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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谧地一惊”
——论木心散文的诗性张力

2017-03-29梁楚楚

长江师范学院学报 2017年4期
关键词:木心诗性张力

梁楚楚

(华南师范大学 文学院,广东 广州 510006)

“安谧地一惊”
——论木心散文的诗性张力

梁楚楚

(华南师范大学 文学院,广东 广州 510006)

木心散文与“五四”散文的似曾相识和当代散文的若即若离,以及木心对散文语言可能性的开拓,成为木心不同于其他作家的特点。基于批评界对木心诗性散文的非系统研究,文章以“诗性”和“张力”为切入点,将二者融入于对木心散文的艺术特色和文学品格的探讨中,分析木心散文的主体诗性,以及在形式和内容上构建的张力。挖掘木心风格本质及其各散文之间的联系,寻求木心散文“诗性张力”的可能性和阐释空间。

木心;散文;诗性;张力

木心(1927-2012年)不是一位“新作家”,他的写作生涯已超过60年。少年时就熟读诗经、圣经、屈原与尼采的他在20世纪80年代末客居纽约,生活在外语环境中却始终坚持用母语写作,笔耕不辍,独自守护汉语的富丽和尊严,自称“文学的鲁滨逊”。木心作品耐人寻味,对其散文的研究可以跳出面面俱到的整体探讨,结合文学理论的概念对其进行个性解读。木心散文充满诗意,融合了诗、小说和评论的特点,形成“一种不足为奇只供一己拨弄的文体”[1]。其散文形式上具有诗歌的表达习惯,内容上表现了对事物本质的审美观照和含蓄丰富的情思,其陌生化的表达挑战着当代读者的阅读经验,无处不显现诗性特征。另外,木心是中国文人传统和西方知识分子精神的奇异结合。在散文中,中国古典精粹与西方之源不可思议地熔于一炉,形成陌生而了然、矛盾却统一的“张力”。以“诗性”和“张力”为切入点,将二者融合贯通,探讨木心散文的艺术特色和文学品格,也许能更深刻地挖掘木心风格本质以及各散文之间的联系,深化对“诗性”和“张力”的理解,寻找两者结合阐释的可能性。

一、主体诗性:文学的乡愁是人学

木心散文是极致、纯粹的诗性存在。本文的“诗性”是近年来散文研究的独特方向。“诗性”不仅具有诗歌的意境、抒情表达、修辞和语言,更是散文的一种特质和独立的品格。作为本原性的存在,它“首先是建立在人的个体存在、人的生命本真和丰饶的内心世界,是建立在事物的本原之上的诗性”[2]。诗性散文的基础和内核是主体诗性,这是从散文的人格主体来说的。它包括精神诗性和诗性想象。散文的诗性在形式上则表现为形式诗性。

木心散文的精神诗性体现了一种诗性品质,即对本真的追求,这是与诗歌的本质属性相通的。其散文和诗歌都表达了对事物本质特征的思考和审美观照。木心的文学,最主要的内在意蕴是对人的诗意存在的“乡愁”。它的精神诗性建立在人类广阔的精神文化背景之上,集中体现在对宇宙万物、人类命运、日常生活和个人生存的本质的垂询与探索。“生命的两大神秘:欲望和厌倦”,简短一行字,就道出了人性的全部,不是无病呻吟,也不是一味地叙述生活琐事,而是用文字的功力去探讨生命的意义,处处透露形而上的哲思意味。种种对本真的探索,可以说源自木心隐约透露的一种彼岸性的“乡愁”。他的乡愁是一种人学。它不限于个人对故土、亲友的思念,而是生命的个体对纯真、质朴的精神家园的追寻。木心在书写对人的诗意存在的永恒乡愁的时候,唤醒了我们对更博大的精神和更深沉的爱的念想。

木心散文在描述个人生活经验时,时刻透露出作者关于人生、生命、生活、宇宙、艺术、文学、哲学、宗教和文化的哲思,其中生命与生活哲学贯穿始终。首先是作者对生命与宗教、宇宙关系的叩问。在《大西洋赌城之夜》中,作者讲述了自己这几天来角色不停地变换,有的是扮演,有的是幻化想象——游吟诗人、赌徒、哲学家、薄情郎等等,浮想联翩,在漫游中体味领悟生命与宇宙的关系:“生命是宇宙意志的忤逆,去其忤逆性,生命就不成其为生命。”[3]人类试图用宗教、哲学、科学等来证明和寻找宇宙的规律,甚至干预宇宙的意志,但宇宙是没有谜底的谜。人类的黄金时代应该是依靠人类自身的智慧,使生命与宇宙处于相生相容的和谐状态。

