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东侃:经纬间穿梭25年
2017-03-13于佳乐
于佳乐
众所周知,在拍卖市场上,织绣藏品不如书画、瓷器藏品那样广受关注,相关信息也较少。但歌星张信哲珍藏的清代织绣在2011年以7205万元的高价在北京永乐拍卖专场落槌后,各大拍卖行如北京保利、中国嘉德、中贸圣佳、北京匡时等,都相继推出了织绣拍品,使其日渐成为拍卖行业的焦点。2017年1月14日,在“物华新韵 脉承古今——永新华韵非遗大师精品拍卖会”上,出自倪东侃工作室的《缂丝观音》、《缂丝文殊》作品分别以45万元人民币、42万元人民币成交。
出生在江南水乡的缂丝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倪东侃,从小就与丝绸打交道,挥之不去的丝绸情怀使他一直怀着一个梦想,即在经济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办一个丝绸博物馆,向人们展示中国传统丝织业的最高技艺和最美成品。2015年,倪东侃在北京通州宋庄开办了丝绸博物馆,实现了自己的梦想。
“由于通州将成为首都的行政副中心,巨大的地理及客流优势,都有利于传统文化的传播。其次,通州是大运河的北端,也是南货北运的终点。在清王朝最后一个皇帝被赶出紫禁城前,这条大运河把江南织造的高端丝织品运往京城,而京城皇室和王公贵族的需求也维系了江南织造和民间高端丝织业的繁荣。千年大运河本身就是国内南北丝绸的重要交流通道。”倪东侃详细地为《经济》记者讲述了他的博物馆选址的缘由。
的确,随着中国经济的持续增长,追求文化和品位的人越来越多,中国传统丝织业“王冠上的明珠”——缂丝,也逐渐被人们发现并喜爱。或许,倪东侃选择通州就是选择了丝绸之路的新起点。
缂丝史
“古有‘一寸缂丝一寸金之说。相对于刺绣来说,一来有难度,二来它并不为人们所熟知。在古代只有皇帝的龙袍和皇后的凤袍才使用缂丝。”倪东侃开始介绍起缂丝的历史。
的平纹织物,承空视之,如雕镂之象,故名缂(刻)丝。倪东侃说:“其织造技术含金量颇高,工艺流程复杂,让其难以传承。即使是有天赋的织工,也要3个月左右才能学会基本功,想要成为一名技艺精熟的缂丝织工,至少需要10年时间。”据记者不完全了解,目前全国从事缂丝技艺的不足200人,由此被专家认为是最有价值的艺术收藏品之一。2006年,苏州缂丝织造技艺入选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2009年缂丝作为“传统桑蚕织造技艺”的重要组成部分,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入《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
据倪东侃介绍,缂丝是一项繁琐、耗时的工艺,一般需要先按照图形画稿,织造工人将画稿衬在生丝的经线下,根据图形及原稿的色彩合理搭配,每一个过渡色都需要不停地变换小色梭。绘画的色泽是通过笔尖将颜料融合而得到的,非常自然。但在绘画中一笔可以得到的变化,在缂丝中就要分解成无数的色块,一点点地织就。
倪东侃告诉记者,从缂丝的第一道工艺流程落经线开始,直至最后一步修毛头,大大小小16道步骤,全部为纯手工工艺。“缂丝没有办法通过自动机械加工,因为它要求织品在剪完多余线头以后,正反画面完全一致。而这种色彩和细腻度,是机器无法达到的。”
“心中有数,手中还要拿出活,随物施梭,灵活自如,是缂丝技艺的精髓。”倪东侃说。
一拨一梭一辈子
倪东侃和缂丝结缘完全是一种偶然。18岁毕业后,倪东侃误打误撞进入浙江绍兴一家纺织厂,在厂内发展如鱼得水并爱上了这一行当。
1993年,倪东侃以技术人员的身份进京,受聘于北京的丝绸企业,2004年在北京亚运村又办起了自己的东韵丝绸公司。从国营丝绸纺织厂的设计师、厂长,到下海北漂经商,他经历的坎坷,无法用言语表达。
料想匠人大都如此:一群貌似普通却身怀绝技的人,择一事,便毕其一生,在城市的一隅坚守着,几十年如一日,所有的风霜裂变都留在了身上。如倪东侃所说,缂丝工艺需要眼睛始终近距离地盯在各类丝线上,眼睛过于疲劳,导致很多缂丝师傅眼睛近视度都在1800度以上。“到了60岁,大多数缂丝师傅的眼睛就看不清了。”
