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至十九世纪末中意文化双向交流的中心
——那坡里圣家中华书院中国人记略
2017-03-13任筱萌
任筱萌
(北京语言大学 汉语学院,北京 100086)
十八至十九世纪末中意文化双向交流的中心
——那坡里圣家中华书院中国人记略
任筱萌
(北京语言大学 汉语学院,北京 100086)
《十八至十九世纪末中意文化双向交流的中心——那坡里圣家中华书院中国人记略》一文,就那坡里圣家中华书院中国人所做出的贡献进行了较为系统的归纳和总结,力图加深人们对此问题的认识和对相关研究的深化。纵观那坡里中华书院历史之始终,笔者认为那坡里圣家中华书院的中国人,其成就主要体现在以下三个方面:一是对推动天主教在中国传播的贡献。在清朝禁教时期,中国生徒中的大部分经过在意大利的学习后升任司铎,返回中国后从事传教工作。这些中国神父类似于两头蛇,连接了东方与西方,成为西方神父的得力助手,发挥了自身独特的作用,基本上实现了马国贤创立那坡里圣家中华书院培养中国籍司铎的目的,为中国天主教的本土化做出了突出贡献。二是在当时的国际交往中起到了重要的作用,从而为中西文化交流做出了很好的成绩,成就了中西交流史上的一段佳话。三是在中意乃至东西方文化、教育、汉学、科技双向交流中,那坡里中华书院的中国人起到了桥梁和纽带作用,促进了意大利汉语教育和汉学的发展,并开创了中国留学教育的先河。
天主教;中国人;中意交流;留学教育;贡献
如今的意大利那坡里“东方大学”,其前身是1732年4月7日被梵蒂冈教皇正式核准成立的圣家中华书院(Collegio dei Cinesi),创始人是在坎帕尼亚大区萨莱诺省埃坡里城出生的天主教虔劳会士Matteo Ripa (1682—1746)。康熙皇帝也许是想起了“疾风知劲草,板荡识忠臣”的名句,在Matteo Ripa1711年入京晋见时赐其汉名马国贤。1723年马国贤决定结束在中国十三年的居留回到意大利时,雍正皇帝格外开恩,行前赐予他一批礼物以示优待。怡亲王奉旨,着赏给马国贤暗龙白磁碗一百件,五彩龙凤磁碗四十件,五彩龙凤磁场杯六十件,上用贡缎四匹及骏马,并批准马国贤带他四个年轻的弟子谷文耀(圣若翰·谷Joan Bapt Ku)22岁,殷若望(圣约翰·殷Joan Evang In)18岁,黄巴桐(菲利普·黄Phlippus Hoam)11岁,吴露爵(吕西安·吴Lucius Vu)10岁作为随行人员回意大利。同行的还有一位30岁左右的中国人,他年龄最长,来自上海川沙,兼做其它四人的汉语老师。他叫王雅敬(1693—1738年),教名是Gioacchino)。据马国贤的描述他年龄30岁左右,在离开北京前仅几个月才正式受洗,抛家舍业离开了他的妻子、母亲和四个孩子远赴欧洲。马国贤后来称赞他在前往欧洲的旅途中面对各种逆境仍然充满耐心,性情恬静。1734年9月11日,中国教师王雅敬离开那坡里返回中国,他后来一直从事天主教义的咨询工作,直到1738年7月31日在北京去世。他是前往欧洲进行汉语教育的第一位教师,据方豪先生考证,川沙庄允升先生家藏耶稣救世主木刻像上有王雅敬的题词,其书法绝佳,时为乾隆元年[1]。康熙年间,马国贤在华传教时,“对于培植中国本籍圣教人员,较其他任何西洋教士尤为致力”[1]。1715年在热河时就创办了一所神学院,1724年11月又将这所神学院迁到了那坡里。在那坡里马国贤对回国后生活的考虑日渐成熟,他想办一所系统学习汉语有关课程,包括拉丁语在内的中国书院。拉丁语那时不仅是一种教会语言,而且在国际交往中被普遍使用。1732年4月7日书院正式创办,由一个学院和一个教团组成。从此,“中国幼童来此院修道者,继续不断。”[2]在这里马国贤教授天主教义,王雅敬教授中国语言文化知识,每天主要做祈祷、谈心、学习和其它事情。这些教学及宗教活动使那坡里圣家中华书院逐步发展成为欧洲第一个汉学研究中心。在这里笔者拟就那坡里中华书院这座中意文化双向交流的大舞台——中国人的贡献进行较为系统的归纳和总结,以期加深人们对此问题的认识和对相关研究的深化。纵观那坡里中华书院的历史,我们认为那坡里圣家中华书院的中国人,其成就主要体现在以下三个方面:
一、对促进天主教在中国传播的贡献