木心散文更多的是将生活简单细节富有诗性地投射到艺术观念世界,生发丰富情思和深邃哲思,或体味生活,或思考生命与社会环境的关系。如《同车人的啜泣》描写车上一个刚与新婚妻子依依惜别的男人,因为家里婆媳姑嫂问题而伏案啜泣的情景。生命本无忧愁,但身处这纷繁复杂的社会中,免不了一生的苦难。当作者看到哭睡并醒后的男人一边挥动伞,一边吹着口哨时,遂将“人是容器”的认识变为“人是导管”:“快乐流过,悲哀流过,导管只是导管。各种快乐悲哀流过,一直到死,导管才空了。”[4]这是生命与社会环境的关系,两者既对立又相互依存。木心散文将最普通的生活写得熟悉而陌生,始于个人而终于个人,都在微观边缘处落笔,展现揭开人类微妙难言的心灵角落。

木心散文所创造的世界与日常生活不同,它由想象和联想而非逻辑和因果来连缀。这与诗歌的精神有相似之处。因为诗歌大多存在非逻辑的想象,有时却似乎能接近本质。木心散文这游戏般的非逻辑想象与联想,放逐于自我的精神世界,闪烁着独有的诗性智慧。在木心的散文中,时间和空间不再具有现实意义上的界限指示功能,而是完全虚化为文学概念范畴,融为文学的一部分,这体现了其诗性想象的天马行空、无拘无束。木心想象自己与蒙田、培根谈天说地,“壁炉的火光将三个人影映在墙上”(《呆等》)[5],把聊天的情景描写得生动形象,煞有介事。这种跨领域跨时空的精神交流不仅是木心阐述的对象,而且其精粹已深入渗透到木心散文的创作手法与精神气度的骨髓中。童明曾经总结过木心的风格来源和精神内核:“他的精神气脉既系于春秋、魏晋、汉唐的华夏文明,又源于古希腊的悲剧精神,而思维特征和艺术格调却又是西方现代派的,且与近三十年来最深思熟虑的西方人文思想(如解构哲学)息息相关。”[6]在他的散文中,中国修辞的幽雅微妙与西方现代派行文的内向性与逆反性,两相融洽,如鱼得水。

除了天马行空的纷杂意象,木心散文的联想也是非逻辑性的。这些联想是属于审美思维而非逻辑思维的,是创作性的而非还原性的。一方面,很多风牛马不相及的意象都能联系比喻起来,形成宏丽琼渺的想象世界,如“俄罗斯的文学像一床厚棉被”(《棉被》),“先前的艺术是水果鲜果,后来的艺术是果酱果冻”(《晚来欲雪》)。这里形象的感染力胜过逻辑的推理,将精神与物质作感性的比喻,不是外形特征的相似,而是内在某种性质的神似、相通。这在一定程度上似于中国点评式的古典感性批评,也仿佛有法国印象主义批评的影子。这正是“木心式”的诗性思维。李静曾这样评价:“与力量型作家解剖现实生活主动脉的做法不同,木心善于潜入人类心灵的毛细血管之中,以微观指喻整体,于殊相隐含共相,其妙不在证明公理,而在揭示幽微,由是,精神之翼才可摆脱重力,不可见者方能可见。”[7]梁文道也曾说道:“在我看来,现代中国文学史,木心是一位‘金句’纷披的大家。但他的‘火焰’,清凉温润,却有凌厉峻拔,特别值得留意的是,他的一句句识见,有如冰山,阳光下的一角已经闪亮刺眼,未经道出的深意,深不可测。”[8]木心散文的非逻辑联想所呈现的“断言”,是极具穿透力的“洞见”。

