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级阶段泰国留学生定语标记语用偏误考察

王 英

(海南师范大学 国际教育学院， 海南 海口 571158)

中级阶段泰国留学生定语标记语用偏误考察

王 英

(海南师范大学 国际教育学院， 海南 海口 571158)

通过对来琼泰国学生的书面及口语材料的考察，从语法研究“三个平面”的语用层面角度揭示了中级阶段泰国留学生在语句中使用定语标记时存在的偏误问题：一是无法体现疏密有致的构造；二是语句表达重点不当；三是语句音节缺乏匀称美。同时还进一步指出语义理解困难、母语语用规则泛化、对中国文化缺乏一定了解等主要的偏误原因。最后提出了兼顾句法、语义层面，突出语用层面的定语标记教学策略。

泰国留学生；中级阶段；定语标记；语用偏误

引 言

作为汉语常用项目的定语标记结构助词“的”，是对外汉语教学中的学习重点之一。*国家汉办/孔子学院总部：《国际汉语教学通用课程大纲》，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11年，第82-83页。在教学实践中，我们发现，对于中级阶段泰国留学生来说，语句中汉语定语标记“的”的使用也是一个难点。

近几年，部分学者如杨骐冰(2010)、张在用(2013)、肖慧(2015)等较为关注泰国人使用定语标记所存在的偏误现象，但是关于泰国学生定语标记的偏误分析这个论题，大部分集中于句法结构偏误方面的分析，鲜见语用方面的偏误分析。刘丹青认为“的”是一个兼有句法、语用和韵律功能的定语标记*刘丹青：《汉语名词性短语的句法类型特征》，《中国语文》2008年第1期。，我们也认为从语法研究的三个平面来看，定语标记的表现不仅仅是句法方面的，也有语用方面的。因此，留学生使用定语标记时也存在语用方面的问题。本文研究中级阶段泰国留学生在语句中使用定中结构助词时所存在的语用偏误问题，以期为汉语教学提供一些资料。

一、语料来源及调查方式

(一)语料来源

本文所用的语料包括两部分：

一是书面语料，收集了分别于2014年、2015年来华进行一年期汉语强化训练的100位泰国中医专业留学生撰写的HSK5看图作文，共300篇；同时收集了HSK4和HSK5连词成句练习作业，共300份。这些学生均已在中国接受汉语强化学习近10个月，已全部通过HSK4，其中48%的学生通过HSK5，掌握汉语基本词汇为2，000个以上，因此该样本中学生的汉语水平可以定为中级。

二是口语语料，模拟购物、介绍等情景，请学生与学生进行对话，或请学生自己叙述。

(二)调查方式

调查方式采用个别访谈和集中讨论的方式，还通过针对性填空练习，深入了解并分析中级阶段泰国留学生语句中的汉语定语标记出现语用偏误的现象及原因。

二、 汉语定语标记的语用表现

(一)体现定语与中心语疏密有致的构造

结构助词“的”虽然是定语的标记，但是在言语交际中，并不是每个定语的后面必须使用，特别是有多项定语的语句。多项定语与中心词结合的疏密度是不同的，有“的”格式属于松散构造，无“的”格式属于紧密构造。*张国宪：《“的”字的句法、语义和语用分析》，《淮北煤师院学报(社会科学版)》1994年第1期。在言语表达中，说话人常常利用这一特点，通过“的”字的显现与隐含来显示定语与中心语的疏密关系，凸现其层次，以利于信息的传递，让听话人容易理解。如：

(1)我的红色毛衣放哪儿了？

该句中的“毛衣”有两个定语，“我”和“红色”，其中“红色”与“毛衣”关系较为紧密，为内层构造，不加“的”；“我”与“毛衣”关系相对较为疏远，为外层构造，须加“的”。

层次繁复的多项定语其定语标记运用会涉及语用问题，同样我们发现，在层次繁复的单项定语中，定语标记运用也涉及语用问题。如：

(2)*这是送给老师的孩子的礼物。

例(2)从句法上来说，加了两个定语标记“的”是允许的，因为“老师”与“孩子” 、“孩子”与“礼物”均为定中结构。但是实际上，(2)句的中心语“礼物”只有一个定语“老师的孩子”，该定语的结构不是简单的一个词，而是一个偏正短语，另外“老师”和句子中心语“礼物”没有直接的关系，“老师”和“孩子”两者构造紧密，为内层结构。在语言实际使用中，如果“老师”后加了定语标记，给受话人的理解带来了一定的障碍，为避免这个问题，因此从语用角度考虑，一定要略去内层结构的定语标记。