那坡里圣家中华书院的正式成立(意大利语全名是:Collegio della Congregazione Sacra famiglia di Gesu Cristo),使得四个由马国贤带回意大利的中国人随即成为1732年由教皇 Clemente XII克莱蒙特十二世当局行文批准接收的最早一批学生。1733年初,马国贤通知罗马传信部秘书,他的这批学生中的谷文耀和殷若望将结束学业,此时他们在意大利学习已近九年。马国贤陪他们赴罗马接受考试,考试结束后,考官们极度地满意,两个中国人当场宣誓。当时佩德哈枢机(红衣)主教(Cardinal Petra)转身对殷若望说:希望能把他培养成主教。这位年轻的神父回答说:还不如让我当红衣(枢机)主教吧。枢机主教大人吃惊地看着他,一时还没有明白过来他的意思。殷若望拿过枢机主教的权杖,补充说:我说不如当个红衣主教,并不是指像大人您这样的一套外衣,而是为基督的事业,流出我的鲜血,把我自己的黑袍染红。在场所有人都非常赞美他的这个回答,并马上传遍了整个罗马[3]。后来这两位中华书院的学生都回到中国从事天主教传教活动。殷若望被比利时人宜昌顾学德主教(Pierre-Henri-Noël Gubbels)称为“圣家会之第一华籍司铎”。中华书院在存续的一百三十多年间共培养中国生徒105人,来自中国当时几乎所有省份。105个中国学生中有的终老那坡里,如范祖大、陆炳仁,有的在学习期间就病故于那坡里,如山西的王多禄在意大利留学八年,为了求道,年仅二十五岁去世。他们当中绝大多数回到中国传教,足迹遍布祖国大陆,乃至香港、澳门。有的甚至深入蒙古戈壁腹地,如山西太原人张保禄(1804年至1861年2月)和甘肃甘州人徐格达(1748—1801)。甚至还有人如陕西城固的余恒德(1794—1854)也和前面两位一样,前后被两次派赴高丽传教达12年之久,为他国天主教的传播做出了积极贡献,成为朝鲜传播天主教的先行者之一。最早到意大利那坡里圣家学院攻读神学、哲学,后回到陕西城固县家乡传教的刘嘉禄(1742—1820年11月14日)为天主教在陕西的传播和发展奉献了毕生的心血。公元1771年3月(清乾隆三十五年),刘嘉禄在意大利圣家学院晋铎,回国前谒见教宗,恳求给中国这片辽阔的牧场一座朝圣之地,幸获恩准。其后他传教于陕西各地,因见陕西关中眉县豹窝地区的地理环境酷似耶路撒冷加尔瓦略山,遂绘图上报罗马教廷,经教宗庇护六世恩准,命名为“十字山”。1781年河北景州东朱河的范天成,字之仁在意大利晋铎,还有涿州穆村的一位叫李汝林的司铎,与之同入那坡里圣家书院,他们回国后分别在南、北方从事传教工作。
值得一提的是有不少中国青年教徒到欧洲学习。其中受到教廷关注者有八人,均在那坡里圣家书院或罗马学习,1750年3月卒业。当时教皇正因中国教会日益衰落,西方教士难以立足而苦恼,于是征召这八人赴教廷,由四名枢机主教加以甄试。试毕,教皇大为褒奖。此后,其中郭元性、赵多明、赵西满、蔡文安等四人被教皇派回中国工作。陕西渭南人郭元性(1718—1778年3月9日)还被指定为未来的四川总主教[4]。这里提到名姓之人,均为那坡里圣家书院的学生。
有清一代,乾隆继承雍正朝的禁教政策,终其世而不变。乾隆五十四年,“一名热诚的随从,曾受教育于那坡里圣家书院的中国人蔡伯多禄(若祥)(Peter Zay),本名蔡鸣皋,又名蔡如祥,多次成功地把账房神甫托付给他照看的传教士,安全送达各个目的地。另一位来自同一书院的中国人,名叫李格腓力(Philip Lieu),实际应为湖南沅江的刘恺弟(1752年4月—1785年),愿以极少的费用将4名欧洲人带到陕西省会西安府。”[5]乾隆四十九年十二月陕西巡抚毕沅查四川铜梁人刘成仁,洋名必约(1718—1785年2月),在陕西传教。曾受神甫名目,系与杜兴智起意延请西洋人来陕传教。据供,“年七十岁,金堂县人,祖传天主教。十岁时父亲刘正常托人将我带往广东澳门学习西洋说话,十六岁上西洋拿波里敷城,从师读洋字经典,住居十五六年,回至四川,旋到西安。我寄汉字信一封与广东潮州府惠来县石门乡人戴加爵,(也就是戴德冠,字则仁)洋字信三封,一与曾贵(曾清贵,字信德,陕西临潼人。1740年1月生,卒年不详。1754年7月24日赴意,1767年11月回国,曾在陕西、广东、直隶、山东传教),一与蔡伯多禄(若祥,福建龙溪人,1739年生,卒年不详,1761年5月19日赴意,1767年11月回国,曾在湖广、陕西、广东传教),一与湖南沅江县人刘五即刘开迪(恺弟)(1752年4月生,卒于1785年,1770年4月19日赴意,1775年5月回国,曾在湖广一代传教)都说西洋人被获的事。”[6]文中所提几人除刘必约的父亲外,均为那坡里圣家书院的生徒。禁教时期一些中国神父如意大利语音名刘多明我(刘明莪,陕西临潼人1747年12月30日生,卒于1828年4月26日,1766年7月26日赴意,1774年8月23日回国,曾在山、陕、甘肃传教。)本名刘志虞,乾隆四十九年(1784)于甘凉被捕,其“父刘一常、兄刘志唐,俱习天主教。每年得受西洋人番钱八十五圆”。同时还有在山西大同被抓获的“号称神甫,得受到银之徐盖达诺”,他们均于乾隆49年被捕[7]。徐盖达诺得受到银80圆,就是在山西境内传教的徐格达(1748—1801),徐格达曾在陕西跟随临潼人曹昇学说西洋话,会写西洋字,到过广东澳门,见过罗玛当家,与陕西之呢吗方济各、山西之安多呢来往认识。包括前文提到的陕西城固人刘西满(刘嘉禄),都是那坡里圣家书院的生徒,也都在乾隆四十九年陕西招引西洋传教士案中牵扯其中,最终蔡若祥流落海外的印度果阿,曾清贵不知所终。可见在雍正、乾隆禁教时期,中国神父类似于两头蛇,发挥了自己独特的优势,连接和沟通了东方与西方,作为西方神父的助手,为协助外方神父来华传教以及推动天主教的本土化做出了非常重要的贡献。