另一方面,木心散文的想象充满生命情调。在《林肯中心的鼓声》中,木心借由“把一切欲望击退”的鼓声回近宇宙,感受古老的蛮荒时代粗犷的原始之力,其中暗含着对精致的现代文明日益远离宇宙本质的失落感。在《哥伦比亚的倒影》近结尾处,有这样的想象与体悟:“那么我眼前的一片河水不是哈德逊河(什么河呢),河水平明如镜,对岸,各个时代,以建筑轮廓的形象排列而耸峙着,前前后后参参差差凹凹凸凸以至重重叠叠……”“前人的文化与生命同在,与生命相渗透的文化已随生命的消失而消失,我们仅是得到了它们的倒影……我总得直起身来,满脸羞赧羞涩地接受这宿命的倒影,我也并非全然悲观,如果不满怀希望,那满怀什么呢……”此处的倒影已非周围实物的倒影,而是整个人类文明的生命的倒影。在冷静华美而富有韵律的语言,以及羞赧而满怀希望的情感背后,诗性想象让人联想到海德格尔的说法,语言乃是存在的家园,是人的存在地域,但这语言已不只是哲学和诗歌的语言,而是包括了同样能让人诗意地栖居的散文语言。这些诗性语言和诗性想象不仅高扬了创作主体的创造性想象,而且拓展了在感情和生命情调层面上的哲思与情思,由此更显现出主体诗性的内在品质。

二、内外张力:“体贴入微的大逆不道者”

木心散文在形式与内容上都体现了充满诗性的张力。“张力”概念最早由美国新批评派的艾伦·退特提出,始用于诗歌语言的研究。他在《论诗的张力》中详细阐述了“张力”:“我提出张力(tension)这个名称,我不是把它当作一般比喻来使用这个名称的,而是作为一个特定名词”“我所说的诗的意义就是指它的张力,即我们在诗中所能发现的全部外延和内涵的有机整体。”[9]如今,“张力”这一术语不再局限于诗歌领域,它成为文学中各种因素间相互作用力的统称,一切相互对峙而又相互作用的原则、意义、情感、词汇、修辞等等,都可产生张力。木心散文在形式表达中,其语言修辞古典而前卫,表达叙述精短而流长,再加上非传统散文文体,使得兼容的模式与非兼容模式形成了巨大的张力场,期待着读者通过运用并改变阅读经验去填补,在阅读领悟的再创造中,思辨力开拓了语言外延性的广义,形成巨大的丰腴精美的张力效果。木心在白话写作的潮流中逆向而行,处处挑战着读者的阅读经验。他是“一个体贴入微的大逆不道者”[10]。

在木心的散文中,古朴语言与现代名词形成了一种仿佛独立而矛盾的微妙张力——古典与前卫。木心的文字简练而富有贵族性,讲究音调精微而和谐。《遗狂篇》和《大宋母仪》不仅叙述古人古事,而且通篇是文言句式。值得注意的是,木心似乎对古汉语和生僻字有偏好,如在《哥伦比亚的倒影》一文中就出现了3个部首是“髟”的字词:“髭须之美”“鬑鬑”“鬈鬘柔媚”;《明天不散步了》中形容花香的就用了“旎旎馣馣”“馝馞浓香”“清甜馥馤”,描述各种香味就用“郁郁馡馡”。不少读者可能认为木心文字艰涩生僻、佶屈聱牙,有卖弄学识的嫌疑。一般读者只能靠声旁形旁推测出生僻字的大意,使得整个句子似烟似雾地笼罩了一层薄纱,看不透却有咀嚼兴味。木心将细节咬得十分精密,读者顿悟后那醒豁的效果形成巨大的充满诗性的张力。

木心观照印证事物,出发点始终是历史的和世界的。木心散文中充满外国风情的意象和西方名人的影子,而又流散在具有古典韵味的行文中,陌生化的效果产生了微妙的张力。由于木心从1982年到2006年旅居美国,纽约、琼美卡区、哥伦比亚大学、大西洋城、曼哈顿大街、百老汇大街、林肯中心、哈德逊河、美国总统选举、威尼斯狂欢节等都出现在他的笔下,其中洋溢着现代西方都市文明的潮流与前卫,以世界的视角来看中国,有着陌生化的效果。

木心的散文可分为两类——艺术笔记和叙事性散文。艺术笔记类似古典的意象批评,短小精悍,而部分叙事性散文则运用西方现代的意识流手法,一新一旧,一长一短,对于木心散文的整体来说形成了跨类的张力。木心的艺术笔记类似古代文学眉批式的写法。如《琼美卡随想录》中的《嗻语》和《风言》,以及《即兴判断》中的《聊以卒岁》《寒砧断续》《已凉未寒》和《晚来欲雪》都是这种体例的典型例子。一个自然段就是对生命、人性、艺术、文学等形而上的哲思,如“中国文化精神的最高境界是欲辨已忘言。欧陆文化精神的整体表现是忘言犹欲辨”[11];或者是作者对某一作家、作品的点评和感悟,“像莫扎特、肖邦、莎士比亚、普希金,真相一开始就是归真返璞的”[11]。一概是三言两语,见解和思绪轻松拈出,堪称木心的“谈艺录”。

