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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自滴泪的女子

2017-03-17吴晓锦

海外文摘·文学版 2016年11期
关键词:立管泪珠脸颊

吴晓锦

广州地铁三号线越来越拥挤。

我带儿子去广州农讲所附近补习完毕,回到体育西路站时,已是晚上九点半钟,也没了座位。儿子背靠着门对面的备用门站着,我右手抓着他旁边那根立管与他面对面。

我的右边往里半米远,站着一位三十岁上下的女子,我儿子右手边也站着一家三口。也许是忙碌了一天,干了一天的活,乘客们确实累了,没人主动让位。那小两口也沒带着孩子移身去等待位子,宁愿抱着三岁左右的儿子原地站着,累了就把儿子放下,自己蹲几分钟。从体育西到客村站,旁边也不是没有座位客下车,但那女子似乎拿的东西较多,或者是动作不够敏捷,心不够狠,总是抢不过人家。

我后移到稍微宽松了些的过道上,右手抓住头上的吊环,一边随着车子晃动,一边看着耳朵被耳机塞了,眼睛被手机占了的儿子。那女子靠在刚被我松开了手的那根立管上,看样子有些疲倦。

到大石站,靠门口的那个座位客总算下车了,我忙叫儿子过来坐。儿子高三了,周六还要上课,今天下午五点钟刚放学,就被我们带着上了从市桥到广州的地铁,七点到九点,还要补两节数学课。文科类的考生,从来都是得数学者得天下,但儿子的数学成绩总是令我们担心,一百五十分的卷子,总是难以达到九十分。我一直很羡慕当年的吴晗,数学成绩比我儿子差也能读北大,但人家那是在解放前,如今录取靠的是分数,某一科严重低分的话,总分就会低,就只有去读二、三类,甚至三、四类的大学,所以,最好是各科都能尽量往上升。不时地在学校和补习社之间赶,别说孩子会累,我们大人也会犯困,但还有机会尽父母之责,孩子总体上也在努力上进。儿子初中时曾做过手术,手脚不如常人那般灵动,今天又连轴转,我想他该累了,但眼尖的儿子却把座位让给了一个从上一节车厢走过来的老婆婆。我立即给了儿子一个赞赏的微笑。

那女子身前的座位客也下了车,她终于可以坐了下去。可才坐了几秒钟,就发现了备用门边蹲着的那一家三口。她立即站起来,叫那小孩来坐。我一下子有些感动,觉着人间还是温暖的。

然而紧接着,我就揪心了。

那年轻母亲叫她儿子谢谢这让位的女子,小孩说“谢谢阿姨”,这女子轻轻一笑,但她笑得有些苦涩。我突然发现她的右脸颊上挂着一滴泪珠,不知是什么时候滴下来的。她似乎感觉到了眼眶上的泪,赶紧装作有沙入眼似的擦了擦,但还是没擦走脸颊上的那滴泪珠,也许是没把准那滴泪的所在,也许是那滴泪想让别人看到它主人的某些痛苦吧,它固执地留守了几十秒钟才无声无息地滑了下去。

她那悄然滑落的泪珠让我的心莫名地跟着沉了下去。我很想给她竖出大拇指,赞赏她的善行,抑制一下她的泪腺,但觉得素昧平生的,怕有唐突和轻浮之嫌,还是把准备亮出的手势换成了善意的注目。

那女子在汉溪长隆站下了车。她转身走出车厢时,我赫然发现她肩上背着的东西中有一个崭新的小书包,包上的塑料袋都还没打开。

我的目光一直尾随着她,见她上楼梯时又擦了一次眼角。

那女子的眼泪总悬在我心里挥之难去,我猜想,她是因为两地分居而好久没见到孩子了?还是因被抛弃而失去了对孩子的监护权,今天正要去行使或争取看望孩子的权力?不得而知,也没法去问。

但愿到达目的地之后,迎接她的是喜泪,而不是满脸的愁云。

责任编辑:蒋建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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