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内外老年人社会支持与社会网络研究综述
2017-03-30董晓英
董晓英
摘 要:老年人的社会支持与社会网络系统与他们的健康、养老状况、养老方式及死亡率等都有很大的关系。文章对近年来中西方在这方面的研究作了进一步的比较与论述。研究发现:目前定量研究是老年人社会支持与网络的主要研究方法,对社会支持进一步的质性研究相对较少。事实上在社会支持系统的研究中,涉及人类情感部分的分析才真正需要充分考虑,如果在社会网络、社会支持中人们的互动是负面的或社会支持的接受者认为价值不大,那么所谓的社会网络的规模、社会交往的频率的量化研究就没有什么价值。
关键词:老年人 社会支持 社会网络 概念界定 特点
中图分类号:F840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4914(2016)12-075-03
一、老年人社会支持研究综述
目前我国已经进入了快速老龄化时期,据统计:2012年我国60岁及以上老年人口为1.94亿,老龄化水平为14.3%(陈丽平,2013)。据联合国预测,1990—2020年世界老龄人口平均年增长速度为2.5%,我国近十年来老龄化速度为3.4%,也快于世界人口老龄化速度(刘颂,2012)。但是与欧美发达国家不同,中国作为较早进入老龄社会的发展中国家之一,不仅老龄化的速度快,而且呈现出“未富先老”的特征。为应对人口老龄化问题,中国政府主导推出了符合中国国情的居家养老模式,居家养老是一个由家庭、社区、国家等共同负担的综合性的社会支持问题,认清老年人的社会支持网,有针对性地对老年人进行社会支持对增进我国新常态下的居家养老国策有着重要的意义。
许多研究发现社会支持与老人的生理健康、心理健康、养老状况、养老方式及死亡等都有很大关系,国内外大规模的纵向研究也证实了这些相关性。但这些研究运用不同的研究方法,研究的变量,概念,定义均不相同,相互之间的关系也较为模糊,研究之间的相互比较仍是空白。本研究将试图对这些研究进行进一步的整理与论述,以期填补这一空白并厘清社会支持与社会网络对老年人社会养老的实际作用。
二、社会支持与社会网络的概念界定
社会网络与社会支持是两个不同的概念。网络强调的是个人和周围的一种联系和关系,这种联系是个体影响环境的重要方式,同时环境也通过这种联系来对个体起作用。社会学家们(Mitchell 1969;Walker1977) 认为:个体通过社会网络保持着他的社会身份同时通过社会网络接受感情上的支持、物质的帮助以及各种服务。社会网络的特征在某种程度上可以对个体的个人行为作出某种解释。
社会支持则是强调人们与周围进行互动的过程,在这种互动的过程中,人们从社会网络中得到感情、物资、金钱等的帮助。Sarason(1991)认为:社会支持是个体对想得到的或可以得到的来自外界的支持的一种感知,因此只有个体相信他被关心、爱护或尊重时,社会支持才可能存在。沈黎等(2006)通过对相关研究的整合,归纳出社会支持有五种含义:(1)社会支持是一个动态的人际历程;(2)社会支持常常与社会网络以及社会整合观点相提并论;(3)社会支持主要有满足实质性、情感性及资讯性需要的功能;(4)社会支持的网络主要依赖于人际资源的建立;(5)社会支持是提供支持者与接收支持者之间互动的结果。
因此在对社会支持进行相关研究时,我们必须同时考量社会网络与社会支持两个概念。社会网络的研究可以从多方面入手:如社会网络的大小(保持社会联络的人数)、接触的频率、地理的分散程度等等。不同的社会网络有不同的社会结构特点。同时在研究社会支持时也必须考虑到社会网络的动态特点即人们在社会网络中进行互动时的主动性与被动性,因此对人的感情的质性研究尤为重要。如果社会网络中成员之间的互动是负面的或被动的,那么对社会网络的量化研究就没有意义。
三、老年人社会支持网络的特点
(一)规模
对老年人来说,妇女的社会支持网络一般较男性要大,而且老年妇女的社会网络主要局限于朋友、亲戚和家庭成员,而男性老年人的社会网络则主要和工作有關(McFarlane 1981; Stephens1978)。Stephens(1978)发现:当人们进入老年时,社会支持网络会处于一种萎缩状态,尤其是退休之后,社会网络规模变小,而且老年人往往把这一现象归结为“自己身体状况下降从而影响了人际交往”。
张友琴(2001)在对老年人的社会支持进行城乡比较后提出:老年人社会支持网的平均规模与老年人对其生活质量的评价是有关系的,城市老年人社会支持网规模大于农村老年人导致了城市老年人生活满意度高于农村老年人。许传新(2004)等人认为:老年人支持网络规模大小与其生活满意度具有正向关系,网络规模的大小直接反应出老年人所拥有的社会关系的数量,规模越大,说明老年人的社会支持越多元,异质性程度越高。
