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作霖之女与张勋之子离婚案

周利成

东北王张作霖为了稳固局势，先后将自己的几个女儿嫁给了鲍贵卿、张勋、靳云鹏、赵尔巽等军政要员的儿子。沦为政治牺牲品婚姻多不幸福，特别是嫁给张勋之子张景韩的四女儿张怀卿，更因张景韩患有精神病而于1933年宣告离婚，但这场离婚官司却是缠讼多日，颇多曲折。1933年1月至3月的《益世报》，连续报道了此案的审理过程。

1932年9月，张怀卿以夫妻感情不合，在河北天津地方法院提起诉讼，请求与丈夫张景韩解除婚姻关系。传票送达张公馆时，门房称，张景韩不在家中，送达人让门房代收。12月6日，该院作出判决，准予张怀卿、张景韩解除婚约，被告应给予原告赡养费10万元，并将被告之父张勋坐落于本市特别一区江西路楼房不动产一所，连同户内什物等项动产一并查封。张景韩的代理律师金殿选、张务滋当场表示不服判决，上诉至河北高等法院天津分院。

后经高等法院数度开庭审理，双方对解除婚约似无异议，唯对一审判决的合法性和赡养费的数额，发生了严重分歧。双方你来我往，各持一词，以致缠讼多日。

1933年2月16日下午4时，高等法院民一庭审判长推事陈宽香，推事包荣第、陈受益等再次开庭审理此案。上诉人张景韩、被上诉人张怀卿均未到案，由上诉人代理律师金殿选、张务滋、李怀亮，被上诉人代理律师赵泉、陈璜出庭。天津法商学校男女学生及各界人士到院旁听者30余人。

开庭后，首由上诉人代理人张务滋陈述上诉理由称，因第一审时，传票送达上诉人家中，是时张景韩并未在家，门房不愿接收传票，而承发吏坚令代收，门房乃将传票收下，转交张景韩母亲。当时由代理律师张务滋具呈天津地方法院民庭，声述张景韩现不在津，家中正在设法寻找，并将传票呈寄回庭，附后登报寻找张景韩的启事。不料，该民庭竟置之不理，在被告缺席的情况下宣布开庭。该院审理时认为送达合法，即行判决。查《民事诉讼法》虽有代收的规定，但必须以该人确能转交为前提。当时，该门房不知张景韩的去处，如何转交？因此，这种代收根本无效。如此情节重大的案件，如何竟以缺席判决，不合法定手续，剥夺上诉人的利益。因此，一审判决实为违法判决。至于本案被上诉人要求赡养费数目多寡，须视其有无能力担负，必须调查后再下结论。因一审将张勋遗产查封，已由上诉人的母亲和弟兄，提出异议诉讼。因此，请求将此案发回更审，以便与异议案合并审理。

继由金殿选称，上诉人家中兄妹9人，张景韩最低限度也需分得20万，方能给对方10万元赡养费，第一审对上诉人本身有无财产及分家可得若干均未调查，遽以判决，应请将此案发还更审时，予以实际调查。

李怀亮称，第一审判决系根据二人所订的契约，唯其契约根本在法律上无效。因此，本案上诉系对一审判决完全不服，而并非一部分上诉。

被上诉人代理律师陈璜答辩称，三律师的辩词可归纳为两点，一系送达不合法；二系上诉范围，认为婚约不合法，赡养费要求不合标准。查法定代收传票，以同居之人即可，张公馆的门房当然为同居之人，送达上当无不合法之处。至本案上诉是一部分还是全部的问题，在1932年12月6日开庭时，张务滋律师曾说过，对离婚部分已经同意，张景韩亦曾表示律师的意见即为他的意思，当然不容追悔。今日辩论，即以赡养部分为限。至于赡养费应否10万，我方赵泉律师有所陈述。

赵泉接着说，上诉代理人虽然提出问题极多，但多在本案范围之外。婚姻问题上诉人早已放弃，今仅就赡养费部分研究。第一审的判决赡养费10万元，依据的是4月23日他们夫妻二人所订契约第二条的规定。被上诉人只是一名弱女子，自九一八事变后，流落津门，夫家没有丝毫接济。据查，上诉人家产颇多，本市英租界松寿里房产约值60万元，法租界和特一区两处房产值20万元，两处松寿堂各值10万元，此外还有大陆、中南各银行股票，九江、山东各纱厂股本，总计当在1000万元以上。张勋死时，女子尚无继承权，若按弟兄6人均分，张景韩应得200万元。如此算来，被上诉人要求10万元赡养费并不为多。因此，请求法院维持原判，驳斥上诉。

审判长最后宣告，法庭辩论终结，将于18日对此案宣判。但庭长陈香宽后经详阅该案卷宗，认为案情繁杂，案关重要，须再行调查，于是，宣告撤销辩论终结，另行定期开庭再经调查辩论。

地方法院将张勋房产查封后。张景韩的嫡母张曹琴、庶母张雯及其弟妹七人，以被查封的楼房连同其中什物，是未经析分的共有遗产，不能以张景韩一人涉讼，而受到假扣押的处分。特请律师金殿选、张务滋撰状，以异议请求，将张怀卿告上了地方法院。经该院审理，确认被查封张勋遗产是未经析分的共有遗产，不能以张景韩一人涉讼而全部查封。但张勋死于新民法实行前，当时女子尚无继承权，其全部遗产应由张景韩兄弟6人共有。张景韩占比六分之一，其余部分撤销查封。

同年3月14日，该案再次开庭审理。此次张公馆门房韩凤鸣出庭作证。他说，少爷张景韩至今未回家，只知到北平去了，找不回来，去年8月31日，法院派人送来传票，同时有英租界巡捕和赵律师公馆的人逼我收下，戳子是我打的，不是我签字。当时张夫人出门去了，立即打电话请了回来，交了上去。张夫人就打电话请来张律师，把传票送回法院。此后双方律师再次展开激烈辩论，上诉人代理律师仍强调传票送达无效，致上诉人损失诉讼权，请将一审发回更审。

被上诉方律师称，传票由法院院长函请英国驻津领事，转饬英租界工部局协助送达，工部局即行通告送达，欲将传票贴于张公馆门首，张家不能接受，始行收下。传票于8月31日送达，何以延至9月5日才以松寿堂张的名义送回法院？考虑五日之久，实系拖延之计。再者，寻找张景韩的启事也是9月5日刊登，显在收到传票之后，其目的徒为掩饰而已。张景韩当时不在天津，有何证明？如其不在天津，判决书送达后，为何能够收下，还能依限上诉？所有这些，足以证明张景韩不在天津是假。

查阅此后的《益世报》，并未找到此案的最终判决。据史料记载，张学良主政时，曾为张怀卿做主，于1932年与张景韩正式离婚。离婚后，张怀卿仍居天津。新中国成立后，任天津市政协委员。1990年张学良90岁大寿时，她曾回到沈阳大帅府题词“福寿康宁”。1992年在津去世，享年81歲。至于张怀卿最终得到了多少赡养费就无人知晓了。

（题图：1924年天津军政会议的参加者，前排从左至右为冯玉祥、张作霖、段祺瑞、卢永祥，后排为吴光新）

（作者为天津市档案馆研究馆员）

责任编辑 周峥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