在这种箴言式的艺术笔记中,逆论式的表达也体现了张力。这是“木心式”常有的表达习惯,有点类似王尔德逻辑悖论式的辩论。如“据说,文化沙漠必然导致文艺复兴”“信仰是伟大的绝望。绝望是伟大的信仰”“又来一个羞答答的厚颜无耻者”“盲者之妻天天浓妆艳抹”“美国鬼节/一片阳气”“我曾是一只做牛做马的闲云野鹤”等,表达精辟独到地道出世人(包括作者自己)的、人与人之间的微妙的无奈和尴尬。作者用透过现象看本质的、极具穿透力的思维,将现象和本质都予以否定和矛盾的“冷方式”表达出来,形成复杂的不可名状的张力。

木心散文的一个重要特点是文体特征模糊。他蓄意将散文、诗歌、小说混合在一起,追求“以印象表呈主见”的艺术效果,李宗陶称木心的作品像钻石,“每一种文体是一个切面,钻石的切割面越多,那么它的光芒越璀璨耀眼”。而其中一个耀眼夺目的“切割面”就是木心诗歌化的散文。木心曾说明如何调制自己的散文:“诗甜,散文酸,小说苦,评论辣。我以咸为主,调以其他各味而成为我的散文,即:我写散文是把诗、小说、评论融和在一起写的。”散文诗歌化的倾向增加了两种文体在作品中的诗性张力。木心散文致力于营造一个清澄幽然的意境,注意字词的考炼和行文的节奏,以情感或想象为脉络,以诗歌的语言进行不紧不慢的叙述、抒情。如果将散文中的每句单独成段,那么他的散文就是拉长了的诗。其中具有代表性的是《俳句》,它不仅是对俳句这种传统文体的创新和尝试,更有意思的是将200多句俳句集合成一篇散文,呈现艺术观念和人生感悟,他的文字基本单元很短,铺成后的规模却浩大,如同行于山水之间,一木一石的近景与层层叠叠的远景相衬,流光溢彩。虽然是散文的内核,却实实在在套在诗歌的外表之中,散文与诗歌的特征交相辉映,彼此区别却融于一体,在散文的诗化中显出强大的张力。

然后在文体内部,木心散文“神可以散,形可以凝”,这与传统散文追求“形散神不散”和卒章显志有微妙的不同。因为木心散文的“神”不是单一存在的,它犹如夜空中的繁星,交错反复闪耀,多得甚至不能够被提炼成一个整体主元。他倾向用形象的叙述、对话、情节来让叙述对象可知可感,栩栩如生。这样突破传统,使散文成为表达内心情感和自我的自由文体,在其文体内部的意识结构中,虚实相间,思绪伸缩自如,可以漫无边际,也可以精简成点,显示出巨大的结构张力。

三、木心散文自我完成的诗性张力

“诗性”和“张力”的关系并不能仅靠简单的“辩证法”来解释。在木心散文中,两者的相互印证、相互融合使得“诗性张力”由此获得一定的阐释空间。张力是诗性的一种可能。特别的是,木心散文充斥的张力不仅在形式上有所体现,而且深入到个体的生命、精神、智慧等内在层面,在丰富的想象中建立起冲突而和谐的联系。所以当深入解读木心文本的张力时,会发现隐蔽的想象和精神空间中存在着诗性的潜流。诗性是张力的“能量场”。在张力场中寻找诗性,分析张力作用的过程就是感悟诗性的过程,从中体会创作的主体诗性。在木心散文中,古典而前卫的语言修辞、精短而流长的表达方式、非传统文体,通过丰富的想象产生陌生化效果,再加上追求本真的精神内核,使得文本牢牢把握了生命最细弱微妙的呼吸,使文学显得无比伟大仁慈,从而形成文本的张力。读者通过阅读内化,从感受张力上升到对木心散文主体精神表达的顿悟,作者、文本和读者之间的诗性由此贯通产生。若散文中的精神诗性和诗性想象均失落,那么张力也会逐渐消褪或形同虚设。

