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铁皮鼓》中的荒诞与真实
2017-03-29唐卫华
唐卫华
(广东邮电职业技术学院,广东 广州 510630)
论《铁皮鼓》中的荒诞与真实
唐卫华
(广东邮电职业技术学院,广东 广州 510630)
德国文学家君特·格拉斯在其作品《铁皮鼓》中成功地塑造了一个荒诞而又真实的艺术形象——奥斯卡,以一个侏儒的视角来向大众展现了一个神奇的世界。小说里的很多情节是荒诞的,在现实生活中是不可能出现的,却是德国19世纪末期到20世纪中期光怪陆离的众生相的一个真实反映。可以说,荒诞与真实并存是《铁皮鼓》的最大特色。本文试图从主题的真实和情节的荒诞、语言风格以及艺术手法对该作品进行重新的解读,旨在深入地挖掘其深层内涵。
铁皮鼓;荒诞;真实
1959年《铁皮鼓》的初次问世造成了巨大的社会反响,喝彩赞扬与愤怒批判同时并存。君特·格拉斯在作品中依靠自己丰富的想象力和扎实的文学根底,通过优美生动而又不失幽默的艺术形式将人类的饥饿、恐惧和性本能融为了一体,通过奥斯卡这一荒诞的侏儒形象,以怪异的视角、荒诞和讽刺的基调向人们展示了一个扭曲、夸张、丑陋但又真实无比的世界。小说在荒诞和非理性的表象中蕴藏的是作者反战、反异化、颠覆丑陋现实的主题。循着铿锵的鼓声,走进荒诞背景下的真实世界,品味那些被遗忘的悲怆而富有诗意的历史是深层次了解君特·格拉斯及其作品《铁皮鼓》的关键路径。
一、情节的荒诞与主题的真实
从情节的角度来看,《铁皮鼓》从一开始就充满了荒诞色彩。主人公奥斯卡在娘胎里就具有自我意识:“我在娘胎里,只听到我自己的动静,只注意我自己在羊水里嬉戏,不受任何外来影响。因此我一生下来,就以批判的态度仔细听我的父母在电灯泡下讲他们出自本能的意见。”[1]奥斯卡出生之后的人生经历也是荒诞的,在三岁时故意制造了一起“事件”,导致了自己“一指宽的高度都不会长”,并获得了一种能够喊碎玻璃的特殊能力,依靠铁皮鼓来与外界进行思想感情的交流。从现实的角度来看,小说的情节根本经不起推敲,就像一个小孩子的随手涂鸦,充满了幻想。
从主题的角度来看,如果我们结合作者的经历和当时的社会背景,就会发现在荒诞的背后隐藏的是作者对现实生活的认知和德国那一阶段充满着血与战火的历史缩影[2]。奥斯卡在诞生的时候唯一的目标就是“重返娘胎头朝下的位置”,但是“助产士已经剪断了我的脐带,一点办法也没有了。”[1]之所以会出现这种想法,原因就在于奥斯卡在娘胎里就具有了自我意识,深刻地明白自己来到人世间必将面对生活的动荡与艰辛。如果我们考虑到作者君特·格拉斯的身份,就不难发现这段情节其实是那个时期德国现实的最好写照。主人公奥斯卡的想法是君特·格拉斯内心的真实反映。作为一个德国人,君特·格拉斯知道将来的某一天自己必将会被送到前线做炮灰,最终葬身于异国他乡的土地上。因此,在《铁皮鼓》中君特·格拉斯借助奥斯卡的口述说了自己在知道未来命运那一刻时的真实想法,即“重返娘胎头朝下的位置”,从侧面反映了德国那段被战火充斥的血腥岁月[3]。在小说中奥斯卡选择了自己的人生道路,通过一次自导自演的“事件”使自己再也不会长高,永远地处于小孩子状态,这样就不会在成年人的社会中经历各种艰辛和痛苦。就如奥斯卡在小说中所说:“我说了,我下定决心,我决定了无论如何不当政客,不当殖民地商品店老板,而是画上一个句号,就这样保持不变,保持现有的身高,保持这副装束,就这样许多年内不予改变。”[1]但遗憾的是,他的人生经历仍旧充满了荒诞、野蛮和神秘,“黑厨娘”这一童谣中的人物作为恐惧的象征一直伴随着他。君特·格拉斯人生最大的恐惧莫过于战争和纳粹党,这一点可以说与小说情节不谋而合。