禁教期间,两湖偏僻山地还成为欧洲传教士、天主教经由澳门至川、陕、晋、直、豫等省的重要过境地。湖北襄阳谷城县一带的天主教徒逃至偏僻的磨盘山买下了一片山谷作为隐居地,时任法国耶稣会会长的巴多明让教徒们又买下了另外两个相连的山谷,并设立机构收容教徒,也就是磨盘山(Mou-Pan-Chan),又被称为“教友谷”。1732年,这里已分成了8个不同的区域,而每个区域都有自己的讲授教理者。1775年耶稣会解散后,在中国籍传教士的帮助下,磨盘山天主教区一直持续发展。19世纪80年代末,在那坡里圣家学院学习的中国留学生大部分是湖北人,湖北省恰好位于中国的腹地,根据地缘关系和时间因素,再加上中、外文资料的相互印证,可知磨盘山天主教社区膨胀发展的秘密在于那坡里中华书院为它输送了大量的湖北籍生徒,同时这一地区也向那坡里圣家书院选送了不少生徒。两者相互促进、相得益彰,使得该天主教社区得以繁衍生息,至今该地仍有3000名天主教徒。
还有一位湖北天门的教徒沈静渔,字光辉,道光十四年(1834)被送到意大利的那坡里圣家书院培养为神父,道光三十年(1850)回国到湖北长江南传教。鄂西南代牧区的第一任主教为意大利人董文芳(Alessio M.Filippi),主教府设于荆州南门外。董文芳主教正式上任后,立即派遣黄廷彰神父来宜昌筹备,并于1873年用120串铜钱将宜昌的白衣庵诊所改为教会基地,又在郊区农村王家坝(今窑湾乡)购置了部分土地用于租赁。几年后,不仅城里一些人接受了洗礼,而且王家坝的廖姓及鲁姓农民也开始信教。而黄廷彰就是圣家中华书院的毕业生。1868年12月27日,正值那坡里圣家中华书院被意大利政府没收之时,当时正在此学习的河南人时炳文、湖南人唐福元、袁永隆等遂被转入传信部大学学习[8]。时炳文,字慎修,河南南阳安皋人。1902年,由他陪同意大利神父谭维新来到开封,要求清政府同意恢复天主教会。时慎修神父最终毕业于罗马梵蒂冈传信大学,他1892年晋铎,精通三种语言且能言善辩,由于他的多方奔走,于1905年在开封市袁坑沿街购买民宅,建为教堂,天主教会至此又得以重新立足当时的河南省会开封,为天主教在河南的重新立足、传播和发展,做出了重大贡献。由于他在天主教的宣传上不遗余力,时人在河南南阳唐河县天主堂刻碑称颂。
从地域分布上来看,18世纪后,在外来文明的推动下,有人踏上赴那坡里求学之路。根据现有资料可知,郭儒旺(1743—1817)、郭雅歌(1747—1779),这是两个陌生的名字,谁能想到他们是山西最早的留洋者之一,竟出自贫穷落后的壶关县!乾隆三十一年(1766),他们结伴而行,漂洋过海,到达意大利,9年后学成回国。除此之外,还有长治人陈良、王多禄、田广益,分别去意大利那坡里学习。赴欧洲的福建人有蔡文安、严雅谷、蔡若祥、严宽仁、严甘霖等5人,这5人都是龙溪人,都于乾隆年间赴意大利那坡里留学,就读于圣家书院。赴那坡里圣家书院学习的广东潮州人更有戴金冠、字则明,戴德冠、字则仁,黄多玛,王加禄,章儒瑟,戴勿略等六人之多。
简言之,以上例举仅为在意大利那坡里圣家中华书院学习的中国留学生的极小部分,事实上,那坡里圣家中华书院培养的大部分生徒经过学习后均升任司铎,返回中国后从事传教工作,基本上实现了马国贤创立那坡里圣家中华书院培养中国籍司铎的目的。
二、在国际交往中起到重要的作用
在1720年(康熙五十九年)康熙会见俄国彼得大帝派来的使团以及罗马教皇特使嘉乐(M.C.Ambroise)时马国贤担任翻译,并获得康熙皇帝的信赖。在此之前的1689年,康熙皇帝与俄国彼得大帝订立了中俄两帝国之间的尼布楚条约。此前只有中文、满文、俄文和蒙古文文本,而后来的拉丁文本的翻译、修订等也饱含着马国贤的心血。那坡里圣家中华书院的中国生徒也像中华书院的创始人那样,在国际交往中起到了重要作用。那段时间圣家中华书院不仅在意大利甚至在国际上也变得越来越有名。1793年,英国官方以George Macartney(乔治·马嘎尔尼)公爵为首的赴大清谈判使团所请的两个翻译都是那坡里圣家中华书院的学生。英国外交官George Stauton(乔治·斯当东)先生1792年在巴黎、歌德堡、歌本哈根、里斯本及罗马都找不到合适人选,于是求助于那坡里圣家中华书院。