总之，我们可以看到，不论是层次复杂的多项定语，还是层次复杂的单项定语，从语用角度来说，为便于传递正确信息，定语内层结构中的定语标记都应省去。

(二)强调定语，突出表达重点

胡裕树和范晓先生(1993)曾指出，汉语的语用平面包括五个方面的内容：一是主题和评论，二是表达重点和焦点，三是行为类型，四是口气，五是增添和变化。*胡裕树、范晓：《试论语法研究的三个平面》，《语言教学与研究》1993年第2期。

汉语言语表达中，由于句子的表达需要，有时定语部分是表达重点，成为句法结构中着重说明的部分。运用定语标记往往可以起到这个作用。例如：

(3) A: 听说你买车了？不错啊。

B: 是的，我买了一辆旧的小汽车，很便宜的。

(4) A:(指着照片)这是你男朋友的妈妈吗？

B：这是我的妈妈，不是他的妈妈。

对于例(3)、例(4)中的B，可以不加定语标记，但是回应句都加了定语标记，是为了突出表达重点。例(3)加定语标记意图说明自己并不是很有钱，例(4)是说话人要告诉受话人说错了。

(三)协调汉语的音节

汉语是具有音乐美的语言，较为注重音节的整齐匀称，讲究匀称美。*黄伯荣、廖序东：《现代汉语》(增订五版)，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11年，第177-178页。汉语用来协调音节的常用手段是加减词语，其中，运用定语标记可起到协调音节的作用。如：

(5)漓江的水真静啊，……漓江的水真清啊，……漓江的水真绿啊， ……

桂林的山真奇啊，……桂林的山真秀啊，……桂林的山真险啊， ……——(《桂林山水甲天下》，作者：陈淼)

文中“桂林的山”中的定语标记是不能省去的，否则成为山的名字，而“漓江的水”中的定语标记可省去，但是文中没有省去，其中的主要原因是为了与下文的“桂林的山”在音节上相呼应。

三、定语标记语用偏误问题

通过对书面语语境及口语语境的考察，我们发现中级阶段泰国留学生在语句中使用定语标记时存在语用偏误问题的有以下几个方面。

(一)无法体现定语与中心语疏密有致的构造

中级阶段泰国学生在运用层次复杂的单项或多项定语时，常常存在因定语标记多用、省用、位置不当而造成无法体现定语与中心语疏密有致构造的问题。

1.定语标记多用

定语标记多用是指在层次复杂的定语中过多地使用“的”，导致定语结构松散，内部层次不凸显，受话者理解困难。例如：

(6)*医生跟我说：“你不用担心了，你的爸爸的病快好了。”

(7)*下雨后，我看到房间的墙壁上的虫子有很多。

(8)*今天是周末，我没什么事可做，所以想去看看中国的朋友刚租的房子。

例(6)、例(7)、例(8)句中划线部分的词语“你”“房间”“中国”之后用了定语标记，打破了中心语“病”“虫子”“房子”前面定语疏密有致的构造，让受话者不能较快地明白所要表达的意思。多加了一个定语标记，反而给信息传递添加了一道障碍。

2.定语标记省用

定语标记省用是指定语中的外层构造缺省“的”，例如：

(9)*寒假，我们几个朋友一起去海口刚开业大型滑冰场玩。

(10)*上星期班长在淘宝网买了一本很贵中文课本。

例(9)、例(10)句中的划线部分的词语分别为中心语“滑冰场”“课本”的定语之一，但是相对而言，它们与中心语的关系较为松散，为外层构造，词语后面省用了“的”，导致句子层次不明显，影响了语义的表达。