但Payne和Graham Jones(1987)在进行心理症状的研究时却发现:网络的规模大小对人的影响很小。Bowling(1982)在对寡居妇女的调查时也发现“并不是越多越好”,一个支持者要比几个支持者更能有效地帮助丧偶妇女进行感情上的调整。Ingersoll-Dayton(1997)的研究表明:社会网络规模对人们幸福感的影响并不总是正向的。大的社会网络规模可能会消耗有限的社会资源和时间,带来额外的负担,引起消极的情感,减少心理上的幸福感。
由此可见,大的社会网络规模确实能提供更多的和更有效的社会支持,但大的社会网络规模同时也可能对人造成更大的压力和更多的冲突,如果这种压力或冲突出现,那么对人的影响就可能是负面的。
(二)互动
虽然老年女性的社会交往对象主要局限于朋友、亲戚和家庭成员,而男性的社会交往对象主要来自工作环境,但研究 (Lowenthal 1968)发现在75岁以后,男性在家庭的交往中承担了更多和更重要的角色。就男性而言,较低的社会经济地位则预示着较少的社会交往,而女性则没有这样的特征。中国学者丛梅(1994)也认为文化程度越高,社会网规模越大,交往人数也就越多,但与此相反其他学者则发现(黄艺红,刘海洋,2006)文化程度和社会交往具有负相关关系,即文化程度越高,经济地位越高的老年人用于社会交往的时间越少。这可能是因为经济条件好,文化程度高的老人退休后愿意把更多的时间用于从事自己喜欢的业余爱好从而减少了和外界交往的时间。
研究也发现那些社会交往较多的老人往往更有可能在需要的时候得到更多的非正式的社会支持,但正式的社会支持则没有这种相关性(OBrien 1980)。Seeman和Berkman(1988)在對65岁以上的2806位老人进行调查后发现老人面对面的交往次数和得到的社会支持具有正相关关系。Patrick (1986) 在对失能老人的调查后也发现了较低水准的社会交往和心理忧郁的恶化程度有关。高红英和苗元江(2008)的研究表明,社会交往同生活满意度、自我幸福感紧密相关。喜欢结交朋友的老年人,喜欢参加集体活动的老年人认为生活幸福的比例分别高于不喜欢结交朋友的老人和不喜欢参加集体体育活动的老人。社会交往越多,关系越亲密,老年人得到的物质、心理帮助就越多,交往的同时能够实现自我的价值,因而老年人自我幸福感强,生活满意度也高。陈露晓(2008)也发现在人际交往过程中建立起来的良好人际关系,能够起到相互之间的心理相容、互相吸引、互相依恋的作用,它促使老年人排除孤独与寂寞,增添生活的乐趣。
但是conner(1979)在对218名70岁以上居家养老的老人进行调查后发现对老年人而言,社会交往的质量比社会交往的数量往往更为重要。即老人在交往中的自我满意感比与别人的实际交往次数更重要。一些研究(曾文星,2000)发现那些认为自己实际交往能力差的老人往往更容易患各种疾病。
(三)亲戚和朋友
研究发现不同的社会阶层在和亲戚朋友交往中呈现出了不同的交往状况,Willmon(1987)发现来自于低下阶层的老人相较于来自中等阶层的老人更愿意和亲戚交往。来自美国的研究(Argyle,1985)也有同样的结论:蓝领阶层与朋友的交往相对较少,但与亲戚则有很强的联系。从梅(1994)也发现在中国,文化程度低的老年人多满足于以血缘关系为主的家庭小圈子内的纵向交往,忽略了老友之间的横向交往。英国的一项研究发现:当老人的社会支持网络既包括朋友也包括亲戚,两者比例相当时,老人们往往感觉最幸福。Wenger(1980)采访了534位英国老人发现在城市,老人们的社会支持来自于邻里、志愿者组织以及各种正式的社会组织而不是完全依靠家庭成员,而来自农村的老人则更多的依靠家庭成员。来自城市的老人对于社会交往的满意度则远远高于农村老人。这可能是因为更多样化与更广阔的社会资源使老人参与社区的活动增多,从而增强了老人的自信心和幸福感。
