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之路,见天地
2017-03-24马岭
真正的茶,没有工艺的味道
2015年春天,在我计划做茶之路空间之初,唐望寄来了他最好的28片古乔普洱茶。我把茶篓塞到平时放器材的柜子里就忙去了,直到过了好几天,美帆从东京到上海,因为不放心托运,一路为我们拎来了京都铁瓶。我想拿出些好茶招待她,打开小竹篓的时候,一张叠好的纸片掉落在地。
唐望这个大老爷们现在居然还写信。“煮只鸡,倒碗茶,热气腾腾,不亦乐乎。”真棒,这种生活,茶之路上才有。
2012年冬天,我和令狐磊、陈若云商量一个茶专题的采访计划,好像从不喝茶的晏礼中也来了。我们泡的就是唐望的大雪山野茶,丢到玻璃杯子里直接泡,小晏到现在都说那是他喝过最好喝的茶。我当时已经是个老茶客了,但那个茶的味道我从没喝过,没有任何工藝的味道。
朝着这样的地方出发,一定没错。没想到由此开始,我的茶之路一直走到现在。我们在2013年惊蛰后出发,先抵达四川蒙顶,一年半时间,走完包括四川、浙江、江苏、广东、云南、安徽、福建和台湾的茶山。
喝茶很开心,行路却艰辛。在云南的最后一站凤庆,“全中国最能吃苦”的记者之一晏礼中也退回大理休养了。那时我在犯肠胃炎,若云找了一个车,硬把我拉到了凤庆。我们俩是唯一贯穿全程的记者。若云身体素质好,天天吃猪手、大肠也不闹肚子,在上山路上我常常把最重的大口径50mm镜头塞到她的背囊里,她一边吃着野果一边对各种野菜大呼小叫,还用摄影效果很差的手机拍摄很多看不清的茶树照片。
在闽北和台湾段,夏楠加入进来,我们在浦东一个隐蔽的小区里拜会了吕礼臻。远远地见到吕老师向我们招手,白发白胡子的他身着一身松垮的布衣。“夏楠,这哥们看着有点浮夸,我们要注意。”我一边走一边提醒夏楠。两年后,在台北三芝采访完陶艺家陈正川、杜辅仁,吕老师开着车带我们去吃海鲜。我坐在前排,绑着安全带,到海边的时候吕老师突然扭过头对我说:“马岭,你这个年纪的男人,光拍照片是不行的,你要多赚一些钱,不是为了你自己,是为了你的家人。”我笑得不能自已。
吕老师不是写茶书的茶人,他10来岁的时候就带一把调羹,每天从台北骑摩托到阿里山,跟茶农和毛茶过招。大雾的夜晚,他从不听信电子地图的指引,果断驶入没有任何指引的无名道路。这里,才是他的土地。采访期间每个晚上,他都会把我们叫去他的房间泡茶,大禹岭的后发制人,铁观音的沉坠如铁,每一款茶,喝明白了,才能回房睡觉。谈起当时大陆铁观音的盲目发展,吕老师痛心疾首,“大陆现在走的这些弯路,台湾都走过,你们这趟来,要把台湾的经验和教训都带回去。”
茶之路,似乎才刚刚开始。去年我们对同根同源的京都茶文化进行了报道,再加上和细腻的台湾茶文化的对照,我们深深觉得,中国大陆茶文化那种令人困惑的粗粝而多元的面貌,实际上正是历史上一个非常兴奋的时期。这片土地,一定会成长出强健包容的文化生命。
一碗见人情,一室见天地
京都茶的探访,使我们初次萌生了做一个茶空间的想法。一碗见人情,一室见天地。在京都,在那样的一间小小的光线并不明亮的茶室,一个朴素的碗在我们手中互相传递。茶之道,就是通过茶室、道具以及茶入口心的体验,让你重新审视、发现自己真实的心意,从而找回对他人、对世界、对自然万物尊重互敬的心意。
我记得是在2014年6月的某个晚上,美帆因为参与京都茶别册来到上海。就在饭桌上,我和夏楠聊到了做一个茶空间的想法。也许它源于我们在京都的发觉,也许有一部分已存在于我们本体文化之中。除了做专题、别册出版,从书本还想延伸到地面及更多形态的介质,这个介质的本体就是茶。
2015年,经过半年多的准备,我们开启了第二阶段茶之路的深度报道,从人和自然的角度,拍摄了第一部茶之路的人文纪录片《猎人》。这是一位采野茶打野猪的猎人,在为乡亲打野猪的路上无意发现了野茶山,他用采茶所得帮助了50多位上学困难的少年,在我手机通讯录上,他的名字叫“猎人大哥”。我们在北京和“素人”联合举办纪录片首映式时,到场的嘉宾为猎人大哥的事迹鼓掌喝彩。
2016年,我们深入阿里山太和茶区,拍摄了茶之路第二部纪录片《野放》。这是一个以茶为介质思考人与自然关系的故事。2009年八八风灾,阿里山受灾严重,1年后茶农叶人寿和简嘉文去寻找随山体滑坡而受损的茶园,发现无人照料的茶树比以前生长得更好。茶树靠自己,也能取得与外界环境的平衡。这样的茶,有着怎样的风骨?叶人寿和简嘉文意识到,是时候对土地做一些改变了。
沟通情感的媒介,就是茶
茶之路空间,位于上海富民路一个弄堂的尽头,首先步入的是一个小庭园。租下房子的那刻起,我们就想利用小院的10来平方米,造一个园。上海雨水多,一个半月过去,树木和青苔长势喜人,再仔细看,每颗石头都不一样。
这是由一个叫康恒的年轻人设计,他从日本留学回来,师从著名禅僧、当代枯山水主要代表人物枡野俊明。让我们感动的是,与康恒初次会面,他问了我们一个问题:“你们可不可以告诉我,用一句话来说你们对茶的理解?”当我们说出“我们相信已经找到了沟通情感的媒介,那就是茶”,康恒立马说他知道了,并提出愿意为我们免费设计庭园。他说因为他的公司还没有接过像我们这么小的案子。
茶室一周年时,我们和“上下”联合举办了“邂逅”“清凉”春夏两次茶会,特别邀请日本茶道家岩崎直子和高嶋宗则举行这两次中日茶道交流茶会。直子用汉字写给我们这样一段话:“本来茶道有一条路关联,从中国传播,渡过大海,形成日本茶文化。现愿为茶文化交流,办日本茶和中国茶的联合茶会。”这段话让参加茶会的客人深受感动。
2017年我们将继续努力,以短纪录片和杂志的形式推动以茶为媒介的文化和美学创作。茶,作为人和自然的平衡和连接,滋养着文化新生的气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