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考验作家的是其独特的艺术处理能力
2017-03-30阎晶明
阎晶明
我在阅读其他长篇小说的同时,也有幸阅读了彭学军的两部小说,而且这两部小说给我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一部是《戴面具的海》,还有一部是《森林里的小火车》。
《戴面具的海》写作的创意其实并不新鲜。给正常的孩子增加一个面具,使他的生活从正常的秩序里面脱离,变成一个独立的或者被人格外关注的一个对象。然后小说开始把这样一个正常的孩子,又变成一个不正常的孩子,对他在周围世界的反应以及引起的各种各样的波动进行叙述。这种写法在儿童文学创作里面应该是比较普通的,中国的、外国的、古典的、现代的作品里面都有,在非儿童文学创作里面也有。比如卡夫卡,把一个人写成另外一种,就不是人了,而是一个甲壳虫,这时候就会赋予小说更加复杂的、远不是一个寓言故事的写法。这是一种文学想象力。文学是人学,首先是写人的,但是为了发挥我们的想象力,我们就给这些人物增加一个翅膀,增加一个犄角,增加一个尾巴,增加一个面具,但是考验作家的是你能不能在这样一种情况下,真正写出自己独一份的东西。比如让我写也可以,把鼻子增加几寸几尺都可以,但是有没有这个艺术处理能力,这才是至关重要的。
我看了彭学军的《戴面具的海》以后,最大的好感是她比较好地控制了面具增加之后在周围反应的扩张度。因为它过分扩张,可能就具有破坏力。这个破坏力不但是生活当中的破坏力,可能对我们的美感也会形成过大的破坏力,或者破坏力超强也是可能的。这时作家要有足够的能力去把握它。我觉得彭学军找到了适合自己、认为自己能够把控的也可以去书写的这样一种方式。海的这个面具戴上之后,她一直把这个反应把握、控制在一种美好的情感表达范围之内,没有变异到更加夸张、出奇的地步,始终是叙写老师、同学、家长对这个事情的反应,而且这些人的反应绝大部分都是非常好的,都是在有限的紧张感里面去努力表达无限的亲情、友情的写法。这个我认为是非常好的。
作品光表达诗意是不够的,你还得有吸引儿童去阅读的要素,这在作品当中也表现得很好。就是引起别人的紧张感,比如说面具摘不下来就是一种紧张、一种困扰,这种困扰所造成的小孩内心的反应,其实这也是作家的设计,但是设计得巧妙、设计得好,又能把它清晰地写出来,就看一个作家是不是有能力写作的一个很重要的因素。
最终有个难题还要解开,就是不能老让面具戴着,如果戴到结束也没有摘下来,那么这个故事就没有一个起承转合、没有一个收束。因此,把这个面具摘下来就变成一个难题,用什么方法把它摘下来,这尤其考验作者。我们看到,《戴面具的海》突出的是亲情,通过男孩奶奶临终前的爱抚,面具一下就摘下来了,使面具和面部脱离开了。这是一个很温暖的、很好的写法,是一个很善良的表达,我对此非常认可。
我觉得现在的中国文学,可能变异的多,夸张的多,搞怪的多,但是像如此用一种温暖的情绪的东西,去把一个怪异的东西消解掉,使怪异变成美,在这一点上作者把握得非常好。而且最后小说还意犹未尽,又写了小说之外的情节,就是摘了面具之后,又把面具附加了其他的寓意,我觉得也挺好。儿童文学作家有这样一种感觉,还是挺有意思的。
《森林里的小火车》可能在叙事上对儿童阅读来说,会造成一定的难度,就是来回地倒、往前推,一环套一环。但是作品还有其他一些内涵,作者还表达了中国社会经济的、历史的、现实的甚至还有改革之艰难的主题,当然我并不完全认同,但是确实也看出作家在自己有限度的能力范围内,试图扩大创作的盘子和增加写作的份量,这种努力的痕迹是可以看出来的,我觉得挺好。
我看了这两部小说,觉得她特别重视家庭的几代人,比如祖辈、父辈,还有孩子。而且都要加点社会的元素,都有周围的反应,这些反应都是非常美好的。可能《森林里的小火车》有一个失去的姐姐,当然那是一个想象式的,增加一种惆悵感和小小的悬念,这也无可厚非,总之都是非常好。
如果要我提建议的话,那就是在今天这个环境下,我们要强调美,强调温暖,强调温馨,强调温柔,这是在当前浮躁的文化和我们夸张的文艺氛围当中,一个具备责任心的作家应该做的事情。彭学军的作品是非常好的。
文学毕竟还有当代性的问题,时代感的问题,以及与当下阅读对象高密度契合的问题,所以,在以后的叙事当中,作家在做好控制的前提下,还应该延伸自己的触角,使自己的作品能够更具有紧张感,更具有夸张度,还可以增加一点力量感。一个优秀的儿童文学作家,是能够把想象力和现实生活结合得很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