3.定语标记位置不当

定语标记位置不当是层次繁复的多项定语中的外层构造不用“的”，而内层构造中用了“的”；还有一种情况是，定语标记错用在层次繁复的单项定语的内层构造中。

(11)*昨天我见到了一个很漂亮美国的学生。

(12)*有人告诉我，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完美作品。

例(11)句中的中心语“学生”有三个定语，其中“美国”为内层构造，不应加定语标记，而“很漂亮”为外层构造，定语标记应加其后面。例(12)句中的定语“绝对”与“完美”构造紧密，“绝对”只和“完美”存在修饰关系，跟中心语“作品”不存在修饰关系，因此定语标记应加在“完美”之后。

(二)过度运用定语标记，导致语句表达重点不当

考察泰国学生的书面语和口语语料，我们常常发现因定语标记使用不当而存在过度强调修饰语的现象，使得语句表达重点不当，导致语句啰嗦或语义理解有误的问题。例如：

(13)A:周末你去哪儿了？

*B:我去老师的家了。在老师的家吃了很多东西。(口语语料)

(14)*有一天，我的白的花瓶被我的弟弟弄碎了。我很伤心，我对我的弟弟很生气，因为这个花瓶是我的男朋友送给我的。(HSK作文练习语料)

从整个语境来看，例(13)中的定语“老师”，不是言语表达的重点，语句只是要说明一个地点而已，因此没有必要加定语标记来突出“老师”，加了“的”，语句显得繁冗啰嗦。例(14)是看图作文材料，所显示的是花瓶破碎的场景。图中的花瓶就一个，所以表达中没有必要再强调花瓶的颜色。另外，“我的弟弟”“我的男朋友”，从语义关系而言，代词作为定语与中心语形成领属关系，中心语为亲属、工作学习单位等时，定语标记一般应省略*卢福波：《对外汉语教学实用语法》，北京：北京语言大学出版社，2011年，第270-271页。。若加了定语标记“的”，定语“我”就成为语句的表达重点，而文中预设的言外之意并没有强调对“你的”或“他的”弟弟很生气，没有强调是“你的”或“他的”男朋友送的，因此没有必要添加定语标记。

(三)语句音节不协调，失去匀称美

考察泰国留学生的书面材料，我们发现存在因运用定语标记不当而造成语句音节不协调、失去匀称美的问题。例如：

(15)*我是一个努力的人，也是一个好心人。

(16)*公园里有新鲜空气，干净的湖水。

例(15)、例(16)中“努力的人”“干净的湖水”的定语标记是不可缺省的，而划线部分词语的定语标记可以省略，但是省略之后，前后音节不太对称，语句读起来较拗口，显得不太协调。因此为了语句的匀称美，划线部分应加上定语标记。

四、存在语用偏误的问题分析

为进一步探究泰国学生语句定语标记的语用偏误问题，我们按照以上三类问题，设计30个语句的定语标记专项填空练习，最后回收了80位中级水平泰国留学生的有效作业，这80位学生已全部通过HSK4，其中通过HSK5的学生有40位(为便于称呼，下文中，通过HSK5的学生我们称之为“A类学生”，只通过HSK4的学生称之为“B类学生”)。A类学生学习汉语时间，最长的已达3年，最短的有18个月。他们中学时期在泰国已开始学习汉语，但周课时较少，一般为2课时左右。B类学生学习汉语时间，最长的为16个月，最短的为12个月。专项填空练习偏误率统计结果具体如下表：

类型偏误率一A32%B50.4%二A38%B56%三A51%B59.2%

说明：第一类语用偏误类型即为“无法体现定语与中心语疏密有致的构造”；第二类语用偏误类型即为“过度运用定语标记，导致语句表达重点不当”；第三类语用偏误类型即为“语句音节不协调，失去匀称美”。“A”表示A类学生，“B”表示B类学生。

从表中可以发现，三种语用偏误中，总体而言，第一种泰国学生偏误率低一些，第二种和第三种偏误率普遍较高。通过平时的观察及跟学生的讨论，分析其原因有以下几方面。

(一)语义理解困难导致第一类语用偏误

讨论中，我们发现B类学生看到定语层次较为复杂的语句就无从下手，大都无法正确分析语句定语的句法结构，不太明白其中的语义，因此不太清楚哪些地方有定语标记。但是在统计中我们发现，A类学生对于结构复杂的定语，定语标记运用偏误较少，正确率近70%。从他们平时的表现来看，这些学生写文章时语句正确率较高，句法规范意识较强，阅读文章时语感较好，理解能力较强，另外他们的口语水平也较高。句法意识、理解能力较强的A类学生就较容易理解含有复杂定语语句的语义，语用偏误相对就少。