学校管理人员对于自己的生徒监护得非常到位,生怕他们受外界的引诱离开要求他们今后应从事的宗教前程,因此对于乔治·斯当东的请求,学院毫无商量余地的拒绝了。于是斯当东不得不转而求助于英国驻那坡里公使汉弥尔顿(Hamilton),汉弥尔顿过去曾经资助过那坡里圣家中华书院,经他做工作,学院最终同意派两个中国生徒充当马嘎尔尼使团的汉语翻译,这两人是31岁的甘肃凉州(今甘肃武威)人李自标和33岁的直隶人柯宗孝,他们是1773年到那坡里圣家中华书院学习的,屈指算来此时在意大利已经呆了二十个年头了。对意大利文和拉丁文相当精通。乔治·斯当东对此褒奖有加。使团同时答应给每人的工资为150英镑,这在当时是很高的报酬,足见英国使团对翻译人员的重视。据记载,这两个中国人,根据他们对本国事务的了解,对使节团的准备工作做了有益的建议。首先是在按照东方方式选定赠送中国皇帝及其大臣们的礼品上,他们提出了宝贵的意见。另外他们也指出了在广州需求最大、获利最高的货品种类。凑巧使团中中还有两位画家,其中有一位名叫威廉·亚历山大的画家一路上创作了上千幅速写,详细记录了在中国的所见所闻。回国后,他又将这些速写加工成水彩画,其中有一张正好画的是特使团中这两名汉文翻译之一。在抵达澳门时,柯宗孝(1758年5月—1825年1月26日)因害怕遭到官方惩罚而离开使团,独自前往直隶与山东传教。李自标(1760年5月—1828年2月17日)则一直为使节团服务直至完成其使命,才继续担负起在甘肃与山西传教的任务直至生命终结。马嘎尔尼使团成员特赫纳在其所写的书中对李自标也大加赞叹:这位品德高尚的教士为使团帮了许多大忙,从而也为那坡里圣家书院争得了荣誉;无论是从他那颗善良的心,还是从他的才能来看,他都是值得尊重的[9]。
此外,意大利与清政府建立邦交初期的翻译、海关职员、外交官也大部分来自圣家中华书院。可见,圣家中华书院在早期欧洲对华外交事务中也发挥了积极作用。史载,因意大利人中缺乏高质量的汉语口语翻译,并为应对突发情况,圣家中华书院有名的生徒,同时也是一名出色的汉语教师王佐才字化南(Francesco Saverio Wang),曾被从那坡里圣家中华书院紧急征召到佛罗伦萨临时充当汉语口译。1870年,一个清朝的官方代表团到佛罗伦萨访问,两个中华书院的学生做翻译的工作,意大利王国认为他们翻译得非常不错。后来该代表团到那坡里做客,在中华书院主办的欢迎宴会上,郭栋臣,字松柏(Giuseppe Maria Guo)还朗读了一个申请,希望中国皇帝同意人们到中国自由传播和推广天主教。这段时间一些在圣家中华书院学习过的中国学生回国后在上海领事馆做口译,有记载的至少有两个人:其一是Francesco Ciam(Chang张懋德),张懋德1834年生于江苏华亭(今属上海市),1849年10月21日他到了那坡里后,在圣家中华书院读书,但因不愿意当神父,遂于1858年11月27日回到故乡,曾在意大利驻上海领事馆担任口译,因陪同新领事Alessandro Fé d'Ostiani而于1870年在北京呆过。其二是Pietro Tem(Teng邓文道)。邓文道生于湖北沔阳,1865年6月来到那坡里圣家书院就读,因为并没显示出特别想当神父而于1874年回到中国,在意大利上海公使馆担任口译,后来他回到武昌,而于1911年1月辞世。先有中国人在上海做口译,在此之后才有意大利人做同样的工作,如曾在大清海关任职口译的Eugenio felice Maria Zanoni Volpicelli,后又任意大利驻香港总领事。还有朱塞佩·罗斯(Giuseppe Ros)1908年担任口译,1921—1924年曾任意大利驻汉口领事,不过这已经是那坡里圣家中华书院改制为东方学院后的事情了[10]。
三、在中意文化、教育、汉学、科技交流中的纽带作用
那坡里圣家中华书院不仅培养中国学生,而且凡有志于赴远东传教者皆允准入学,因此也有不少意大利、法国、希腊、菲律宾、土耳其等国的学生在此学习。为了使学院生徒能胜任远东及中国传教,书院在欧洲最早开设中文教育,促进了他们对于中国语言、文化和宗教的了解和认识,进而成为意大利最早的汉学研究中心。至今在那坡里圣家中华书院(今东方大学)的原址(Capo di Monte),还有Vicoletto dei cinese(中国人胡同),Pianetto dei cinese (中国人平台) 等相关地名。
(一)中华书院在文化方面的贡献