在《铁皮鼓》中,荒诞更多的只是一种写作手法,荒诞情节的背后隐藏着君特·格拉斯关于德国现代社会和现代历史的深刻认知以及自己的人生经历。小说中那些在现实人们看来是不可理喻、荒诞离奇的情节背后所隐藏的是德国特定历史时期的现实生活。作者在小说中花费了大量的笔墨对小市民的生活进行了描述,如奥斯卡遇到的犹太玩具商、德国蔬菜老板等,其实都是现实生活的一种再现。
二、小说视角展现的荒诞与真实
在《铁皮鼓》中,君特·格拉斯采用了一种冷漠、超然的态度进行故事叙述,在很大程度上加强了小说的荒诞色彩[4]。作为一名后现代作家,君特·格拉斯在语言风格、小说的讲述等方面与之前的德国作家有着很大的区别。之前的德国文学家在小说中将自己视为全知全能的神,在描述小说情节时习惯于通过小说情节来引导读者的道德思想,以社会化的价值标准为写作原则[3]。而君特·格拉斯在《铁皮鼓》中就像一个魔鬼,以一种冷静得让人恐惧的态度来描述甚至戏谑调侃他所看到的世界。这种独特、超然的叙述视角使整部小说呈现出一种荒诞不经的色彩,情节的发展和主人公奥斯卡的语言、动作都和现实生活显得格格不入。
之所以会出现这种现象,主要原因就在于君特·格拉斯已经将荒诞作为一种文学技巧来使用,通过超然的视角、荒诞的情节来展现真实的生活,给予读者更多的震撼,让读者在阅读时会为奥斯卡这一艺术形象和充满荒诞色彩的故事情节以及调侃的叙述风格而忍俊不禁,但又不得不为作者那犀利的眼光和看待问题的角度而拍案叫绝[5]。小说中关于战争的描述总是带有荒诞的色彩。《波兰邮局保卫战》可以说是整部小说中最为精彩的章节之一,但作者是怎样描述的呢?作者没有花费大量的笔墨对战争的惨烈进行描述,而将描述的重点放在小说主人公父亲和一个重伤的守卫者在一间斗室里玩纸牌游戏,外面惨烈的战争和屋内的游戏似乎在告诉人们现实只不过是一个黑色的笑话。在奥斯卡的父亲被党卫军俘虏的时候,他关心的不是自己的生命而是自己的纸牌组合,就像小说中描述的那样:“车开时,奥斯卡见到杨,可怜的杨痴呆而幸福地独自在傻笑,举起手里捏着的几张牌,左手捏着一张牌——我相信,那是红心Q——朝着乘车离去的儿子奥斯卡挥动。”[1]小说中的波兰邮局保卫战是作者对二战期间德国对波兰的进攻和波兰绝望的抵御的一个隐喻,这种悲喜剧因素相互交替融合产生的荒诞场面更能够展现这场力量对比悬殊的战斗和悲剧性结局。
死亡是一个沉重的话题,但在《铁皮鼓》中君特·格拉斯却通过独特的视角将死亡以荒诞的形式表现出来[6]。小说中当奥斯卡等人被苏军困住的时候,奥斯卡把手上的纳粹党徽交还给了自己名义上的父亲马策拉特,通过这种方式他出卖了名义上的父亲。当惊恐的马策拉特试图吞下这枚会给自己带来杀身之祸的纳粹徽章时,作者没有将这一情节写得多么悲壮,而是采用一种滑稽的方式进行了描写,将纳粹党徽描写成“水果糖”,向读者展示了马策拉被杀一事。在这一过程中,作者借助奥斯卡的眼睛来向读者展现了荒诞的暴力场面。但是,读者对其并没有太深刻的印象。给读者留下最深刻印象的却是作者通过奥斯卡的口叙述暴力场面的方法。奥斯卡对自己名义上的父亲既没有同情,也没有仇恨。马策拉特对他而言就像不存在一样。因此,他可以肆无忌惮、从容不迫地展示其在临死前的滑稽行为,使一个本应该充满暴力、血腥的场面变得滑稽、荒诞离奇。通过奥斯卡的视角,读者看不到任何一点感情色彩,也看不到奥斯卡对社会道德价值的评价,能够看到的只有那些以荒诞形式展现出来的死亡和暴力场景。这种与现实截然相反的荒诞、滑稽描述给读者带来了一种全新的、奇异的、恐怖与滑稽相融合的感受。作者这样描述的主要目的不是为了博读者一笑,而是为了通过一种喜剧的形式来向读者展现战争所带来的伤害。