缂丝上的纬线并不横贯全幅,仅在需要处与经线交织,因而有“通经断纬”之说。穿梭的过程,叫通经;把丝线拨紧的过程,叫断纬。每一匹缂丝都需要一梭一拨无数次而来。“像这样一匹缂丝,一位熟练工也要织上三个月。”倪东侃指着缂丝机上二尺见方的产品说道。
缂丝“通经断纬”的传统手工艺和的不可代之以机器的特性,导致完成一件缂丝作品的时间少则半年,多则数年。“若静不下心,这行当还真干不来。”倪东侃说。
摆放在丝绸博物馆大厅里的缂丝作品《释迦牟尼本生传》就是最好的例证。倪东侃告诉记者,这件高130厘米、宽320厘米的作品,他同另外两人耗时三年半的时间才告完成。其难度在于,每个人对缂丝技艺的表达和掌握程度不同,所以三个人为使作品过渡自然,和谐统一,就必须舍弃个人见地,一边商量一边织绣。由于空气的湿度会影响缂丝线的松紧,手艺人还要根据缂丝线张力的变化,随时调整织绣时经线的松紧及打纬的轻重。
说这种“十年磨一剑”的功夫体现了“工匠精神”,倪東侃却不以为然。他反倒认为,“匠心”不仅在于巧夺天工的手艺,更在于那份精益求精、至死不渝的精神。倪东侃进一步解释说:“刚搬来宋庄时,为打造一件作品,导致工作室两年没有收入,拖欠合作手艺人近一年的工资。但他们并没有意见,更没有跳槽。或许手艺人对艺术和职业的坚守态度才是对匠心最好的诠释。”
记者与倪东侃相处了一天发现,他不仅有缂丝匠心情怀,对丝织市场经营也很有洞察力。他认为,最原始的手工织造保留了现代化设备无法实现的精准和独一性,但要适应今天的高端市场需求,还必须在设计图案、纹饰上融入现代艺术的元素。
为创新技艺,倪东侃进入宋庄后就始终与宋庄的艺术家们跨界交流,寻求创新发展的可能。据悉,目前已经有不少艺术家与倪东侃合作,运用这种传统的丝织工艺将自己的画作衍化成沙发、靠垫、服装的丝织面料,或是屏风、挂轴等丝织艺术品。
用心投入
在丝织生涯中,倪东侃不仅是一名技艺的传承者,更是技艺的发现者和钻研者,对各类织布机的构造和使用方法,倪东侃均有所研究。
记者来到倪东侃工作室时,他正低头整理近两年来从苗族、侗族、土族、水族等各少数民族那里收集到的纹样。他告诉记者,中国几千年传统技艺的智慧,很大一部分都保留在少数民族的文化中,在生产技术不断发展和快餐式文化日益扩张的基础上,少数民族如今仍保持着传统工艺,创造了无数制作精美、千姿百态的手工艺术品,实属不易。
为了了解各民族的传统丝织技艺,倪东侃近年走访了多个少数民族古寨,收集传统织物及绣品。“我每到一个地方都会挨家走走。如果遇到自己不会的技艺,或没见过的织布机器,就一定研究明白才肯离去。见到濒临失传的技艺的织布机器,定会设法将织物或机器及工具等物品购买回来,收藏于自己的艺术馆中。”倪东侃说。
据倪东侃回忆,他曾经为了一项丝织技艺,多次走访侗族村落,寻找具有该技艺的人。“经多方打探,得知有位近80岁的老人会此技艺。多次相求,她终于为我组装起尘封已久的机器并演示了一遍。”倪东侃说。
但倪东侃也有一件难以释怀的事情。他手里曾经有一份少数民族技艺人名录册,去年为一项技艺,特意去贵州少数民族村落寻找其传承人,却得知该传承人早已去世。“唯一懂得这项技艺的人离世了,往往也代表这项技艺的消失。”倪东侃不无遗憾地说。
怀着寻找少数民族丝织业技艺愿望的倪东侃,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将中国最传统且即将消失的丝织技艺收集起来,建一座博物馆,让后人继续了解华夏传承千年的丝织技艺的博大精深。
值得一提的是,倪东侃除了在丝织技艺上有所研究外,面对絲织机器,也有着非同寻常的灵性。记者发现,在倪东侃的工作室中,摆放着的大大小小的丝织机器不下10台。
倪东侃的妻子告诉记者,倪东侃对丝织机器很有研究。“平时他总是在纸上画些机器模型,然后拿到家具厂,让木匠按原图制作出来。”
她向记者透露,近期倪东侃在工作室又开设了一个免费培训班,两天中有近百名学生过来学习。为了能够有效地传授技艺,倪东侃自己设计并为学生们提供机器。
“一生只做一件事,若能做好便足矣!”这是倪东侃在采访中反复提及的一句话。
不难发现,在倪东侃的缂丝生涯中,他不仅将自己定位于一名传统技艺的传承者,更多是通过亲身经历记录丝织文化。或许,这正是眼下传统手工艺人应具备的一种责任和担当。