大部分研究表明:在危急时刻,配偶和家庭成员往往是提供帮助的主要来源者。Seeman和Berkman(1988)发现老人和孩子们的联系最主要的是物质上的联系,而亲密的朋友和亲戚则主要提供感情上的支持。来自美国的一些研究(Lee,1985;Cantor,1983)则表明:老年人对来自于正式的社会机构的帮助往往评价较高,但对来自于亲属的支持,尤其是对来自子女的支持则常常表示不满,这可能是因为孩子们在提供帮助的同时往往更容易与老人之间产生摩擦,也可能是因为在西方文化里老人更多地强调独立性和自主性,显然依靠正式的支持机构要比依靠非正式的支持更容易保持这种独立性。而来自于中国的研究结果则正好相反。从梅(1994)发现在中国,老年人与其子女相互间交往比较频繁而与亲属邻里和朋友间的交往频率却比较低。近60%~90%的老人一周内与亲戚朋友邻居互不来往,40%~80%的老人甚至一个月内也没有与家庭以外的人进行交往。出现这种现象与中国传统的家庭观念与养儿防老的文化有关。但许勤(1994)认为中国城市老年人正从传统的社会交往模式转变为现代的交往模式,呈现出老年人与社会成员的交往普遍高于家庭成员的交往。关颖(2010)预测随着中国家庭结构的变化,越来越多的老年人与子女分开居住会削弱老人与子女之间在生活诸方面的依赖关系,老年人将更多地独立生活并加重对社会的依赖。
四、社会支持与入住养老机构
根据有关统计,在中国选择居家养老的老年人占90%,只有约10%的老年人选择机构养老(初祎等2007),在英国大约95%以上的65岁老人和80%以上的85岁以上老人选择居家养老(Her Majesty office 2010),老人们对机构养老基本持否定态度。
目前能准确预测老人入住养老机构的研究还很少。有些被预测为高风险的老人反而在社区安居,而一些被预测为低风险的老人则入住了养老机构。预测老人入住养老院的社会支持变量主要有婚姻状态、孩子是否居住附近或是否与别人同住。当然自我决定、年龄、收入、身体及心理问题也是预测入住养老院的主要变量。
Brock和Osullivan(1985)发现在英国缺少社会支持是进入养老机构的主要原因,而健康状况却不能预测老人是否入住养老机构。Toursend and Wedderbur(1965)发现社会交往差、单身居住,身边没有子女(尤其是女孩)的老人更有可能入住养老院。还有一些研究(Bowling 1986;Brock & OSullivan 1985)发现65岁以上的独自生活的单身女性更容易进入养老院。国内的一些研究有同样的结论。陈建兰(2010)认为子女少的空巢老人更乐意入住养老院。韦云波(2010)认为丧偶的老人更有可能入住养老机构且需求与老人的子女数量多少并无关系。
社区服务比如对老人的家政服务、膳食提供服务和家居护理也是影响老人入住养老机构的主要原因。一些研究发现(Brocklehurst et al,1978;龙书芹,风笑天,2007):那些不愿接受或不能接受如老年助餐、家庭病床、家政服务等社区服务的老年人更有可能入住养老院。
总之,从以上综述可以发现:社会关系状况是决定老人能否居家养老或入住养老机构的主要因素,其中家庭支持最为重要。
五、社会支持与老年人的健康及死亡率的预测
(一)社会支持与老年人的健康
多个研究均表明社会支持对老年人的身体健康有积极的作用,社会支持差的老人更容易患身体上的疾病。Gore(1978)在对芝加哥失业工人的调查后发现:那些有良好的婚姻关系并且亲戚朋友多的人身患疾病的频率会比较低。候玉波(2002)认为:良好的社会支持有利于个体的身心健康,老年人受到的社会支持越多,他们的身心健康状况就越好。
一些研究(Alfred et al,1990)发现:来源于配偶、子女、朋友以及其他亲属的情感性社会支持对老年人的心理健康如抑郁症有着不同的影响。其中,配偶的积极情感支持影响最大,朋友其次,最后是子女,亲属则没有影响。Gove(1973)发现在婚姻中,老年男性往往比老年女性呈现更好的身体和心理状态,这可能是因为在婚姻关系中男性往往能得到更多的来自女性的支持。Henderson(1981)在对澳大利亚200位老人一年四次的访谈后发现老人们对于社会支持的主观认知是最重要的预测心理健康的因素。
尽管目前已经有很多研究证明社会支持与健康之间存在着紧密的联系,但研究对社会支持与健康之间具体的辩证关系仍待进一步探讨。比如是因为社会支持使人们的身心愉悦从而减轻了身体不良症状的感受或者说缺少社会支持引起了人们的心理沮丧从而加重了心理与生理的不适?还是因为社会支持解决了实际中存在的问题(如提供物质上的帮助),直接减轻了人们的心理压力或者说是支持本身调节了人们的心理压力和健康之间的关系?或者还有其他一些我们不了解的变量和关系存在?所有这些疑问还有待于我们今后更深入的研究。
(二)社会支持与死亡率
老年人随着的年龄的增长,身体机能的不断弱化,各种因素都有可能导致老人的死亡,因此希望通过研究来发现造成老人死亡的某一单一的生理因素或社会因素较为困难。但研究已经发现老年人的死亡并非无据可寻,大量的研究已经证明社会支持与老人的死亡有很大的关系。