中华书院组织编写了大量词典,出版相关汉语工具书等。笔者在那坡里东方大学任教期间,曾亲眼看到一部意、汉手写体双语词典,大约编写于十八世纪三十年代末四十年代初(1740年左右),是四川成都的生徒赵多明(1717—1754年8月18日)编篡的,封面说明“四川人的本子”,这可以说是东方大学生徒,也可以说是中国人在欧洲编写的最早的汉、意双语对照词典了。赵多明1738年5月15日到达那坡里,1747年5月21日授职教士,1751年7月6日回到中国,后在湖广地区传教直到去世。圣家书院的另一功绩,是它提供了铸模与活字印刷,以出版De Guignes(小德金)的第一本中文、拉丁文、法文字典。拿破仑一世曾向那坡里圣家书院订购该字模,该字模同样饱含着中国人的心血与劳动,有两个生徒为此曾在那里工作过。他们是同为广州人的钟理珍和唐多尼。钟理珍(Giuseppe Zhong),1783年12月22日生于广东的广州,1802年9月27日到达那坡里,1822年2月2日被授职教士,1823年2月回到中国,而1867年1月4日死于湖北省的外洪山。唐多尼(Antonio Tang),1785年2月7日生于广东广州,1802年9月27日到达那坡里,1822年2月2日成为正式教士,1823年2月重返中国,在湖广一带传教,1830年5月30日过世,被葬于湖北天门市。中华书院中外师生还编写了大量的教材,很多具有开创性的意义。1813年,与以往的拉丁文及手抄本不同,第一本以意大利文写就,而且有中文字印刷的汉语语法书问世。这本《那坡里圣家书院专业学校专用中文语法书》(Grammtica Cinese fatta per uso della scuola speciale istallata nel collegio de’cinesi in Napoli),其作者为Gennaro Filomeno Maria Terres,中文副标题为“中国字”。此后的1835年,那坡里中华书院又以《初学简径》的名字,石板印刷出版了西班牙人Francisco Varo万济国神父的Arte de la lengua Mandarina《华语官话语法》(Canton1703)。扉页上面说明:“此汉文之规,乃瓦老,克赖毛纳父著,然自为东洋圣教操心之数人,从斯巴尼言,所译并增。”显而易见,圣家中华书院的中国生徒也为该书的编纂出版做出了自己独到的贡献。另一部词典的编撰人是 Francesco Saverio Wang(王佐才,字化南),湖北应城人。关于他,有记载说他留下了很多手写作品,这些手写作品里有一本根据偏旁部首编写的汉意词典。王佐才还编写了《中文语法概要》(Sunto della Grammatica Cinese)一书,该书编写于1873年,1917年在汉口重写,手稿保存在罗马方济各会档案馆。此书首先讲解了汉字的书写和分类:象形、会意、指事、转注、假借、谐声等,并附有汉字实例。其次,讲解了中国书法的种类、笔画、部首、声调、实字和虚字等。实字下又分宾语、比较、最高级、数;虚字下提到了助词、方位词、连词、副词和叹词等。最后讲解了句子结构,汉字实例均由字母注音和意大利文注释。还有一位重要的人物是,郭栋臣,字松柏(Giuseppe Maria Kuo,1846-1923)湖北潜江县人,他自幼虔信天主教,咸丰十一年(1861年)赴意大利,入那坡里城圣家书院学习。同治十一年(1872)晋升神父。在意大利期间,攻读拉丁文、神哲学、中国文学和意大利文学,各科成绩斐然。他用拉丁语、意大利语翻译了中国文化启蒙读本《三字经》等。郭栋臣1873年返国,在天主教鄂东教区传教。光绪十二年(1886年),受罗马教廷召请回那坡里圣家书院主持院务。1888年,意大利政府强行没收圣家书院,郭以该书院是1732年来华传教士马国贤(Matteo Ripa)奏请康熙皇帝为培养中国神职人员所建为由,上书中国清朝政府,请求出面交涉,未果。于1892年处理毕学院事务,募集一笔捐款后回国。此后,一心希望在国内恢复成立圣家书院,曾在武汉汉口近郊柏泉购买地产,修建楼房,终未成功。
(二)中华书院在教育方面的贡献
教学上中华书院另开设文法、修辞、希腊文、历史、地理、几何和哲学等相当于高中程度的课程。由马国贤教授天主教义,生徒们每天主要做祈祷、谈心、学习和其它事情,中国教师则担任中文等外语课以及中国文化常识课。1832年,通晓多种语言的红衣主教 Giuseppe Mezzofanti 就为了学习汉语逗留于此间,三个月后因病中辍,并与当时中华书院的生徒切磋琢磨,对话交谈。据说此时他已经可以与别人进行简单的会话,汉语是他学习中唯一遇到困难的语言①Giuseppe Caspar Mezzofanti - Wikipedia。根据圣家书院长者为师的传统,前文提到的赵多明很有可能也担任过中华书院的汉语教师。