三、“鼓声”中的荒诞与真实
从语言的角度来看,《铁皮鼓》的荒诞与真实色彩主要具有以下几方面的特点。
其一,方言俚语与嬉笑怒骂的结合。一般来说,一篇优秀的小说虽然提倡使用方言俚语来增加小说的趣味性与真实性,但像《铁皮鼓》这样从开头到结束始终穿插方言俚语和嬉笑怒骂语言的小说是比较少见的,这可以说是格拉斯的一种语言风格。小说的开篇直接这样描述:“本人系疗养与护理院的居住者,我的护理员在观察我……我的护理员的眼睛是那种棕色的,他不可能看透蓝眼睛的我。”[1]这段话看起来完全没有逻辑,完全是主人公的一种随心所欲的遐想,显得非常的随意。但是,仔细分析这段话,我们能够充分地感受到主人公对管理员时刻监视自己但最终一无所得行为的调侃、讽刺意味。主人公奥斯卡在听到耶稣让他做继承人时,对他愤怒至极情绪作了描写:“愤怒给我披上了做汤用的母鸡的皮。”[1]这句话虽然略显粗俗,但毫无疑问是极其形象的,调侃之余,笑意不尽,却含深意。结合《铁皮鼓》的创作背景和作者格拉斯的人生经历,我们就可以发现这种方言俚语的大量使用在一定程度上加重了小说的荒诞色彩,透漏出一种形于外的批判效果。从这个角度来看,使用方言俚语进行描述往往要比直接进行批判来得更有后劲,在一定程度上增加了作品的理解难度。如关于小说中“有些人还得去啃野草”、“直到今天我还不能戒掉这个习惯,即在街上和广场上四处张望寻找着一个瘦瘦的但不漂亮也不难看的而不停的蓄意谋杀男人的油煎鱼”[1]的描述,如果对日耳曼文化没有充分了解,很难确定“啃野草”指“入土”,“油煎鱼”指16岁左右的少女。理解错误的话,会对解读《铁皮鼓》造成很大的影响。
其二,语言粗鄙、不忌隐讳。《铁皮鼓》中语言的一个重要特色是作者格拉斯并没有受到时代思想和社会道德观念的束缚,毫不顾忌地将一般人无法说出口的两性关系的细节描写出来。如果不是小说的荒诞色彩过于浓厚,读者很有可能将其看作色情小说。小说中谈到作为侏儒的主人公奥斯卡和长得高大粗壮的玛利亚之间的性生活时作了这样的描写:“我刚好躺在玛利亚的肚脐旁边,我把我的舌头伸进去寻找着覆盆子果,越来越多……我让自己长出第十一个手指。”[1]语言之粗鄙可见一斑。但是,从另一个角度来看,抛开其中的色情色彩不谈,格拉斯的描述毫无疑问是完全吻合一个侏儒和一个身材高大的女性之间的实际状况的。格拉斯通过这样的描述反映出当时社会的一种畸形状态,用粗鄙的语言将社会的畸形现实堂而皇之地展现出来,是《铁皮鼓》的魅力所在。
其三,冗长的荒诞自语。格拉斯在《铁皮鼓》中运用了一种其他作者从没用过的语言表达方式,即冗长的喃喃细诉。这种语言方式集中体现在《铁皮鼓》第一篇的“有望有爱有信”这一章里,如“从前有个音乐节……从前有个钟表匠……从前有个玩具商……从前有个音乐节……从前有个音乐家,他的名字叫迈恩,他的小号吹得非常美妙。从前有个玩具商,他叫马库斯。他出售红白漆的铁皮鼓……”[7]从语言风格来看,这一种近乎神经病患者喃喃自语的描述,语言荒诞得让人无法想象。格拉斯偏偏用这种语言将《铁皮鼓》中几个主要人物以穿插叙述的方式讲述了出来,从冗繁到简洁,给人一种别样之美,给读者以欣赏视角上的独特享受。冗长的荒诞自语看似在做无用功,但实际上是格拉斯想象力的体现。格拉斯借助这种语言形式,真实地再现了当时社会的生活状态。
四、结语
君特·格拉斯曾作为一名士兵参与了战争,对德国历史和现实中最为黑暗的一面持有批判态度,对外部世界的逃避和现实的生命意义有着自己独特的理解,因而能够用超然的、冷漠的态度塑造看似荒诞离奇却是现实生活真实再现的小说——《铁皮鼓》[8]。在小说中。君特·格拉斯把当时的德国社会现实和自己超凡脱俗的想象力进行了结合,在真实的社会大背景中镶嵌了荒诞的艺术想象。荒诞与真实共存可以说是《铁皮鼓》的一大特色,是格拉斯开放性思维和扎实的文学根底的体现。