国内外大量的研究表明:有配偶的老人其死亡率要比那些单身、丧偶、离婚的老人低很多(Ortmeyer,1974;顧大男,2003)。一些定量研究的结果证实了研究假设:社会支持与社会网络与老人的死亡有关,社会支持越差,死亡风险越大(Berkman,1979; Seeman,1987;Broadhead,1983)。朱芸(2012)等人发现:老人与他人的互动越是频繁,越是活的长久。Ward(1984)在对1185位60岁以上的老年人调查后发现那些表示对与孩子或邻里交往感到满意的老人其死亡率明显降低,而老人与孩子或邻里实际交往的次数则和老人的死亡率没有因果关系,Ward因而得出结论:感受到的社会支持比客观的实际支持对老人的长寿更有作用。
在对老年人社会支持与死亡率的研究中,可信度最高的研究均采用纵向跟踪研究法,较著名的研究是美国加州Alameda一项长达20年的对6928名老人的调查(Berkman,1979)。在这项研究中四个社会支持的变量被检查:婚姻、和朋友亲戚的来往、与正式和非正式的社会团体的接触、是否为教会成员。在跟踪9年以后,研究发现:70岁以下的老人,社会联系的强弱与老人的死亡率有很大的关系。其中四种社会支持的变量表现各不相同。对60岁以下的老人来说,婚姻关系和是否为教会成员最能预测老人的死亡率,而对于那些60岁以上的老人,其死亡率和缺少与朋友亲戚的交往,非教会成员这两大因素有明显关系,是否为教会成员这一因素和所有年龄组的死亡率都有关系。中国学者们(朱芸,2012)也得出了相似的结论:参加宗教活动的人比不参加宗教活动的人更长寿。
另外一个研究是Tecumseh study(House,1982)。在这项研究中,主要的社会支持的几个变量被考查:(a)社会关系和社会活动(各种社会关系,婚姻;访问亲友,驾驶和野营)。(b)工作之外的正式的组织活动(教堂、志愿者活动)。(c)交往性的业余活动(上课、看电影、购物、参观博物馆等)。(d)被动的孤独的活动(看电视、听收音机、阅读等)。研究发现:社会关系和社会活动得分较高的老人在随后的十几年中死亡率很低;而那些被动的孤独的活动得分较高的老人死亡率则较高。工作之外的正式的组织活动能预测较低的死亡率,但拜访亲友的活动则不能预测老人的死亡率。这一点与Alameda 的研究不一致。这可能与两个研究选择的样本地点不一样有关,前者的地点在城市、后者的地点在农村,在农村拜访亲友是老人的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因此可能没有特别的意义.
来自中国的学者杨昆、叶海燕(2007)在对糖尿病老人患者进行调查后发现较低水平的社会互动和社会支持对老人罹患糖尿病及老人死亡率有极强的预测性。王磊(2014)发现分家增加了老年人的死亡风险。与女性老人相比,分家对男性老年人死亡机会比率的增加更为明显。儿子数量越多的老年人其死亡机会比率越低。在中国传统社会中,儿子在提供父母养老资源方面具有重要意义。李春华和李建新(2015)在对2002—2008年中国老龄健康长寿影响因素跟踪调查数据进行研究后发现:居住安排变化对老年人死亡风险存在影响,其中“与子女同住变为不同住”老人的死亡风险最高。
五、结论
大量的研究均表明社会支持与老人的健康状况以及进入养老机构的风险及死亡率都有很大的关系。
在对社会支持的研究中目前仍存在一些缺陷。如大部分都集中在社会网络的规模、社会交往的频率与种类,定量研究是社会支持的主要研究方法,对社会支持进一步的质性研究相对较少。事实上在社会支持系统的研究中,涉及人类情感部分的分析才真正需要充分考虑,如果在社会网络、社会支持中人们的互动是负面的或社会支持的接受者认为价值不大,那么所谓的社会网络的规模、社会交往的频率的量化研究就没有什么价值。
老年人随着年龄的增长,身体的机能在不断的恶化,社会支持对老年人尤为重要。所以在社会网络中,哪一种支持在什么情况下如何介入对老年人能起到关键的作用,这种研究应该更有意义。但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能准确评估和综合测量社会支持各种因素的这样一种评估方法出现,在未来这方面的研究应该具有更大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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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为新加坡国立大学社会学博士、山西省社科院副研究员 山西太原 030061)
(责编:郑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