前文提到的1813年,第一本以意大利文写就,有中文字印刷的汉语语法书问世。这本《那坡里圣家书院专业学校专用中文语法书》(Grammtica Cinese fatta per uso della scuola speciale istallata nel collegio de’cinesi in Napoli),其作者为Gennaro Filomeno Maria Terres,中文副标题为“中国字”。应该指出的是特雷斯在首页上以中华书院的学生自称,由此推断手稿很可能是他整理后的学习笔记。另外,每册手稿中都夹杂着一些零散的学生作业和四封书信。作业用纸是典型的中国宣纸,内容是抄写“塞翁失马”等典故。其中,还夹有中国老师书写的小楷摹本,作业纸上不但有学生的姓名,而且还有署名Giuseppe Giun的意大利文评语,Buono(好),ottimo(好极了),可见Giuseppe Ciun一定是当时中华书院的汉语老师,他的四名学生皆为意大利人,经我考证,这位老师就是上文提到的广州人,中华书院生徒钟理珍,这是因为那坡里中华书院在法国拿破仑当政时期,教学对象、理念均发生了重大转变,学生来源也多元化了。十九世纪后期,王佐才的《汉语入门》(Nuovo Metodo Per imparare a parlare LA LINGUA CINESE),1882年,现藏于罗马传信部档案馆。全书没有汉字,意大利文所对应的中文实例均用字母注音标出。手稿共10页,分三部分;第一部分为语音,讲解如何使用拉丁字母发汉字的读音,第二和第三部分是两个单元课,以实例说明中文与意大利文在语法上的不同。郭栋臣有大量著作和译着传世,其中以《华学进境》(共五册)较为有名,1869年起先后在那坡里出版。该书用中、意两种文字对照写成,成为外国人学习中国语言和文学的工具书,很受西方学者推崇。郭栋臣既懂意大利语,又了解和熟悉其文化,使他能够更好地教授汉语和编写教材。更需指出的是,他在教材《华学进境》中提出中国人应自觉地开展对外国人的汉语教学工作,向西方人介绍中国文化。用我们现在的话说,他是一位既具有语言知识和能力,又具备跨文化交际能力的国际汉语教师。王佐才也是汉语教学的佼佼者之一,他非常博学,曾写过一本跟郭栋臣的《华学进境》《三字经》用意完全不同的汉、意对话小册子,尽力把自己限制在只教导意大利青年中文基础会话,听说领先,读写在后,而不是一上来就教学生中国字和讲解大量的汉语语法,也就是只以拼音方式教学,注重口语和实际应用。对于那个时代来说,实在是独辟蹊径。值得一提的是,小册子的书名是常用字汇与简单例句及简短对话(Vocaboli usuali e domestici con frasi semplici e dialoghi facili e brevi)。 (那坡里,1874,王化南)需要强调的是这种教学法得到了很好地继承,王佐才的得意门生Edoardo Vitale1888年随之在意大利编写和出版了《中文文法:附范文、阅读、小字典及214个部首》,这是第一本用意大利语且在意大利撰写和出版的中文语法教科书。此前1885年甚至在那坡里的Salita Tarsia技术海事学院中学阶段就开始进行中文教学了。
(三)中华书院在汉学研究上的贡献
1731年,支持建立书院的Gaetano Argento公爵过世,他的官方悼词以各种不同的语言写成,如叙利亚语、希伯来语和阿拉伯语。马国贤的一些学生也写了汉语和拉丁语对照的悼词,其内容是“挽词:恭挽纳玻璃大司宪亚而占哆。何来氛祲染锦城。一朝群族共张惊。翰屏窃叹股肱折。豸府还悲栋桷崩。莫怪甘棠涕满颊。岂期我辈泪成行、泪成行。”②V.D'Ippolito.1731.Funerali nella morte del Signor Duca D.Gaetano Argento [ ...]celebrati nella Real Chiesa di S.Giovanni a Carbonara.Napoli:(testo cinese pp.XXVIII-XXXi testo latino pp.XXXII-XXXN)Fonti Biblioteca Apostolica Vaticana,Manoscritti Vaticani-latini,n.13672.那坡里在欧洲第一次破天荒出版了汉语的文章(那坡里Felice Mosca 出版社发表了这篇悼词),这也是史无前例的一次。
1738年农历6月26日(清乾隆三年),初到意大利那坡里的赵多明与赵西满共同署名向圣父教化皇本多四世上书,希望得到教皇的允准转到罗马传信德会读书。有诗为证:“挑灯创稿修遥笺,万里航海禀凄惨。事遇头来不由己,辗(搌)转愁思更作难。为问神魂亲父母,叫儿还向哪一边。”③Fonti Biblioteca Apostolica Vaticana,Manoscritti Vaticani-latini,n.13672.