[1]君特·格拉斯.铁皮鼓[M].胡其鼎,译.桂林:漓江出版社,1997.
[2]华少庠.荒诞的意义——君特·格拉斯的小说《铁皮鼓》中的现实与超现实[J].四川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1(4):86-92.
[3]吴小平,许丽芹.在荒诞里凸现真实——评君特·格拉斯的小说《铁皮鼓》[J].南昌航空工业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05(3):132-136.
[4]邹赞.重读君特·格拉斯小说《铁皮鼓》[J].青海民族大学学报:教育科学版,2011(2):128-131.
[5]华少庠.试论君特·格拉斯的小说《铁皮鼓》中的荒诞与真实[J].外国文学研究,2000(3):39-43.
[6]秦红艳.震惊与新奇:艺术二元对立元素的完美交融——谈《铁皮鼓》卓越的叙事策略[J].名作欣赏,2011(11):130-132.
[7]马爱华.论《铁皮鼓》的狂欢诗化精神[J].当代外国文学,2002(3):78-85.
[8]李昌珂.提示历史,警示现实——评君特·格拉斯的小说《铁皮鼓》[J].国外文学,2001(4):53-60.
OntheAbsurdityandRealityofTheTinDrum
TANG Wei-hua
(Guangdong Vocational College of Post & Telecom, Guangzhou Guangdong 510630, China)
InTheTinDrum, Günter Grass, a German writer, successfully shapes a ridiculous but realistic image, Oskar Matzerath.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Oskar, the dwarf, a magical world is unfolding. Many absurd plots, which are impossible in real life, vividly reflect the bizarre Germany from late 19thcentury to mid-20thcentury. It can be said that the co-existence of absurd and reality is the main feature ofTheTinDrum. This paper attempts to dig deeper for connotative meanings of the work, by analyzing reality of the themes, absurdity of the plots, language style, and artistic technique.
TheTinDrum; absurdity; reality
2017-01-09
唐卫华(1979- ),女,副教授,从事英美文学、文学翻译研究。
I516
A
2095-7602(2017)07-0138-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