(二)母语语用规则泛化导致第二类语用偏误

汉语“的”是表示定中关系的结构助词，泰语中也有类似的定中结构助词，连接定语和中心语，构成领属关系或限定关系。*肖慧：《泰国学生结构助词“的”偏误分析及教学策略》，安阳：安阳师范学院硕士论文，2015年，第7-8页。我们通过调查发现，语用上两者有所区别。通过个别访谈以及与30位汉语水平较高的留学生的多次集体讨论，我们发现泰语的定中结构助词从语用角度来看，通常有四个方面的表现：一是可表示强调的作用；二是可表示礼貌；三是在口语中较少运用，书面语则常用；四是说话者跟长辈交谈时，为表示尊敬，须用结构助词。总的来说，泰语的定中结构助词运用相对较为自由，主要是受到以上四条语用规则的制约，句法方面的制约较为薄弱。因此无论是A类学生还是B类学生，在运用汉语定语标记时，很容易受母语的影响，从而导致过多地使用定语标记的问题。

(三)对中国文化缺乏一定的了解导致第三类错误

汉语的口语和书面语有较大的区别，其中讲究声音的锤炼是书面语和口语的区别之一。书面语讲究声音的锤炼，会注意前后语句的音节整齐匀称，以增加行文的节律。*石云孙：《音节的匀称美》，《修辞学习》1982年第1期。而口语则在表达时较为随意，不太注重这个问题。这是中国文化的内容之一。对于学习汉语时间并不长的留学生来说，所掌握的文化知识并不多，不太了解汉语的这一特点。因此A、B类学生的第三类偏误率都较高。

余 论

定语标记的隐现，有些受句法的限制，有些受语用的限制。考察目前对外汉语的教材及一些语法参考书，如北京语言大学出版社出版的《发展汉语》系列对外汉语教材和留学生常用的语法参考书《对外汉语教学实用语法》(卢福波著)，对于定语标记的隐现主要是从句法、语义层面来解释的，唯独缺少了语用层面的分析。仅孤立地从句法或语义层面去解释定语标记的隐现规则，就无法使学生正确运用定语标记，让定语标记成为了学习的难点。另外，对于中级阶段的学习者来说，在初级阶段已掌握了基本的句法规则，随着学习的推进，需更多地了解汉语内部的复杂性，尤其是语用方面。所以，语用规则的学习对于中级阶段的学生来说尤为重要。为此，在中级水平泰国留学生习得定语标记的过程中，教学者不妨提供较多的兼顾句法、语义同时突出语用层面的学习材料，从而使得中级水平的泰国留学生全方位习得定语标记隐现的句法、语义、语用规则，真正掌握定语标记的运用。

(责任编辑：袁 宇)

A Study of Intermediate-level Thai Students’ Pragmatic Errors in Attributive Markers

WANG Ying

(CollegeofInternationalEducation,HainanNormalUniversity,Haikou571158,China)

By surveying both written and spoken materials from Thai students in Hainan, this paper reveals intermediate-level Thai students’ errors in their use of attributive markers in sentences from the pragmatic perspective of “three dimensions” in grammar study, namely, their failure to reflect the well-proportioned structures; an improper expression of sentence focal points; and the shortage of symmetry in sentence syllables. Furthermore, as is pointed out,the causes for such errors are attributable to difficulties in semantics understanding, generalization of pragmatic rules of the mother tongue and the lack of understanding of Chinese culture. At the end of the paper, a teaching strategy for attributive markers has been proposed, which is syntactic, semantic and pragmatic.

Thai students; the intermediate-level; attributive markers; pragmatic errors

2016年度海南省哲学社会科学规划课题“海南岛内粤语属方言语法研究”(项目编号：HNSK(ZC)16-27)

2016-11-12

王英(1974-)，女，浙江绍兴人，海南师范大学国际教育学院讲师，硕士，主要从事对外汉语语法研究。

H19

A

1674-5310(2017)01-0135-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