1992年人们发现了王佐才神父于1894年完稿的七言绝句诗体《圣经》,范围包括新约和旧约。王佐才是《圣经》汉译历史的第一人;在他之前,还没有中国人翻译《圣经》的全部内容。他所采用的七言诗体编译方式,在世界上也是独一无二的。王佐才的《圣经》译稿共314页(其中17页为空白页),每页有四行直书七言绝句,诗的上方还有横书的两行拉丁文押韵短句。拉丁文部分几乎涵盖了《圣经》的各个章节,但中文部分所涉及的内容,并不与拉丁文部分完全对应,而是有选择地对圣经章节做了概括,不时带有一些评论的诗句。译稿的每页均写有一首七言诗绝句,而从其整体上看,亦呈现为一首七言长诗,共1188句。王佐才之所以采用韵文体,据他自己说是“助记”,便于读者反复咏读和记忆。由于多种历史因素,他的《圣经》一直没有出版。
中华书院院长郭栋臣在修院授课和传教之余,积多年精力系统整理、收集中国历代古币,编写讲义36卷,古币和讲义现存梵蒂冈拉特兰大殿展览厅。光绪15年,郭栋臣把《和德理游记》译为中文,题名《真福和德理传》,由武昌崇正书院刊行,书中并附有注释。上海《圣心报》也曾经节载,为元代中西交流史提供了翔实、可信的史料。晚年退居汉口圣公巷天主堂静养,将所存余资3万两白银捐与天主教汉口教区中国训蒙女修会作为基金。郭栋臣在意大利曾就学于该国著名汉学家汪瑟士(Carlo Valenziani),也是汉语教学及汉学研究在意大利首都罗马大学落地生根的首创者。郭栋臣与其结下了深厚的友情,曾作诗一首赠汪氏:“信得两邦果有才,英雄豪士实悠哉!几多白菊已争秀,一朵红梅又占魁。半片微芹凭我献,满腔茅塞幸君开。若非巨浪长风破,谁识花园有栋材?”[11]。
(四)中华书院在中、意科技交流中的贡献
徐格达,字适之,来自甘肃甘州(今张掖),1782年4月7日在圣家书院晋铎,回国后在山西、蒙古一带传教。1777年,一个有名的那坡里医生Domenico Cirillo 遇到了徐格达Gaetano Siu。徐格达曾在中国学过中医,Domenico Cirillo 与他合作写了一本书:Tractatus de Pulsibus (中医号脉诊断术)。我们不知道徐格达是否教过Domenico Cirillo 医生针灸,也许Cirillo 学过针灸并教授给了那坡里的Calogero Pingitore 医生,在十九世纪他出版了第一部意大利语的针灸学专着。
郭连城,1839年生,名培声,教名伯多禄,是上文提及的曾主持那坡里圣家书院院务的郭栋臣的哥哥,咸丰九年(1859)春天,他随意大利传教士徐伯达(Luclovicus-Cel.Spelta)等人赴罗马述职游历意大利各地,也曾到访并肄业于那坡里圣家中华书院,翌年初夏返回故乡,写成《欧游笔略》一书,全书共分三卷,以日记形式陈述这一年多西游之旅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想,还配有可能是出于他自己手笔的插图,始刊于同治二年(1863)。书前有江苏昆山人陆乐默,字霞山(1827年9月1日—1876年2月7日)于同治元年所做的序,这个作序的陆乐默就是圣家中华书院的生徒。郭连城还与1843年英国传教士麦都思上海创建的墨海书馆曾有所往还,在《西游笔略》中,提到了《地理撮要》,并引用其说法称“普地之人分白、黄、黑、玄、铜五种,数约一十万万人”。《西游笔略》一书最早把先进的粮食加工技艺介绍到了中国,是最早引入人分五种观点的中文书籍之一,对中国农业技术的发展,为人类学同时也为近代中国人的科学启蒙做出了突出的贡献[12]。
四、余 论
综上所述,圣家中华书院中国人在清代初期至中期(1724-1894)对天主教在中国的传播起到了不可忽视的推动作用。为处于禁教低谷中的在华天主教传教事业带来某种转机,促使其在华传教事业开始向本土化转变。此举不仅培养了一批本土传教士,维持了雍正、乾隆、道光前期禁教政策下天主教事业的发展,也为中外国际教育、文化、科技、外交诸领域的交流做出了可贵的贡献,并开创了中国留学教育的先河。将那坡里圣家中华书院的中国生徒称之为意大利和中国乃至欧、亚语言文化那一时期双向交流的民间使者,可谓名副其实。
[1]方豪.中国天主教史人物传[M].北京:宗教文化出版社,2007.
[2]肖若瑟.天主教传行中国考[Z].河北献县天主堂,1937:361.
[3](意大利)马国贤.清廷十三年:马国贤在华回忆录[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4:133.
[4]方豪.同治前欧洲留学史略.方豪六十自定稿[M].上册.台湾学生书局,1960:389-390.
[5]宾静.雍乾禁教时期的华籍天主教神职人员[J].世界宗教研究,2007(2).
