集在歌谣集卷二里。以下对歌谣集卷二的佛教文化进行评述。

第一,法文歌里的佛教文化。法文歌性质与和讃相近,形式上多采用7·5调四句体。法文歌第二卷存220首,其中佛歌24首、华严经1首、阿含经2首、方等经2首、般若经3首、无量义经1首、普贤经1首、法华经28种150首、忏法歌1首、涅槃歌3首、极乐歌3首、僧歌10首、杂法文50首。法文歌实际上是将经文简要歌谣化,正如《梁尘秘抄》口传集第十中记述道:

“法文歌,离不开佛家圣典之文字。法华经共8卷,卷卷都是精品,共有28品目,每一品目都闪耀着金色的佛光。世俗文字之编撰,是为了颂扬佛法”。(口传集卷10:第468-469页)

法文歌形式定型四句,内容庄重,多采用佛典的汉语,佛典教义多,表现对佛陀的信仰之情。如:

“佛は様々に在せども 実は一佛なりとかや#薬師も彌陀も釈迦彌勒もさながら大日とこそ聞け”(歌谣集卷2:第25首)(笔者试译:佛陀无处不在,听闻实际现身为一佛,药师佛、弥勒佛、释迦佛,都宛如大日如来佛,可真?)

“薬師”“彌陀”“釈迦”“彌勒”等都是中国佛教经典里常见词章,也是古汉语里的常见词章。直接引用汉语词章是法文歌的重要特点,其目的是为了宣扬和普及佛教教义,赞扬佛法。

除了使用中国佛教经典和古汉语的词章外,法文歌里也出现许多摆脱现实困境超生到极乐世界的佛教教义。如:

観音大悲は船筏 補陀落海にぞ泛べたる善根求むる人しあらば 乗せて渡さむ極楽へ(歌谣集卷2:第37首)(笔者试译:大慈大悲观世音,善根之人若有求,乘筏渡海往普陀,助之入极乐哉)

摆脱现实痛苦、通往极乐往生是佛教的重要教义。《般若波罗蜜多心经》中说:“观自在菩萨,行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9]“補陀落”(普脱落山)、“善根求むる人”(寻求善根之人)、“極楽”(极乐)等字眼,是中国佛教经典里常见词章,也是重要佛教教义。《良辰秘抄》收集了大量体现佛教教义的歌谣,一方面,表现了下层人民渴望摆脱现实苦难、进入极乐世界的朴素愿望;另一方面,反映出统治者希望通过鼓吹中国佛教教义,鼓励人们只要信仰佛教就能摆脱现实苦难,到达极乐世界。这种思想是与当时动荡不安、民不聊生的社会现实有很大的关系,受到普通庶民的喜爱,成为普通百姓的精神家园。

第二,神歌里的佛教文化。神歌常在神社祭祀时吟唱,与思想庄重、用语严肃的法文歌相比,神歌的内容则显得轻松、有趣,用语则要自由、大胆得多。《梁尘秘抄》第二卷收集的神歌一共288首,其中四句神歌170首、二句神歌118首。四句神歌形式多为四联,内容属民谣性质的,多数没有整齐的形式。二句神歌形式是短歌体。与法文歌不同,神歌吟唱的对象既有巫女、游女、瓦匠、武者等下层庶民,也有路边的花草、歇脚的岩石、秋夜的月光等自然风物。如:

“風に靡くもの 松の梢の高き枝 竹の梢とか 海に帆かけて走る船 空には浮雲、野辺には花薄 ”(歌谣集卷2:第373首)(笔者试译:随风飘曳的有高高的松树梢、随风的竹梢、扬帆起航的船只、空中的浮云、原野的小花)

“風”“松の梢の高き枝”“浮雲”“野辺”“花薄”等景物都是游走江湖、走街串巷之人每天所见之物、所见之景,具有庶民性和寻常性。它们的传唱加快了今样歌谣的流传。

但是,中国佛教词章和佛教教义仍是神歌里的重要元素。由于神佛一体和本地垂迹说的影响,神歌里也有大量宣扬佛教思想和佛教教义的内容,是佛中有神、神中有佛的垂迹的思想的体现。如:

“本体観世音 常在補陀落の山 為度や衆生 生々示現大明神”(歌谣集卷2:第275首)(笔者试译:本体观世音,常住普陀落山,为度众生,化身大明神。)

“観世音”“補陀落”“衆生”等词章是中国佛教经典里的语句,“大明神”则是日本本土宗教神道教里的词章。这首歌谣表现的是本地垂迹的思想。吟唱的是观世音菩萨为普度日本众生,垂迹日本后化身大明神。可见,吟咏普通庶民的神歌里也深受中国佛教文化的影响。

《梁尘秘抄》的创作深受中国佛教文化的影响,这与日本文化长期受中国文化的影响密不可分。同时,它虽是一部具有浓厚佛教色彩的集子,但在内容和遣词造句方面,尤其是神歌歌谣里,已经具有非常明显的日本文学的特质。比如,在日本传统歌谣里占有重要席位的恋歌在《梁尘秘抄》里还是占了很大的比例。如:

“山長が腰に差いたる葛鞭 思はむ人の腰に差させむ”(歌谣集卷2:第483首)(笔者试译:守林人腰间插的葛鞭,好似恋人腰间的物件啊)

对自然风物纤细感受的歌谣也是《梁尘秘抄》歌谣集里的一大特色。

“松の木陰に立ち寄りて 岩漏る水を掬ぶ間に 扇の風も忘られて、夏無き年とぞ思ひぬる”(歌谣集卷2:第433首)(笔者试译:歇凉松树旁,手捧山泉水,忘摇手中扇,疑是无夏年)

可见,《梁尘秘抄》的创作虽然受中国佛教文化的影响,具有浓厚的中国文化色彩,但同时又在日本民族文学的发展道路上留下浓眉重彩的一笔,正如小西甚一所说,《梁尘秘抄》的歌谣“是贵重的资料,它像清泉那样,充满了庶民的纯日本式的精神和表现”。[10]

平安时代是日本大规模、全面引进中国文化的时代,宫廷贵族文化的取向和趣味是崇尚中国唐文化,追崇中国文化成为时代主流。但随着平安中后期“摄关政治”及“院政时代”出现致使天皇大权旁落,权臣之间为争夺权益冲突不断,整个社会处于不稳定状态。尤其是公元894年,宇多天皇(867-931年,在位887-897年)下令废止遣唐使制度,中国和日本的官方交流减少。日本人开始消化中国文化,出现贵族文化与武家文化相融的局面,学者王勇这样评述:“一味依靠未来文化刺激,拘囿于少数贵族阶层,生硬照搬、刻意模仿的贵族文化夕阳西下;扎根于日本风土、汲取各地养料的民族文化,从厚厚的外来文明植被中破土而出。”[11]《梁尘秘抄》便是这种文化现象的产物。

[1]王引之校改本康熙字典[S].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6:553.

[2][7]川口久雄,志田延义校注.日本古典文学大系73和汉朗咏集 梁尘秘抄[M].日本:岩波书店,昭和 40 年:315,340-437(歌谣集),440-470(口传集).

[3]西乡信纲.日本古代文学史(改稿版)[M].日本:岩波书店,1978:261.

[4]刘德润.日本古典文学赏析[M].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03:145.

[5]叶渭渠,唐月梅.日本文学史(古代卷)[M].北京:昆仑出版社,2004年:548.

[6]叶渭渠.日本文化史[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5:96.

[8][9]林国良.佛典选读[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6:36,117.

[10]唐月梅.日本诗歌史[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5:196.

[11]王勇.日本文化[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2:282.

责任编辑:贺春健

I106

A

1671-6531(2017)10-0023-06

*四川省教育厅人文社会科学重点研究基地——四川外国语言文学研究中心资助项目“解读《梁尘秘抄》的中国文化态度”(SCWY17-25)

万芳/四川旅游学院外语学院副教授,硕士(四川成都610100)。

猜你喜欢

法文佛教文化歌谣
法文摘要
从佛教文化遗存看天水在丝绸之路上的重要性
法文摘要
幸福歌谣
春天的歌谣
《春天的歌谣》
法文摘要
法文摘要
从佛教文化中汲取精进的智慧
佛教文化研究专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