T.S.艾略特曾在《传统与个人才具》一文中说:“从来没有任何诗人,或从事任何一门艺术的艺术家,他本人就已具备完整的意义。他的重要性,人们对他的评价,也就是对他和已故诗人和艺术家之间关系的评价……现存的不朽作品联合起来形成一个完美的体系。由于新的(真正新的)艺术作品加入到它们的行列中,这个完美体系就会发生一些修改。”[12]木心的散文与中国当代甚至历代的散文,便有着这样的关系。它不独自具备完整的意义,其意义在于品鉴其与过去的、当代的散文之间的关系。当木心散文纳入由既成的不朽杰作形成的美好秩序之后,原有的秩序就会被调整。“木心式”的诗性张力不可模仿,因为“木心式”已经自成风格。但诗性张力并不属于闭门造车或神秘主义,木心散文的诗性张力对当代的散文写作与阅读仍有启示意义。

在散文理论与写作方面,木心散文不仅拓展了散文的表现领域和表现张力,也使当代散文的审美品位和思想容量提升到了一定的高度。尤其是木心创作渊源的一脉多承,以世界精神为体,以及他对汉字的驾驭能力,给散文语言开拓了一种崭新而不可复制的美学风格。木心散文体现了诗性张力,拓宽了诗性散文和张力理论阐释的空间。诗性不一定是流动性的,也可以充满张力。诗性张力不能量化,也不能依靠技巧来实现或模仿,它是一种难以言传的文本语言、艺术形态、审美风格、精神感觉的复合体。它与作者的学识水平、人格修养、创作态度有关,也与读者的知识修养、阅读经验有关。

在阅读接受方面,富有诗性张力的木心散文挑战着当代读者的阅读经验。伊塔洛·卡尔维诺说:“一部经典作品是一本永不会耗尽它要向读者说的一切东西的书……它使你不能对它保持不闻不问,它帮助你在与它的关系中甚至在反对它的过程中确立你自己。”[13]木心的散文就是这样的经典作品。对于当代趋于“快餐式”消费阅读的读者,慢阅读反而变得较难适应。木心散文中文本典故的较多运用和主观化、观念化的内容,也增加了读者理解文本的难度,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文本的传播和接受。但一部分读者迎难而上,以虔诚的阅读来深沉地纪念木心。也许唯有这样的方式,才能从顿悟中建构和丰富自己的意义世界,并且重新调整自己的阅读经验,享受“安谧地一惊”蕴藏的诗性张力。

木心散文呈现诗性张力,其魅力都体现了木心对文学恪守的承诺。这种承诺意味着“拒绝媚俗和随意的信笔涂写,意味着散文同心灵真实和精神存在日益靠近,更意味着散文对于文学本体的执著坚守和自由辽阔大地的梦想”[14]。在文学中的木心,是“在启示录的边周”逆风旋转的舞者。他放弃宏大叙事,反而让人在日常生活乃至生命的微妙中得到顿悟——生命看似平凡,但在烦琐的麻木的表面之下,潜伏着无处不在的神秘感,喷薄涌动,不舍昼夜。木心的意义,在于他的坚守与孤独。他为消费时代的文学提供了另一种更接近文学本质的可能性,文学艺术的小众化、精英化,纯粹化,品格化。也许木心是不属于今天,但有可能被叙述于未来。

[1]木心.鱼丽之宴[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7:25.

[2]陈剑晖.中国现当代散文的诗学建构[M].南昌:江西高校出版社,2004:40.

[3]木心.爱默生家的恶客[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9:71.

[4]木心.哥伦比亚的倒影[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6:56-57.

[5]木心.琼美卡随想录[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6:147.

[6]童明.世界性美学思维振兴汉语文学——木心风格意义[J].中国图书评论,2006(8):4-13.

[7]李静.“你是含苞待放的哲学家”——木心散论[J].南方文坛,2006(5):4-10.

[8]木心.1989-1994文学回忆录[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3:9.

[9]赵毅衡.“新批评”文集[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8:116-117.

[10]木心.素履之往[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7:142.

[11]木心.即兴判断[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6:40.

[12]T.S.艾略特.艾略特文学论文集[M].李赋宁,译.南昌:百花洲文艺出版社,1994:3.

[13]伊塔洛·卡尔维诺.为什么读经典[M].黄灿然,李桂蜜,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12:4-7.

[14]陈剑晖.诗性散文[M].广州:广东教育出版社,2009:12-13.

[责任编辑:志 洪]

I20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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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4-3652(2017)04-0104-05

2017-03-24

梁楚楚,女,广东中山人。主要从事中国当代文学与当代文化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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