[6]秦和平.清代四川天主教史拾遗[J].西南民族大学学报,1998(5).
[7]汤开建.明清之际中国天主教会传教经费之来源[J].世界宗教研究,2001(4).
[8]G.Galiano.Discorso inaugurale pronunziato in occasione della solenne apertura del Collegio Asiatico di Napoli addi[Z].Napoli,1868:13.
[9](英国)斯当东.英使谒见乾隆纪实[M].上海:上海书店出版社,1997.
[10]图莉安.意大利汉学研究的现状——从历史观点[J].汉学研究通讯.2006(99).
[11]邹雅艳.汉语教学在意大利马大学[J].海外华文教育,2007(4).
[12]郭连城.西游笔略[M].上海:上海书店出版社,2003.
Bilateral Culture Exchanges between Italy and China From 18th to the end of 19th Century——An Account of Chinese People from Napo St.Chinese Academy
REN Xiao-meng
(School of Chinese Language,Beijing Language and Culture University,Beijing 100086,China)
This article makes a brief and systematic introduction to the contribution by Chinese people from Napo St.Chinese Academy to deepen the understanding of this issue and related research.Seen from Napo St.Chinese Academy,the author holds that the achievements by Chinese people are reflected in following aspects:First,the contribution to promoting Catholicism in China.In Qing dynasty most Chinese students studying in Italy were promoted as priests and they carried out missionary work after returning to China similar to double-head snakes by connecting the East and the West as the priests’ assistants with their unique roles generally realized Ma Guoxian’s goal of cultivating Chinese priests in Napo St.Chinese Academy with outstanding contributions to Catholicism in China.Second,they played a key role in the achievements in the communication between Chinese and Western culture.Third,they built up a bridge between China and Italy in East and West culture,education,Sinology,science and technology,thus promoting the development of Chinese education and Sinology in Italy by creating an unprecedence for overseas Chinese education.
Catholicism; Chinese people; exchanges between China and Italy; overseas education; contribution
K249.3
A
1008-2395(2017)05-0101-08
2017-08-06
任筱萌(1962-),男,主要从事中国语言文化、汉语国际教育史和中外交流史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